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言努力地为自己挽回尊严,但也没忘记心中的疑惑,大话说完,连口气都没喘,立刻接着问:“你是S市人?”
“不是,我C州人,在这边读书。”
C州!果然是C州!
震惊之余,萧泽言强压着心头的悸动,刻意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潇洒。
“好歹也是旧识,还不知何小姐芳名。”
何小曼早看出来萧泽言在这大厅里,身份比谁都高,既然自己是来当模特的,那也没必要再神秘。于是大大方方道:“何小曼。大小的小,曼谷的曼。”
一字不差!就是这个名字!
萧泽言突然想起,去年在特区,丁砚似乎完全不知道何小曼曾近在咫尺。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丁砚和何小曼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亲密?
他谨慎起来,按下自我介绍的冲动,微微一笑,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名字挺好听啊,也很洋气。”
何小曼扬了扬眉,对他的夸赞似乎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没心思跟他再闲扯,因为何小曼看到工作人员带了谷德求正向这边走来。
“小姐你真的来了,太好了!”谷德求几乎是用滚的,几下就“滚”到了何小曼跟前。
这种人,都是人堆里八面玲珑打滚过来的,一边招呼着何小曼,一边余光早就望见萧泽言萧公子。
萧公子眼神不对啊。之前他也看麻豆们,但是那种看,是又职业又男人的,眼睛是尺子,眼光像双手。但是看这位小姐,萧公子的眼神却更像是阅读者,他在试图读懂她。
“谷德求。真高兴能见到你。”谷德求伸出了肉乎乎的手。
何小曼坦然与他握手致意:“谷先生好。何小曼。”
当下的萧泽言,的确像是个阅读者。他不知道谷德求是从哪里把何小曼找来,但他有点不服气。
凭什么自己一个少东家,亲自上门邀请,还半真半假地给了不少承诺,何小曼看都不看一眼,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自己。而谷德求一出马,何小曼却自己主动到酒店会展中心来寻求机会。
难道自己长得就不靠谱?
萧泽言的确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像他这种男人,永远搞不清“快来求我”和“我需要你帮忙”这两者之间,微妙的情感距离。
他长得再潇洒再有型,浑身释放的“快来求我”,足以将何小曼这种同样内心高傲的女生给赶跑。
反倒是谷德求,虽然相貌平平,而且年纪也不小,但他给人的感觉真诚而又谦逊,让对方感觉到“被需要”,从而愿意“听他说”。
果然,何小曼和谷德求谈得挺好,完全不似在萧泽言面前那样具有攻击性,面带微笑,几个回合就迅速说定。
谷德求没忘记萧泽言这个“阅读者”在场,转身对他道:“萧公子,我这就带何小姐去后台,一定会给她安排个最好的形体老师。”
“一共五天时间,能到什么程度要看天意了。不过,何小姐肯定会全力以赴……”
萧泽言自以为给了何小曼一个极好的台阶,能挽回些自己在何小曼心目中的形象,哪知道何小曼并不领情,反而道:“萧公子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毕竟我们都是没什么时尚精神的人呢。”
一句话又把萧泽言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望着何小曼转身走向后台的身影,萧泽言很庆幸汤彦铭够坚定,没有被自己一诱惑就放弃了学业前来,否则再遇见何小曼,萧泽言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这混乱的局面。
谷德求果然给何小曼安排了一个很有经验的台步老师。
而何小曼上辈子不知道走过多少台步呵,虽然她因为身高所限,没能成为一名走红的模特,但不红并不代表她不优秀啊。
台步老师惊喜极了,感觉自己发现了一块璞玉。她教那些临时选出来的纺织女工,教得都快绝望了,突然来这么好一块材料,真是让她感动不已。
惊喜的何止是台步老师。
当何小曼踩着音乐的节奏出场,T台一侧的萧泽言看呆了。
他知道何小曼身材好,也知道她够聪明,却没想到,何小曼的台步也这么好,完全没有初学者的犹豫和不谐调,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却又潇洒出尘,完美地配合着音乐,一直走到T台尽头。
一个完美的定点,又款款而回。
那自信,真的来自一个内地姑娘吗?萧泽言有点晕。
“谷德求,这个何小曼,你了解她多少?”趁着众人都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萧泽言低声问谷德求。
何小曼两次从萧泽言身边走过,半个媚眼都没抛给他。真是麻豆里的高贵冷漠派啊。
谷德求翻着手中的表格,找出何小曼的那张:“这是她刚刚在后台填的登记表。目前是国纺大的学生啊!”
