这话王文玥哪敢承认,她讪笑了一下,“妹妹误会了,我感谢苏公子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记恨于他?我刚才不过是与妹妹顽笑而已,妹妹怎的当真了?”
“是吗?长姐眼见苏公子受伤竟然还有心思与我顽笑?看来长姐的心能媲美石头了。”
王永风不在身旁,王文珺深觉没有必要和对方表演姐妹情深,她直视着王文玥,目光威严而锋利,“既然长姐明言不会记恨苏公子,那么,还请您将眼中的幸灾乐祸收一收,免得被人看出言不由衷,觉得长姐品行不端。”
王文玥尴尬不已,先前她一直等着看苏锦楼出丑,盼着苏锦楼被少公子降罪,后来苏锦楼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这让她觉得颇为没趣。
及至最后,少公子突如其来的一鞭终于伤了苏锦楼那个登徒子,这让王文玥深觉大快人心,兴奋之下自然收敛不住表情,不知不觉就表露出真实想法,如今还被亲妹妹揭了面皮,当真好一顿没脸。
王文珺以往从未露出如此锋芒,今日却为苏锦楼那个登徒子发怒,难不成真被自己猜中了?王文珺看上苏锦楼那个小瘪三了?这什么眼光啊?那苏锦楼一无显赫家世,二无惊世才华,人品还有问题,王文珺眼瞎了吗?
若是说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至少也该是像少公子那般,丰神俊秀,英姿不凡,背景深厚,位高权重,连三品大员都无需放在眼里,自家爹爹也难以反驳他的决定,对于苏锦楼这般小人物,抬手之间即可决定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只有这般不凡的人物才配得上她王文玥。
至于先前吴氏所提到的周家小郎,与少公子相比就是云泥之别,实在让人看不上眼,吴氏果然是成心想把她推入火坑的。
少公子是凉王亲子,以后汴京的那个位置也并不是没机会坐的,即便不能成为大庆朝的主人,但有凉王的爱重,就不愁将来的前程,至少在凉州境内无人敢惹。
若是搭上少公子,她是否就能一步登天,摆脱吴氏的控制,说不定还能借助少公子的势力报了杀母之仇。
想到这里,王文玥看向周弘文的目光越发志在必得。
苏锦楼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原本就被汗水浸湿的皮肤挨了一记鞭子,可想而知,这道伤必然不轻。
陶真头一次如此憎恨一个人,他抬起头对着周弘文怒目而视,冷着脸质问道,“少公子这是何意?先前您明明说过只要苏兄蒙上眼睛也能三箭齐发就既往不咎,如今苏兄做到了您却忽然发难,难不成是想出尔反尔吗?”
“哼!”周弘文面露不悦,目光似看一只蝼蚁一样轻蔑,“尔等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竟敢以下犯上质问我,是何人给你的狗胆?”
陶真直视周弘文,半步不让,只为给苏锦楼讨要一个公道,“公子言重了!陶某不过是和公子说理而已,公子此行前来临平代表的是凉王府的脸面,如此这般出尔反尔就不怕别人对您,对凉王殿下有所非议吗?”
周弘文不在乎陶真这个小人物,却是要顾及在场其他的名士大儒,这些文人的笔杆子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尤其是晋亭先生,此人堪称文人之首,若是他对外界说了什么中伤凉王府的话,给父王带来麻烦,到时自己肯定得吃一顿挂落。
思及这点,周弘文陡然变脸,他哈哈一笑,全然不见先前的不快,“陶学子误会了,我并未出尔反尔,不过是见猎心喜罢了,本公子见苏学子有如此卓越非凡的射箭技艺,便以为苏学子的近身功夫也是非同寻常,这才突然挥鞭加以试探,不曾想,苏学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令本公子失望至极,原本我还起了爱才之心打算带苏学子一起回凉州,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周弘文挥挥手,“也罢!本公子就不与你们计较先前的不敬之罪,你们俩先下去吧。”
这是典型的颠倒黑白,得了便宜还卖乖,陶真想要据理力争,苏锦楼见状连忙加重手中的力量,故意咳嗽了两声,脚步不稳,身体轻晃,似是再也忍受不了伤势所带来的疼痛。
陶真见苏锦楼紧锁眉头,痛苦不堪的表情,顿时歇了与上首那位目中无人的霸道贵公子辩理的心思。
“苏兄,你感觉如何?我这就带你去同仁堂看大夫。”
苏锦楼状似无力的点点头,一看就是身负重伤,勉强站立,他脸色苍白,虚弱不堪,连说话都显得颇为费劲。
“少,少公子,苏某人就先行告退了。”只说了这一句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周弘文发泄了心中郁气,见苏锦楼这副样子没有三两个月是恢复不过来的,心中甚是满意。
