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易转头看了眼箜篌,失笑道:“既然你师叔为你求情,我就饶你这一次。”
归临没有想到此事竟然轻易就揭过了,他看了看成易,又扭头看箜篌,眼眶里好像起了风,酸涩得厉害。
“多谢师父,多谢师叔。”归临磕了一个头,“徒儿必会好好修行,把云华门发扬光大。”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能够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成易弯腰拍了拍跪在他面前,眼眶泛红的少年,“希望你日后的行为,不会让我后悔今日的选择。”
“徒儿定不会让师父失望。”肩膀上的手掌坚定有力,归临这颗飘荡如浮萍的心脏,在这个瞬间忽然安定无比。他抬头看着面容温和的师父,微笑的师祖与师叔,终于明白,这就是温暖的感觉。
“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忘通对归临道,“我有些事要与你箜篌师叔说。”
“晚辈告退。”归临行了一个大礼,沉默着退了下去。
待归临退下,忘通脸上的笑意淡去,他沉着脸看向箜篌:“箜篌,你可有事没有告诉我?”
“没……没事……吧?”箜篌见忘通脸上笑意皆无,有些紧张有些心虚,“师父,徒儿这次出门,真没惹什么祸。”
“那你跟我说说,你跟仲玺真人是怎么回事?”忘通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不要告诉我,你跟他刚才躲在后面,是在玩勾手指的游戏。”
“既然师父已经发现了……”箜篌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在了忘通面前。这一跪,她跪得干脆利落,跪得无怨无悔,“请师父答应让徒儿给桓宗一个名分。”
“给、给什么?”忘通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给名分。”
“给谁名分?”
“桓宗。”
忘通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箜篌与仲玺真人究竟什么时候产生的感情,还有名分这种东西……
“是徒儿的错,师父不太想我与桓宗在一起,我却偷偷与他互许了心意。与桓宗在一起后,又担心会惹师父不高兴,所以委屈他一直没名名分跟着我,甚至不能明着告诉其他人,我们互有情谊。”箜篌朝忘通磕头道,“是徒儿不好,请师父原谅徒儿这一次。只是桓宗对我情深一片,我实在不能负他。”
忘通目瞪口呆地看着徒弟,半天都找不回正常的言语。
为什么他这个乖巧的小徒弟,说出的话就像是戏曲里负心薄幸的儿郎,而仲玺真人就是受尽委屈的痴心人?
见忘通许久不说话,箜篌又磕了一个头:“请师父保重身体,万不要因为徒儿的事情而生气。”
忘通觉得,他不是被气出毛病的,而是被吓出毛病的。既然敢让仲玺真人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这个徒弟当真是修真界难得一寻的奇人了。
成易见师父不说话,忙出来打圆场,“师妹,师父又不是喜欢棒打鸳鸯的人,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稍后再说。”说完,他朝箜篌偷偷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走,他会好好劝导师父。
箜篌朝他感激地抱了一拳,起身对忘通道:“师父,徒儿告退。”
洞府里一片死静,忘通看了两眼空荡荡的洞府大门,扭头看向成易:“方才箜篌说,仲玺真人已经跟她在一起了?”
成易点头。
“她还想我答应,让她给仲玺真人一个名分?!”
成易再度点头。
忘通沉默良久后忽然道:“成易,咱们家箜篌当真是女修中的豪杰。不仅修为高,魅力还大,连仲玺真人这样的男修,也甘愿没名没分的跟在她身边。所以说不管男修还是女修,只要有一身本事,就不用担心身边没有美色相伴。”
成易没有料到忘通会是这个反应:“你不反对他们在一起?”
“反对?”忘通反问,“我为什么要反对?”
仲玺是修真界男修排行榜上的第一美人,又能与箜篌天地双修,这样的男人陪在箜篌身边,又不是箜篌吃亏,他为什么要反对?
成易:“……”
总觉得师父与箜篌师妹之间,好像有什么不能跨越的误会。
箜篌从忘通的洞府出来,见归临站在不远处,正双眼放光的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不是让你去休息?”
