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绵不绝又磅礴大气的宫殿在黑夜中依旧气势恢宏，引路的太监、宫女们低垂着头，沉默又寡言，更显得皇宫神秘得很。
像顾昙华这般进过宫的倒是没那么明显的激动或是如何，但是今日还来了许多以往从未来过皇宫的，虽然还是矜持着，但是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露怯或是惊叹出声。
乞巧看着顾棠华，想说自家小姐果然不一样，当初从地方上回到都城顾家的时候，小姐也没有半点异样，如今入了皇宫也是。
不过乞巧也只敢在心里边想想，不敢跟顾棠华说话，因为前面有宫女带路，给人的感觉有点肃穆。
今日的宫宴在出云殿大办。皇帝上座，因为皇后早逝，这么多年皇帝没有再立皇后，所以陪在皇帝身边的是两位贵妃。下面就是太子殿下，皇子公主的座次，再就是按着官员品阶依次落座。
至于官员们带进宫的儿女，都被安排在出云殿的另一端，由德贵妃主持大局。
顾棠华等人就被安排在了这边。
待筵席过去，才是正题。
筵席结束，德贵妃就对她们说道：“今日诸位小姐入宫过灯节，自然要有灯节的气氛的，皇宫内御花园那边，特意设了许许多多的灯谜，大家可以过去猜灯谜，自然有宫人为诸位小姐记录，最后猜出灯谜最多的那位胜出，有奖励哦。”
德贵妃很是和蔼的说着。
顾棠华微微一挑眉，不是吧？难不成选太子的妃子就这么草率？转念一想，其实也是，太子选妃，之前肯定就已经有了章程，大方向的人选肯定是早就定了的。
灯谜可以涉及多种方面的知识，女诫妇德、琴棋书画各个类型，从中选出佼佼者，再和之前定下的人选进行重叠，最后选出最终人选。
看上去简单，实则考量颇多。
至于最后人选的决定权，到底还是在皇帝手中。
顾棠华跟着众人一同到了御花园处，还没走进，就看见黑夜中处处的红色笺条。御花园内，写着灯谜的红色纸条被粘在了横过的细绳上，挨得密密的，随夜风轻动。
第32章 2018-02-05
御花园很大, 写有灯谜的红纸却几乎处处可见。
顾棠华感慨，这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啊。
一走进御花园内，小姐们就各自散开了, 几乎每位小姐身后都跟着一位宫人, 大约是记数的。
顾棠华身后也有一个，不过她没太在意, 站到一处便挑起纸条开始看。
“今日秋尽……”顾棠华念出声来：“打一药名？”
她笑了笑，觉得有意思, 居然还涉及到了医药？
今日秋尽明天冬, 谜底是别名为明天冬的一种药材“天冬”。顾棠华看了看, 却没答，便放下了。
顾棠华又走了一阵儿，答了几个不算难的灯谜, 觉着差不多了，便打算往御花园外走了。
快到御花园边缘的时候，乞巧小声说道：“小姐，方才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宫人离开了。”
顾棠华点了点头。
“小姐,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顺着有灯火的明路散散步吧。”顾棠华想了想说。
御花园人太多了，瞧见了还得停下来打招呼，怪麻烦的。
顾棠华和乞巧走出了御花园, 就顺着灯火通明的路走，但是没有离御花园太远，遥遥的能看见御花园那边的景象。
顾棠华走了半刻钟不到，再回过头去看御花园的时候, 就发现御花园内的红色纸条已经比之前少了许多了。
人也少了点。
皇城是座迷宫，看不见究竟有没有出口，出口又在何处，有人选择了在入口处离开，有人则踌躇满志的往里走。
顾棠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乞巧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前面的亭子里的程晏迟了。
程晏迟坐在亭边的木栏之上，手里拿了一大把红色纸条，看了一张便换下一张。
顾棠华刚停下脚步，犹豫是往回走还是往前走，还没犹豫出结果，就见程晏迟已经看了过来。
“表妹？”程晏迟笑了起来：“真巧啊。”
顾棠华只好笑了笑，走上前。
刚好她也想了起来，她这次出门还带了程晏迟的书，本来就是打算还给程晏迟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走到亭子里，顾棠华喊了一声：“程表哥。”
程晏迟点了点头，就看见顾棠华对她身后的乞巧伸出了手，乞巧拿出了一本书。
顾棠华接过来，抚平了然后递给程晏迟：“今日刚巧遇到了程表哥，先前多谢表哥把书借给我了。”
程晏迟微微一挑眉：“不需要了？”
顾棠华浅笑着点头：“已经看完了，闲着无聊还手抄了一份，谢谢程表哥。”
程晏迟便站了起来，从顾棠华手里接过了书。
