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变成了抽噎。
“好孩子都要乖乖睡觉,晚上更不能乱走。”箜篌看到不远处有几名侍女过来,朝她们招了招手,“快跟她们回去睡觉。”
“谢谢姨姨,我知道了。”徐枫用手背摸泪,顶着一张花脸对箜篌笑。
滚滚滚,赶紧滚!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十六岁美少女,哪来这么大的侄儿,谁占谁便宜呢?
“嗯,乖乖去睡觉。”
算了,这是病人,再忍忍吧。
眼看着侍女们又哄又劝把徐枫带走,箜篌长长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脸,还好,她的脸还是那么的润滑光洁。
侍女说双清真人不喜欢别人靠近这个徐枫,她还以为双清是嫌弃弟子疯疯傻傻的样子丢脸,可是徐枫身上的衣服上附满符纹,就连束发的玉冠都是防御法器,也不像是被苛待的样子。
难道元吉门已经有钱到就算再嫌弃某个弟子,也要让他穿好吃好的地步?
“多谢箜篌仙子,孽徒不懂事,给仙子添麻烦了。”
箜篌回头,发现双清站在不远处,只是对方修为比她高,她连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真人客气,徐枫道友会康复的。”箜篌干巴巴回了一句。
“承仙子吉言。”双清看了眼箜篌衣袍上的污渍,朝箜篌拱手,“不打扰仙子休息,告辞。”
“真人慢走。”箜篌盯着双清的背影,良久后皱眉。
不管怎么看,这颗脑袋还是像砖头啊。
第69章 手滑
“箜篌。”
箜篌准备回院子时,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站在离箜篌五步开外的地方。
见桓宗身上的衣服穿得工工整整,发丝未乱,箜篌猜到他之前还没有躺下,“桓宗,你还没睡?”
“不困。”桓宗看了眼她披散在身后,散发着清香的青丝,“方才发生了什么?”
“双清真人的大徒弟跑到这边来了,就是那个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的男人。”风把箜篌的头发吹得不断飞舞,她把头发往后面一扒拉,但是刚松开手,头发又被吹飞了起来。
一只手递到她面前,这只手白皙干净,修长的指尖还放着一条素银缎带,缎带上加持了符纹,在黑夜中流光溢彩。
箜篌抬头看他。
桓宗把缎带放到她手里:“用这个扎起来。”
“谢谢。”很多人都拒绝不了漂亮的东西,箜篌也一样。用缎带在头发后面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箜篌转过身让桓宗看了看,“好看么?”
缎带在她的发间,青丝像是染上了月光,连黑夜都变得美好起来。
“好看。”桓宗收回视线,把她脸颊旁的碎发,理到她的耳后。无意识做完这个动作,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把手背在了身后,似乎与箜篌在一起,他总会莫名其妙做出一些登徒浪子才会干的事。
实在是太失礼了。
箜篌在被徐枫弄脏的衣服上,用了两个清洁术,让衣服看起来清洁如初:“被徐枫这么一闹,我也有些睡不着了,要不我陪你坐会儿。”
“天上的星星很好。”桓宗突然开口。
“啊?”箜篌不解。
桓宗抛出一叶玉舟,飞身进入玉舟,弯腰对箜篌伸手道:“来。”
箜篌笑:“哪用得着你拉。”说完,翻身便跃上了船头。桓宗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转身对她道,“坐稳。”
玉舟急速上升,箜篌趴在船舷边,看着变得越来越小的元吉门,从收纳袋里掏出两包吃食,分给了桓宗一包,看星星看月亮聊天都要有吃的才好。
把一盏夜明灯放到玉舟中央,桓宗盘腿坐下,捧着吃食却没有动。云雾缭绕在他们身边,箜篌仰头看着天上,那里繁星点点,成了夜色中最好的点缀。
“也不知秘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打开。”披帛在身后飞舞,明明应该是仙气飘飘的画面,但是低头吃东西的箜篌却把仙气儿破坏殆尽。
“应该在两日后的午时,东南方向。”桓宗看向东南方向,眼中不喜不怒。
“你怎么知道的?”箜篌惊讶地看着桓宗。
“我对掐算之术略知一二。”桓宗知道箜篌不擅长掐算,所以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
“桓宗。”箜篌上半身前倾,离得与桓宗更近了一些,“你还是说说你究竟有什么不会的吧。”
与少女明亮的大眼睛对上,桓宗忍不住笑出声:“我不会的东西有很多,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了。”箜篌身上的香味是花香,还是果香?
