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清楚,你们好好待在结界里不要出去。”林斛召出本命剑,“我去看看。”
林斛出去以后,殿内的云华门弟子与琉光宗弟子面面相觑。琉光宗弟子大多不爱说话,云华门弟子在鸣剑峰住了一段时间,但是为了绷住宗门的颜面,他们十分克制,除了平时吃得比较多以外,都表现得十分淡定高冷。
现在外面狂风呼啸,他们一个个被吹得发髻散乱,满面尘土,也不知道谁比谁更狼狈了。
勿川给自己用了几个清洁术,见琉光宗弟子端端正正站着,身上的枯叶尘土还没拍下去,他忍无可忍道:“诸位不整理一下?”他们如果不动手,他都想替他们把树叶摘走了。
孝栋弟子勉强一笑,学着勿川的样子给自己用了两个清洁术。他们琉光宗亲传弟子,都有剑侍或是随侍,清洁这些小事,平日根本不需要他们自己来做。
这种高修为低生活能力的修士生活,让他们在处理自身小问题时,显得有些笨手笨脚。有位筑基不久的弟子甚至在用清洁术的时候,不小心把袍角弄出了一个洞。
呜~
呜~
风声更加凛冽,结界里的气氛也更加尴尬了。
闭关洞府外飞沙走石,秋霜与金岳神情凝重的站在洞外,飞石还没靠近他们的身体,便已经自动落地,无法靠近他们半分。
眼见金岳想要毁去洞府大门闯进去,秋霜挥了挥手中的团扇,拦住了他的行为:“等等,你现在强行闯入,恐怕会火上浇油。”
金岳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等。”秋霜看着洞府石门上独属于琉光宗的符纹,神情凝重,“我们任何人靠近,都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金岳苦笑:“秋霜真人说得是。”
“里面还有箜篌仙子在。”一道金光闪过,林斛出现在两人面前,“公子对箜篌仙子情深似海,有她在,应该不会发生意外的。”
走火入魔,最怕的不是修为减退,最怕的是入了魔。
其实早在邪修界白邪尊无苦偷袭,害得箜篌姑娘落入水潭那一天,林斛就发现公子有入魔的迹象,但是那天后,公子并无出现任何异常,甚至与箜篌仙子双修以后,灵台一直被温养着,修为渐渐恢复不说,就连灵台也有稳固之相,所以他只当那次是公子太过担忧箜篌仙子,才会有那样的状态。
难道那个让人滋生心魔的牵心醉,究竟对公子产生了什么影响?
金岳心中微苦,他这辈子就只收了仲玺这一个弟子。早知道如此,当初他不该对他如此严格。
“金宗主,你的心乱了。”秋霜见金岳如此,不得不提醒道:“你此刻若是不能冷静下来,还有谁能护住他?”
“多谢真人提醒,是在下浮躁了。”金岳猛地警醒过来,他拱手向秋霜行了一个大礼。
秋霜没有再理会他,盯着洞府的大门没有再开口。
箜篌是被风刮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洞府里的东西四处翻飞,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纠缠在一团,隐隐觉得不妙。转身朝桓宗望去,才发现他浑身灵气逆行,双目赤红,有走火入魔之相。
“桓宗。”箜篌站起身,还没朝桓宗踏出一步,就被巨大的灵气撞到了玉壁上,差点没喷出一口血出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过是入定了一段时日,为何她的男人就要走火入魔了?
掐了一个指诀,在周身凝结出结界,箜篌强撑着力气往前走。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分神期修为跟元婴期修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还差一点点,就能抓住桓宗衣角了。
差一点点……
抓住了!
箜篌咬紧牙关,伸手揽住了桓宗的脖子,桓宗睁着赤红的眼睛看她,没有回抱她,也没有推开她。
但是箜篌却有些不高兴了,平时把她当做宝贝一样的捧着宠着,一走火入魔就不认识她了?看看人家话本里的男主角,就算失忆了,入魔了,都还能把女主角捧在第一位。
啪!
一巴掌打在桓宗功德脸上,箜篌咬牙道:“桓宗,你再不清醒一点,我就跟师叔祖回云华门啦!”