程晏迟手里原本拿着一大把红色笺条，伸手来拿书的时候手里的劲儿一松，纸条就掉在了地上。
程晏迟把书拿到手里，便蹲下身子捡那些纸条。
顾棠华也只好蹲下来帮他捡，捡了两张，顾棠华视线一晃，不小心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落花满地不惊心……”顾棠华下意识念出声来：“谢安？”
程晏迟捡起剩下的几张，笑着点头：“是啊，我闲着无聊，就猜猜灯谜打发时间。”
顾棠华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纸条递给程晏迟，说道：“我摸着这纸的材质……和御花园那边的仿佛是同一种？”
程晏迟笑着接过，重新坐了回去，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回道：“就是御花园那边的，那么多灯谜，我扯一些也不碍事。”
顾棠华：“……”
虽然说今夜的灯节宫宴，皇帝打算给太子选妃算是个众所周知的隐晦目的，既然来了，多少都是知道的。不过毕竟是隐晦的，明面上没说，所以程晏迟去把特意准备的灯谜给拿了一些……倒也的确不算坏了规矩。
顾棠华笑了笑，刚要开口说她要走了，程晏迟就说了：“怎么不坐？”
顾棠华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说：“我……”后面的“就不坐了，这就走了”还没说出口，程晏迟就已经开口了：“我一个人猜灯谜，怪没意思的，表妹要是没什么事，和我一起看看这些？”
他扬了扬手里的红条。
顾棠华不知为何，下意识眉头微蹙。
她摇了摇头：“不了，我继续到处走走就好……”
“众人都在御花园这边，你走得太远也不合适。你再往前面走就看不见御花园那边了，反正闲着无趣……还是说，表妹你觉得我有恶意？”程晏迟声音清越，带着笑意看着她。
顾棠华一时哑然。
其实若是她不愿意留在这儿，倒也的确可以直接转身就走。但是程晏迟一直以来都很是温润，她才刚把人家借给她的书还回去……而且，顾棠华也的确不讨厌程晏迟。话到这份儿上了，她要是还选择了离开，那倒像是心里有鬼，过犹不及了。
于是顾棠华点了点头。
程晏迟笑意加深。
程晏迟把书放到一边，然后把红色的纸条递向了顾棠华身后的乞巧：“你来念题。”
乞巧一懵，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
程晏迟微笑颔首。
乞巧看向顾棠华，顾棠华点了点头，乞巧才接了过来。
顾棠华坐到程晏迟对面，心想程晏迟明明看上去像是谦谦君子，时不时给人的感觉却是有几分不拘……不过，似乎谦谦君子与不拘似乎并不矛盾？
顾棠华正想着，就听见乞巧声音平稳的开口：“平原门下客三千，打四个字。”
……
程晏迟拿的灯谜，看上去很多，实际上虽不少，但也的确不多，一刻钟刚过，便到了最后一张了。
乞巧念完最后一张纸条上的内容，顾棠华开口：“上句是‘昭’，下句是……‘言’……”
顾棠华说完，就愣住了，眼睛微微瞪大了。
程晏迟在旁笑道：“表妹反应很快……你怎么了？”
顾棠华抿了抿唇，摇头说没什么，但是好半晌没说话。
程晏迟看着她，见她神色发怔，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突然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不该拿这条灯谜出来……只是他之前在御花园那边看到了这一条，下意识就没忍住摘了下来。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大概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忘了上辈子的他吧……
过了一会儿，顾棠华还是没说话，程晏迟不自觉间眉头蹙了起来，他刚要开口，御花园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顾棠华抬起头来，本来是想看看御花园那边发生了什么，首先入目的却是对面的程晏迟。
他正看着她，眉目温软，隐含担忧，薄唇微抿。
……
顾棠华被自己下意识的推测给惊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对程晏迟道：“我先回御花园了。”然后转身就要走。
“表妹。”程晏迟声音悠悠的从她身后传来，顾棠华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你方才怎么不在御花园里猜灯谜？”程晏迟缓缓的说：“要是你在的话，御花园夺魁的，就不是现在这个人了。”
方才御花园那一阵声音，是最终赢得头筹的结果出来了。
