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冬青抬起垂下的眼眸,对上两人,轻笑了笑:“假装的。”
“啊?”姜毅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就。
程放也笑着看向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柏冬青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定是不自然的,他暗暗吸了口气:“因为我有女朋友。”
“什么?”这回是程放和姜毅异口同声。
姜毅道:“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你从来没说过啊?”
程放笑着道:“对啊!我在网上问过你,你没说过啊!什么时候的事?”
柏冬青抿抿唇,淡声道:“已经很久了,等我合伙人的事情敲定,就准备结婚。”
两个男人显然对这个消息惊愕地有些不可置信,姜毅轻轻捶了他一拳:“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我这都回来跟你同事一年快半了,你竟然一点风声都没透漏。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谈个恋爱不用难为情到连好兄弟都不好意思说罢?还是说故意藏着掖着怕我们把人给你吓跑了?”
柏冬青弯了弯唇角,像是开玩笑道:“是啊!故意藏着掖着。”
作者有话要说:
青儿:你是不是看到程放之后走的?
嘘嘘:程放是谁?
第36章
程放笑着揉了他一把:“你小子心思还挺深的啊!”
柏冬青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这样吧, 等下下个月你正式调回来, 那时老四也从国外访学回来了, 我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咱们宿舍四个正式聚一聚,我也有点事给大家宣布。”
姜毅笑:“什么事非得搞这么正式?带你那神秘的女朋友跟我们见面么?”
柏冬青扯了扯唇角, 勉强笑了声, 点头:“这么久没带她跟你们见面, 是我的问题。今儿是老大的大喜日子,我的事就暂时不说了。等大家都聚齐的时候再说吧,你们想骂我也好打我也好, 我都会心甘情愿受着。”
程放歪头看他,有些好笑道:“不就是交了女朋友么?这是好事,怎么要打你骂你了?”
姜毅啧了一声, 戏谑道:“青儿谈个恋爱真是比地下工作还保密, 别是什么禁断之恋吧?行!反正等老四回来,咱们哥几个好好聚一聚, 还怕不知道咱们三弟妹长什么样子?”
柏冬青嘴唇轻抿, 没有再说话。
罪犯有法律制裁, 而他这个感情的偷窃者, 必然也不可能逃掉该有的惩罚, 安稳美好的生活已经过了这么久,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姜毅的婚礼闹到了晚上八九点才结束,柏冬青和程放告别后, 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已经过了十点。
客厅的灯关着,卧室半掩的门里透着暖色的光芒,他轻轻推开门,看到许煦半靠在床头,安安静静地在台灯下看书。
“我回来了!”
许煦没有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柏冬青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在她在淡白色的灯光下干净沉静的脸,嘴唇嚅嗫了片刻,低声道:“我去洗澡了!”
待他转身去洗手间,许煦才慢慢抬起头,怔怔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将手中的书放在床头柜,闭眼躺下。
柏冬青洗漱很快,回来见她已经闭着眼睛躺好,轻手轻脚的上床,钻进了被子中,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发觉有些冰凉,便攥在手中捂着,将自己手中的温热传递给她。
床上一时静默,几分钟后,许煦才冷不丁开口:“你今天忙什么去了?周六也有这么多工作吗?”
柏冬青迟疑了片刻,回道:“今天不是在工作,是去参加姜毅婚礼了。”
许煦内心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没告诉我?”
柏冬青道:“本来是想带你一起去的,但是一直还没来得及告诉姜毅咱们的事,怕咱们忽然结伴去,他太惊讶影响结婚的情绪,所以就没跟你说了。”
“是吗?”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这真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以至于许煦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柏冬青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耳根,低声道:“我升合伙人的事大概下个月底就能确定下来,我已经约了姜毅他们到时候一起吃饭,说把我女朋友正式介绍给他们。”
“再说吧!”许煦将他的手拨开,伸手关了微弱的台灯,翻身对背着他,“睡觉吧!”
