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华哦了一声,问:“闫先生是谁啊?”其实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但是又觉得不说话好像不大合适,于是只好没话找话说。
程晏迟道:“你不是爱看话本吗,居然不知道闫先生?”
顾棠华冷笑了一声。
程晏迟连忙解释道:“闫先生名气不算小,但也的确不大,尤其是他已经归隐山林几十年了,你不知道也正常……几年前我偶然之间救了他,才认识的。闫先生是几十年前的状元郎,颇富才名,医术和武功都不错,为官的时候做了不少好事,只是不知道为何,第十年的时候突然辞了官,无人知晓他去哪儿了……想来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状元郎,前程似锦,却会归隐山林。”
程晏迟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他从来没跟人说起过闫先生的事,现在说起来,感慨颇多。
“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一命,他说要报答我,便要教我本事……大概是毕竟先前是为官的缘故吧,他最初跟我谈及的都是些朝堂之事,不过后来见我不感兴趣,便不再教了,不过跟他谈话会让人觉得很有收获,所以我每年去找他的时候,都会说些天南地北的事……倒也学到了很多。”
当初闫先生的确是想跟他说说为官之道的,说着又提及了帝王之术,涉猎极广,只是程晏迟上辈子帝王之术学得够多了,这辈子他又不可能去谋朝篡位……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所以后来闫先生就不再跟他说这个方面的事了。
“我在认识闫先生的第二年,捡到了莫陵。闫先生把他收做弟子,倾囊相授,这次我是打着要去见闫先生的名号出来的,没想到闫先生说他大限将至,要回老家燕州了……莫陵是他的徒弟,自然该去尽尽最后的孝道。”
顾棠华听他说了这么多,也想起来,她原先还真的看过和闫先生有关的话本,不过上面都是以“闫丞相”来称呼的,她先前就一时没想起来。
顾棠华想了想,说:“人终有一死的。”
程晏迟点了点头:“尤其是像我这样死过一次的人,更看得开……虽然还是有些感慨。”
顾棠华突然想起来,程晏迟一直没跟她说过他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之前在围场的时候她问了,他没答。现在想了起来,她又忍不住问了。
程晏迟摸了摸她的脸,问:“很想知道上辈子你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
顾棠华摇了摇头:“也不是……大概发生了什么我能猜到,就是好奇你是怎么死的,寿终正寝,还是跟我一样出了意外?”
程晏迟笑了笑,说:“不管是怎么死的,总归都是因果轮回的。”他不想告诉她他是在大漠里死的,不想让她觉得他窝囊。
顾棠华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继续问了。
上辈子的事了,问了其实也没多大的意思。
顾棠华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次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就见天已经亮了。
乞巧和乞烛见她醒了,便把帐子拉了起来,伺候她穿衣。
顾棠华趁着穿衣裳的时候看了看屋子,只是屋子里很显然藏不下程晏迟那么大个人。大概是在外面院子里吧,顾棠华看了一眼窗外,正想着外面有温泉水,有热气,应该不至于冻着,就看见了他站在窗边冲她笑。
顾棠华有些面无表情的想,自己果然想得太多了,他那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会把自己冻着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不过顾棠华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日子。
最开始几天,程晏迟白日里就只能呆在院子里,顾棠华见他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只好想办法让乞巧和乞烛待在她们自己屋子里或是出去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然后让程晏迟进屋子里待着。
程晏迟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顾棠华把他放进来以后无时无刻不想把他赶出去。
又过了半个月,顾棠华看着程晏迟,正色道:“你这样在这儿待着不是个事儿。”
程晏迟坐直了听她说话,一副任君差遣的模样,顾棠华看着就来气,最终只能安抚性的说道:“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再反悔了,你没必要在这儿继续耽搁时间,太不像话。”
程晏迟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你上辈子还答应给我生孩子呢,结果呢?再说了……你难道不想每时每刻都看到我吗?”
顾棠华正在喝水,差点呛到。
“不想。”顾棠华道。
程晏迟哀叹一声:“你果然是骗我的……什么你答应我了,就是想诓我现在走。”
顾棠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那你要怎么才信?”
“你亲我一下。”
“……”
顾棠华咬咬牙,齿缝里憋出来一句话:“登徒子!”
