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纺织厂花——秋十八
时间:2018-05-17 15:32:49

  挂了电话,何小曼只觉事情一波三折,真是有趣得很。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和精明人做朋友,不喜欢把精明人当情侣。
  特贸会在举行了隆重的闭幕式后,终于曲终人散。
  崇光厂众望所归,拿下订单第一的优异成绩。瞿逸兴觉得脸上实在太有光了,一同过来好几个局长,纺工局的订单远超第二名50%强。其中崇光厂贡献最大。
  而且,崇光厂竟然注册成立了进出口贸易公司,瞿逸兴之前虽有耳闻,却只以为是想签外商订单的时候能方便些,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他们的触角已经越伸越远,围绕着牛仔布和卡其布的生产,形成了多方位的业务延伸。
  崇光厂隐隐已有崇光集团之势,一招一势都走在了其他企业之前。
  回到S市的何小曼,受到了国纺大领导的热烈欢迎。国纺大的毕业设计展去到了特贸会现场,登上了各大报纸,占据了相当的版面,激起的反响远超他们想象。
  而崇光集团很大方地在发布会最后,让参与设计的学生们和穿着自己设计的服饰的模特儿一同出场,也让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获得了宝贵的展示自己的机会。
  经此一役,已经有好几家国内知名厂商向这届毕业生抛来了橄榄枝。
  这里头,牵线人和策划人就是何小曼,她当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国纺大的领导和何小曼交流过之后,决定与C州纺工局开展深度合作,将合作范围扩大到整个C州纺织系统。
  何小曼这种不计前嫌、顾全大局的做法,得到了C州纺工局领导层的赞赏,并且适时地带到了丁副市长那里。
  对于C州流传的那些“神话”,何小曼一时还没时间去过问。因为订单激增,崇光厂驻S市办事处的业务变得十分繁忙。
  何小曼在和厂部商量之后,决定再增设特区办事处,巩固香江方面的业务。办事处人员在厂内公开招聘、竞争上岗,入选者先到S市办事处实习一个月,然后派往特区。
  特区,多么诱.人的地方啊。
  因为听说汤丹学了英语和国际贸易之后,不仅在会展上独挡一面,何小曼还给她争取了相当可观的业务津贴。厂里的年轻人备受鼓舞,一时学习氛围异常浓厚,连食堂吃饭的时候都可以见到手捧英语书的小青工,喝口汤的间隙也不忘多背一个单词。
  春天,就是这样争先恐后。
  曾家小花园里也格外热闹,各色鲜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每天送到何小曼和汤丹案头的鲜花或浓烈或清雅,让忙碌的办事处也透出别样的风景。
  这天晚上,何小曼和外国客商通完电话,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汤丹已经收拾好东西:“刚刚月君阿姨来过,看你打电话专注,就没打扰你。”
  何小曼一想,最近的确太忙了,虽然只隔一墙,也没时间好好陪曾玉裳她们吃顿饭。便道:“今天时间早,我现在就过去,陪曾小姐说说话。”
  曾家花园的主楼,曾玉裳吃过了晚饭,却没有入室就寝。她坐在露台上,望着树影婆娑,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眼角悄然流下一滴泪。
  还好,只有月亮望见了这一切。它不会说话。
  曾玉裳伸手,轻轻将泪珠抹去。便听见了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小姐,吃药了。”是陶月君送来了水和药。
  “药药药。我和它纠.缠了这么久,不知谁能斗得过谁。”曾玉裳轻叹道,撑起身子,接过陶月君手里的药,一仰头,全部灌进了嘴里。
  “喝点水呀……”陶月君轻声说着,将水杯递了过去。
  曾玉裳轻轻摆了摆手,吞咽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看,今天又是我战胜了它。不用水,我也可以。”
  陶月君却执着地将水递过去:“总要喝一点的。不喝水,怎么叫吃药。”
  曾玉裳依言,还是啜了一小口,笑道:“你啊,就是教条主义。”
  陶月君不服:“小姐最讲规矩,这不就是规矩嘛。”
  曾玉裳却幽幽的道:“可是最近,我越来越不想讲什么规矩了。”
  她抬头望着从树梢间探出脑袋的月亮:“其实吧,我本来也不是讲规矩的人。否则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讲规矩的,都跟着我爹和我娘去了那边。”
  陶月君不敢随便接话。怕惹了她的伤心事。
  “怎么了,不敢说话?”曾玉裳突然转头看她,“你啊,就是胆子太小。我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不然……”
  她突然顿了半晌,才低声道:“不然,我就去找他。看看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我有半个世纪没见他了。”
  “我是不是一个特别遵守承诺的人?”