他十分嫌弃的挥了挥手,姿态高高在上,语气傲慢,“你们退下吧。”
陶真立马带着苏锦楼出去寻找大夫,周弘文将鞭子重新系于腰间,陡然朝着此次宴会的举办人方世泽发难。
“督学大人看人的眼光还有待提高啊,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请来参加宴会?依本公子看来,这苏锦楼与陶真实在不配来此地赴宴。”
“这?”方世泽面露为难之色,“下官也未曾想到这两人竟会如此胆大包天,惹公子心中不快,还请公子恕罪。”
说来,方世泽也挺冤枉的,他虽收到周弘文来临平府的消息,但却没有料到具体到达的日期,他原以为这位少公子到了临平后至少会先着人通知一下,谁曾想周弘文竟不声不响的直接上门,这本就不符合礼仪。
可谁让人家有个做土皇帝的爹呢?投胎也是技术活,周弘文投了个好胎,有了个位高权重的爹,这就是他在凉州境无法无天的资本。
周弘文见方世泽乖乖认错,心气儿顺了,“以后莫要做这般不长眼的事了。”
方世泽恭敬的回道,“公子之言下官记住了。”
二公子越是嚣张跋扈,越是不讲道理,方世泽心中就越开心,正如陶真所言,周弘文代表的是凉王的脸面,今天他在临平上层人士面前露出如此霸道的一面,在场的学子和名士大儒肯定对周弘文的印象极差。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道理,周弘文嚣张跋扈气度狭隘,凉王身为其父亲,有管教不严之责,甚至会让人怀疑凉王自身的品行,若凉王当真是外面盛传的忠正和善之人,其嫡子为何如此霸道容不下有学之士?见其子可窥凉王之品性,恐怕凉王亦是不好相与之人。
周弘文给凉王声誉抹黑,此消彼长,只要稍加运作,无形之中就能增强太子的声誉。
凉王老谋深算,然而他最大的败笔就在于太过宠爱这个二公子,可惜因为凉王的命令,二公子甚少离开凉州城,不然,像今天这般场景多来那么几次,他方世泽也无需发愁如何掰倒凉王,二公子自个儿就能将大好的形势给作没了,凉王阵营从内部自然而然即可瓦解。
不过,今天这场变故,苏锦楼这颗棋子算是不能用了,本打算借着稻田养鱼的这股东风将苏锦楼引荐进入凉王阵营,但如今苏锦楼得罪了最受凉王溺爱的二公子,相当于断了晋升之路,尤其在凉州境,前程几乎尽毁,实在没有培养拉拢的价值。
有了之前的纷争,接下来的宴会甚是无趣,气氛显得颇为尴尬,众人只顾着喝酒,连话都没说几句,很快就有人陆续告辞离开。
因周弘文之故,方世泽在宴会上并未达成一开始拉拢人脉挑拣棋子的初衷,然而他却并不感到失望。
周弘文未把临平府的大小官员以及名师大儒放在眼里,轻慢的态度溢于言表,无形之中将整个临平推到了凉王的对立面,这一点足以让方世泽偷乐好几天,也不枉他费心举行宴会了。
等到方世泽送完客人后,立马躬身向周弘文请示,“不知少公子此次光临临平府,所为何事?可是王爷有旨意示下?”
周弘文百无聊赖,漫不经心的说道,“此次前来,是因为督学大人所献的稻田养鱼之法颇有成效,故而父王让我前来褒奖大人。”
至于临行之前凉王所说的“去找想出此法的苏姓学子探探口风,若是有真才实学或是其他利国利民之法,便立刻将其带回凉州府。”这一类的叮嘱之言周弘文连提都没提,选择性的遗忘了。
周弘文不提但方世泽却不能不提,“稻田养鱼之法出自苏锦楼之手,今天还见识到此子三箭齐发的绝技,这等有学之士公子不愿招揽吗?”
周弘文不以为然,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算苏锦楼再怎么有才识,只要自己存心打压,此子必定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不过是个有几分小聪明和运气的小人物罢了,还不配为本公子效劳,以后莫要在本公子面前提那扫兴之人了。”
想他堂堂皇孙之尊,为了那么一件泥腿子种田的小事,不顾路途遥远,一路奔波劳碌,从千里之外的凉州城专门赶过来,实在不符合他少公子的尊贵身份。
而那苏锦楼既然敢戏耍于他,那就别怪他断了此子的晋升之路,也不知父王怎么想的,区区一介秀才,还值当堂堂藩王特意嘱咐试探招揽,当真是糊涂了。
方世泽恭敬的回道,“是,那苏锦楼如此不识抬举,下官以后定不会再提及此人。”
见周弘文对涉及到社稷农桑的法子都未意识到其重要性,方世泽心下鄙夷,如此只知争强好胜,仗势欺人之辈,除去凉王之子的身份外竟是一无是处。
凉王好歹是一个枭雄,教导出来的孩子却如此不堪,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可如今这句话却不适合用在凉王与二公子的身上。
又想到周弘文甚爱美色,凉王在美色这一块管得非常严,故而这位公子在凉州城内并不敢强抢民女肆意妄为,如今来到了临平府,以公子的性子还不可着劲的顺心而为?