归临快步跑到箜篌面前,脸颊有些红:“晚辈……有事想要跟师叔说。”
“嗯?”箜篌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归临。
“多谢师叔的救命之恩。”归临低头看着鞋尖,“那天晚上若不是师叔你出手相救,晚辈早就没命了。”
“师叔救师侄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谢的。”好看的少年红着脸,羞羞怯怯的站着,实在很容易让人心软。见他这个模样,箜篌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放在心上。现在你是栖月峰的弟子,一言一行就代表着我们栖月峰的颜面。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也不要忍着,打不过就叫我们,我们打不过还有你师祖,总归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
归临忍不住笑:“是。”
早就听说云华门非常护短,当这个被护的“短”是自己时,归临只觉得自己通体舒泰。
他从收纳戒里掏出一个木雕宝盒:“这个是晚辈进城时买的,希望师叔不要嫌弃。”
箜篌接过木盒:“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归临点头。
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支做工很精致的凤钗,钗柄处还有御霄门的标志。这……好像是御霄门新出的发钗?
箜篌想起前几日在飞舟上时,与几位师姐谈起御霄门新出的凤钗时,归临曾从她们身边经过。她没有想到归临竟然把这个记下,还花钱买了下来。
御霄门的东西不便宜,这孩子刚进云华门不到两年,攒下来的灵石买了这支凤钗以后,恐怕就不剩什么了。
“凤钗很漂亮。”箜篌没有让他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反而珍而重之道谢,“谢谢,我很喜欢。”
“箜篌。”桓宗微笑着从仙鹤背上跳下,走到了箜篌身边。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木盒,侧首对归临微微一笑。
归临差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他胆子太小,而是仲玺真人看他的眼神冷静得有些可怕。
明明笑着,却毫无笑意。
第143章 等你回来
“师叔,仲玺真人,晚辈告退。”凉意从脚底蹿到后颈,归临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
桓宗牵着箜篌的手往山下走,山路两旁花草郁郁葱葱,彩蝶飞舞,垂在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着灿烂的光芒。他低头看着箜篌手中的木盒,嘴角微扬:“还是你们云华门的晚辈好,这么小酒懂得给长辈送礼物了。”
“这孩子性格太闷,需要跟同门在一起多玩一玩。”箜篌打开木盒,拿着凤钗在发髻旁比了比,“好看么?”
“发钗倒是不错。”桓宗仔细看了两眼,“不过有些老气,把你衬的老了几岁。”
“会吗?”箜篌把凤钗放回盒子里,这是御霄门出的最新款,上面的纹路精致,十分受女修欢迎。
“庸俗的东西配不上你。”桓宗从收纳戒里取出一支珠钗,“你的男人可是擅长炼器,你何须用这些平凡的东西。”
听到“你的男人”四个字,箜篌脸颊染上一丝粉红,跟她在一起待久了,桓宗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桓宗看着她发间的朱钗,温柔一笑。
“我把我们的事,告诉师父了。”箜篌把木盒收进收纳戒里,虽然桓宗说凤钗不好看,但是晚辈的一片心意,却是要珍惜的。
桓宗微微一怔,声音有些暗哑:“你不是说,要暂且瞒着?”
“我改变主意啦。”箜篌小声笑着,晃了晃桓宗的胳膊,“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委屈你。”说到这,她脸上的笑容变得促狭,“总不能让堂堂仲玺真人没名名分跟着我呀。”
桓宗愣了愣,弯下挺拔的腰,把头搁在箜篌肩膀上:“名分都给了,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
箜篌拍了他的腰一下:“负责,负责,一定负责。”
带着徒弟准备找忘通的珩彦缩回云层里,扭头看向徒弟勿川:“仲玺真人与箜篌平日相处……是这样的?”
勿川垂着眼睑:“师父,徒儿是正人君子,怎么会有事没事盯着人家恋人之间做了什么?”
珩彦叹息一声,没想到眉清目秀的仲玺真人,私下里竟然是这个样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再厉害的剑修,也有……温柔的一面?
云华门的人很快发现,箜篌与仲玺真人总是一起出现,一起爬上赏月,箜篌去膳食堂抢好吃的菜时,也拿的两份。多年一日沉迷八卦的门人哪还不明白,这肯定是两人凑成一对儿了。
那可是仲玺真人啊,传言中心如磐石,不染纤尘的仲玺真人,就这么被他们宗门的女修拿下了。
相处了一段时日后,众人发现仲玺真人比想象中好相处多了,就是在帮着箜篌师叔指导他们修行时严格了些,但若是弟子有修行上的问题想要去问他,他都会解答。
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想找到仲玺真人,就必须先找到箜篌师叔。这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没有分开过。
栖月峰上,忘通抬头瞥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珩彦,给他倒了一杯茶:“掌门师兄,你找我有事?”