第116章 何小曼是何方神圣
“国纺大?”萧泽言重复了一遍, 确定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学校。
作为内地的超级都市,S市颇有几家国内顶尖的院校, 而拜汤彦铭所赐,萧泽言对内地的顶尖院校也略有耳闻,但没听过“国纺大”这个学校。
“这个学校我知道,内地纺织专业最优秀的高校啊。”谷德求突然像是被惊醒一般, 一拍大腿,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国纺大今年第一年招了时装表演专业啊!”
“看你做的什么工作, 这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掌握,还满世界找麻豆,找得跟没头苍蝇似的。”
“是是是, 萧公子批评得对, 等这次发布会结束, 天鹰公司马上就跟国纺大联系, 可以开展全方位的合作。”
谷德求心中立刻就展开了一幅美丽画卷。萧泽言的注意力却从“画卷”上掠过,指指走进后台的何小曼:“她就是时装表演专业的新生?”
谷德求看着手里的资料摇摇头, 道:“不是,她学的纺织品设计。”
“哦?”萧泽言挑挑眉,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刚刚往C州寄了杂志, 这个何小曼又是大学新生,看来年纪还小啊, 不由问道, “她多大了?”
谷德求一愣, 看你们之前谈笑风生,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十八岁咯,可以签有效合同了。”
萧泽言不由摸了摸下巴。十八岁,很年轻啊。如此说来,去年暑假在特区碰到她的时候,她才十七岁……
了不得,胆子够大。
又想起自己已经给她寄了一年多杂志。萧泽言当然知道她拿杂志来派什么用场,如此看来,何小曼开始经营不干胶贴纸生意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
了不得,想法够新。
想起去年她在梨花酒吧的那一幕,连见多识广的汤彦铭都被她高雅的举止所迷惑,以为她出身相当不错。要不是自己从她那双“丑鞋”上看出端倪,还真的差点没她给“骗”了过去。
毕竟,衣服可以自己做,鞋子却不能。你何小曼再强悍,自己也做不出鞋子来。
今天,萧泽言终于确定了何小曼的身份,确定了她就是C州走出来的一个弄堂姑娘。可奇怪的是,萧泽言非但没有觉得蔑视,反而心中生出更大的不解。
一个将将成年的弄堂姑娘,如何竟能把自己活得如此像个大家闺秀?
后台,何小曼正享受着久违的忙碌。你争我夺的行色匆匆、各种语言混杂的大呼小叫、化妆师和造型师见鏠插针般的跟随,都何小曼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杨简”时代。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很少被如此重视和表扬。因为身高条件的欠缺,她在麻豆行业必须比旁人努力数倍,才能争取来相同的机会,所以后来,她索性就从T台上退下,成为了幕后人员。
但如今的“何小曼”却大不相同。
不得不说,何小曼真的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这个时代既饱满又空虚。
饱满是因为它生机勃勃的样子似乎要将每一寸空间都填满,空虚是因为这空间竟然如此巨大,纵然时代如此生机勃勃,依然有太多的空白等待着开发。
后世的“杨简”未能收获的荣耀与掌声,竟然在这一世的“何小曼”身上,连本带利地收了回来。
仅仅排练了一次,何小曼就被确定为主角之一,尤其是纺工局代表队的一号模特。
那些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姑娘们好奇地围着她各种提问,不外乎“你以前练过吗?”“你是不是国纺大时装表演队的?”“你有多高啊?”
别的都好回答,这个练没练过,何小曼却不敢说得太实。毕竟自己履历简单,强行给自己加戏,很容易露出破绽。
斟酌一番,终于道:“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参加时装表演。”这真是一句大实话,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上辈子的归上辈子,一码是一码。
“第一次参加就这么厉害啊!”姑娘们赞叹。
“学校有时装表演专业,我多少有机会看到些影像资料,容易入手些。”
这话真是半点漏洞都没,姑娘们终于发现,不是自己太差,是何小曼有先天优势啊。这认定,真是让姑娘们又平衡又心安,于是叽叽喳喳跟何小曼打成了一片。
深夜的酒店,萧泽言却没有入睡。
彼时的S市,尚不及特区的灯红酒绿,更别说香江。所以萧泽言想要花天酒地也没土壤,只能在酒店度过漫漫长夜。
看了看时间,北美应是太阳初升。萧泽言一个电话拨给了丁砚。
接到萧泽言的电话,丁砚有些意外:“小萧,怎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猜猜我在哪儿?”电话线都挡不住萧泽言的意气风发。
“不是香江就是特区呗……”突然,丁砚心中一动,“难道你来了美国?”