“那肯定要等上很久了。”箜篌捧着脸感慨,“难怪你们琉光宗能成为第一大宗门。”在修真界籍籍无名的桓宗,便已经如此厉害,那么琉光宗其他人该有何等的本事?
“是你看我的时候太过包容,所以才会觉得我什么都会。”桓宗轻笑,“实际上我除了剑道,很多东西都不懂。”不懂得与人相处,不懂得感情。
师父说他情感天生淡漠,是修剑的好苗子。后来师父却又说,后悔只让他学习剑术,却忘了教他明白什么是生活。
“那比我好,我什么都不懂。”拜入云华门这几年里,箜篌一直专注内修,修为心境虽是涨了,但是会的剑法还是刚入门那两年学的,其他术法也都只学了入门的基础。
“并不是,你会的东西很多。”桓宗见箜篌笑容淡了几分,劝慰道,“你还小,学得太多太杂不好。”
“你也不大啊。”箜篌并没有太沮丧,她知道贪多嚼不烂,只是看到桓宗会这么多东西,难免会心生羡慕,“褚季暄说你是他的曾太伯爷,当年你是宫中的皇子?”
桓宗还以为箜篌会问他究竟是哪一个辈分的曾太伯爷,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哪知道箜篌并没有问这件事,他刚冒出来的决定,又被他埋回了心底。
“嗯。”提起过往,桓宗没有任何情感,“幼时并不受父亲喜欢,母亲带我住在深宫中,一切都还好。后来父亲要废后,母亲难过之下病倒。母亲仙逝后,师父就带我到了琉光宗。”
本该跌宕起伏的过往,被桓宗干巴巴的语气说出来,似乎少了几分怅惘与愁绪,箜篌却有些忿忿不平:“他怎么可以这样!”
“约莫是因为有些男人在美色面前,与畜生无异。”桓宗见箜篌比自己还要生气,侧头,“你为什么生气?”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我替你感到生气。”
“不气。”桓宗觉得自己应该说些高兴的事情给箜篌听,“我离开皇宫时,把龙椅上唯一的龙珠撬走了。”后来师父告诉他,这颗龙珠上蕴含着龙气,他就把龙珠扔进锻造炉里,让它成为了本命剑的一部分。
两人在玉舟中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夜景没有怎么欣赏,箜篌倒是剥了满满一大捧干果壳放在玉舟里。等她再次躺回床上后,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一个壮硕的大汉,跟在她身后叫姨姨,追了她整整一晚。早上从床上起来时,她揉了揉额头,不想从柔软的大床上起来。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她依依不舍地起身与床话离别,跳下床的时候,才看到桓宗昨夜送她的发带掉在了地上。弯腰捡起发带,箜篌把它系在了手腕上。
早上元吉门照旧准备了丰盛的餐食,林斛夹点心的时候,看到了箜篌手腕上的东西,惊愕地扭头看向桓宗。以前公子送其他珍贵的法器给箜篌姑娘,都不如这件东西让他震惊。
这原本是公子给自己做的发带,取星月之辉、玉蝉之丝、无尘之雪炼制而成,从收集材料到炼制成功,足足花了公子三年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发带里有公子的一道神识,若是有分神期修士出手伤人,这道神识能够替箜篌姑娘代为受伤。
这种个人贴身之物,公子怎么会送给箜篌姑娘?
“林前辈,你怎么了?”箜篌发现林斛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她摸了摸脸,难道是昨天夜里睡得太晚,让林前辈看出了她的憔悴?
“没什么。”林斛摇头,不再开口。
箜篌扭头看桓宗,真的没什么?
“林斛的意思是说,白案真人给你吃的那道菜很有奇效,你的皮肤比以前更白了。”桓宗擦干净嘴巴,“抱歉,他不善言辞,让你误会了。”
“真的?”箜篌摸了摸脸。
林斛连忙点头:“真的。”
公子,终于成为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会撒谎,会吹嘘,还会哄骗小姑娘。修真界这座大染缸,到底让他变成了五颜六色。
听到箜篌吃了某道菜皮肤变得更好,绫波频频看向箜篌,直到早饭用完,她也没好意思开口问箜篌,究竟怎么才能吃到这道菜。
什么养颜丹、驻颜丹、化仙膏她都用过,可是效果并不明显。难怪她昨天看到箜篌时就觉得她皮肤格外水灵,肯定是因为吃了那道神奇的菜。
“箜篌姑娘……”绫波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打断。
“爷爷,姨姨,快救我!”
