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又期待,又害怕。
然而,嘟嘟嘟的一串警示音,击碎了他心底的希望。
盛风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可笑。夏凉就算再长情,也不可能用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的生日做密码。更何况,他的娘娘,从来都是骄傲自持的。
就在盛风准备放弃,打电话找开锁公司或者干脆报警的时候,他忽然瞄到门锁上,1这个数字上沾了一小块脱落的红色指甲油。
他想起夏凉那一手精致的美甲,眯了眯眼睛。
跟1有关吗?
一串数字烟花般在他脑海中炸开,盛风的心跳骤然有些急促。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输入061231六个数字。
滴的一声,门开了。
盛风站在门口,愣了十秒才缓过神,眼眶却已经红了。
是那一天吗?
他送她气球和情书,而她,回赠给他的却是她的嫁妆。
那一天,他对她说“我爱你。”
盛风回忆到这里,低头苦笑一下,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盛风,你可真是个混蛋。”
门里,夏凉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依旧没人接听。
盛风从回忆里回过神,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夏凉的家光看装修,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孩子独居的住所。
整体色调以灰色为主,家具简洁,视野空旷,完全的工业性冷淡风。
盛风想起十年前夏凉温馨粉嫩的少女卧室,心里又是一颤。
她的变化真的不止一点点。
然而走进客厅,盛风就没心思感叹这些了。
他看见夏凉面色苍白的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机在她身边响成一串,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盛风心里瞬间一片兵荒马乱,跑过去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那种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又一次席卷了他,熟悉的窒息感来袭,当他跑到夏凉身边时,已经快要喘不上来气。
盛风费力的大口呼吸着,颤抖着从口袋里往外掏他的药。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随身带过药,这一瓶还是前几天犯了病之后,祁东强行塞进他口袋的。
然而由于心底过于强烈的恐惧和紧张,加之窒息的痛苦,让他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
药从口袋拿出来,还没打开就掉在了地上。
盛风跌倒在地,药瓶滾到了沙发边,他仰头看着一步之遥的夏凉,艰难的朝她爬了过去。
耳边吵杂的手机铃声终于唤回了夏凉的意识,她头晕的厉害,迷糊着睁开双眼。
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痛苦的躺在地上的盛风。
他似乎是要窒息了,痛苦的扯着领带和衬衫领口,整张脸憋得通红,张大了嘴拼命地喘息,但看起来十分徒劳。
看见夏凉醒来,他似乎是开心的,想要笑,却连牵动嘴角都不能,只是痴痴的看着她。
夏凉吓坏了,顾不上自己浑身发软脑袋发晕,慌慌张张的从沙发上爬起来,看见掉落在沙发边上的药瓶,抓起来就朝盛风扑了过去。
药喷进喉咙,盛风风箱一般喘息了许久,才终于缓过来。
夏凉吓得手脚冰凉,紧紧的抱着已经被汗打湿了头发,形容狼狈的盛风,眼泪不受控制的滚滚而落。
“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得了哮喘?你以前,你以前身体很好的……你是中长跑运动员啊,怎么会得了哮喘?”
夏凉抱着盛风一瞬也不肯松手,手掌摩挲着他汗湿的脸,心底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刚才那一幕对她来说太过震撼,看着盛风痛苦挣扎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如果她再晚一点醒来……夏凉想到这里,吓得放声大哭。
“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永远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不许你有事……”她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念叨。
夏凉温热的眼泪滴落在盛风的脸上,脖子上,衬衫被他扯开了扣子,夏凉的几滴泪顺着他的脖子汇聚在盛风锁骨挑起的窝里。
有些痒,有些烫。
烫在他的心上,让他在虚弱中震颤不已。
“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虚弱沙哑,想要抬手去摸摸夏凉的脸,可惜缺氧的身体太过疲惫无力,手指动了动,又落回了地上。
“你要去医院,刚刚晕倒了,去医院看看……”
他轻声继续说着。
夏凉垂眸,泪眼迷蒙中看着盛风虚弱的脸,想起他十年前,无所不能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心痛的像是要拧出水来。
她颤抖着吻上他的额头,呢喃着:“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会治好的,你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有事的,你是盛风啊,你是我的盛风啊……”
“我的盛风”听见这几个字,盛风轻轻呼出一口气,竟然觉得,就算是这样死在她怀里,他也无憾了。
这一生,所有的痛,所有的恨,所有的迷茫,所有的努力……
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呢喃了一句:“此生,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死啊!大噶不要误会,就是昏古七了~~
第85章
盛风脸色苍白, 静静躺在病房里。长长的睫毛在颧骨处落下两片阴影, 呼吸微弱,安静的令人心慌。
医生和护士围着他,往他身上插着各种仪器。
夏凉靠在病房门口的玻璃窗上,眉心紧紧蹙起。
祁东望了一眼病房, 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夏凉。
夏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泪水已经把衣襟都打湿了。
她接过纸巾, 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又伸长脖子朝屋里望。
