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年夜饭，便是守岁。
昭阳大长公主很注重守岁，素来要求儿孙们一定要守到大年初一天亮的时候，然后开祠堂，祭拜顾家先祖，再是共同用新年第一顿饭，然后才能各自回去休息。
故而虽是喜庆的一天，宋琬如也早早提醒了顾棠华做好受累的准备。以往他们一家三口在地方上过年是没这么多要求的，累了就歇下了，宋琬如怕顾棠华身子弱，受不住。
事实上顾棠华虽然怕冷，但身子骨并不算弱，虽然一夜不睡的确疲倦得很，但是也没什么大碍。
顾延父子三人是在全城的子时时候的钟声响了十下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的，回来以后便一同在主屋这边守岁了。
屋内最开始还算是有说有笑的，但是到后面，小姐们就困得很了，便不怎么开口了。
终于到了天际泛白的时候，吩咐了下人去放爆竹。
爆竹声响大，倒是让人清醒了几分。
接下来是开祠堂，待祠堂开了以后，各式各样精致的吃食就被早先就焚香沐浴过的老仆人端了进去，然后才是主人们往里走。
顾家人丁不多，虽然也有零散的分支，但是并不起眼，大年初一进祠堂的，还是主要是主家这为数不多的人。
在祭拜祠堂先祖这一点上，顾家行的是古礼，作为妇人的宋琬如是不能进祠堂的，昭阳大长公主也是因着大长公主之尊才能进。
而且这个时候嫡庶就显得很分明了，作为嫡长子的顾锦和嫡女的顾昙华、顾棠华可以进入祠堂祭拜，但是作为庶出的，哪怕是受宠如斯的顾铮，也是只能和顾竹芸、顾竹珊一同站在祠堂外进行祭拜的。
顾棠华在祠堂内，一举一动都不得妄为，更是连哈欠都不能打一个，跪得笔直，磕头的时候还得额头触地有声。
等出了祠堂，顾棠华只觉得困死了，但是还得一同吃新年第一顿饭。
好在顾家讲究第一顿饭不能吃得太隆重，只是每个人一碗元宵，元宵有大有小，其中有的会包着铜钱，甚至是银馃子金馃子，其实每个人都会多多少少吃到一两个，也就是讨个彩头。
等吃完了，顾延和昭阳大长公主给小辈们发了红封，然后顾之遥、顾之远夫妇也分别给小辈们发了红封，所有的流程就算是走完了，所有人都困了，于是各自回了屋了。
回到海棠园，顾棠华连红封都没拆，直接洗了把脸就睡了。
过了年以后，日子就更快了，很快就到了元宵节，吃了元宵看了灯笼就过了，顾棠华听闻外边大街上有灯会，羡慕得不行，她已经很久没出门走走了。不过又想了想，这么冷的天，估摸着就算有机会，她也没那个心思走太远。
倒是乞烛笑道：“小姐别觉得遗憾啊，元宵节的灯会算什么，等到四月二十一，朝城内有灯节，那个时候街上的灯才好看，我问过了，往年里那一天，府里都是允许小姐们出门的，到时候天儿也不冷了，多好啊。”
乞巧哑然失笑：“就你知道得多。”
乞烛吐了吐舌头：“我闲不住嘛，闲不住就爱跟扫地的阿珠她们唠嗑……不过我可没乱说话啊，乞巧姐姐你可别说我。”
顾棠华和乞巧都笑了起来。
乞烛想了想又说：“这不没多少天就是大少爷成亲的时候了吗，到时候府里肯定热闹。”
顾锦和蔡姝的婚事安排在了二月一，立春后的五天，是个吉日，宜嫁娶。
今年的年三十来得早，往年立春都是在大年三十之前的，今年却在元宵节都过了好些天了才到。
顾锦和蔡姝的婚事之前因为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去世被推迟了一年多，两家本来都想能在去年把事情办了，但是算吉日的时候发现因着新年来得早，立春得晚，之前没有好日子，又讲究正月不娶，恰好二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就定在了那天。
大房没有正经夫人，所以顾锦的婚事，除了昭阳大长公主的提点之外，基本上算是宋琬如一手操办的，累得也够呛。
正月最后一天，宋琬如才停了下来，打算歇一歇，明天正日子，只会更累。
不过这些和顾棠华几人是没什么大干系的，除了要在新娘揭了盖头之后认姑嫂之外，她们并不忙。
但是顾棠华见宋琬如累得很，便主动说了要帮她。
“娘亲，先前您教了我那么多，现在就当我上手试试好了，而且，我也不会到前院去，就在幕后，能帮你一点是一点，好不好？”
听着顾棠华这么说，宋琬如本来有点迟疑，最终还是点了头。学以致用，学了不用怎么成呢？顾棠华最终被安排到了厨房，虽然油烟大，但是暖和，而且宋琬如并不让顾棠华进厨房，就让她在厨房外的院子里看着，尤其是最开始招待宾客们的糕点万万不能出差错，若是临时有什么事，就随机应变，或是通知宋琬如来解决。
顾棠华便一直在厨房里待着，等到午时一刻，该厨房里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该送到宴厅里的糕点之类的也都送上去了，就等着新郎接了新娘子回来了拜天地了。