没有了灯光,拉着窗帘的卧室,顿时陷入沉沉的黑暗中。柏冬青在这黑暗中凝视着她的侧颜良久,微不可寻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
不愿意接受的真相,就像是被覆盖在一层薄薄的纸张之下,轻轻一捅便破。但许煦始终差了点去捅破的勇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柏冬青的这段感情,会一直安稳熨帖地持续下去,没想到有一天也得面临患得患失的命运。
是因为太贪心吗?大概是的。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多星期,这晚,两个人正要睡觉,柏冬青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嗯,我马上来!你别担心!”
他挂上电话匆匆下床,边换衣服边对躺在床上的许煦道:“我之前一个当事人的女儿生病进了医院,找我帮忙,我去看看情况,你先睡,不用等我了。”
许煦微微抬头,看着他心急火燎的出门,怔了半晌,悻悻地躺回枕头。
这一夜,她睡得不是太好,做了一晚乱七八糟的梦。隔日睁眼,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冷冰冰的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她揉揉额头坐起身,趿着拖鞋走出房门,听到厨房有动静,走过去,看到柏冬青正端着做好的早餐出来,放在桌上,见她起床,笑着道:“早餐已经做好了,你洗漱了慢慢吃,我得去医院给病人送个饭,晚上可能会迟点回来。”
许煦看着他找出保温盒,将熬好的粥倒进里面,黏软的山药粥一看就是熬了多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柏冬青道:“早上四点多,怕吵醒你就没睡了。病人昨天下午刚动完手术,今天可以吃流质食物,正好给她熬点粥带去。”
许煦眉头微微蹙起,问:“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么,要你照顾?”
柏冬青道:“就是一个当事人的女儿,小姑娘挺可怜的,单亲家庭,从小和爸爸相依为命长大。她爸爸是个包工头,去年跟开发商那边讨薪的时候,失手伤了人,是我给辩护的,尽了全力也被判了两年。小姑娘才高二,昨天突发阑尾炎,被同学送来医院做了手术,钱不够缴费,晚上同学们回家了,她没人照顾,就给我打了电话。”
许煦:“她家没别的亲戚朋友?”
柏冬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许煦无奈地笑了笑:“是不是谁让你帮忙你都不会拒绝啊?”
柏冬青道:“昨天我去到医院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也不能动,挺可怜的,晚上要打吊瓶,我就帮忙看着。能帮就帮一下吧!”
许煦默了片刻,看了眼他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色,道:“你自己别忘了好好休息。”
柏冬青轻笑点头:“我知道,待会去办公室,趁着不忙的时候可以补个眠。”
*
接下来几天,柏冬青为了照顾那个许煦未见过的小姑娘,每天都是快十二点才回家。
一直到第六天,她下了班实在没忍住,开车去了医院。还没在医院前台询问,便见到不远处的缴费窗口前,提着大包小包的柏冬青,他身旁站着微微佝偻着身体的女孩。
许煦皱了皱眉,默默走过去。
医院人来人往,两人没有发现她。缴完费,柏冬青将收据递给等待的女孩:“好了没事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应该就能继续上学了。”
女孩脸上还有刚刚病愈的苍白,小声道:“冬青哥哥,真的太谢谢你了!手术费等我爸爸出来,我让他还给你。”
柏冬青笑了笑:“没关系的,扣掉医保,总共也就花了一千多块钱,不用记在心上。”
女孩道:“这次要是你不管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会?你还有老师同学啊!而且这几天你舅舅他们不是也来看你了吗?”
“老师同学哪里会管这么多?我舅舅他们就看了一眼,两个舅舅总共给了三百块钱。”
柏冬青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反正没事了就好。”
女孩低头失落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道:“冬青哥哥,我想吃黑森林蛋糕。”
柏冬青想了想:“行,待会送你回家路过蛋糕店的话,我下车给你买。不过你伤口还没完全恢复,这种东西只能吃一点,知道吗?”
