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货一到就会通知你,你放心。”
陆静然抬头,漫不经心的问:“你家是做电子产品的生意吗?”
“没有,我叔在做这个,从他那里拿货比外面便宜十块钱。”陈远涛笑着说 ,倒是没有隐瞒。
要说便宜了十块,也还是有钱赚的,只是赚的少些。
李志杰看了眼中间桌上的杂志,封面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
刚才几个人边看边讨论,这会儿不看了,他就有点想借过来翻一翻。
看不懂那些字,看图片也可以啊。
李志杰已经想了很久了,这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可以借我桌子上的杂志吗?我就在这里看,不会弄坏的。”
这本欧美时尚杂志,杨秋怡的表姐从美国带回来的。
他们是外文系,倒是能看懂一半,杂志上那些时髦前卫的服饰让人向往。
陈远涛想了下杂志也不是贵重的东西。
这个小伙子还给杨秋怡让座位了,人挺不错,他做主答应了。
“没问题,你看吧。”
李志杰高兴地拿起来,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翻阅了起来。
杨秋怡睁开眼睛,就看到对面的人,拿着自己杂志在翻。
她坐直了身体,皱眉问:“谁让你拿我的书看,不问自取叫做偷。”
这个车厢座位硬,人也多,余惊远也不和自己说话,她渐渐有些气,这下找到了由头。
毕竟她不能对余惊远发脾气,另外两个被她叫来的同学,也不好摆脸色。
陈远涛忙说:“他问了,是我让他看的。”
李志杰放下杂志,表情有些窘迫。
杨秋怡皱眉,又说:“你下次不要把我的书借给别人,再说了他看得懂吗?”
她这话有些咄咄逼人,其他两个人知道这是大小姐脾气又发了,脸上都有些尴尬。
陆静然抬眼,声音淡淡地说:“怎么会看不懂,又不是天书。”
杨秋怡觉得这人在吹牛,简直太虚荣了。
他们英文系大二学生,也看得一知半解。
大约是文化差异,美国杂志上的英文,和她们平时学的有些差别,杂志生僻词太多了,读得费力。
戴萌打圆场说:“看不懂全部,一两句也是看得懂。”
“不,我赌他们一句都看不懂。”杨秋怡依依不饶道。
从乡下来的都能看懂,那她学英文是为了什么?
这真是可笑之极。
陆静然微微一笑,不说话,只是这笑容落在了杨秋怡的眼里,就成了挑衅。
她把杂志往前一递:“那好,你给我翻译第一篇,既然你看得懂。”
戴萌和陈远涛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在苦笑。
他们颇为无奈,萍水相逢,何必一定要锱铢必较,让人落面子。
第7章
陆静然倒是不推脱,顺手接了过来,她翻到了第一页。
她每念完了一段,停顿几秒,然后把上一段翻译过来。
徐徐道来,让人听着都很享受。
她就这么念完了一篇。
清脆的声音总,带着少女特有的软,非常流利的英文,发音也很标准。
周围的人也看过来。
戴萌和陈远涛本来还琢磨,这下怎么收场好。
现在只剩下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们在心里做了对比,怕是大学讲师,也没有这样好的口语的。
闭眼休息的余惊远也抬头,看了对面的女生一眼。
这个人眼神清澈,倒不是个坏人。
陆静然把杂志书放下,倒是没有主动说话。
她不是爱出风头,这么做也不是教训人,熊孩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静然心里另外有筹谋,陈远涛的叔叔是做电器生意,或许这是条路子。
人是群居动物,不管任何时候,人脉都很重要。
她故意接近没错,却也没存着害别人的心思,这是互利,所以她坦然。
陈远涛瞪着眼睛问:“ 你的口语怎么练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陆静然微微一笑:“我没有工作的。”
陈远涛和戴萌对视了一眼,这不可能。
李志杰犹豫了下说:“她是学生,今年秋天就高三了,成绩很好的。”
他语气有些自豪。
李志杰开始奇怪,陆静然的普通话怎么这么好,对方说是看电视听广播学的,他也就没多想。
可是英文也这么好?陆静然从前在家里没说过英文,他也不知道怎么样算好。
不过是从这些人的反应,可以推测出,那应该不是一般的好。
他刚才担心,陆静然被人为难心里不好受,女孩子脸皮薄,现在松了口气。
杨秋怡微微咬唇:“我不相信,高三的学生能口语这么好,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她的语气像是审问犯人,陆静然没有必要理会。
啊,高龄熊孩子。
在其他人眼里,陆静然和咄咄逼人的另一个人,显得教养非常好。
陆静然回答刚才陈远涛的问题,她说,我的英文老师很厉害,曾经留学过两年。
杨秋怡哪里会信对方的鬼话,留学回来怎么可能在乡下地方当老师,哪个单位不抢着要?