顾棠华看了看时辰，刚在想她现在应该离开厨房往正堂那边去了，等会儿拜堂的时候，她这个做妹妹的得在。正想着，宋琬如派来换她往正堂去的丫鬟就来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顾棠华对那丫鬟说道，然后带着乞巧和乞烛一同往正堂走。
厨房离正堂有好一段距离，不过好在也不算着急，顾棠华抱着手炉慢慢的走着。
顾府里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湖，顾棠华路过最大的那个湖的时候才发现，之前已经结了冰的湖面开始解冻了。
难怪这两日比之前稍稍冷了点。
“等冰化完了，这天就真的暖和起来了。”乞巧笑着说。
又走了几步，顾棠华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讶异之后行了一礼：“程表哥。”
程晏迟笑了笑，心想这可不就是缘分？他随处走走，虽然是打着想要遇到她的主意的，但是却是没个方向，可这就遇上了。
“你这是去哪儿？”程晏迟笑着问。
顾棠华道：“去正堂。”
程晏迟看了看，时辰的确差不多了，便道：“我也是出来随处走走的，都快忘记了时辰了，既然如此，若是表妹不嫌我烦，我们同行一段路可否？”
顾棠华莞尔：“自然可以。”
程晏迟见顾棠华抱着手炉，问道：“表妹之前在地方上，刚回都城不适应吧？”
顾棠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抱着的手炉，笑道：“是有一点，朝城的冬天比雾城冷得多，不过也是我自己本身就怕冷，这不冬天都过了，我还抱着手炉。”
程晏迟想了想，她这么怕冷，猜想莫不是莫陵说的，她七岁那年冬天落水的缘故？
正想要开口，程晏迟就听见顾棠华惊喜的声音：“爹爹！”
程晏迟抬头看过去，几米开外，顾之远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官袍，笑意和蔼。
第27章 2018-01-31
今日是顾锦大婚, 顾之远官职责任所在，还是先去了一趟东宫，然后匆匆赶回来, 一身官袍还没来得及换下。赶回竹洗园的路上, 远远地就看见女儿和一名男子同行。走近了才看见，原来是程家的孩子。
听见顾棠华乖巧的喊自己, 顾之远笑意浓浓的点点头：“这是去正堂？”
“嗯。”顾棠华往前走了几步：“爹爹才从东宫回来？”
顾之远点了点头，就看见程晏迟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 对他行礼道：“表叔。”
顾之远颔首：“晏迟也在。”
“嗯, 方才随意走走, 刚巧遇见了表妹，就同行往正堂去。”
程晏迟心想，阿棠上辈子虽然家中和睦, 上有祖父、大伯父伯母疼爱，下面几个兄弟以及一个妹妹关系也极好，但是毕竟是记事起就没有过父母的。就莫陵之前查到的，以及刚才看着阿棠对顾之远的态度, 他就对顾之远夫妻心怀尊敬和感激。
毕竟是因为他们，他的阿棠这辈子才不像上辈子那样没有父母，享受到了父母亲的疼爱。
程晏迟态度太过恭谨, 顾之远态度随和，但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那你们先去吧，我先回趟院子，稍后再去。”顾之远说。
顾棠华点点头：“那爹爹快点儿。”
“嗯, 去吧。”
顾之远走出去很远，才回过身去看。
程晏迟似是在说话，顾棠华微微偏着头在听。
顾之远想起都城中对镇国公府的次子程晏迟的言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不过现在他着急着要回院子换衣服去正堂，只得暂时先放下。
到了正堂外面，顾棠华和程晏迟就分开走了。
分开了以后顾棠华才想起来程晏迟的那本书，她本是打算还给他的，现在来看，只得日后再说了。
顾棠华刚到，顾竹芸和顾竹珊也就紧跟着到了。
又等了一会儿，震耳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炸开来，使得满是喜庆的红更加有热烈。
迎亲的队伍回来了，顾锦从马上下来，背着新娘到了门前的火盆前才放下了。然后喜婆牵着新娘跨火盆，嘴里一直说着吉利的话。
一众人以新郎和新娘为中心的人热热闹闹的到了前堂。
这个时候顾昙华到了，随后昭阳大长公主和顾延从后面出来，坐在高堂之上。作为父亲的顾之遥坐在左下第一个位置。
顾棠华听着耳边传来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看着顾锦和新娘拜了几拜，最后礼成，鞭炮声再次响起。
很热闹。