  陶月君的肩膀抽了起来,她竟然比曾玉裳先哭了。
 
 
第158章 等待
  夜色中,何小曼站在露台之下, 进退两难。
  就如同当初站在钱明的窗外。只是那次, 屋里讨论的事好歹与自己有关,这回, 却是关于曾玉裳那传奇的过去。
  她早就听说过, 曾玉裳是与当时一位进步青年私订了终身的。对方断了音讯, 家里人不断催嫁,为了反抗家中安排的婚约, 她将自己困在阁楼上整整五年。
  只要见过曾玉裳作派的人,都难以想象, 这样一位处处透露着优雅与精致的旧时闺秀, 会不梳洗不打扮, 把自己弄成无人愿意接近的模样,在阁楼上隐居五年。
  所谓“阁楼上的疯女人”, 是太多古典小说无情嘲讽的反派。只有真正见识了她们、接近了她们,才知道她们的疯狂背后,有多少执着与苦楚。
  她不允许自己做一个卑微的偷听者, 如果有一天, 曾玉裳愿意向她敞开心事,她会真诚地聆听。而现在, 何小曼知道,自己应该避开。
  于是, 她转身想回到辅楼的宿舍里去。
  春天其实也是有落叶的, 有些新生得太过积极的树叶, 反而会在茂盛之前就提前枯萎,从树上落下,为更加生机勃勃的树叶腾出地方。
  何小曼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很细微,却惊动了露台上的人。
  “小曼?”陶月君探出脑袋,月色下,一眼就能望见正欲离开的何小曼。
  因为内心无愧,何小曼倒也并不觉得尴尬,坦率的道:“月君阿姨,刚刚听到你和曾小姐在聊往事,我觉得不合适打扰你们,所以想呆会儿再来。”
  曾玉裳淡然的声音从露台上传来:“小曼,上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露台上有些微风,何小曼一上去,望见曾玉裳似乎比以前更瘦了,微风之下,竟有些不胜风力的意思,心中暗暗有些吃惊。
  也不过数日未见,怎么就又瘦了?难道是此情此景给予人的错觉?
  “曾小姐,我们去屋里坐坐吧,虽是春天,夜风也有些凉。”何小曼提议。
  曾玉裳却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何小曼坐下。
  “冬天太过寒冷,夜天蚊虫颇多,能在露台上如此舒心地望望月色与树影,也只有这四五月份的春天。过一日少一日了,你就依着我吧。”曾玉裳缓缓的道。
  何小曼更是觉得心惊,总觉得这些话里头隐藏着什么情绪,她不是想不到,却是不愿意往那上面想。
  温柔的笑道:“春天总是过一日少一日的么,再熬过一个秋冬,就又来了,周而复始,也是没有穷尽的。”
  曾玉裳听了,却微微有些出神,喃喃的道:“春去春又回,人生却并非周而复始。有些事,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大约是听着话题有些沉重,陶月君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小曼可要喝些什么?咖啡就不要了吧,都晚上了,别影响睡眠。”
  何小曼领会她的意思,笑道:“那我要一杯白开水就好了,谢谢月君阿姨。”
  露台上只剩了曾玉裳与何小曼二人,何小曼终于道:“曾小姐,从来没见过伤春悲秋的你,今天终于让我相信,再坚强的人,内心也会有易感之时。”
  曾玉裳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这是自然,谁的内心也不是铁板一块。”
  她的视线落到何小曼的手腕上。何小曼穿着一件这年头少见的七分袖衬衫,露出那只丁砚送的古董表。
  自从和丁砚分别后,她遵守约定,一直戴着它。就好像丁砚在身边陪伴一般。
  “手表很好看。”曾玉裳虽是称赞,语气却并非艳羡,反而透着一种“我知道价值”的暗示。
  何小曼心中一动,不由伸手抚了一下手表。这细微的动作顿时被曾玉裳捕捉到,笑道:“小丫头……谈恋爱了吧。”
  何小曼顿时脸色微红,却没否认,有些心虚地问:“您怎么知道?”
  “大约两个月前,你们厂搞什么新厂奠基,你陪了个贵宾,转眼就见你多了这只手表。”
  晕,曾玉裳也太厉害了,原来她早就观察到,而且还能从平常何小曼的片言只语中抓到关键细节。
  “虽然是厂里的贵宾,其实……其实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
  曾玉裳点头:“如果只是值钱的礼物,我一定会提醒你,你还年轻,万万不能被那些有钱人的攻势冲昏了头脑。不过,既然他能送得出这只手表,我相信他不管是不是有钱人,在学业上都很优秀。”
  果然不愧是曾家小姐!