院子外传来惊惶的叫喊声,箜篌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双清,她发现在徐枫开口叫爷爷时,双清膝盖动了动,像是准备冲出去,可是当他看到满桌宾客后,又把这股冲动压了回去。不过站在他身后的弟子反应很机敏,当下便走出内厅,把徐枫带离开了。
“诸位道友请尝尝这道菜。”双清笑着招呼大家,眼神却频频望向门外,倒不像是嫌弃徐枫烦,更像是在担忧。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箜篌放下了筷子:“我已经用好了,诸位请慢用。”
桓宗放下筷子:“我也用好了。”
长德等人也纷纷放筷,双清招呼了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内厅,他离去的方向,正是弟子带离徐枫的方向。这天中午,前来陪座的人是元吉门掌派大弟子周肖。
看到箜篌等人,周肖格外意外,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与箜篌见面,而且她还是云华门的高徒。难怪这位公子能用昂贵的灵草喂马,原来竟是琉光宗的剑修。
“之前不知三位竟是宗门高徒,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周肖开口便是致歉,互相客套一番落座后,周肖虽然对其他宾客都很热情,但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对箜篌格外热情。
绫波觉得元吉门这个掌派弟子眼珠子有毛病,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没人就这么被忽视了?
“箜篌姑娘,您尝尝这道汤。这些鸽子平日以灵谷喂养,血肉中已经没有任何杂质,有固神醒脑之效。”周肖亲手端了一碗汤在箜篌面前。
咔嚓。
桌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大家寻声望去,桓宗手里的勺子碎裂成了粉末。
“对不住,手滑。”面对众人的视线,桓宗解释得面无表情,低头用帕子慢慢擦着手上的粉末。
第70章 熟能生巧
饭桌上很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桌上的玉粉末上。
这手滑得可真讲究。
绫波的目光在箜篌与桓宗两人身上扫过,若有所思。长德隐隐觉得,桓宗道友似乎不太喜欢元吉门,昨日在双清真人面前态度已是冷淡,今日当着元吉门掌派大弟子的面,更是毫不掩饰。难道元吉门做了什么犯桓宗忌讳的事情,他才如此?
周肖愣了愣,忙起身叫侍女重新取餐具过来。就在他起身的当头,桓宗把一碗灵鹤蛋羹放到箜篌面前:“早上用点这些,对身体好。”
“哦。”箜篌端起碗就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如果不吃,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直到那碗鸽子汤放凉,箜篌也没机会喝进肚子里。桓宗伸手探了探碗,神情平静道:“汤凉了,我给你重新换一碗。”
把汤碗递给箜篌,等她喝下一口,桓宗面色温和:“味道如何?”
“还好。”箜篌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了。
桓宗点了点头,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已经用好,多谢贵帮与周道友的招待。”
“桓宗真人客气了。”周肖憨厚一笑,转头问箜篌:“仙子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厨房给你做。”
“客随主便,周道友决定便好。”箜篌道了一声谢,“我辈修道之人,不太重口腹之欲。”
林斛想,好好一个小姑娘,竟跟着公子学会了撒谎,这罪过真是太大了。
“那仙子可要在奎城四处逛一逛,在下不才,愿为仙子引路。”周肖面颊发红,眼神不太敢落在箜篌脸上。
“不用啦。”箜篌摆手,“我已经与桓宗约好了,周道友无需特意招待我们,您自便就好。”
周肖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箜篌,想起那日在密林中,两人乘坐一匹马车离开,恍然间猜测到某个真相。他怔怔地看着箜篌,心头一簇还没完全燃起来的小火苗,瞬间被厚厚的积雪压没了。
“既如此,便预祝仙子与真人玩得愉快。”周肖拱手行了一个礼,快步退了出去。
“桓宗,我们走。”箜篌拽了一下桓宗的衣袍,扭头看长德与绫波:“两位道友要一同去吗?”
长德:“看看也无妨。”
绫波:“不用了。”
长德转头看绫波,师妹昨天晚上不是还说要去奎城的御霄门分铺买最新出的裙子?怎么现在又不出去了?
“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两位道友请先去。”绫波不等长德开口,拖着长德就走。长德见师妹如此没规矩,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批评她,只好跟着她离开。
“绫波。”出了内院,长德无奈道,“你该多与其他修士来往。”
“大师兄,人家两个郎有情,女有意,我们去凑这个热闹作甚?”绫波对长德迟钝的感知能力已经绝望了,“你没看到方才周肖向箜篌献殷勤时,桓宗真人的脸色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