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今日大好机会,卿姒怎能错过?
听说近些年来凡界发展得极为繁荣,她自是想去一看。
二人进得凡间一座城池内,卿姒举目一望,见四周车水马龙,铺满长街,忽而轻叹了一口气。
慕泽察觉到,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卿姒摇摇头,道:“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平生最爱热闹,甚知风月,却将自己封闭在山谷多年,守着满山的海棠树度日。
慕泽宽慰她:“过几日再试一次?”
卿姒微微颔首。
二人行至一条水渠边,卿姒疑道:“咦?今日不是上巳节吧?”
怎么都玩起曲水流觞的游戏来了?
慕泽替她解惑:“如今在凡界,并不是只有上巳节才能玩这个游戏,平日里百姓们的娱乐项目极为丰富。”
卿姒恍然大悟,许久不来凡界,竟也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慕泽问:“想不想玩?”
卿姒忆起上次惨败的经历,自是想扳回一局,遂果决道:“可以啊。”
慕泽淡淡一笑,拉着卿姒在水渠一旁坐下。
第一杯酒在慕泽面前稳稳当当地停下,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卿姒已一把端起,利落倒进口中,而后笑看着他。
慕泽并不恼,面含笑意,姿态优雅地道:“你赢了。”
此后,但凡停在慕泽或卿姒面前的酒,皆被她自己一个人包揽了。
前前后后竟喝了好几十杯,绕是她酒量再好,亦有些头脑发涨。
慕泽适时善解人意道:“你出汗了,要不要泡泡温泉?”
如今卿姒对水也不那么畏惧了,恍惚之间听见慕泽关心的话语,迷迷糊糊地颔了颔首。
慕泽得了肯定答复,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当即起身将卿姒抱起。出了城门后,一路往山间飞去。
他将人放在一块巨石上倚着,随即催动灵力,竟化出一个十分大的地坑来。而后,又施法调来了泉水,用灵力加至温热,这才折回来抱起卿姒。
他替她脱掉外袍,将其细致温柔地置于池中,随即,自己也脱了外袍下得水来。
他甫一下水,卿姒便凑上去环住他的颈脖,将头置于他胸前,柔柔地靠着。
慕泽最喜欢卿姒如此半醉不醉的模样,有意识却又不甚清醒,便是最好的状态。他伸手在她发上抚了抚,问:“舒不舒服?”
被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卿姒整个人都放松得不行,遂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慕泽替她顺着头发,俯身在她耳畔边细细地亲吻着。
卿姒偏了偏头,口中呢喃着:“痒……”
慕泽闻言,竟也停下了动作,只看着她道:“那换你来?”
卿姒微微颔首,随即迎上去,学着他的样子在其耳边一阵轻咬。
慕泽紧了紧置于她腰间的手,柔声道:“别只亲这里,换个地方。”
卿姒思考了一瞬,睨了他一眼,呢喃道:“你真麻烦……”
话虽如此说,却也听话地挪了挪唇,移到了他唇角边。
慕泽眸色渐深,微侧了侧首,将唇与她的正对,随即撬开她的齿关,一阵搜刮。手亦从腰间一路向上,带着灼人的热度,流连各处。
卿姒头脑昏沉,也懒得动,一切皆由着慕泽来。
一池春水荡漾,无火自热,香盈满林。
池中人相依相偎,难舍难分。
第83章 今夕似是故人来
玉京山后山。
闭关洞口。
慕泽独立于一侧, 面上虽无什么波澜, 指尖却微微颤抖, 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卿姒已进去了三日有余,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一旁的元始天尊轻笑一声,宽慰道:“你不必如此担忧, 三界九州内,她是唯一一个拥有自造神力之人,且, 又有我的八卦阵法助力, 此番定能成事。”
慕泽轻应一声,敛下眉目。
卿姒已试了数次, 此前是在九天宫的密室内, 希望今次能成功, 也不免她每次耗费神力。
元始天尊站了一阵,与慕泽告白,进得另一个洞口内闭关。
慕泽一连又站了几个时辰, 终于,一道金光闪烁,洞内有神力震荡而出。
他面色一变, 几步迎上去。
一阵凌乱的足音渐近, 露得一道白色衣角。
卿姒扶着墙走出来,面色有几分苍白, 双唇也无血色。
慕泽眼疾手快地搂住她, 垂首一看, 眸中有心疼之色,他轻声问:“如何,成功了吗?”