满口谎言的骗子。
她本来就落了下风,现在抓到把柄,迫不及待的拆穿人:“你以为美国是谁都能去的吗?你撒谎!”
陆静然微微抬眼,露齿一笑:“我老师告诉我,美国很繁华,但也很多黑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也有白人挂牌乞讨,这点和国内差不多。”
这两年上面政策变了,中美关系不像是从前的紧张,下面的风向也就转了。
信息交互的时代,经过渲染和夸大,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欧美国家是天堂级别的存在,梦都梦不到的。
日韩是传说,也难以触及。
港台倒是还可以憧憬,如果能去一次,一辈子都有可以吹嘘的资本。
陈远涛和戴萌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他们身边留学归来的人,把欧美无限地美化。
可是这个人说得笃定,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戴萌想了下说:“秋怡,你哥不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吗?你问问他是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余惊远也听到了,他在几个人看过来的时候,点了下头。
这下戴萌和陈远涛咂舌了。
天啊,原来欧美也有穷人啊!
杨秋怡经常把余惊远提到嘴边,美国空军学校毕业,还在军队服役过一年。
虽然是军事学院毕业,余家的长辈也不让他在军队服役,哪怕越南战争过去十多年了。
在杨秋怡的形容里,这个人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几个人的偶像
戴萌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也就是听老师提了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顿了下,她话音一转又说:“我明年想考南明大学。”
英文流利的学生和乡下姑娘,自然是不同定义。
陈远涛和戴萌,对陆静然的印象分拔高了很多,一听可能会成为学妹,都积极了起来。
像是打开了话匣,热情地介绍起大学的风貌。
陆静然兴趣很高,她的话少,时不时问一句都在点子上,引导两个人说更多。
这是律师的技能之一。
戴萌和陈远涛没察觉到,只是觉得和对方聊天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除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的男人。
她脑子不错,余惊远补充了一条对她的定义。
火车再次进站停了下来。
车窗外,很多当地的农民正向车里面的乘客卖自家种的香蕉。
够不着拿着竹竿挑着,两块钱一大把。
戴萌买了一把回来,分给了陆静然和陈志杰几根。
陆静然没有胃口,吃水果倒是比其他的东西舒服,便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期间戴萌一直找陆静然说,倒是没有理会发脾气的杨秋怡。
那个人的性格向来这样,今天算是踢到铁板,希望以后有收敛吧,而且她和陈远涛都觉得陆静然没什么不对!