“这倒没有。我在S市。”萧泽言拎着话筒,微微转身。房间的窗帘没有拉,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宛若繁星,在窗外闪烁着光芒。
“公干吗?”丁砚问,又轻叹一声,“那离我家好近……”
是很近,数小时车程,火车不过打个瞌的功夫啊。从C州到S市,也不过就是何小曼的一个活动半径。
虽是心中想到何小曼,萧泽言也没有提及。
“把你家地址给我呢。我会在S市呆一段时间开发市场,等我忙完手头的时装发布会,我去C州看望伯父伯母。”萧泽言作为丁砚的朋友,还是必须做到礼貌周全。大户人家的孩子,再有个性、再玩世不恭,在对待长辈这种事情上,依然还是谦卑的。
“不用这么客气的,他们也常不在家,别去扑个空。”丁砚婉拒。
萧泽言哪里肯依,大声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怕伯母更喜欢我?去年在特区,我跟伯母不要太聊得来啊,你小子是吃醋了吧。”
“哈哈,我才是亲儿子,我吃哪门子的醋。你非要去,那就去呗。”丁砚报了地址,萧泽言随手记了下来。
写完,笔一扔,萧泽言坏笑起来:“介不介意我去趟珍珠弄?”
“珍珠弄?”丁砚顿时愣住,这三个字如此敏感,远隔重洋都能撩动丁砚的心,“你去干嘛?”他的语气不由低沉下来。
“去看看何小曼究竟何方神圣,让你惦记了整整两年。随便……把最新的杂志给她呗,省邮费啊。”
丁砚听出了调侃。堂堂萧家公子,怎么可能要省邮费。
只是,丁砚也完全不知道萧泽言的用意,只以为是开自己的玩笑,倒是颇为真诚地说道:“我不介意你去,不过……我怕她不会见你。”
“为什么,我如此玉树临风,难道你那位何小姐眼神不好?”
“她眼神很好,心里更如明镜一样,你萧公子的魅力,对别的女生管用,对她只怕不管用。”
丁砚说得不紧不慢,却让萧泽言更添了好奇。
听上去,不仅是去年暑假的丁砚不知晓何小曼去了特区,如今电话那头的丁砚也不知晓何小曼就在S市。这说明他们联系很少、甚至可以说近期毫无联系,也不了解对方近况,如何丁砚就一口咬定何小曼不会被自己的魅力所打动?
更要命的是,事实还果真如此。
“看来你对她很了解啊……”萧泽言说得意味深长。
“是的。我们相互了解。”这话说来,本该是多么自豪与骄傲,可为什么丁砚的语气听上去竟有些落寞?
“既然相互了解,我是你朋友,去找她她怎么可能不见我?”萧泽言不解。
丁砚苦笑:“我们相互了解,但却不能相互理解。”
萧泽言动容,这这这,听上去好像很有故事啊!两年……两年前,丁砚二十岁,何小曼十六岁,他们竟然能发生故事?
“小丁,你说得我都有点晕了,你们是有误会?”
丁砚倒也不相瞒:“准确地说,不是误会,是我自找的。以我对小曼的了解,她就算见你,也仅仅是出于礼貌,为免不痛快,我是建议你不要贸然去见她。”
萧泽言有点惊讶:“你这闷葫芦到底是怎么得罪人家了?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啊。”
“哎……”丁砚轻叹一声,“说来话长,过去的事不提了吧。说说你的时装发布会吧,听上去很有意思,你的香江娱乐触角伸得很长,又去S市搞开发了?”
萧泽言却完全没心思说什么发布会,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何小曼那事呢。
“小丁,我跟你说,没有女生不爱礼物的。你想不想哄回何小曼?要不要我替你送份厚礼去?”
“你可不要添乱。”丁砚断然拒绝,“能打动小曼的绝不是什么厚礼。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切……萧泽言内心暗暗不屑。哪有女生不爱礼物的,也就你丁砚这么单纯才会相信。
何小曼是高傲、是难搞,但不也兴冲冲跑来当麻豆?不也喜滋滋当主秀?
只要是个女生,就有虚荣心,就会拜金。
他萧泽言还没见过礼物砸不动的女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