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怎么回来越国公府的，清婉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了，她只记得，她同李瑾一道去了太白楼，自己喝了许多酒，貌似，还说了许多话。可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了。
“你醒了？”黛如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又转身取了只小碗来，过来扶了她坐起来，又给她灌下了那碗醒酒汤。接着清婉就听见，清婵大呼小叫地也进来了。
“我说你啊，怎么又自己跑去喝酒了，都不带我。”清婵义愤填膺道，“上一回你和三哥喝酒，回来我跟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又忘了不成？”
“行了，别吵。”黛如道，拿了帕子给清婉，好让她擦擦嘴角。
清婉抬手揉了揉还有些晕乎的脑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清婵道，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一拍被子，“你呀，听说是自打昨天被秦王殿下送回来，就一直没醒过，天知道你那到底是喝了多少。”
“秦王送我回来的？”清婉差点没将漱口水给咽了下去。
清婵道：“那可不，你不就是被他给带出宫去的嘛。”
“快别提了，”随着这一声，清秋清玉也进来了。清玉笑道，“昨儿在二门上，秦王殿下还打算自己给二姐姐抱回来呢，被我们三哥哥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最后啊，还是三哥哥给你抱回来的。”清玉掩嘴笑道，“三哥哥还是太不解风情了。”
清秋见清婉只淡淡地笑，便对清玉道：“别贫嘴，三哥哥那是对的。二妹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虽说是已经指了婚，但尚未过门，这样搂搂抱抱的，到底不好。”
“你也是个老迂腐。”清玉向她笑道，然后将清婵挤到一边，自己则坐过来，对清婉笑道，“二姐姐你不知道，现在他们都在说，昨天秦王殿下特地带姐姐出宫，去送舅老爷，然后又去吃了太白楼，还亲自送姐姐回府。姐姐尚未过门，秦王殿下就对姐姐这般好了，真是福气呢。”她伸手在清婉的额头上摸了摸，又笑道，“打小都说你额头生得好，是福相，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我也要沾沾你的好福气。”
清婉笑着，按下她的手来，道：“你们可真是会想，既是他带我出的宫，他不送我回来，难不成叫我一个人走回来？真是三人成虎。”
清玉一笑，靠近她悄声说道：“我知道二姐姐在想些什么，那王家小姐，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看现如今这京中，还有谁敢再提当年的事了，不过都是看风头罢了。姐姐既有了一手好牌，何不好好把握住？”
清婉看着她笑盈盈地起开，像是刚才的那番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般。清婉不免有些讶然，她还真没瞧出来，这丫头竟有这般的心思。不过这样看，她倒是比自己更适合嫁给皇族了，清婉想，若是她生在了贾夫人的肚子里……
“姑娘们，老夫人那边传午饭了。”有丫头在外间报道。清秋听了，向清婉道：“那我们便先去了，你好生休息，等会儿我们再来看你。”
清婉点了点头，拉了清秋的手，道：“因为我，叫姐姐受委屈了。”
清秋笑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妹，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快别多想了，歇着吧。”说罢才去了。
黛如看着众人都走了，方走了过来，道：“你们家大小姐，倒是个好的。”
清婉一垂眼，道：“是啊，若不是因为我，她的婚事也不用这么赶着，要在六月里就办了。还是远嫁去云州，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到时候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黛如道，“横竖再有几年，那章公子便能去考科举，到时候若是真有本事，一举中了进士，再有你们唐家帮衬着，保不准还能留任京城，你们姐妹，不就又能重聚了？”黛如说着摇了摇头，“我是不担心她的，那章公子为人老实，日后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家大小姐。倒是你，”她忧心道，“那秦王，怎的好端端的，就与你这般熟识起来了？”
“这……”清婉犹豫着，她隐约想了起来，自己好像说过，要交李瑾这个朋友这样的话。
“算了，你也不必说了。你们府上的事，我也管不着。”黛如摇摇头，又对清婉说道，“我今儿来，是要来告诉你一声，明儿我就要回乡下去了，特地来向你辞行。”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黛如笑道：“我上来这半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那药园子，总不能一直叫别人看着。”
