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长老。”
箜篌回头看了眼三位师兄,慢慢走进珍宝殿大门,迈过高高的门槛,她再看身后,已经看不到大门了。但是她很快便无暇他顾,因为这里法器太多了,样式千奇百怪,让她目不暇接。
头顶上有闪着各种光芒的法器飞来飞去,珍宝架上摆着发钗、花瓶、毛笔、扇子等物,这些东西全散发着盈盈光芒,以此证明它们是法器的身份。
最让箜篌意外的是,地上还有砖石、木棍之类的法器,样式普通得像是从山沟里随意捡起来的,有这种法器,出去打架的时候,恐怕都不好意思掏出来吧?难怪秋霜长老会特意说,不能排斥自己的法宝。
当她看到角落里堆着一个像夜壶的法宝以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看来成为一个了不起修士的第一步,就是作好接受千奇百怪法器的思想准备。
一支漂亮的白色玉笛从箜篌眼前缓缓飞过,箜篌摸了摸它,但是心里的感觉告诉她,这不是属于她的东西,虽然它很美。
从外面看,珍宝殿只是一栋建筑,进来以后才发现,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可以让站在里面的人,隔绝外面所有的杂音。
箜篌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她听到了很多声音,有宝剑在发出嗡嗡声,有葫芦倒来倒去的响动,还有琴箫微弱的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个清纯柔和的声音,就像是水波颤动,又像是雪花飘飞,清泉潺潺流过。这个声音,她曾经听过,再耳熟不过。想起过往种种,她心情有些复杂,睁开眼看着飘在自己面前的凤首乐器,伸手轻轻抚动它上面的琴弦。
凤首箜篌。
箜篌身上,盘旋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凤凰散发着五色神光,一对眼睛像是活了一般,直直望进箜篌的心中。当她的手碰到凤首时,这个法宝瞬间变得只有女子半臂长,安安静静躺在箜篌手中。
“我因凤首箜篌而得名,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法宝,还是一把凤首箜篌。”箜篌拂过法器身上的凤纹雕饰,想起父皇沉迷乐器与享乐,不管母后、不管她也不管天下的过往,忽然笑出声来。
“我与箜篌当真是缘分。”箜篌从地上起身,握紧了凤首箜篌,只听弹弦上发出悦耳的声响,似乎很高兴她能带走它。
箜篌随意拨弄了一下弦,就发现弦上发出强大的气流,四周的法器纷纷躲避,似乎在担心凤首发出的气流会伤到他们。
“我叫箜篌,你也是箜篌,以后可怎么区分?”箜篌把手放在弦上,让弦停止颤动,“日后便唤你凤首。”说完,也不等凤首箜篌的反应,她拍了拍腰,“就这么决定了。”
“师兄,师妹怎么还没出来?”潭丰盯着珍宝殿大门,心里有些焦急,这都等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动静。当初他进去挑法宝的时候,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用到。
勿川与成易都习的剑道,本命剑是由自己亲手打磨的,所以并没有去珍宝殿里挑过本命法器。听到潭丰念叨,两人也免不了有些担心,只是他们性格比潭丰沉稳,没有表现出来。
“出来了。”
“师妹?!”潭丰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箜篌手里似凤凰似竖琴的东西,脚下一顿:“琴?”