卿姒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抬了抬手上抱着的一盆西府海棠花,微微颔首。
慕泽心下一紧,执起她的左手,手腕上赫然现着一条血痕,还在往外溢着血。
他伸手在其上抚过,止住血,轻叹一声,拥她入怀:“以后切莫再如此了……”
切莫再令他担忧,令他心痛。
卿姒笑着轻推了推他,道:“好了,我不会了,别把花挤蔫了。”
慕泽退开,扶起她,二人相偕着朝非亦殿行去。
回廊上闪过一片白色衣角,卿姒瞳孔一缩,急喊道:“沧笛!”
拐角的阴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少年面皮白净,眉清目秀,婴儿肥已然褪去,长得甚是灵巧机敏,可眸中却有几分黯淡。
他动作僵硬的行礼:“拜见慕泽上神……玄女娘娘……”
卿姒看着他,唇角微动,却未吐出只言片语。
“起来吧。”慕泽淡声道,而后又转向卿姒:“我在前面等你。”
卿姒颔首应下,行至沧笛身旁,在围栏上坐下,这才道:“你是来看止歌的吗?”
沧笛低垂着头,轻轻颔首。
“呐。”卿姒将手上的花盆递与他。
沧笛动作微滞,却还是缓缓接过。
卿姒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当初,我收集了止歌的魂魄,本没有料到有此一日……”
她恢复记忆后,自是拥有了以往不凡的神力,她将止歌的魂魄附在这盆海棠花上,又以她之血灌溉,打算替止歌另造一个肉身出来。
她此前已试过数次,皆以失败告终,如今借了元始天尊的场地,倒是成功了。
沧笛轻摸了摸其上的花骨朵,复又将花盆递还给卿姒,无意间瞥见她左腕上的伤口,一时急道:“师……”
他像是瞬间意识到什么,倏地收了声。
卿姒却面无波澜,只淡声道:“沧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沧笛敛眉答道:“记得。”
卿姒似在追忆往昔,缓声道来:“那个时候你好小啊,跟着你的父君来到玉京山拜师,哭闹着不肯留下来……”她微勾了勾嘴角,“后来,我看见了你,我当时想,这个弟弟可真圆啊,怎么这么可爱?我走过去说,要不要和小兔子一起玩……”
话到此处,她却沉默了。
沧笛却接着道:“我问,玩了之后可不可以把小兔子烤了?我想吃烤兔,五师兄……五师兄说,小白很听话,不能烤……”
卿姒摇头轻笑了一声:“小白其实一点也不听话。”
她抬眸看了一眼,见沧笛眼眶发红,轻声道:“你是不是因为五师兄的事,在生我的气?”
沧笛吸了一下鼻子,轻轻摇头。
卿姒道:“那是怎么了呢?”为何我每次来玉京山,你总是躲着我?见了面也总是这般生疏?
后面的话卿姒没说出口,只看着他。
沧笛终于抬起眸子,话一出口,眼泪便掉了下来:“五师兄没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也……你也不再是师姐了,你们都走了,我们三个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卿姒嘴唇微抿,忍住苦色,轻声道:“傻孩子,五师兄不在了,可我永远是你的师姐啊。”
沧笛哭着扑进她怀里:“师姐,我好想五师兄啊……”
卿姒一下下轻抚他的背,双目放空,缓声道:“我们都很想他。”
后来,沧笛哭得久了,终于被慕泽冷着脸将二人分开。
回寝殿路上,卿姒忍不住打趣他:“沧笛只是个小孩子。”
慕泽睨她一眼,淡声道:“他是个男子。”
卿姒不欲过多纠结此事,话锋一转,道:“我饿了。”
慕泽问:“想吃什么?”
卿姒思考片刻,道:“我要吃松鼠桂鱼和炸春卷。”
慕泽微微挑眉,这两道菜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他应道:“好,我叫人……”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话至一半,便被卿姒打断。
慕泽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在报魔界之中他强迫她下厨做饭之仇。
慕泽只是略懂厨艺,并不精通,遂为难道:“我恐怕做不出来。”
卿姒微笑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你自己都不出来,当初又为何要求我来做?”