清婉自然知道，黛如这一次回京，住的时间已经是够长的了，这其中的缘由，她也清楚。此时她若再挽留，倒显得自己自私了，于是笑道：“说得也是。你明日何时启程，我去送送你。”
“罢了。”黛如笑道，“不过一天半车程的地方，哪里还需要送？你呀，还是好生歇着吧。”
清婉却固执道：“我不过是喝多了些酒，身子又没病，歇什么？你要是不让我去，那可就真是没意思了。”
黛如自知说不过她，只得道：“那行吧，随你。”
清婉这才笑了，唤了兰心进来，叫她开了库房，自己要亲自给黛如选几样东西，好为她送行。黛如也不拦着，只任由她去。
第84章
黛如是第二日一早上的马车。清婉带了梨烟, 亲自去往乔家在越国公府后街上的那一处宅子，去送她一程。
这要是往常，清婉自然是不好出府门的, 可现在她发现, 她在这家里，要比先前更来得自由了, 没人敢拦着她，询问她去哪儿, 只要她开口, 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不止她自己发现了这点, 清婵也察觉到了，所以但凡有顾夫人不同意给她的好东西，清婵只要去怂恿清婉两句,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东西就摆在了她二人的面前。当然了，清婉也知道，这种事情, 还是有个限度的，只要她不去触碰那道底线，万事, 顾夫人都会由着她去。
送走黛如之后，清婉同梨烟又从后门进了府里，慢慢往回走去。自打上回下棋之后，梨烟很是生了几天闷气, 可就在见了被清正抱回来的，醉得不省人事的清婉之后，她的心就又软了。她也知道，就算没有这回事，她也会慢慢地就遗忘了要去生气，她怎么可能会一直对她心生怨怼呢，说到底，都还是身不由己。所以她重新回去她该在的位置，做她该做的事，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她大概，还是都会说的。要不这样，她就不是那个清婉所熟悉的梨烟了。
清婉很高兴，任世事再怎么变，陪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人，到底，都还是一直都在的。
快进二门里，远远的，清婉就看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立在路边，低了头，似乎在等她们过去，才敢走。可她心里清楚，那人，怕是在等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清婉在他跟前停住了脚步，问道。
鱼荣躬身道：“回二小姐的话，我在等我们少爷出来，好往外头去赴宴。”
“是吗？”清婉轻笑，道，“那你便等着吧。”说着作势抬腿就要走。果然就听鱼荣又道：“二小姐请等一等。”清婉于是又转过了身来，看向他，听他且要说些什么。
鱼荣的视线扫过梨烟。清婉知道他什么意思，她看了梨烟一眼，又对鱼荣道：“不妨，是自己人。”
鱼荣笑了下，道：“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站直了身子，看向清婉，拱了拱手，道，“这里还是先恭喜二小姐，就要做秦王妃了。”
清婉眼睛稍稍眯了下，冷笑道：“你是想问我，到时候会不会带着你妹妹嫁进秦王府吧。”
鱼荣笑道：“二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清婉看着他，嘴角稍扬：“那么，你是想呢，还是不想？”
鱼荣毫不避讳清婉的视线，也直直地看了回去，道：“二小姐是个聪明人，必然也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
“你就这么舍得？”清婉哼笑道。
鱼荣也不在意她的嘲讽笑容，只道：“也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到底秦王府，要比越国公府更上一层。小莲跟着小姐，到底还能奔个更好的出路。若是留在了这府里，”他说着笑了下，又道，“也不是我看不起如今的境地，但既有更好的，我就不会让她错过。”
“你倒是很会为她考虑嘛。”清婉冷眼看着他，“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她，她自己想不想进秦王府。”
鱼荣撇开了头，道：“她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许多。”
清婉禁不住笑出了声。想了想，她也没什么话要说了，只道：“既是如此，你放心，我必会遂了你的心愿。就只当，是我们唐家欠了你的。”
“多谢。”鱼荣说道，对着她再次一拱手。
待进了二门里之后，梨烟方道：“姑娘，你当真要带了那鱼小莲？”
清婉看着她一笑，道：“不然呢？你以为你家姑娘是信口开河，哄骗于他？”
“那倒也不是。”梨烟摇了摇头，道，“只是，那鱼小莲到底也只是个粗使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只怕到时候会闹出笑话来。姑娘你也知道，王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多少人盯着呢，就算不出错，也会有人闹出点事情来。”
