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仙口中的主角灵蔻公主已经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行至轿前,先对着里桑温柔地笑了一笑:“上神,可是在里面?”
里桑乃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忠诚仙官,听闻灵蔻公主所言后,一脸纠结的道:“回公主,上神确在轿中。”
灵蔻不禁咬着下唇克制着嘴角上扬,美人将笑未笑的模样,最是动人,看得众位仙君又是一阵心痒难耐。
倏尔,她对着轿子行了一礼,柔声道:“妾听闻上神在此处,遂特意赶来,只为求得上神一面。”
里桑张大了嘴,目露惊诧,不知道说什么好。
众仙装模作样地与旁座之人交谈,实际上目光都在往这边瞟。
轿子里久久并未有声音响起,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风亦身形微动,卿姒借着喝茶的空隙看了他一眼。
里桑拭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道:“公主,上神,上神可能睡着了,要不您还是……”
灵蔻眸光暗了一瞬,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在一旁等着吧。”
话毕,她的随身仙婢已搬来一把垫着白色毛毡的软椅,紧挨着轿子,灵蔻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里桑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企盼这位公主等累了,自己便回去了。
卿姒一面吃着茶点一面看着台上的戏,此刻台上演的是一出桃花扇,她一向不爱看这类悲剧爱情,觉得远不如穆桂英挂帅来得斗志激昂,是以,这场戏看得有些兴致缺缺。
正昏昏欲睡之时,身旁之人突然起身,朝着灵蔻的方向大步走去。
灵蔻边上立着的侍女见了风亦,连忙行礼:“参加大殿下。”
风亦摆了摆手,面露不忍:“小妹,你这又是何必?快随我回去,勿扰了上神清静。”
灵蔻摇摇头,眼波淼淼,柔柔地唤了声:“大哥!”
风亦盯了她半响,末了,轻叹一声,又回到了位子上,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儿要做,一时之间也不想管这个不知世事的妹妹。
“仙子若是乏了,可去我府上小憩片刻,我府上离这太液湖十分近。”
卿姒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装作未听见,这天界大殿下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把自己带回府啊。
青华帝君左右望了望,见众仙的心思都往灵蔻公主身上去了,略有不悦,自己的宴会被别人抢了风头,换做是谁也不能释然。
他朝边上的仙官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仙官听后一脸惊诧:“帝君,这……”
青帝剜了他一眼:“照我的话去做。”
仙官不敢再有他言,行礼退下。
一刻钟后,十几名仙将推着一方巨大的铁笼缓步而来。
铁笼高四十余尺,周身缠扰着银色链条,链条上刻画着密密麻麻般的铭文,乃是封印之术。笼中困着一头野兽,恹恹地趴在地上,仙将们推着铁笼在地上摩擦,发出巨大的噪音,野兽恍若未觉,无甚反应。
它形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头部和嘴部硕大,偶尔发出一两声嘤咛,犹似婴儿。
铁笼停在戏台中央,众仙皆看直了眼睛,有仙君大呼一声,结结巴巴地问道:“帝君,这,这可是那饕餮怪物?”
青帝左右环视一圈,满意地点头道:“不错,这正是那上古四大凶之一的饕餮!”
有胆子小的仙人直接软了双腿,也有胆子大的,仗着饕餮被锁在笼中奄奄一息无力反抗,特意凑近了去看。
“本君前些日子去幽都替夫人寻那安胎神草,不料竟遇见此凶兽正被一众神兽围攻,这畜生胜了后却也身受重伤,我便趁机将它捉了回来。”
青帝话毕,还有几分后怕,那畜生受了如此重的伤后,竟还费了他大半精力才降服住它,若是等它修养好了,怕是连自己也不是它的对手,这上古时期的凶兽本就异常勇猛善战,更遑论这有着四大凶兽之称的饕餮。
有仙君不禁叹道:“据说九万年前九天玄女娘娘封印魔神刑天后,那四头妖兽竟不知所踪,如今这其中之一竟被帝君逮了去,可真是大功一件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道:“帝君真乃我天界福星啊!”
青华帝君掩下面上喜色,一挥手,隐下笼上的铁链:“我降服这畜生时,在它身上戳了好几个大洞,众位仙僚可凑近些来看。”
风亦闻言,亦有几分兴趣,他本就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了这样平时难得一见的妖兽,内心里那点征服欲涌了上来,便凑了上去。
卿姒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落在那饕餮身上,那妖兽倏尔抖了抖浑身皮毛,微微侧过头来与她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围在它身周的众仙吓得纷纷退了好几步,见饕餮不过抖抖皮毛,并无异样,便又不怕死地凑上去。
只有卿姒注意到,那饕餮眸中燃的愈发强烈的红色火光。
她站起身,刚想出口提醒,只见那饕餮突然仰天长啸一声,转而张着血盆大口向铁笼撞去。
众仙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到几里开外,青帝见状,立即抬手,想要重新缚上封印的链条,那饕餮却已咬断玄铁铸成的牢笼,尖利的牙齿摩擦着玄铁,一点点将其吞吃入腹。
它眸色血红,朝着卿姒一步步走来。
整个宴会顿时乱做一团,仙人们四处逃窜,仙婢仙侍们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保护公主!”