“不,那是箜篌。”
潭丰转头看勿川,掌派师兄怕是傻了,他当然知道那是师妹箜篌。
“我说师妹手里的法器。”勿川板着脸道,“凤首箜篌。”
在修真界,凡是与龙凤有关,又开了灵智的法器,都带着几分神秘色彩。
拥有这种本命法器的人,就像是沾上了神奇的运道,要么拥有辉煌的人生,要么历经坎坷受尽磨难。
第22章 过往
逆光中,珍宝殿大门洞开,青发少女徐徐而出,脸上还带着灿烂笑意。
这种笑,三位活了很多年的长老见过很多次,几乎每一个拿到本命法器的弟子,出来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笑。
灿烂、干净、纯洁,不谙世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人陨落、有些人默默死在了外面,还有人为宗门而战,死得轰轰烈烈。他们曾经用过的法器,或随着主人一起陨落,或封锁进珍宝殿,等待着下一个主人。
这座珍宝殿里的法器,有些是云华门历代炼器高手打造出来的,有些是从秘境中得来,还有一些属于……遗物。自创派至今,云华门收了多少弟子,陨落多少弟子,他们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能够证明他们存在的,只有黎阳堂后面那栋木楼里,一块块失去光亮的玉牌。
与那些失去光泽的玉牌相比,这些刚筑基的弟子,是如此的鲜活,鲜活得让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恨不能他们能顺遂一生,永远不要遇到苦难。
“箜篌已取得法器,多谢三位长老。”少女走到三位长老面前,双手把法器捧过头顶,法器在她手中闪耀着华光。
“好东西。”秋霜长老赞叹道,“声音无孔不入,几乎无人能挡。但若想用好它,需要你更加努力的修炼。以你现在的修为,仅仅能用它,却用不好。”
“回去好好参悟,争取早日与它心灵相通,让它成为你身体本能的一部分。”暑九长老笑了笑,“我们相信你能做到最好。”
“谢谢长老,晚辈定加倍努力,不让长老们失望。”握紧凤首,箜篌稚嫩的脸上,是勃勃生机。
“年轻真好。”秋霜喜欢长得好看的后辈,尤其是有活力的后辈。她取出一只祥云玉钗插在箜篌发间,“这是我炼制的一把剑,名为水霜,送给你做趁手的兵器,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说完,也不等箜篌言谢,飞身而去。
谷雨走到箜篌面前,看了她手中的凤首箜篌片刻,叹息道:“修真一途,虽艰难险阻,但切记不可丢失道心。可勤奋上进,却不可冒进嫉妒,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箜篌看着谷雨张老,不太懂他为什么会说如此严肃的话,但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这是本门的长老,这些话肯定不会是害她,“箜篌记住了。”
“好。”谷雨点了点头,转身对勿川道,“回去告诉你师父,我要闭关一段时间,无事不要给我传讯。”
“是。”勿川拱手答道,“请长老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箜篌在谷雨长老眼中,看到了几分感慨与无奈。但她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她年纪轻轻,又怎么能看出长老们的想法。
等长老们离开后,她收起手中的凤首,一蹦一跳跑到三位师兄面前:“勿川师兄,大师兄,二师兄,让你们久等了。”
成易温和一笑,旁边的潭丰道:“你真是命好,秋霜长老亲手炼制的宝剑,可不是谁都能求到的,她竟然送了你一把。”
摸了摸发间的祥云钗,箜篌眯眼一笑:“也许是因为我跟秋霜长老有一点点的地方相似。”
“哪里相似?”
“长得比较好看。”
潭丰:“……”
完了,师妹跟着师父学坏了。
等这对师兄妹打闹得差不多,勿川才道:“既然箜篌师妹已经取到本命法器,我便告辞。”
“勿川师兄,今天是师妹拿到法器的好日子,为了给她庆祝,我们去喝一杯。”潭丰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走走走。”
“不用了,我……”
“走走走,我跟你说,我师父藏了几壶好酒埋在地下,不喝太可惜了。”不等勿川拒绝,潭丰拉着他便走。反正对付总是板着脸的掌派大师兄,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不如直接动手。
成易跟箜篌走在他们俩后面,成易转头看箜篌:“师妹,你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有吗?”箜篌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被大师兄你看出来了?”
被自己当做半个女儿养大的师妹,他哪能看不出她有些不对劲:“不喜欢选中的法器?”
