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果然说得对,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
屠三叔眼睁睁看着叶拾舟慢悠悠的走远,那口气才堵在喉咙一下子吞了下去。
身后的儿子满是同情,天知道他老爹看着人高马大,但却对那胡子情有独钟,那天早上起来看见这个没了胡子的噩耗。还抱着他娘大哭了一场。好半个月没出门。
大白猪在院子里嚎叫,屠三叔两父子抓着大白猪便死死地按在地上。
叶家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躲在门内,眼神蹭亮的看着院里杀年猪。院子里很是乐呵,连屋中看书的叶泽南面上都带了些笑容。
摸着那条微微瘸了的腿,眉眼有些失落。
“杀猪啦杀猪啦。”叶世平最是高兴,红润的小脸蛋满是激动。看着屠三叔跟泄愤似的一刀捅死大白猪,小家伙猛地还退了一步。
院子里架了个大锅。周氏正端了开水出来往猪身上泼,那热水一烫,猪毛便很容易的刮了下来。
刘氏正出门去请了村里的乡邻过来吃杀猪菜,虽然如今有些隔阂,但一码归一码。
而且这事便是放在任何人身上也不会把山头拱手相让。叶拾舟那群兄弟回来也没少挂彩。谁都不是傻子,自己饿着肚子去接济旁人。
不出所料,村里大多数的妇人都高兴得应下了。
那吴氏带着袁三妮儿更是一早就过来帮着炖骨头棒子,割了好几条大肉下来炖菜。
在叶老大爷家刘氏顿了顿,瞧见门外的叶朗忧郁的坐在门槛上,便也让他帮忙转达了。
叶朗叹了好大一口气,才进屋道:“奶,刘二奶奶让咱们过去吃杀猪菜。”
乔氏眉头一皱:“咋了?翻身了就见不得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当年我们家可帮衬了不少。”
旁边叶小翠绣着花,不过几个月,她便瘦了一大圈。偶尔看着人似乎也多了些阴沉的气息。
“绣绣绣,绣什么绣,你还能绣个山头回来。赶紧去换了衣裳,早上不准吃饭。中午给我多吃些回来。”乔氏指着叶小翠便骂了一句。
嘴里还碎碎念道:“一群不争气的,老子给你谋划的好好的,非得给整没了。你看看定亲那会儿,至今都没把压贴的信物拿过来。让人给轻贱成了啥样,让娘家都跟着没脸。下次钱家小子来了就把他打出门!”乔氏恶狠狠怒骂道。
叶小翠手上的针刺进手里都不自知。眉眼间的阴郁越发重了几分。
不是你说钱家亲事好,让我抢过来么?不是你说读书人家,嫁过去以后就能做官太太么?不是你说两人独处时要给他些甜头么?这些不都是你说的么?!
叶小翠心里还恨毒了钱夫人。以前钱夫人还故意留她在钱家吃饭,给了她希望。如今却是这般嘴脸。还有叶拾舟,贱人!
叶朗默默看着她好半响:“我替你觉得丢人。”
因着叶小翠,他不敢再去叶拾舟家,也慢慢疏远了村里的小伙伴。叶朗以前是叶家最骄纵的孩子,这几个月却是越来越沉默。
叶小翠垂着眸,手掌捏的死紧。被针扎破的血珠滴在白色的手绢上,很是刺眼。
临近中午时叶家院子越发热闹了。村里的妇人来来往往的帮忙,倒是老远便能听见笑声。
众人瞧见叶拾舟时,虽然都有些尴尬,但也没多说。其实许多人自己也明白,是村里不讲理。
那山头众人都明白,没有叶拾舟,他们不可能拿的回来。只是如今真的被叶拾舟攥在手里,却又忍不住眼红罢了。日子不好过,人心也会开始偏颇。
周氏如今说话也硬气了许多,看着竟是年轻从容了不少。看得人感慨不已。
“我这儿砍了七八斤肉,你们快和些面,咱们中午再加顿白面饺子。”周氏隔了一大块肉下来,可把那些妇人们高兴得够呛。
“我说叶家的,你们家什么时候盖个大院子啊。我瞅着你们这院里家畜多,到时候可不要好养。”几个妇人利落的择菜炒菜,很是热闹。
周氏眉眼带笑:“这个得问咱们舟舟,现在咱家可是舟舟当家。哎,都是我们这些不争气,这么小的孩子得自己拉扯一家人。”
话是这么说,但周氏那一脸的笑都快眯的看不清眼睛了。
“你还说呢,你就是有福气的。你看当年淮安在时日子好,现在拾舟又这般能干厉害。你就是带福的。”妇人有些酸溜溜的,但好话却还是不要钱的往跟前送。
大过年的,都图个吉利呢。
周氏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可惜。要是叶淮安看见这般日子,不知该多吃惊。就是这般的好日子,她这辈子都没敢想过。
“哎呀,你家要来贵客了。那马车可是比镇上最好的都漂亮。”吴氏正在门口洗着大肠,突然站起身望着门外。
只见雪地里一亮隐隐透着几分华贵的马车,正慢悠悠的驶来。似乎透着几分淡淡的贵气。
第103章 谢蓁蓁
叶家今儿里里外外都是人,这等小山村,还是第一次见得这般华贵的马车。
一时间叶家门前便聚集了不少人。妇人们身上系着围裙,踮着脚往外边看。
周氏去叫了老太太出来迎客。
刘氏这才一脸的狐疑,拍了拍身上崭新的衣裳,连忙出了门。妇人们都吵吵闹闹,很是有些过节的气氛。