“不能走!”双目赤红的桓宗忽然有了反应,他双手紧紧抓着箜篌,“箜篌不能走,哪里都不能去,陪着……陪着我。”
“乖啦,我不走。”箜篌见他浑身颤抖着抓住自己,仿佛她就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心里顿时软作一团,巴掌再也抽不下去了。伸手揉了揉他脸上被她打红的地方,箜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同时撤去了周身的结界,只是护在脸边的结界被她加了几道。
强大的灵气刮破了她的衣衫,刮乱了她的头发,甚至手臂也被挂出了一道道细浅的血痕。
“桓宗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环着腰的手一点点收紧,箜篌声音微颤道,“可是你若是入了魔,我们便再也不能一起双修,不能结为道侣了。也许你会忘了我,我会像红言真人那样郁郁一生。在外面历练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知道,也没人陪我走遍山川湖海。又或许我会忘记你,爱上别的男修……”
桓宗眼中的红色变得越来越浓,最后这些红色凝聚在了一起,深深潜入了暗黑的眼瞳中,眼神再次变得清明。
“这辈子,你不会再找到比我修为高,比我还好看的男修。”
第138章 回宗
“这么有自信?”箜篌见四周翻涌的灵气停了下来,松开抱着桓宗胳膊的手,哪知下一刻又被桓宗拉回去,牢牢锁在了怀中。
“我会对你很好,好到世上其他男人都比不上。”桓宗抱着怀中的人,声音温柔似水。
“你们男人就喜欢说好听的话。”箜篌仰头看桓宗,可惜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你刚才怎么了?”
桓宗低头看到她身上的伤口,眼神微黯:“你先别动,我给你上药。”
他抹药的动作很轻,手指颤抖个不停,仿佛压抑着千万种情绪。箜篌握住他的手腕,叹口气道:“桓宗,你抬头看着我。”
桓宗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中里,满是愧疚与难过。这让箜篌想到了云华门养的金丝犬,明明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犯了错以后,总是会用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人,可怜巴巴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都是皮外伤,没事的。”她这个受伤的反而要去安慰这个罪魁祸首,可这是自家的男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是我不好。”桓宗的声音沙哑暗沉,如大海上的层层乌云,云层后面躲着汹涌的雷雨,“以后不会了。”
“桓宗……”箜篌观察着桓宗的神情,伸手把灵气探入他的身体,灵台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她暗松一口气,“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金宗主一定很担心,等下我们就出去吧。”
给她上药的手微微一顿,桓宗看了眼紧闭的洞门,这里面只有他们两人,属于他们的世界,安静、无人打扰。
“好。”桓宗从收纳戒里取出一套新的流仙裙交给箜篌,“衣服都破了,换上吧。”
“你的收纳戒里,怎么有这么多适合女孩子用的东西?”箜篌用术法换上衣服,尺寸刚好合身,应该是桓宗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
“前些日子你与同门们住在一个殿里,我夜里没有什么事,就为你炼制了几套法衣。”桓宗见箜篌换上后刚好合身,脸上露出了笑意,“你喜欢吗?”
“很好看。”箜篌取出一把玉骨梳放到桓宗手里,“你刚才灵气失控,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现在罚你帮我扎好。”
几乎无所不能的仲玺真人,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竟然是在女人的头发上。
箜篌的头发顺滑如丝,他好不容易捏住了左边的头发,右边又偷偷掉了几缕。挽发髻的时候,更是整只手都别扭着,不知往左边转还是右边转,没过一会儿连汗水都急出来了。
箜篌也不催他,懒洋洋的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镜子看桓宗梳得怎么样了。
最后折腾了半个时辰,箜篌觉得她此刻的头发,比刚才还要乱。
“看来以后对镜梳妆这种事,你是做不好了。”箜篌忍不住笑出声,拿过桓宗手里的玉骨梳,十分熟练地给自己挽了一个髻。
“我以后会好好练习。”桓宗委屈巴巴地看着箜篌的侧脸,整个人都有些没精神。
“乖,我相信你。”箜篌取下他的发冠,帮他把散乱的头发梳好,理了理他身上洁白无尘的衣服,“走吧。”
桓宗伸手牵住她的手,没有起身:“箜篌。”
“嗯?”箜篌转身看他,见他还盘腿坐在地上,弯腰蹲在他面前,“怎么啦,难道山洞里比外面还有意思?”
“有你在,住在任何地方都有意思。”桓宗看着她的双眼,眼神认真无比。
箜篌眨了眨眼,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桓宗,你这是忽然领悟到甜言蜜语的诀窍了吗?”
拿下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我说的都是真话。”
箜篌:“……”
好看的男人,说着好听的话,哪个女人把持得住?