清风徐来,吹动了箜篌的衣摆,仅十四岁的她,已有几分属于女子独有的美:“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命运有些无常。”
“我出生那日,有附属国使臣给我父皇送来一把凤首箜篌,父皇欣喜异常,当场让乐师弹奏,连母后生产都顾不上来看一眼,甚至连我的名字,也因此而来。”箜篌叹口气,“后来景洪帝造反,我父皇被杀,母后自刎,我的名字就成为一个笑话。”
她到现在还记得,景洪帝宫里的后妃子女常问她,是不是很擅长弹奏箜篌?那时候的她,除了傻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没想到来到凌忧界,她的本命法器,最后还是一把凤首箜篌。
成易静静听着箜篌讲那些过往,他没有开导她,也没有讲大道理。等他们到了箜篌的洞府门口,成易才道:“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它。”
“嗯。”箜篌笑了,“逃避是没有用的,我有期待未来的勇气,也有直面过往的决心。”
成易闻言轻笑出声,他就知道,小师妹的心性,比他跟潭丰两个还要好。就像是……天生适合修道这条路,她会比他们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师兄,从今日起,我准备闭关一段日子。”箜篌对成易行了一个大礼。
“好。”
成易站在门外,看着箜篌的洞府大门重重关上。转身理了理衣服,大步往潭丰洞府门口走去,希望二师弟还能有些良心,给他留了几口酒。
走不出过往,有时候会成为修士的束缚。身体上的束缚可怕,最可怕的是心灵上的自我囚禁。箜篌知道,她若是参不透凡间界那些事,那么永远都无法与本命法器融为一体,日后更无法发挥法器最大的功力。
她怨恨父皇的昏聩无能,为母后自刎难过,因他人的欺负心生委屈,可是这一切是人造成的,而不是哪一个物件,更不是某个乐器。
世间万物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它们没有错,错的是控制不住欲望的人。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两年匆匆而过,在某日的初晨,一曲轻柔的箜篌曲响彻栖月峰,然后由栖月峰传到了峰外。
“这是什么声音?”问仙路上,无数人四处张望,似乎在找寻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首曲子轻柔和缓,他们听了以后,连酸软的双腿似乎都舒适了几分。
问的人见其他人还在拼命往上爬,也不敢耽搁,手脚并用朝上爬去。
只有爬上去,才算真正的踏上问仙路。
第23章 新弟子
成易正守在问仙路的出口处,听到乐声响起,猛地回头看向栖月峰方向。跟在他身边的弟子见成易反应这么大,都有些疑惑:“成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守在这,我去去便回。”成易足尖一点,朝栖月峰的方向赶去。
几个弟子满头雾水:“什么事能让成易师兄这么着急?”
“难不成是箜篌师妹出关了?”一位弟子道,“两年前箜篌师妹取到本命法器后就一直闭关不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两人正说着,问仙路上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头发散乱,踉踉跄跄往上爬着,十指上全是污泥与淤血,脸被冬雪冻得发青,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他脸上露出笑,晃了晃坐到雪地上。
他爬上来了,终于爬上来了。
栖月峰。
箜篌走出洞门,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呼出一口白气:“又到冬天了啊。”
“师妹,你出来了?”成易飞身而来,见她神情轻松,笑问:“一切都还顺利?”
“嗯?”箜篌点头,指了指远处的问仙路,“那边好像有很多人,门内有什么大事发生?”
“门派里每十年都要招收一次弟子,那些都是打算拜入云华门的普通人。”成易见箜篌对这件事似乎有些好奇,“要去看看吗?”
“嗯。”箜篌点头,提气往下一跳,朝问仙路所在的方向飞去。
问仙路出口处,除了云华门弟子外,还站着几个神情疲倦,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不管他们身上的衣服华丽还是破旧,都无人敢大声喧哗,争取在云华门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样子。
“有个仙子飞过来了。”有个十多岁的少年抬头看向空中,小声惊呼一句。
其他人也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翠色裙衫的少女踏雪而来,一头青丝在风中飞舞,让一众平时很少接触修士的普通人看呆了眼。
衣衫褴褛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学着其他人的模样,也跟着露出钦羡的表情,伸手理了理破旧的衣服,扒开额前的头发,让那张俊美的脸,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然而那个少女并没有靠近他们,她只是在半空中微笑着看了几眼,朝他们遥遥行了一个平辈礼。随后从袖子祭出一把飞剑,踩到飞剑上远去。
“刚才那位女仙子,真好看。”一个穿着锦袍,身材略胖的少年半晌才回过神。
“那是我们宗门里的亲传弟子,你们好好表现,以后说不定有机会教她一声师姐或是师叔。”云华门弟子笑道,“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问仙路关闭,进行下一场考核。”
“亲传弟子……”衣衫褴褛的少年低声念了一句,默默捏紧了拳头。
“怎么不下去看?”成易问箜篌,“你不是好奇?”
“我怕去了,会影响他们发挥。”箜篌从飞剑上跳下来,在演武场上站定。她是被师父直接带回来的,看着那些拼命才能进宗门的弟子,心里有些发虚。
“真是一年不同一年,想得越来越周到了。”成易看到几个同门朝这边走过来,知道他们是来找箜篌的,忙道:“我去考核处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你二师兄最近闭关,等下你去见见师父。”说完,也不等箜篌反应,转身就走。
不是他不想跟箜篌多聊一会儿,实在是灵慧这一干女弟子太会说,他看着她们就觉得头大,惹不起只能躲远点。在云华门待了一百多年,他永远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待在一起以后,随便哪个话题,都能聊得风生水起?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她们花了很多精力在首饰、头发、聊天等方面上,修为还半点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