清婉一笑，道：“你且放宽心吧，我不许她胡闹便是。”
“姑娘。”梨烟见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顿时也没了法子，只道，“那这跟去的人，姑娘心里可有数了？”
清婉拂开一束垂柳，道：“你跟兰心，自然是要跟了我去的。至于惠风，她哥哥前些日子才外放了个小官，官位虽小，到底也还是个官了。你也该听说了，她爹娘前些时候已经求到夫人那里去了，要放她出去，到时候好跟着全家去赴任之地。到了那里，她也好寻一门好亲事，总比跟着进王府继续做丫鬟，伺候人得强。”
一席话说得梨烟不由得叹了口气。清婉见了，笑道：“当然了，你也放心，你和兰心跟了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必定要为你们寻一门好亲事才行。”
“姑娘。”梨烟红了脸，娇嗔道，“好好的，又扯上这些有的没的，没个正经。”
清婉好笑道：“哦，你不想要好亲事？那我只给兰心说了。”
梨烟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姑娘。”远远的，清婉和梨烟就看见小莲在冲她们挥手。
梨烟忍不住笑道：“你这一早上的，还真是颇受他兄妹两人的青睐。”
“少贫嘴。”清婉在她胳膊上拍打了一下，然后看着小莲一路小跑到了自己跟前，笑问，“什么事儿？”
“姑娘，才燕王府的人来，说是要请姑娘过去喝茶呢。”小莲喘着气说道。
“燕王府？”清婉一愣，看向梨烟，“燕王府来找我去喝茶？”
梨烟只摇了摇头。小莲点头道：“是啊，说是燕王妃特意派人来请的呢，马车都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清婉这就更不明白了，她与燕王妃，更是只有在春猎时候的一面之缘，都没有说上过话，她为何好端端的，要请自己？
“姑娘？”梨烟试问，“姑娘要是不想去，我便去回了。”
清婉摇了摇头，道：“不好。”她想了想，对小莲道，“你去告诉来人，就说我稍后便到，请他们稍等。”然后又对梨烟道，“咱们还得先去禀过老夫人夫人，再回去换身衣裳才是。”
“是。”梨烟同小莲应声道，各自去了。
第85章
早在到燕王府之前, 清婉就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万遍，见到燕王妃的时候，她该如何行礼, 如何小心翼翼地说话。在一件事情到来之前, 她总是喜欢这样自己在心里默默地排演上一回。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讨厌突如其来的事情。她讨厌自己措手不及的样子。
然而, 在她被燕王府的侍女们领着，走进花园里的那一处水榭时, 她就知道, 请她来的, 压根就不是什么燕王妃，那坐在水榭外头的敞台上，悠然拿着根钓竿的, 除了燕王李琰，还能有谁？
“殿下，唐二小姐来了。”领她进府的那位侍女姐姐，在恭恭敬敬地通报完之后, 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侧。
李琰回头见了清婉，笑道：“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坐, 我替你也备好了一只鱼竿。”
清婉深知自己这回又是被他给坑了，心中难免恼火，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能忍了那一口气，听话坐了过去。
“殿下千辛万苦骗了臣女来，就只是为了陪殿下钓鱼？”清婉故意用很是欠揍的口吻说道，她就是不想看到他高兴。
“怎么，你还有别的想做的事情？”李琰哪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别人激怒的人呢，他反而调笑着如此问道。
清婉板了脸，道：“并没有。”
见她生气了，李琰方笑道：“你也别恼，我可告诉你吧，我今日请了怡红院的莺莺姑娘来，等下你就能见到她了。”
“怡红院的莺莺姑娘？”清婉一愣，“殿下请怡红院的人来自己府上？王妃娘娘真的不会生气吗？”
李琰笑道：“王妃是个佛爷，整日里就知道礼佛诵经，哪里管得了许多。”
是管不了，还是不能管，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了吧，清婉如此腹诽道。
李琰如何猜不出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也只说道：“前日你无缘得见莺莺姑娘，怕是心里也懊悔吧。所以我今日又特地请了她来，好让你也听一听，什么才叫是天籁之音。”
“前日？”清婉眉头一皱，她是没想起来，前日她是有见过这位燕王殿下的，更别提那什么莺莺姑娘了。
李琰看了她半天，见她果真不是在玩笑，这才摇了头，好笑道：“你果然是醉了的。”于是一五一十的，又将那天在太白楼的事情，给她描述了一回，包括他在门外听见的，她要和李瑾以酒交友的事。当然，其中她曾说过的一些话，李琰偷偷减了去。他倒不是要刻意隐藏，他只是怕，那些话会让她分外羞耻起来。毕竟，单单只说了以酒交友的事，就足以让她面色绯红，一副恨不得要跳进湖里躲起来的样子——在这之前，清婉还曾一度觉得，那些脑海里的隐约记忆，可能只是单纯地做了个梦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