“我想跟你谈谈箜篌与仲玺真人的事。”珩彦抿了一口茶,忍不住挑眉,师弟兜里没几块灵石,竟然有这么好的灵茶。
“这个茶是仲玺跟箜篌给我的,味道还凑合。”忘通懒洋洋的换了一个坐姿。
听他提到仲玺时没有恶感,珩彦心中大定,“近几日琉光宗的金宗主接连发了几道飞讯符,有意让两个孩子举行结道大典,你以为如何?”
忘通摩挲着茶杯没有说话,这几日他也收到了好几个金岳传来的飞讯符玉简,里面言辞恳切,诚意十足。他敛眉轻叹,“还能如何,我家徒弟把人都拐到了云华门里,难道让她玩弄别人的感情,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修真界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谁修为高谁就厉害。有男修好美色,养不少美姬在身边。也有女修好美色,养一屋子面首逗乐。
仲玺真人对箜篌的感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是箜篌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己当做宝贝一样的徒弟就这么跟其他男修在一起了,洒脱如他,也有些舍不得。
珩彦听到忘通这话,忍不住愣了愣,这话的意思怎么听着像箜篌占了便宜似的?
“举办结道大典我并没有什么意见,这事主要看两个孩子的意见。”忘通叹了一口气,彻底把这件事放下了,“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有的感情。”当初他去试探仲玺时,他还说当箜篌是师妹呢。
听到这话,珩彦的手微微一抖。不过身为云华门门主的他,经常为这些不省心的师弟师侄们收拾烂摊子,早已经见过大风大浪,所以很快就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或许是缘分吧。”
“或许是吧。”忘通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箜篌与桓宗在云华门待了几个月,待山上的树叶泛黄,秋风愈寒时,箜篌向宗门辞行。
忘通得知她要去拜访月星门,沉默了良久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师父。”箜篌从收纳戒里掏出一包灵石,笑眯眯地递给忘通,“这是徒儿孝敬您的。”
“行了,为师现在又不欠宗门的灵石,不缺灵石花。”忘通不要。
“那也要收着。”箜篌把灵石强行塞入忘通怀里,“徒儿此去……还打算陪桓宗到听风谷走一走,我想要帮他找齐其他的药材。”
“去吧。”忘通收下了灵石,拍了拍箜篌的发顶。当年被人欺负得眼眶泛红的小姑娘,终于是长大了。
“他是你的心上人,身为云华门弟子,轻易不要动心,若是动了心,就要对他负责。”忘通笑了笑,“早些回来。”
“是。”箜篌又磕了一个头。
“去吧去吧。”忘通笑着摆手,看着小徒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消失。
每一个徒弟就像是雏燕,终有离开的一日。做师父的要学着放手,学着等他们回来。
“叮铃叮铃。”
箜篌踏出云华门山门时,身后又响起了送行的铃声。她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宗门,躬身行了一礼。
她跳上飞行法器,飞离了雍城,再也听不到云华门为弟子送行的铃声。
月星门离云华门很远,此处常年积雪,犹如被冰封的世界。离月星门最近的大宗门是碧羽门,但是这两个宗门一直相安无事,从不互相干扰。
箜篌与桓宗赶到月星门山下时,发现山门外站了很多人,她刚想上前问一问这是在干什么,就被一个青袍女修拦住了:“哎,这位道友,月星门闭宗门一百年,你现在是见不了他们的。如果想请他们算卦,先排队领号,等一百年后再来,你如果敢插队,会被其他道友揍的。”
青袍女修看了眼箜篌身后看起来毫无灵气的仲玺,眼露惊艳之色:“道友,你这男宠可真是绝色。”
箜篌扭头看身后的桓宗,失笑道:“多谢道友告知,不过他不是我的男宠,而是道侣。”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眼神儿不好。”青袍女修笑着致歉,心里却暗暗叹息。身为修士,却沉迷男色,找个毫无灵气的道侣,这不是耽搁自己修行么?
美色害人啊。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传来惊呼声,青袍女修抬头一看,竟是从山上飞下来两位青衣使者。
“这是月星门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