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壶嘴贴上她的唇，顾竹珊觉得自己死定了，连挣扎都放弃了。
“住手！”
丫鬟尖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宋琬如和顾棠华都看了过去，锦绣姑姑停了下来，顾竹珊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顾棠华看着那个喊出了“住手”二字之后就开始大喘气的丫鬟，蹙着眉头。
丫鬟又喘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开口：“葛姨娘……葛姨娘她，她挟持了少夫人，说，说是如果四小姐死了，她就带着少夫人和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大长公主殿下只好让奴婢赶紧来……好在赶上了。”
宋琬如冷笑了一声，突然上前打破了桌上的茶杯，然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就朝着顾竹珊走过去。
“二夫人！”锦绣姑姑连忙喊出声。
宋琬如仿佛没听到似的。
顾棠华抿了抿唇，上前拉住宋琬如，从她手里拿出那块碎片，丢到了地上。
“娘亲，先去看嫂嫂那边怎么样了，现在暂时先不动顾竹珊……”顾棠华看向一脸劫后余生的顾竹珊，勾了勾唇，“只是现在不动而已，她做的事，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罢了，她轻声道：“谁都不是好欺负的，是吧，四妹妹？”
顾竹珊打了个寒颤，顾棠华看她的眼神，比宋琬如拿着碎瓷片朝她走来还让人害怕。
锦绣姑姑留了三个身子健壮又有点手脚功夫的丫鬟在顾竹珊的院子里看着她，然后随着宋琬如和顾棠华离开了。
葛姨娘拿着簪子的手都在颤抖，她满眼通红的看着面前的人，原先在厅堂里等着人来禀顾竹珊已经喝下了毒酒的消息的众人，现在都在这边。
顾之遥脸色难看得很：“葛香，已经让人去阻止顾竹珊被灌毒酒了，你还不赶紧把人放开！”
葛姨娘手里拿着簪子，尖利的一端抵在蔡姝微凸的肚子上面。
蔡姝颤颤巍巍的，不敢有半点动作，就怕葛姨娘疯魔起来伤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葛姨娘掉着眼泪摇头：“我没看到四小姐平安无事，就不会放开……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只有四小姐这么一个女儿，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死了，我也不活了！”
顾棠华到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她最后一句话。
宋琬如眉头皱得紧紧的，很不甘心。
“行了，顾竹珊没死，你赶紧把人放开！”
葛姨娘松了口气，但是还是不敢信，万一……万一其实顾竹珊已经死了，他们骗她呢？
“我要亲眼看到四小姐没事才行！我要亲眼看到！”葛姨娘尖叫出声。
“行，”顾锦见蔡姝脸色越来越白，担心得很，“你可以去，先把阿姝放开！”
“不可能！”葛姨娘摇头，“她得跟着我一起去！”葛姨娘知道，自己能抓住蔡姝做人质纯属侥幸，她先前来找蔡姝的时候，蔡姝没有对她设防。而且蔡姝现在身子弱，她也只能制得住蔡姝。
葛姨娘挟持着蔡姝往外走，尖利的簪子抵在蔡姝的腹部，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等到两人出了院子，剩下的人才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到顾竹珊的院子，蔡姝已经是满头冷汗了，她死死的咬着唇，只敢小声的呻.吟，肚子坠坠的疼，蔡姝觉得难受得要死。
葛姨娘脸上神色慌张，她一直在说抱歉，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紧。
到了顾竹珊的院子，葛姨娘看到完好的顾竹珊，大松了一口气。
葛姨娘把蔡姝往前一推，然后就进了屋子，把门关上了。
蔡姝往前一扑，还好后来的顾锦接住了她。
“夫君……”蔡姝抓着顾锦的手，喊道，“好疼……孩子……”
顾锦连忙抱起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喊道：“赶紧找大夫！”
慌乱得很。
“四小姐！” 葛姨娘扑到顾竹珊面前，泣不成声。
顾竹珊瞪着她：“你怎么把蔡姝放走了！你怎么能把她放走！没了蔡姝，他们就没顾忌了啊！我还是会死的！”
葛姨娘一瑟缩，她小声道：“可是……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关我们什么事！”顾竹珊恶狠狠的，“都怪你！你做事怎么就不能过点脑子！你把蔡姝放走了，最迟明天，他们就又会想起来我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葛姨娘站在那儿，有些茫然无措。