“大殿下你小心些!”
“帝君!快躲开些啊!”
卿姒嗤笑一声,这些人,都自顾不暇了还忧心他人。只会捡着身份尊贵的讨好,殊不知,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唯有自保,才能长久。
饕餮行至卿姒面前几米处,风亦见状想来拉一拉她,那凶兽却已蕴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她扑过来。
卿姒右手摊开,一条通体流淌着银光的玉带飘然落入手中,她手持流萤带,纵身飞向饕餮上方,趁它还未反应过来,驱使银带将它庞大的身躯绑了个严严实实。
流萤带乃是银河之水编织而来,并在红莲业火里锻造了九九八十一日,遇水不湿,火烧不裂,且能随着敌人身形大小而自由变换。
饕餮狂躁的挣扎,想要摆脱银带的缚束,却被流萤带越缠越紧。那畜生似也发觉了,竟转过头朝着被银带绑住的身体一口咬了下去,尖利的牙齿刺破银带,亦刺破了它的身体。
卿姒收回流萤带,伸手在带身上抚过,意欲将其修复,饕餮趁着这个空档猛然一跃向她扑来。
风亦厉声大叫:“小心!”
卿姒眸色一凛,双手举着流萤带挡住饕餮的血盆大口,它的牙齿上尚还滴着血,一滴滴掉落在银带之上,染红了带身。
饕餮步步紧逼,抵着卿姒的身子往后退去。她倏尔想起一事,猛地抬腿朝着饕餮的头上一踢,将其推出几步远,而后瞬间转换身形,飞至饕餮身后,摸出腰间别着的浣鹜笛,递到唇边。
夕阳无限,天边一阵暖黄的光晕,伴着阵阵笛音,缭绕耳畔。
众仙遥遥望着半空之中的那一袭浅水蓝身影,见其墨发飞舞,身形妙曼,手持玉笛立于饕餮后方,朦胧间看不清女子面容,只觉神往不已。
卿姒也不知道自己吹了个什么,她对音律一事向来一窍不通,只是将浣鹜笛凑近嘴边时,不自觉便轻启莲口。
饕餮听闻此乐,朝着西边悲鸣一声,而后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
卿姒不知怎的,竟生了怜悯之心,刻意放柔了音调,饕餮果然不再挣扎,只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她吹着笛子,将饕餮引至笼中,随后向一旁愣住多时的青帝递了个眼神。青帝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加上封印锁链。
笛声嘎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饕餮反应过来后,又朝着卿姒猛扑而来,却被链条上的封印之术弹了回去。它并未气馁,连着撞了四五次,最终疲惫地倒在笼中。
卿姒送了一口气,将浣鹜笛重新别至腰间。许久未动过手,流萤带用着都有些生疏了,差点儿被那妖兽偷袭,若是传到玉京山,还指不定被她那群师兄弟们笑成什么样儿呢?
青帝老泪纵横,激动地扑上来道谢:“不知神女大名?本君定去府上登门致谢。”
卿姒往后看了一眼,见里桑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一旁的灵蔻公主早已被婢女围了个严严实实,连一丢丢裙角也看不见,便隔空传了个话给他,让他趁着众仙尚未反应过来,赶快抬着空轿子回府。
而后,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青帝道:“小仙乃是元始天尊座下弟子,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话毕,留给众人一个潇洒冷漠的背影,翩翩离去。
第8章 寿宴金帖
自那日起,天界众仙每每聚在一起,谈的最多的便是青帝设宴那日,那位从天而降的神女。
据传闻,神女脚踏七彩祥云,身披五色霓袍,手执乐中之王浣鹜笛,凭一己之力降服了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妖兽。
最重要的是,神女侠义心肠,拯救众仙于水火之后,竟只留了个元始天尊座下弟子的名头,便带着众仙的崇拜、感激、神往,飘然离去。
第二日,青华帝君备了厚礼,领着老婆孩子齐齐去玉京山答谢,被天尊座下五弟子落九央上仙盛情款待,上仙道,十四师妹卿姒一向在外游历,并未在山中。众仙这才知晓,原来那日从天而降的神女名为卿姒。
与此同时,天界的风亦大殿下亦是在不遗余力地寻找卿姒上仙,还特意去玉京山拜会了一番,却仍旧未得到上仙踪迹。悻悻然回府后,诏告天界,若有谁知晓卿姒上仙身处何处,定重赏。
一时之间,众仙便顾不上八卦了,又纷纷开始寻找卿姒上仙的踪迹。可当日在场的仙君们都说,那日根本未看清上仙的面容,只见到上仙的一个背影。如此一来,便是想找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不了了之。
卿姒从小黑嘴里拿出丝帛,上面写道:近几日来玉京山门庭若市,往来仙人络绎不绝,各族拜师求学的仙君们更是排起了长龙,师尊不忍其扰,已经闭关修炼去了。
她轻笑一声,指尖在丝帛背面写道:既是来拜访,自然会带礼品,我们五五分成,正好帮你们改善下伙食。对了,最好帮沧笛招个小师妹,免得他无事一天到晚来骚扰我。
里桑望着远去的玄鸟,几番欲言又止。
卿姒坐在凳子上,嗑着瓜子道:“里桑仙官,我们两也算是熟人了吧?”