“我不管。反正又不是没亲过,上辈子亲过,这辈子也亲过,我们俩都睡一张床上……”程晏迟的声音猛地顿住了,有些诧异的看着已经离他一丈远的顾棠华,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唇真软。
顾棠华脸颊有些红,偏过头去,瓮声瓮气道:“亲了,你走吧。”
程晏迟得寸进尺:“刚刚我还没反应过来,不算。”
“你!”
“好啦,好啦。”程晏迟觉得自己还是得适可而止,站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嘴角忍不住上翘,他说:“那……我可就回去安排我们俩的亲事了。”
顾棠华猛地抬起头,有点懵:“什么?”
“怎么,你亲都亲过了,还想不负责?”
顾棠华被呛得咳了出来,程晏迟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水。
喝了水止住了咳嗽,顾棠华才看向程晏迟:“你的脸和城墙相比,谁更厚?”
程晏迟从她手里拿出杯子,放回了桌面,然后抱住了她,环着她的腰,笑道:“你说了算……我不管,我要回去的话,就只能是为了我们俩的亲事回去的,要不然我不走。”说完了,他又降了点声音嘀咕道:“反正都是要嫁的,早点多好啊。”
顾棠华咬了咬唇,垂下头去,闷声道:“我爹娘同不同意都还不知道呢……”
程晏迟大喜过望,顾棠华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他捧起她的脸,虔诚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说:“会同意的……等你回来,我就让媒人上顾府去提亲。”
顾棠华见他信誓旦旦不似作伪的样子,倒是觉得奇怪了:“你怎么这么肯定?”
程晏迟也不瞒她,笑都快溢出来了:“你还不知道,明年一月的时候乾国使臣会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带一位公主前来和亲,还会带一位皇子前来求娶大楚女子。皇室没有适龄公主,自然只有把眼睛放到重臣的家里。你爹娘现在铁定着急你的婚事,我上门提亲,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了。何况……你都同意了,你爹娘还会不乐意不成?嗯?”
第51章 2018-02-28
程晏迟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顾棠华靠在桌边想了一会儿, 突然笑了起来。
程晏迟离开后没多久,乞烛的惊呼声从外面传进来,接着乞烛就对顾棠华喊道:“小姐!下雪啦!”
乞烛和乞巧从小跟在她身边, 和她一样, 没回都城之前都没见过雪。不过顾棠华上辈子雪景见得不少,甚至最后还死于雪崩, 对雪这个东西没什么好奇心,但是乞巧和乞烛不一样, 总共今年也只是第二次见到雪花, 如今看到了, 还是欣喜万分的样子。
顾棠华就坐在屋内,看着外面,被她们的笑所感染, 突然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并不大冷。
程晏迟回到城中,还没回到镇国公府,就遇到了镇国公身边的随从。
那随从瞧见他,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二公子, 公爷和长公主殿下正着急找您呢,本是叫属下前往闫先生所住之处,刚巧您就回来了。”
程晏迟随他一同往镇国公府走, 问道:“你可知道父亲和母亲找我有何事?”
随从摇了摇头:“属下也不清楚。”
程晏迟便没有再问,总归镇国公府就在前面不远了。
镇国公府内,宜云长公主有些焦灼:“你说你那个下属能不能找到闫先生住的地方啊,万一找不着……”
镇国公安抚道:“宜云你别忧心, 虽然皇上急着要见晏迟,但是还不至于到这次见不着就永远再也见不着了的程度。”
宜云长公主双手合十说着阿弥陀佛,又叹了几声,说:“皇兄怎么突然病重了,上次见着他的时候虽然看上去神色疲倦,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啊……”宜云长公主突然站定,看向镇国公:“你说,是不是皇兄那几个儿子忍不住……”
“宜云!”镇国公呵斥了一声,宜云长公主才恍然回神,想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连忙道:“我也是急糊涂了……”
镇国公叹了声气,道:“我先前就在宫里,皇上是真的……年纪大了。这些年损耗太大了,补不回来了。”
程晏迟走进屋子的时候就瞧见宜云长公主和镇国公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的样子,行了一礼,他道:“父亲,母亲,急着找儿子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宜云长公主见他回来了,很是惊喜,上前拉着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晏迟道:“这次回来得早些,刚巧遇到了还没出城的父亲身边的那个随从。”
宜云长公主点了点头,语气匆忙,拉着他往外走:“你先跟我走,进宫,具体什么事路上说。”
程晏迟不知所云,但还是下意识跟着宜云长公主往外走了。
镇国公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摸着胡子,又是一声叹气。
上了马车,宜云长公主才跟程晏迟说道:“你皇帝舅舅昨日在朝堂之上突然吐血陷入昏睡,今早才醒了,醒了以后就着急要见你,所以我和你爹才差人去找你回来。”
“吐血?”