方世泽心思辗转,不一会儿计上心来,既然二公子已经抹黑了凉王府的声誉,不如再添一把火,将这名声彻底毁去。
第91章 文珺之心
“娘, 我想和爹爹一起去看望苏公子。”
王文珺明知这样做有些不妥,但心中的担忧胜过一切,她一刻也等不了, 恨不得立马飞到苏锦楼的身边看一看他伤势如何。
吴氏疑惑不解, 既然老爷亲自去探望苏锦楼, 回来后必定会谈及苏锦楼的伤势,文珺何必多此一举一同前去探望。
“文珺,你是不是……”吴氏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明显是心中起疑。
王文珺心下陡然一跳,低垂的眼睛睫毛微颤,面上不显露丝毫异样,“娘?怎么了?”
“没什么,”吴氏笑了笑, 看着周遭还有外人, 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此时,和王文珺一道出来的宋琦跟着凑了一回热闹, “文珺要去看望苏公子?我也一道和你去吧,上一次在慈光寺我还和这个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呢!”只不过那时候的一面之缘太过尴尬。
吴氏听了宋琦的话,心中打消了大半的疑虑, 苏锦楼于文珺有救命之恩, 今日受了鞭伤,于情于理文珺都该去探望才是, 先前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文玥的婚事,也不知文玥是否相中周家小郎, 虽说她想让文玥早些出嫁,但她却未曾想过将文玥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文玥从下在她膝下长大,现在母女关系生分,但作为一个长辈,她是万万做不出拿孩子的婚姻大事当儿戏的事情,也不可能故意将其嫁给内里草包的儿郎。
周家是临平望族,那周家小郎虽不是长子但颇受父母以及哥哥的宠爱,不然也不会任由着他舞刀弄枪,周家小郎虽甚是爱武,但待人和善,从未有过鞭笞下人的传言,据说身边也只有一个通房丫鬟,比之临平其他的那些个公子哥,算是够洁身自好的了。
文玥嫁给周家小郎,以文玥的智谋手段足以过上安稳日子,即便以后小俩口发生矛盾拌了嘴,王家与周家同住在临平,文玥完全可以回到娘家请人做主。
家世匹配,嫁的又不远,周家小郎后院清净,这样的条件在吴氏看来足够优越。
吴氏看了看不远处锁眉深思的王文玥,自从园中出来,对方一直神情恍惚,似有什么心事,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看不上周家小郎的原因。
王永风见大女儿一直发呆,不由问道,“文玥,在想何事?”
“嗯?”王文玥陡然惊醒,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挂上温柔的笑容,“没想什么,只是刚才见到少公子挥鞭,我受了点惊吓。”
王文玥掩饰住心中所思,今日见了少公子方知什么叫做真正的皇家贵族,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他人生死的姿态太迷人了,为了自己的未来,她肯定得使些手段让少公子求娶她。
但若是直接把心中想法告知爹爹,爹爹肯定不会同意,吴氏必定也会想方设法阻挠自己的青云之路,所以,现在万万不能露出半丝异样。
王永风想到平日里大女儿温柔体贴的性子,对于受惊的说法并无疑义,女儿家接触最多的是琴棋书画这一类高雅的东西,哪里见识过别人挥鞭子伤人的血腥场面,想到这一点,王永风对周弘文更加不满了。
贵为藩王之子皇帝之孙,周弘文只会逞莽夫之勇,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不顾在场的女眷冲动伤人,蛮不讲理,这样的人真让人看不上眼。
“既然受了惊吓,就先回去休息,我先去看看苏锦楼伤势如何,然后再回家。”
“是,”王文玥乖巧柔顺的应道,“女儿就先回了。”
一想到苏锦楼重伤的凄惨模样,王文玥就不禁想要欢呼,她心情明媚雀跃,碍于王永风在场努力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使劲压抑住嘴角的弧度,可眼睛里却不由自主的透露着愉悦。
送走吴氏与王文玥一行人,王永风带着王文珺与宋琦一同赶去同仁堂,路上宋琦和王文珺在车内窃窃私语。
“这位苏公子还真是仁义心肠,我原以为他主动跳出来是为了讨好少公子,没想到竟是为了搭救朋友,真是令人意外。”
王文珺和宋琦是闺中密友,两人关系向来要好,故而便不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苏公子必定不是阿谀谄媚的小人,他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后来果然不出所料,苏公子先前的讨好之言不过都是伪装而已。”
宋琦想到了那天在慈光寺,那位苏公子为了让王文玥主动退去,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还特别不要脸的诬赖王文玥心悦于他,一直口花花的调戏人,再想想今天这人那副以假乱真的谄媚嘴脸,宋琦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人。
“这位苏公子的行事作风似乎……颇为与众不同。”
反正她从未见过这般亦正亦邪的男子,说他有君子之风,可他周身却流里流气,透着一股子不正经,说他流氓脾性,可从两次出手救人的行径就可看出其重情重义不畏权贵的品质,可以说此人身上满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