慕泽看着她,并不言语。半晌后,才笑道:“你这是在……报复?”
卿姒一脸无辜:“我记得你以前,可把我欺负惨了……”
那时候,她技不如人,又有把柄在他手,被奴役着做了许多次饭,眼下自然是要补偿回来。
慕泽微微挑眉,谁叫他现在的处境不如以往,只能将卿姒送回非亦殿后,折身去了厨房。
他站于灶台前,微偏着头,做沉思状,实在不知何从下手。
“你是何人?来厨房做甚?”
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慕泽回首看去,见是一着灰白衣裙的年轻女子,想来应是位厨娘。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厨娘便犹疑道:“是……慕泽上神吗?”
她虽未见过其人,但整个玉京山的人都知道,上神陪九天玄女娘娘来了这里做法,看此人的面容气度,定是上神无疑。
慕泽轻轻应了一声。
厨娘大惊失色,急道:“上神来此处怕是有损您的身份,您若有什么想吃的,吩咐我便行了!”
慕泽看了她一眼,微张唇道:“你可会做松鼠桂鱼?”
厨娘连连颔首,忙去库房的水缸里捞了一条鱼过来,正欲动作,慕泽却道:“放下吧,你来指导我步骤就好。”
厨娘忙道:“这怎么行!上神您身份尊贵,怎可做这等油污之事?”
慕泽并不言语,缓步行上去欲接过她手上的鱼。
“咦?厨房这么热闹?”
门口处倏尔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慕泽极快地抬眸,见卿姒正倚在门边,一脸悠闲。
厨娘见了她,连忙行礼:“拜见玄女娘娘。”
卿姒微摆手:“小藜姑娘不必客气。”
毕竟以往吃了她那么多牛肉包子。
慕泽脚步一转,行至她身前,道:“你怎么来了?”
卿姒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怕某些人临阵脱逃,李代桃僵。”说着,她看了看小藜手上的鱼,接着道,“看吧,被我逮到了?”
慕泽还未来得及开口,小藜便忙道:“玄女娘娘误会了,上神只是向我请教松鼠桂鱼的做法,并非是想假借我之手来敷衍您。”
卿姒拉着嗓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小藜见状不妙,连忙行礼告退。
慕泽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怎么把鱼带走了……
卿姒看了他一眼,挪揄道:“怎么,对我们的玉京山第一美有兴趣啊?”
慕泽闻言,微微挑眉,似是不解:“玉京山第一美?”
卿姒理所当然道:“本来她之前是第二美,我走了之后,她可不就变成第一美了吗?”
卿姒其实挺喜欢这位小藜姑娘的,且不说此前吃了她多少东西,光是她的性格也很让人舒服。
为了五师兄的事,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整整三日,搞得蓟云以为她要消极罢工,那几日着实忧虑。
其实,能有这样一个人喜欢过五师兄,卿姒觉得很欣慰。
慕泽却只是笑看着她,缓声道:“玉京山第几美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玄碧紫府第一美。”
卿姒微笑着答:“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不做饭了。”
慕泽:“……”
山谷之中。
海棠花林开得娇艳欲滴,一青衣男子从外间行来,于山洞入口处驻足。
他脚下是一盆西府海棠花,尚未盛开,含苞待放,他神情呆楞地看着,似是受到何种感应似的,忍不住俯下身将其抱起。
他伸出手轻抚了抚其上的花骨朵,眸中闪烁不停,动作缓滞却又坚定地收紧手臂。
重重花树掩映后的上空,一道清越男声响起:“何不直接告诉他?”
卿姒看着长欤的方向,双目无波,淡声道:“我不想给了他期望,又让他失望。”
虽说已将魂魄附于其上,可止歌究竟哪一日能化形成功却尚未可知,若是要数千年,甚至以上,卿姒不敢保证长欤是否会再次绝望。
可她哪里知道,长欤早已心如死灰,哪怕是零星希望,哪怕要等数万年,也能使他再次活过来。
卿姒此前预料,止歌化形至少要一百年,可她不过在玄碧紫府看了十几天戏,心下便有了感应。
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可不过十几年的光景,长欤动作竟如此之快?
她惊疑不定地飞到了山谷,花林之中,恍惚瞥见一袭红衣身影。
五官明艳,面容白嫩,头绾凌虚髻,髻别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