里桑猛点头。
“既是熟人,那便应该敞开胸怀,有话便说,你这几日支支吾吾的,我都替你憋得慌。”
里桑仙官乃是个正直且有想法的仙官,一不畏权贵,二不贪美色。却独独佩服那些修为高深灵力高强的侠义之士,此前,他只崇拜慕泽上神一人。见上神带回了个中看不中用的仙子回来,也只是本着职责所在,好生伺候着。却不料,既能与上神走在一起之人,必然也是十分厉害之人。
是以,这几日对着卿姒,即有敬意又有歉意。
“我此前以为上仙如那不知世事的灵蔻公主一般,只懂吃喝玩乐,不知人间疾苦,却未想到……未想到上仙竟如此厉害。”
卿姒嗑完瓜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既然我如此厉害,为何还要跟着上神修习仙法?”
里桑仙官又是一阵猛点头。
卿姒叹了一声,十分可惜道:“不瞒你说,我其实根本不是上仙,别说上仙了,我连个最低的阶品都没有。”
里桑张大嘴,问了句“为什么”。
卿姒手支着头,思考了半晌,这才道:“大抵是因为天妒英才罢!”
里桑闻言,竟还傻愣着点了点头。
卿姒笑出声来,问道:“这几日天宫里可还有人请了戏班子?”
里桑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南极长生大帝昨日请了个戏班子。”话毕,又担忧道,“这几日众人都在寻上仙,您不打算避避风头?”
卿姒默了一瞬:“无妨,他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除了那麻烦不嫌事多的天界大殿下,到时候若是遇着了,小心点躲着他些便是。慕泽久久未归,她在府上终日无聊,也只能凭着那戏台子看几出戏解解闷了。
若水之下,水流湍急,气势汹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自若水深处穿透而来,待想用灵力察看一番时,那股力量却又陡然变弱,终归平静。
若水之上,立着一黑一白两道修长身影,风势猛烈,吹得发丝飞舞,衣袍鼓动。
黑色身影率先飞入水底,片刻后,又飞回空中,浑身干净清爽,无一丝湿意。
他开口道:“慕泽,我们已在此处守了七日,却还是一无所获。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慕泽凝眉深思,淡然道:“这若水之下的力量已积蓄多日,自是有备而来,现在只是还未到它现身的时候罢了。”
夜覃不置可否,右手往虚空一握,一枚金珠赫然飘于手心之上。金珠盛放出耀眼的光芒,他驱使金珠沉入水底,瞬间,整个若水水底呈现出金光,只是片刻后,又归于沉寂,若水深处依旧一片黑暗。
他拍拍手:“搞定,先埋个预警器在此处。”
慕泽并未说话,只往高处看了一眼。
夜覃神色一凛,瞬间变换身形,一眨眼的功夫,一名紫衣男子被五花大绑地扔了下来。
夜覃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趣味:“你是何人?匆匆忙忙而来,鬼鬼祟祟而去,所为甚呐?”
紫衣男子抬头,左右看了一眼慕泽与夜覃,吓得话都不清楚,结结巴巴说了一大段,只听清楚蓬莱岛和玉京山和两个地名。
慕泽皱了皱眉,挥手松开他身上的束缚:“说简洁些。”
“谢,谢上神。”紫衣男子理了理思绪,重新道,“小仙乃是蓬莱岛岛主的三公子,受父亲大人之命特意前往玉京山拜师学艺。”
慕泽理了理袖袍,身形微动:“说具体些。”
紫衣男子心头苦叫一声,又理了理思绪:“这几日去玉京山拜师的人空前绝后,小仙怕赶不及,所以一路上行色匆忙。途径若水之地,察觉神力雄浑,便想一探究竟,却见到两位上神在此地办事,小仙生怕打扰,便想悄然离去。不料,被……”
慕泽打断他道:“为何有那么多人去玉京山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