马车慢慢靠近,那马车上的车夫神色间有些倨傲,穿着的衣裳竟是比村民的也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马夫嫌弃的垂眸,掩下了眼中神色。然后下来拿了小机子放在雪地里。恭敬的垂立在一旁。
两个穿着淡粉色的小丫鬟便从中跳了出来,一个面容娇俏很是俏皮,一个温婉大方似乎略读了几天书,眉宇间满是柔顺。
娇俏那个转身掀开帘子:“姑娘您小心这点儿。这里可不像京城。小心脏了您的脚。”门边还有些热情的村民,顿时脸色一变。
帘子后的姑娘轻轻嗯了一声。宛如黄鹂般清脆悦耳。
纤细修长的双手拂开帘子,一头青丝垂眸映入眼帘。那莹白如玉的面颊吹弹可破,眉宇间的细细柳眉带着几分弱不禁风,那一双眸子更是顾盼生辉宛若天边星辰。
刘氏见得那女子,当即便沉了脸色。
“谢蓁蓁你来做什么!”刘氏面色大变,只来得及怒斥了一句。屋内正写着东西的男子便身形一震,笔墨顿时污了白净的宣纸。
“放肆!竟敢对我们姑娘...”
“以芹不可放肆。老夫人只是不喜蓁蓁罢了,并无恶意。”谢蓁蓁呵斥了娇俏丫鬟一句,那丫鬟才抿了唇不甘的退下。
倒是那略显沉稳的丫鬟神色不变。手上还抱着几匹京中的时新料子。
谢蓁蓁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下慢慢走近:“蓁蓁见过叶老夫人,夫人何不请蓁蓁入门一坐?”谢蓁蓁似乎看不懂刘老太太的不满。
刘氏沉脸不语,那边周氏忙拉了她一把。来者是客,更何况这女子明显惹不起。
刘氏才咬了牙几乎一字一顿道:“谢姑娘请吧,可莫要污了你那千金大小姐的金贵脚。”语气满是嘲讽。
谢蓁蓁笑而不语,屈身谢过了刘氏。一身纯白的长裙,显得更是高不可攀。那浑身的贵气几乎让那些妇人都呐呐不敢开口。仿佛自己就是那地底的尘埃,高不可攀。
倒是身后的丫鬟一脸的不满。嫌弃的踮着脚,似乎恨不得脚跟都不愿落地。
那周氏忙带了人往唐屋内走去。名唤以芹的丫鬟拿了手绢细细擦了一番,气得一屋子人脸色都变了。
谢蓁蓁却是并未在呵斥,只是让芷松抱了料子给周氏。“这是送给伯母做几身衣裳的。蓁蓁这两年在京城,倒是许久没来了。”
谢蓁蓁坦然的坐在首位。这是贵客的待遇。
周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那谢蓁蓁看似说话慢条斯理却让人觉得很是疏离。让人感觉她越发高不可攀。几乎除了刘氏,所有人都不敢正眼看她。
“老夫人,我想见见泽南。”谢蓁蓁脸上带着几分疏离的笑。
“不可能,你还想害我家泽南是不是!”刘老太太顿时怒骂了出来,一脸的惊惧愤恨。
“老太太慎言。我家姑娘再不济也是进贤院的大小姐。”那沉稳丫鬟芷松语气毫无波澜道。
门口哗然一片,这竟是进贤院的大小姐!那当今帝师的师弟,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门口的许家媳妇钱氏,顿时挥手让不情不愿的许娇容过来:“去请了你爹和三叔过来。”
许志光便是许家在进贤院的学生,与张榆林和叶泽南都是同窗好友。
许娇容忙门内望了一眼,转身便跑了出去。
赵氏正在厨房里炖汤,那边与她相好的几个妇人便接了她的活儿。“还不赶紧去,许家的可都回去了。”
赵氏这才感激一笑,急匆匆回了家。心口咚咚咚直跳。
屋内刘氏关了门,真要跟谢蓁蓁吵闹,西屋叶泽南便冷冷道:“娘,你出去吧。”
刘氏一怔,一口气堵在心里。狠狠的剜了眼谢蓁蓁,便转头出门,眼眶微红。
都是这该死的谢蓁蓁。
叶拾舟猫着腰蹲在厚重的桌子下,一脸的严肃。“二姐,娘说不能偷听。”叶婉言几个豆丁蹙眉似乎很是挣扎。
她们前几个月跟着叶拾舟混,被周氏给抓住揍了一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们这是在帮她们。”叶拾舟冠冕堂皇的很,这几****又新学了几个词,这样就不会显得自己是文盲了。
“娘娘不是说长辈才可以坐首位么,为什么她一来也可以?”欢歌对自己每次都坐下首森森怨念。
叶拾舟顿了顿,脑子里仅有的几个词转了一圈。才满是哀伤道:“可能她要死了,毕竟死者为大。”心里毫无忽悠人的愧疚。
噢,几个孩子了然。二姐懂得真多。
几人紧紧追随叶拾舟的脚步,总觉得跟着二姐才是对的,才是真理。殊不知叶拾舟把人早已带到了沟里。
谢蓁蓁挥手让丫鬟退出门外。
“你还在怨我么?我也是有难言之隐。爹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当年我一直觉得愧对于你,这几年都不曾踏入云州半步。”谢蓁蓁低头轻轻拭泪,那娇弱的模样便是女子看了也忍不住心神一震。
叶泽南远远站在那里,曾经,他也曾为她神魂颠倒。甚至日夜苦读都只为博得她嫣然一笑。
如今看着她这般做派,叶泽南却只觉浑身发寒。当时,不是你亲手指着我,是我么?当年,不是你亲眼看着我被打断腿么?