女孩开心地咧嘴笑开,用力点头。
许煦看着两人慢慢走出去大厅,没有上前叫住他,只是有些无力地捧了捧脸。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原来他对自己的好,真的只是习惯使然,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不会有区别。
他对她的接受,不过是从不会拒绝。
她最爱他的一点,便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但是当她发觉,自己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对他来说,也许毫无差别,也毫不特别,他对她的好,只不过是他对这个世界善意的方式,她再没办法高兴起来。
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一点一点跌落了下去。
人,真的太贪心了,对你好还远远不足够,还必须要这种好是独一无二的。
许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到了家也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她太难受了,可是这种难受却不知如何发泄出来。因为她知道,柏冬青没有任何错误,他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被自己强行卷入这段感情的受害者。
错误的大概从来都只是她。
这晚柏冬青回来的还算早,不过八点多就到家了,看到许煦坐在沙发,唤了她一声,大概是终于忙完一件事情,语气有些轻松:“小玲出院了,明天终于不用再去医院了。”
许煦转头看他,脸上透着些略带古怪的神色,明明面无表情,却又好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她一字一句问:“你也觉得挺麻烦的吧?”
柏冬青点头:“是挺麻烦的,这段时间正在准备晋升合伙人的材料,每天晚上去医院,耽误了不少事。”
“那为什么不拒绝?”
柏冬青愣了下,走进客厅看到她的脸,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低声道:“小姑娘挺可怜的,开口找我帮忙,我怎么忍心拒绝?”
许煦道:“是不是只要开口,你都不会拒绝?”
柏冬青抿抿唇,走到她跟前,想要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许煦抬头对上他那双带着关切的黑眸,默了片刻,冷不丁开口道:“冬青,我们结婚吧?”
柏冬青愣了下,眼底露出一丝笑意,点头:“好。”
许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了片刻,又道:“还是不要了,咱们还年轻,晚几年再说吧!”
柏冬青脸上的笑意僵住,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犹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也行。”
许煦蹭地站起身,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被点燃了,对着他几乎是歇斯底里般大叫出声:“你是不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是不是别人要求你做什么,你都会说好?!你就不能依照你自己的意愿吗?!”
她脸色涨得通红,连带着眼角都有些发红,积聚了这么久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柏冬青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两个人在一起从未闹过哪怕一次矛盾,互相也没有说过半句重话。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温和体贴的。乍然看到她发怒,他完全不知所措,脸色发白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晚上我去医院照顾小玲很晚回来,你不高兴了?他一个人在医院害怕,我就去陪他,给他辅导一下拉下的功课。她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别多想。”
“她只是个小姑娘,可是别人呢?不是只有这个小姑娘不是吗?还有很多你没拒绝过的人对不对?他们呢?”
柏冬青道:“我有分寸的!”
许煦没有荒谬到去吃一个十五六岁小女孩的醋,只是今天医院的那一幕,忽然让她如梦大醒,心中的憋了多时的疑窦和郁气,终于找到了去处。她觉得自己这一刻恐怕有点像个失心疯,好像浑身都在忍不住颤抖,只想狠狠地将那些积郁的情绪,狠狠发泄出来。
她口不择言地叫道:“你要是有分寸,当初就不会不拒绝我的靠近!”
柏冬青睁大眼睛,怔忡地看着她,嘴唇翕张了片刻,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是啊!如果真得有分寸,他当初确实是应该推开她的。当自己的好友从云端跌到泥泞被迫离开自己喜欢的女孩,在国外过得水深火热时每次在视频里,诉说着对她的想念,他全都看在眼中,可是却将那个女孩悄悄据为己有。
许煦没有发觉他神色的古怪,继续发泄着这么久无处安放的情绪,红着眼睛吼道:“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对人说不?我现在说分手,你是不是也会点头说好!”
“分手”两个字将柏冬青从怔忡中拉回神,脸色像是被惊吓过度般,蓦地变得灰白,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猛得摇头:“不是这样的!”
许煦吼完这一通,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顿时委顿下来,重重坐回神沙发,有气无力道:“冬青,对你来说,我和你善意以待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区别?”
柏冬青随着她的动作,半跪在她跟前,将握在自己掌中的双手,凑到嘴边吻了吻,抬头用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向她:“你怎么可能和别人一样?你对我来说,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这么介意,以后不会了,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再做。你别再说那两个字。”
许煦看着他诚惶诚恐得几近卑微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难受。
他应该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所以面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愤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其实他能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