之后新娘送入洞房，顾家这边顾棠华等四位小姐，还有新娘蔡姝自己的姐妹和好友，都进了房间。
等到顾锦揭了蔡姝的盖头，又过了流程，顾锦才离开了洞房。
平日里严肃得很的顾锦，难得的有些脸红。
“大嫂，”顾昙华作为长姐，又是顾锦嫡亲的妹妹，这个时候再怎么都得率先开口了：“我是昙华，在家中姐妹排行老大。”
蔡姝紧张得很，但是还是比较稳的点了点头：“大妹妹好。”
顾棠华接着道：“大嫂好，我是棠华，家中姐妹排行第二。”
“二妹妹好。”
然后是顾竹芸和顾竹珊。
一众人在新房内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了新娘蔡姝和她带的陪嫁嬷嬷在屋内。
蔡姝抓着自己嬷嬷的手，紧张的问道：“嬷嬷，我……”
“小姐别紧张，您做得很好。府上的小姐们看上去也是好相与的。”而且大房没有正室夫人，蔡姝一嫁进来，上头便没有婆婆管着。
蔡姝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点。
时辰过得很快，眨眼天就黑了，送走了客人们，昭阳大长公主虽然疲倦，但是笑意掩都掩不住。
“咱们家都多久没有过喜事了。”昭阳大长公主说道。
顾延点了点头，感慨道：“阿锦也成家了啊。”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昭阳大长公主让顾延先回了房间，才特意把锦绣姑姑留了下来。
“怎么样？”昭阳大长公主有些急切的看着锦绣姑姑。
锦绣姑姑走到她身边，才小声说道：“今日宋公子是和程二公子一同来的，我本来在想要怎么才能把他们俩分开一下，好巧程二公子说自己要单独走走，二人就分开了。我安排了小丫鬟给宋公子带路，刻意和大小姐走到了一条道上……”
“大小姐对宋公子的态度确实是不一样的。宋公子跟大小姐打了招呼，大小姐不但没有不答应直接走掉，还跟人说了会儿话。”
话到这儿，也就不用再继续深入了。
昭阳大长公主又是欣慰，又是想叹气。
锦绣姑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昭阳大长公主盼着顾昙华能有个好归宿盼了多久了，可是偏偏是宋谨涵，之前昭阳大长公主想到过最后尴尬收场的人。
“殿下……万一是我们想错了，大小姐不反感宋公子，也不一定就是心仪……不如，先问问大小姐是什么看法？”锦绣姑姑缓缓的说：“若是大小姐真的喜欢宋公子，那咱们就想办法再探探宋公子是什么态度……虽说之前的确发生了点尴尬的事，但是若是两个孩子都愿意，那之前的事也不算什么事了。”
昭阳大长公主听了锦绣姑姑的话，想了会儿，最终缓缓的点了头。
不管怎么样，至少要先确定顾昙华的心思。
竹洗园内，顾棠华正在帮宋琬如捶肩，宋琬如近日实在累得狠了，顾棠华看着心疼得很，但是偏偏她自己能力不够，而且一提出来要帮忙，宋琬如就迟疑着怕她累了，最后也只会给她一点简单的事做。
“好了，手腕都酸了吧。”宋琬如笑着牵住顾棠华的手，把她带到自己对面的凳子上坐着：“今日在厨房累着了吧？”
顾棠华摇了摇头：“哪有，我压根就等于什么都没做。”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顾之远才回来了，笑着问：“你们俩说什么呢？一进院子就听到了笑声了。”
顾棠华眉眼弯弯：“爹爹回来啦。娘亲方才跟我说今日发生的趣事呢。”
今日顾锦成亲，都城里许多有点身份的人家都来了，虽然有的人自恃身份不大参与，但是人多就会口杂，倒也有些趣事，宋琬如挑了能跟顾棠华说的说着。
顾棠华又待了会儿，见顾之远似是有事情要跟宋琬如说的样子，便主动说要回自己的海棠园了。
待送走了顾棠华，宋琬如才看向顾之远：“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顾之远沉默了下，然后开口说：“你知道镇国公府的嫡次子程晏迟么？”
宋琬如觉得奇怪：“知道啊，怎么提到了他？”
“今日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瞧见了，棠儿与他有说有笑的，说是棠儿往正堂去的路上恰巧遇到了，便同行了。”顾之远说着：“但是我觉得不对劲儿。”
宋琬如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程晏迟的形容：镇国公与宜云长公主的嫡次子，皇帝是他舅舅，极为疼这个外甥。年十八，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且待人素来温和有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