金岳看到混乱的灵气忽然就停下以后,大大松了一口气。秋霜看似镇定,内心也偷偷抹了一把汗,只是她是长辈,在后辈面前,怎么都要拿出冷静的姿态。
洞府门忽然打开,桓宗与箜篌相携走了出来。金岳盯着桓宗看了好几眼,心里暗暗有些疑惑,徒弟滋生心魔的时候,把嘴唇也咬了么,怎么看起来有些红肿?
“秋霜真人,师父。”桓宗没有立刻松开箜篌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到金岳面前后,才松手朝两人行礼,“晚辈无用,让你们担心了。”
“人没事就好。”金岳心里本有千言万语,但是看到徒弟完好无缺站在自己面前,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拍了拍桓宗的肩,对站在桓宗旁边,一脸乖巧甜美的箜篌道:“辛苦箜篌姑娘了,请你好好休息。”
“金宗主言重了,不辛苦。”箜篌偷偷扭头看了眼桓宗的嘴唇,脸上的笑容更加乖巧羞涩。
桓宗耳尖微微发红,一言不发。
金岳在旁边看着暗暗心急,人家小姑娘都主动向他笑了,为什么自己的徒弟还像个闷葫芦似的,就知道低头。做男人,怎么能这样呢?
他扭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林斛,看来只能让林斛多找一些讨好女孩子的书籍让徒弟多看一看,读一读,最好是记在心里。
“箜篌,你跟我回房间,我帮你探一探经脉。”秋霜看着两个小辈眉来眼去的模样,心知金岳肯定有话跟仲玺这个徒弟说,所以只好当一个恶人。
“哦。”箜篌眼巴巴看了眼桓宗,跟在秋霜身后走了。
桓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见师父看着自己,他垂首行礼:“师父。”
“云华门弟子三日后就要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金岳知道徒弟对箜篌有意,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对箜篌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养了仲玺三百多年,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在他的记忆力,还是小孩子的仲玺,已经是冷冰冰不爱说话的性子,不论是长辈逗弄他或是送给他珍稀的法器,都不见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是在刚才箜篌姑娘离开的时候,仲玺眼中的不舍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得让他心惊。同时他又感到庆幸,至少箜篌姑娘对他的徒弟并非无意,不然……
剑修不轻易动了情,若是动情,便是此生唯一。
“师父。”桓宗愧疚地弯腰行礼,“徒儿想随箜篌一起去。”
“即使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嘲笑你,你也不会后悔?”
“不悔。”
“若是云华门处处为难你,你也不后悔?”
“不悔。”桓宗摇头,“云华门是她的家,我舍不得让她为难。”
金岳听着又心疼又无奈,从小被当做天子骄子般养大,如今却愿意受这样的委屈。他自己不心疼,他这个做师父的都舍不得:“箜篌姑娘当真这般好,值得你放下修真界的名声,放下高傲与尊严?”
“师父,在遇见她之前,我从没有在意的东西。名声也好,尊严也罢,对于我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他的生命中,只有剑与修行,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欲1望,“而且,箜篌定是舍不得我受委屈的。”
嫉妒、渴求、贪婪,这些情绪对他是陌生的,直到与箜篌相遇。他开始嫉妒箜篌把炼制出的第一个扳指送给了成易,他渴求跟箜篌更加亲近,贪婪者箜篌所有的情感。
这样的心境见不得光,但他却觉得新奇又不愿意舍弃。
“我明白了。”金岳把手探到桓宗的命脉上,桓宗的食指微颤了一下,手却没有动,任由金岳探寻。
“灵台稳固了很多,看来与箜篌姑娘天地双修对你助益很大。”金岳收回手,“关于灵药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了无妄海与听风谷,你不用太过担心。”
“徒儿让师父费心了。”桓宗垂下了眼睑。
“只要你好好的,为师就放心了。”金岳见桓宗又恢复了平时淡漠的样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还是去找箜篌姑娘吧。”
这张木头似的脸,他看着别扭。
“徒儿告退。”桓宗听话的走开,林斛看了一眼,准备跟上去的时候,被金岳叫住了,只好停下脚步。
“林斛,仲玺那孩子不愿意其他人靠近,你与其他人不同……”金岳长长叹息,“日后还是劳烦你跟在他身边吧。”
“请宗主放心,在下明白的。”
金岳勉强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其他的。
三日后,在琉光宗门人的送别下,秋霜祭出了他们来时乘坐的华丽飞宫。云华门弟子登上飞宫,转头见仲玺真人跟在箜篌身后飞了上来,心里感慨,仲玺真人与箜篌师妹感情真是好,送别都送到飞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