顾锦和蔡姝的院子外，柳姨娘躲在暗处。她笑意融融的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手忙脚乱。
顾竹珊会怎么样，可不干她的事，不过，刚好可以利用一下爱女心切又没有什么脑子的葛姨娘。
她跟蔡姝其实没仇，不过……谁让顾之遥负了她呢？顾之遥在乎什么？顾之遥在乎的很多，而她能动的，就只有一个蔡姝。
顾之遥害了她一辈子，那就让顾之遥最为器重的长子来还。要是蔡姝此后再也不好生养就好了。
柳姨娘原先是想直接给顾锦或者蔡姝下药，然而她自从失宠，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好不容易让她揪到这个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死吧，都死吧。
最好从此以后顾家家宅不宁，怨气缠绕。
大夫来了以后，宋琬如就让顾棠华回海棠园去。
“棠儿，顾竹珊的事，没那么容易就算了，你放心。”
顾棠华笑了笑，说：“娘亲，您掌管家中中馈，够忙了，这件事，女儿自己来处理可好？”
宋琬如一顿，摇了摇头：“这件事不用说了，娘来处理，你别管。”
“娘亲……”
“乞巧，送小姐回院子。”
宋琬如在这件事上难得的固执，顾棠华只好按捺下来。
回到海棠园，顾棠华让乞巧和乞烛备纸笔。
乞巧和乞烛不知缘故，只得按着她的话来做。
顾棠华按着记忆，开始下笔。
完了以后，顾棠华把纸交给乞烛：“乞烛，你手脚方便些，明日一早就出门把这个买回来。”
乞烛接过去，歪了歪头：“这是……药方？”
顾棠华点了点头，也勉强算个药方吧，不过是绝子药。
上辈子她见过太多腌臢事了，这个绝子药的方子，还是她偶然得知的，听说效果不错，某位担心庶子的存在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地位的夫人，生下嫡子之后就给她的丈夫下了这个药熬的浓汤，一碗，此后二十多年，府上都没有过子嗣出生。直到有个妾侍怀了孩子，生下了一个男孩，那位夫人不甘心，觉得孩子不是她丈夫的，事情才闹开了。最后那个孩子果真不是其丈夫的，而是妾侍和小厮通.奸生下的。
顾棠华以往从来没听过一汤绝子的药，便记了下来，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用得上。
“小姐，您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乞巧道。
顾棠华摇了摇头：“不是我要喝的……是给顾竹珊的。”
乞巧和乞烛都有点好奇，不过没接着问。
虽然夜色已浓，但是顾家今日乱成这个样子，谁都睡不着。
蔡姝也那边还没个消息，顾棠华靠在软塌上无所事事。
她不知道顾竹珊到底会怎么样。不过到底也就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明日蔡姝安稳了以后，顾家人想起来了顾竹珊，然后就处置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第二种就是，还没等顾竹珊被处置，东宫那边就来了人。
就算顾竹珊最后真的被东宫接走了，一个不可能有孕的女子，东宫又有记恨她的太子妃，以及姬妾无数，顾竹珊在东宫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顾竹珊还是死了比较好。
顾棠华想了想，不能等顾家人想起来顾竹珊再做处置，夜长梦多。
可惜现如今时辰太晚了，府上虽然有毒酒，但是现如今蔡姝那边手忙脚乱，她没办法取到，且人手也不够。
只能等明日一早乞烛去买了药回来，至少先给顾竹珊喝下去了绝子药，然后等宋琬如那边方便了，立刻去取毒酒。
顾棠华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太高了，要不然一尺白绫就够了，旁人就算看到了顾竹珊的尸首也找不出刺来。
皇帝看着连夜送上来的弹劾奏折，翻看了几本，就直接丢到了底下跪着的太子身上。
“你做的好事！啊！东宫的女子不够吗！你非要在行宫做出这种事，丢人都丢到了别国使臣年前去了！”
太子颤颤巍巍：“儿臣……儿臣当时魔障了……”
“可不是魔障了吗，能做出这种事来。”皇帝声音冷淡。
如果这个时候太子敢抬头的话，就会发现，即使语气失望透顶，皇帝的眼中也是没有半点愤怒的影子的。
第68章 2018-03-21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 脸色黑得滴墨。往日里他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往前凑的侧妃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也半点不敢造次，像只乖巧的鹌鹑坐在太子妃周围的位子上。