宜云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太医说是多年积劳成疾,除了好生养着别无他法。可朝事众多,皇上怎么可能能好好休养……”
“可……舅舅找我有何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宣太子在旁侍疾顺带把朝政交到太子手上吗?
宜云长公主一噎,道:“我也不大清楚,进了宫就知道了。”
程晏迟看了看宜云长公主,他不是喜欢追问的性子,直觉告诉他宜云长公主是知道点什么的,但是既然她不说,那他也没必要紧着问。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前,不带停顿的进了皇宫,直奔皇帝的寝宫灏阳宫。
程晏迟和宜云长公主下了马车才看到,灏阳宫宫门口站着太子和众位皇子,连年纪最小还不满十二的小皇子都到了。
太子为首,见到宜云长公主来了还带着程晏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宜云长公主是皇帝亲妹,程晏迟素来受皇帝喜爱,要是皇帝突然发病他们不来,那才有问题。
太子并不知道是皇帝下了令要程晏迟入宫,见到二人来了,主动上前行礼道:“姑姑,晏迟,你们来了……可惜父皇现在身子抱恙,先前才吩咐了谁都不见。”要不然,他们这群人也不会站在外面吹寒风了。
宜云长公主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宫殿的大门就打开了。
打里面走出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胳膊上搭着拂尘,走出来,对宜云长公主说道:“长公主殿下,皇上让您和二公子进去。”
宜云长公主点了点头,看了看程晏迟,抬脚走了进去。程晏迟自然跟上。
太子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不太能理解皇帝这个行为,不见儿子不见妃子偏偏要见妹妹和外甥?程晏迟自然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才一同进去的,这就不说了,就单说宜云长公主……太子暗忖,自己这个姑姑,看来真的很值得拉拢啊……
突然想到了先前在顾府上看见程晏迟对顾棠华示好的事,太子微微眯了眯眼,大概,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
宫殿内因为窗户基本上都被关上了、只留了两扇半掩的窗通风的缘故,有些昏暗。
皇帝坐靠在床头,见他们进来了,对随后的大太监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大太监应是,然后殿内的宫婢和太监都一同退了出去,殿门再次被关上了。
“宜云,你去偏殿喝茶休息会儿吧。”皇帝又说。
宜云长公主有些犹豫:“皇兄……”
“去吧。”皇帝猛地咳嗽起来,宜云连忙上前帮他拍着背舒缓咳意,等皇帝不咳了,她才起身说道:“那我这就去了。”
灏阳宫是皇帝寝宫,连接了两个偏殿,宜云长公主随意走进了一个偏殿,但是没有坐下,就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晏迟。”皇帝看着面前的程晏迟,声音有些虚弱的喊他的名字。
程晏迟微微弯腰矮下.身子,看着皇帝,道:“舅舅。”
皇帝看着程晏迟的脸,眼中夹杂着懊悔、不甘和欣慰,神色复杂得很。
程晏迟微微蹙了蹙眉。
这个时候皇帝开口了,他拍了拍床榻,说:“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程晏迟眉头蹙得更厉害了,自他睁开眼来到这个地方以来,皇帝的确待他很好,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称,如今却说的是“我”……程晏迟抿了抿唇,还是坐了下来。
皇帝看着坐在床榻边的程晏迟,问道:“你可知我今天为何着急找你来?”
程晏迟摇头,问道:“舅舅您身子现如今如何?”
其实不用问,光是眼睛看就能看得出来。脸上毫无血色,隐隐有衰败之相,就算不是大限将至,离死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