顾棠华转身，看着程晏迟，红唇轻启：“玉树临风吾不爱，欲追青鸟上瑶台。碧宵渺渺有胜境，红尘滚滚满尘埃。身轻恐沾风月债，情伤怕系鸳鸯结。世间裁逢多巧手，嫁衣何曾为我裁。”
她平静的说完，平静的看着他，然后微微一屈身，行了一礼：“程表哥随意，我先走了。”
程晏迟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这算是心意被发现了，然后还什么都没说就被拒绝了？
怎么觉得比上辈子还惨呢？
“表妹，”程晏迟声音微扬：“人的眼睛是没办法骗人的，哪怕是其人自己也很难控制得住……其他也是。”
顾棠华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了。
乞巧小声叫了她一声，顾棠华抬手制止了。
顾棠华想起方才亭子里看见程晏迟看她的眼神，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只觉得烦。
早知道之前程晏迟让她留下来猜灯谜的时候，她就该直接离开的，管他得不得罪人呢。
顾棠华是很擅长隐藏自己心绪的人，快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她看上去已经和先前无异，看上去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
回到御花园，顾棠华才知道原来得了头筹的是丞相之女沈环玉。
顾棠华想起之前在镇国公府，宜云长公主的赏菊宴上的斗诗，当时沈环玉就很是突出，才女之名名副其实，如今拔得头筹倒也不出乎意料。
不过让顾棠华觉得有几分惊讶的是，顾竹珊居然拿了个第二。
顾棠华站在角落的位子，看着前面沈环玉众星捧月的场景，有些百无聊赖的期待着这场宫宴可以早点结束。
顾棠华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发神，但是脑子里乱糟糟的，顾棠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靠近御花园的绛云宫内，皇帝和太子一前一后站在窗前。
皇帝眯了眯眼，问道：“你觉得丞相之女沈环玉如何？”
太子恭敬地回道：“儿臣听从父皇定夺。”
皇帝转身往殿内走，他笑着摇了摇头，额头皱纹堆成浅壑。他说：“这是你的人生大事，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太子跟在皇帝身后，闻言，他眸色变深。
第33章 2018-02-06
皇帝没听到太子的回答, 看了过来：“怎么不说话？”
太子沉默了会儿，才回道：“儿臣……觉得表叔的女儿不错。”
皇帝看着他：“你哪位表叔？”
太子咬咬牙：“如今是儿臣太傅的顾家表叔。”
皇帝若有所思：“你说的是顾棠华？”
“是。”
从绛云宫出来的时候，太子往御花园那边看了看, 似乎是要结束了, 原本站在角落里的顾棠华正慢悠悠的往外走。
方才他在绛云宫内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回到御花园的, 但是也不凑热闹，就站在那儿, 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因为容貌出色, 即使是夜色下也无法掩其光彩。
其实也说不上有多想要娶她, 不过娶谁不是娶呢？
他的东宫太子之位并不算安稳，他还有好几个虎视眈眈的想要取而代之的兄弟，在外界看来的父子情深……其实也没那么深。
但若是娶了顾家的女儿……
顾家男儿不多, 但是每个都身居要职，官场上人脉遍布。
而且……太子摸了摸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个顾棠华看上去便很合适坐东宫太子妃的位子，是个美人儿，又冷静, 聪慧，擅掩其锋芒。
不过方才在绛云宫内，皇帝并没有表明态度, 太子也不敢肯定皇帝会怎么做。不过就算皇帝不允……丞相之女沈环玉倒也算合适。
马车停在太和宫外，顾棠华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顾之远和顾锦在说话。
“爹爹，大哥。”顾棠华上前。
顾之远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马车上等着吧, 等会儿我们就回府，你大姐和两个妹妹还没过来。”
顾棠华点头上了马车，有些疲倦的靠在窗棂上，神色恹恹。
乞巧担心：“小姐……”
顾棠华摇了摇头：“我没事。”
乞巧咬着唇，暗自把程晏迟骂了个底朝天，都怪他！要不然小姐怎么会这么烦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