天色渐渐暗下来,差不多十点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准备睡觉了。
陆静然睡得很轻浅,她听见了轻微的动静,睁开眼睛。
朦胧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两个男人在前面翻乘客的包。
这是遇到扒手了。
下次靠站停车是六点左右,这些人得手后立刻下车,乘客发现东西丢了后,他们已经远去无踪影。
一般火车上行窃的都是团伙作案,陆静然不能确定,除了这两个人外,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又或者他们身上,是否带了凶器。
她现在已经是孤注一掷,不能出意外。
人只有在保住自己的时候才能帮别人,陆静然这样对自己说。
她闭上眼睛。
翻东西的窸窣动静很小,可是她分明听得很清楚。
两秒后,她又睁开了眼睛。
这个车厢大多数南下打工的,身上带的是全部身家,可能还是七拼八凑出来的。
她想到明天乱成一团的车厢,手微微握紧。
如果她假装上厕所,走到了这节车厢的末端,然后大叫着往车头方向跑,他们追上自己的几率应该很小。
车头有乘警。
陆静然前后想了两遍,下了决心想站起来,突然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
是对面坐着的男人。
两个人眼神对上,余惊远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翻了下,让手心朝上。
这是军术手语里面的“别动”。
那个姑娘闭上眼睛,她懂了,余惊远松了口气。
她很聪明和机灵,他又补充了一条对她的印象。
陆静然听到了动静,双方应该是交上手了。
一直到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有小偷”,她这才睁开眼睛。
和她想得没错,乘客里还有一个同伙,一共三个人,地上还有把匕首。
灯亮了起来,那个男人毫发无损。
两个人视线对上,他的眼神很亮。
“惊远哥你没事吧?”杨秋怡顺着对方的视线,就看到了陆静然。
她的脸黑了下,杨秋怡现在各种烦那个人,还好以后他们就见不到了。
“没事。”
余惊远移开视线,和赶来的乘警说情况。
乘警把三个扒手带走后,车厢里乱了很久才安静下来,乘务员安抚大家说已经联络好了派出所,下次靠站就可以把人押走了。
这么一闹腾,外面已经天色微亮,很多人没了睡意,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杨秋怡语气自豪地说:“惊远哥很厉害吧,别说是三个人,再来三个也能治住。”
周围人听了纷纷赞扬,这小伙真不错,很勇敢还身手好。
李志杰小声地和陆静然说:“看不出来,他身手这么厉害。”
他能这么厉害就好。
陆静然笑了下没说话,这年头能出国留学,又是空军学校,不说其他的条件。
他本人就不普通。
不过这和自己没关系。
火车中午到广州,快要到站的时候,戴萌说:“陆静然,你留个地址吧,我以后可以和你写信。”
陈远涛凑了上来:“我也要。”
这个年代,青年交笔友很流行的,他们这么聊得来,留下通信地址再正常不过。
陆静然拿出了随身的本子,笑着说:“留你们的吧,回头我给你们写信,然后你们会回信吗?”
“当然啦!”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两个人念地址,陆静然来写。
她写完后戴萌凑上看了眼,确定没有错漏,她“呀”了声。
“你的字可真好看,人如其字,我现在发现你长得也很好看,名字也好听,白居易写的‘出府归吾庐,静然安且逸’。”
戴萌觉得人很耐看,虽然说皮肤黑了点,戴着眼镜,但是五官非常漂亮,镜片下得睫毛很长,嘴唇的颜色也漂亮。
余惊远看过去,她写得比较着急,不讲究工整,潦草了些却苍劲有力。
字如其人,这么说也没错。
很少有姑娘家的胆子这么大。
陈远涛和戴萌报完了地址,余惊远正要开口,陆静然却没看他,把那个小本子收回了包里。
余惊远反应过来心里笑了下,她觉得和另外两个人有共同话题,把自己剔除在外了。
自己被嫌弃了。
火车靠站,余惊远站起来,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把那个随身听拿起来,放到了陆静然面前。
“这个送给你。”
刚才他看对方,一直有意无意视线落在自己的随身听上。
好像很喜欢。
“啊?”陆静然有些懵,怎么突然就送给她?
余惊远指了下对方的手。
陆静然低头去看。
她把脸和脖子都涂黑了,手自然也不能忘了,可是刚才她没有注意,袖翻起来一块儿,露出了里面肌肤。
这黑白分界线有些太明显。
“路上小心,有难处可以打电话。”余惊远说。
他的脚步快,这站又很多人下车,不过几秒已经不见人。
余惊远军校毕业,观察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
手上是涂黑,那脸上自然也是,或许眼镜儿也是故意带的。
她的谈吐不像是普通乡下姑娘,故意乔装大约是有自己难处。
所以他发现了,却不戳破人。
对方没有问他要通讯地址,他自己写了张夹在随身听里面。
余惊远对兄妹感官都不错的。
她能主动帮别人,那自己也愿意帮她一把。
陆静然反应过来挤不过去,趴着车窗去看,却也没见到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