“泽南,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当时我真的吓坏了,泽南...我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只有你能帮我。泽南...”谢蓁蓁捂着脸,依然当年的小姑娘模样。
可惜,如今的她早已不同往日。当年心悦她的男子,早已不是那个翩翩公子。
“这几年,几乎每日我都良心难安。若不是你,我的闺誉便没了。爹爹不会允许我苟活于世。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是你的,我不该说的。我真该死,我当年就该被爹打死。”谢蓁蓁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
那美的让人发颤的容颜,更显娇嫩。
第104章 初现端倪(330三更求月票)
谢蓁蓁是谢院长独女,正室谢夫人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平日里更是娇生惯养着长大。
谢院长此生就这么一个嫡女,后又纳了好几房姨娘,才生了个儿子。但却是庶出,也就记在了夫人名下。这谢蓁蓁说来也就有了个弟弟。
但到底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两人也不过隔了几岁,相互间反倒有些隔阂。那时的谢蓁蓁便是气怒之下来了云州散心。
那时叶泽南是谢院长的得意门生,两人倒是颇有交集。甚至还有同窗笑道,他要做了谢家的上门女婿。
“打死?你舍得自己这身皮囊,舍得自己如今的荣华富贵?舍得你冠盖京华的温婉贤良名声?”叶泽南面露嘲讽,冷笑出声。
“泽南,你怎可这般伤我?”谢蓁蓁仿佛吓傻了一般,呆呆的看着他。神色间满是无措,让人心都揪紧了。
“伤你?谢蓁蓁,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啊!蛇蝎妇人,你就当我叶泽南瞎了眼,错把鱼目当了珍珠吧。你还是赶紧滚,我娘不想看见你!”叶泽南气得把桌上茶水直接拂倒在地。
屋内传来一阵的陶瓷破碎声。
那门外的丫鬟面色一变:“姑娘。”
“不可进来。”谢蓁蓁厉声喝道。此时她拎着打湿了的裙角满是惊恐,一副看负心人的模样。
“你,我,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如何想,要是怨我,我也认了。爹爹书院有空缺,你回进贤院吧。我不愿看着你如此颓废下去。这,也算是解了我的几分愧疚。”谢蓁蓁满脸悲戚。
那带泪的样子犹如空谷幽兰,几乎是每个男子心中的白莲花。
叶拾舟趴在桌子地上:“哎,丑的清新脱俗啊。”
童童点了点头,一脸认同。
“进贤院?你还嫌折辱我不够么?你这个贱人!滚去找你的男人,贱妇!”叶泽南气得浑身发颤,红着眼眶似乎快要癫狂。
谢蓁蓁似乎也吓到了,看着他满是不可置信。
“你曾经是那般的满腔抱负,如今你就窝在这穷乡僻壤做你的教书先生么?泽南,你变了。”谢蓁蓁站起身,失望透顶。
叶泽南几乎要笑出了声,我变了?当年你指责我诬陷我,我特么还要凑脸上去给你打??
叶泽南此刻突然很羡慕叶拾舟每次甩人耳光的痛快。
谢蓁蓁出了门,回头叹了口气。“泽南,你好自为之。”语气幽暗,很是有些失落。
门外一身青衣的许志光忙上前见了礼,谢蓁蓁却是低头嗯了一声便错身而过。甚至未曾多停留。
许志光袖子下的手微微捏紧了一分,垂眸掩下憎恨。
张榆林却是远远站着,与谢蓁蓁隔了极远,仿佛不屑与之为伍。赵氏急的直叹气。
马车慢吞吞的走了,那屋子里的幽香仿佛还在。
待屋里没人了,叶拾舟才啪嗒啪嗒从桌子下面滚出来。像个圆滚滚的包子,还打了个滚儿。几个孩子有样学样。
叶泽南从见得她时便黑了脸,直到几个豆丁短胳膊短腿的爬出来,他才无奈的摇头。欢歌还没桌子高,以后可怎么得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