沈环玉看着太子, 出声时疲惫尽显：“殿下打算怎么做？”
太子看了一眼沈环玉, 扯了扯唇角，他父皇给他脸色看, 太子妃也敢给他脸色看，他这个太子, 当得真是窝囊。
见太子不说话, 沈环玉又开口道：“那不如听臣妾一言。既然顾家的四表妹跟殿下有了肌肤之亲, 当下要紧的自然是尽早上门提亲，虽说成亲前就有了夫妻之实，实在不好听, 不过已经发生了，咱们东宫自然要有气度担起责任来。”
“可是顾四小姐不是已经定了亲事了吗……”说话的是侧妃之一，礼部侍郎之女。
她这话一出，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气氛便更是僵硬了。
半晌, 沈环玉笑道：“那是他们顾家的事，与我们东宫何干？做好我们该做的就是了，殿下您说呢？”
太子烦躁得很, 大手一挥：“你看着办吧。”说罢便离开了厅内，往太子寝殿去了。
太子走了，礼部侍郎的女儿才开口，有些憋屈的说：“东宫人还不够多啊, 又来一个。”
“行了，不过是顾家庶出的女儿罢了，再说了，这次顾家的脸面丢大发了，顾家的那个四小姐嫁进来了，还不是由着娘娘和我们磋磨。”另一位侧妃道。
第二日一大早，乞烛便出了门。都是些有钱就能买到的，也不是什么稀罕品种的药材，没过多久就买了回来。正在熬着呢，乞巧便匆匆禀报了顾棠华：“太子妃来了……带着聘礼来的。”
顾棠华眉眼轻挑，从窗户看出去刚好可以看到院子里正在熬制汤药的炉子。
真是可惜了。
昨日葛姨娘那一闹，虽说彻底是撕破了脸皮，日后她在顾家的日子不好过了，但是也的确给顾竹珊夺得了生机。虽说推测到东宫迟早会来人，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是太子妃亲自来的……看来太子妃当真是对顾竹珊恨之入骨了。
说不定连带整个顾家都一起恨了。
想到日后太子会登基，顾棠华就有些想要皱眉头，又难免想了起来先前程晏迟那般信誓旦旦的说会收拾太子的事……难不成他知道什么内幕之情？
顾棠华想不通，便不再多想，总归程晏迟不会诓她就是了。
“祖父祖母，还有大伯父，可有商量好怎么办？”顾棠华问道。
乞巧先前就是特意去打听这件事的，她道：“奴婢也没听得太完整，不过大意就是韩家那边的婚事自然是做不得数了，东宫太子妃亲自上门了，自然只能应下来。至于韩家那边，可以提拔提拔以做补偿。奴婢回来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往四小姐的院子去了。”
顾棠华点了点头，又问起蔡姝的情况如何。
乞巧道：“少夫人和孩子都没事，只不过受到了惊吓，见了红，得多将养一阵子了……这次葛姨娘惨了。”
顾棠华淡淡的笑了笑，自己做的事，自然得自己承担后果。
“小姐，药熬好了。”熬药的丫鬟进来说。
顾棠华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去看看四妹妹吧。”
“小姐……”
“放心，不是什么弄得死人的药。”现如今顾竹珊已经算是皇家的人了，可没那么好随意一杯毒酒灌下去了。
顾棠华觉得有点可惜，她不是圣人，并不想放过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顾竹珊。
顾家正厅，昭阳大长公主和宋琬如送走了太子妃，面色沉沉的坐下了。
宋琬如脸色更是难看得很，顾之远想要安抚妻子，但是又无从开口，只得握了握她的手。
宋琬如却猛地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二夫人……”锦绣姑姑连忙喊了一声，然后看向昭阳大长公主。
昭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随她去吧，她知道分寸……多少得让人做娘的出口气才行。”
“锦绣。”昭阳大长公主又喊道：“你把先前韩家送来的东西都好生清点一下，趁着现在时辰还早，给送回去，再好生说说……这事儿，咱们顾家理亏了。”
锦绣姑姑微微点头。
顾棠华到顾竹珊的院子的时候太子妃早就离开了，守着的奴仆见是顾棠华，没敢拦，直接开了门。
顾棠华和乞巧、乞烛还有个端着药的丫鬟一同走了进去。
葛姨娘已经被带走了，至于下场如何自然不用猜就知道，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这边屋子里的顾竹珊却半点不见伤心样，她甚至还穿戴整齐的坐在妆台前试东宫送来的簪子。
见顾棠华来了，顾竹珊先是下意识的一瑟缩，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镇定自若的放下了簪子，站了起来。
“二姐姐怎么来了？”
顾棠华浅浅一笑：“四妹妹身子不是不舒坦吗，做姐姐的特意让人熬了药给妹妹送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