  “嗯,他和我年龄相仿,曾经在我们厂里做过蹲点调研。”
  曾玉裳听闻,脸上的笑意更浓:“真美好啊……相信你们的感情,不掺杂丁点儿世俗,只是单纯的相互欣赏和喜欢。”
  何小曼连连点头:“我们相互鼓励,彼此欣赏。”
  “好好珍惜。小曼,你值得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曾玉裳握住了她的手。
  何小曼终于鼓起勇气:“曾小姐……也曾拥有过,对吧?”
  曾玉裳没有生气,也没有回避,因过于瘦削而深陷的眼窝中,突然放出格外美丽的光芒,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温和圣洁。
  “我和你一样,也曾喜欢过一个年龄相仿、学业优秀的男生。只可惜,我没生在一个好时代。那个年代、战火纷飞、老百姓颠沛流离,太容易断了音讯。”
  “那您……还在等他吗?”
  曾玉裳轻叹一声:“早就不等了。我知道他在哪儿。只是回不去了,我说过,人生没有春去春又回,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是茫然一生,再也追不回来。”
  “为什么?知道他在哪儿,就去找他啊!告诉他您还是单身,还在等着他啊!”何小曼激动起来。
  “可他已经不是单身了啊。”
  “啊……”何小曼始料未及,呆坐当场。
  她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曾玉裳苦守了一生,对方却是妻贤子孝,这孤寂与幸福的对比,委实有些刺眼。
  “我不怪他,并不是他负了我。我父母带着我的兄弟姐妹逃走的时候,挺仓皇的。我不愿意走,他们也逼不了我。等他们全走远了,我才走下阁楼,在日后漫长的整理中,我发现了一些资料和信件,才知道他回来过。我按地址给他写信,终于恢复联系。他以为我早已嫁人,早已跟着家人一同出逃。等了很久,终于心灰意冷,而后恋爱成家……”
  曾玉裳突然望着何小曼,声音变得明亮起来:“他应该对他妻子好,不是吗?”
  “对……”何小曼心中有些难受,想起丁砚说过,一个男人若能全心全意对妻子好,那他肯定不会是个太糟的男人,便道,“这是男人应该肩负的责任,说明……他是个好男人。”
  曾玉裳的嘴角泛起微笑:“他一直都是。”
  突然之间,何小曼觉得自己哽咽了,死死地忍住,望着曾玉裳那张为男人骄傲的表情,百感交集。
  这感情,不求回报,不掺杂一点儿私欲,竟这样纯净了一辈子。
  “曾小姐,你也是好女人……”何小曼终于没忍住哽咽,落下泪来。
  曾玉裳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呀。我都不伤心,只要知道他过得好,我便也放心。你看,我自己都不哭的。”
  “那他……真的过得好吗?”
  “我和他很少联系,但我知道,他过得很好……很好……”曾玉裳捧着何小曼的脸,轻声道,“我也过得很好啊,能有一个人,让我爱一辈子,我也是幸福的啊。”
  才不是!
  明明刚刚你还说好想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你明明还有思念、还有想象、如果你见不到他,你明明还有遗憾!
  可是,何小曼不忍心说穿。
  谁都需要保持一定的幻像,这是让自己站到笔直的动力与理由,让脆弱归到最隐秘的那一处,未必要残忍地翻出来示众。
  握住抚在自己脸上的曾玉裳的手,瘦骨嶙峋。何小曼轻声道:“我也希望,爱一个人,能爱一辈子。”
  “可以的。你比我幸运。你不止能爱他一辈子,还能相守一辈子。”曾玉裳笑道,“有机会的话,带他来家里吃个饭,让我看看这孩子。”
  何小曼脸一红:“他在美国读书,要明年才回来。”
  “哦,不着急的。有机会呢。”
  不知为何,虽然曾玉裳说着“有机会”,何小曼却感觉到了她的失望。
  这夜,她们说了很久的心里话,关于人生、关于感情,也关于未来。
  照顾曾玉裳就寝后,何小曼也要回宿舍,陶月君一直将她送到花园隔门处。
  “月君阿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何小曼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第159章 水滴
  这猝不及防的一问, 把陶月君吓了一跳。
  “什么瞒着你?没听明白啊。”
  “曾小姐一直在吃什么药啊?为什么她今天说话和平常不一样?”何小曼并没有咄咄逼人, 微微叹息道, “月君阿姨,若你觉得可以说,那就说。如果不想说, 就当我没问。但我心里却有些猜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