医生转到了病床这一边,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盛风,夏凉神情更加焦急。
祁东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没事, 及时送到医院就不会有事的。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好了。”
夏凉收回目光, 但却不敢直视祁东。
当年的事,不管聂新柔怎么劝她,她都实在没办法不愧疚。
一个原本十分有潜力的运动员,在最好的时光里,荒废了七年的青春。这不是随随便便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
祁东看出她眼神中的躲闪, 爽朗的笑了起来:“你不必内疚,当年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的是办法查到那个小混蛋是谁。弄死他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他说着,从口袋掏出烟盒, 随即想起这里是医院,又啧一声,咂咂嘴,把烟盒重新揣进了口袋。
夏凉终于抬眼打量起他,跟十年前挺拔昂扬的金牌运动员形象已经大不相同,他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驼背,发了福,肚子也鼓了起来。
当初令人瞩目的肌肉消失的彻底,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盛风给他的薪酬待遇应该不差,虽然发了福,但他打扮的还算体面,并没有彻底变成邋遢的中年大叔。
感受到夏凉的目光,他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咂咂嘴,不屑的朝病房里努努下巴:“穷讲究,我一个助理兼经纪人,又不当老总又不是明星,非要让我每天打扮一番。”
说着又理了理自己梳的油光水滑的背头,大大咧咧的说:“男人,要那么漂亮干什么~这家子兄弟俩,啧,太臭美。”
夏凉被他成功逗笑,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
夏凉呼出一口气,终于正视着祁东,诚恳的说出了那句,欠了十年的:“对不起。”
祁东愣怔一瞬,大方的笑笑,拍拍夏凉的肩:“真不怨你,不过你要是觉得跟我道个歉心里才能舒坦,我就接受了你的道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挺滋润?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
他朝盛风病房指了指:“盛总也不会这么照顾我们兄妹俩。我一直打比赛,就算再拿多少个金牌,退役以后一身伤病,除了散打什么也不会,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他是真的想得开,夏凉却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安慰。
她抿着唇,眼眶有些发酸。
祁东不太会跟女孩子打交道,看见夏凉似乎要哭,有些着急,赶紧换了个话题:“盛总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用担心这一时。慢慢来,别着急。”
聊起盛风的病,夏凉一脸焦急的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哑声问:“他怎么会得了这种病呢?他以前身体很好的,你应该也知道,他以前也是做过运动员的……怎么会得了哮喘?”
夏凉想起盛风窒息倒地痛苦挣扎时虚弱的样子,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声音也有些颤抖。
祁东叹口气:“其实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我是四年前,减刑一年提前出狱之后,他联系到我,让我跟着他干,我才到他身边的。那时候他已经得了这种病,我陪他去过几次医院,医生说他这是应激性哮喘,普通的治疗方式没有用。”
“应激性哮喘?”夏凉疑惑。
“哎呀,这些专业的东西我也搞不明白。”祁东挠挠头,整齐的头发让他弄得有些乱,他又赶紧不耐烦的捋捋:“大概意思就是,他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之后,生理上的应激性反应。
这种心理创伤应激反应每个人不一样,他可能点子比较寸,只要再受到与当初创伤相关的刺激,就会哮喘发作。”
夏凉听的嘴唇发白,她急急的问:“那就不能治了吗?”
祁东摊手:“原本找了好多心理医生,治的挺好了,我刚来的时候,他连自己开车都不行。现在自己能开车了,这两年发病的频率也少了。”
说着,他啧一声,皱起了眉:“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回国之后触景伤情?一个月里,这是第二次犯病了。按这样的频率,我估计很快,他又得回美国接受心理干预治疗了。”
“两次?”夏凉想起在美容院看见的,他脖子上和额头上的伤,虽然采用了医美手段加速伤口愈合,但过了这么久,还是可以看见淡淡的痕迹。
那他上次犯病……难道是因为?……
“哎对,上回你们老同学聚会,跟他聊什么了吗?他上次犯病,就是那天。”祁东看着夏凉的反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他当然知道盛风犯病多半是因为夏凉,盛风不让他说,他旁敲侧击让夏凉自己想到总可以吧。
祁东说完,看着病房里盛风的身影,无声叹口气“兄弟,哥们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夏凉想起那天把盛风独自丢在马路上,在后视镜里看见他在春夜寒风里有些孤寂的身影,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的呢?
十年前,他的离开,就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夏凉突然有些动摇了。
其实自从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原来这么不好,她就已经动摇了。
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痛苦,心理上的,身体上的,精神上的,这些年,那些被痛苦折磨的日日夜夜,他一个人,是怎么挨过来的呢?
如果当初她不曾因为他的决绝而离开,如果她能坚持留在他身边,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惨?
而他当初,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将她从身边推开呢?
夏凉想起昨天盛风快要窒息时朝沙发上的自己痴痴看过来的眼神,那藏不住的爱意与深情,人的身体在濒死的时候是不会撒谎的。
那么多年过去,他依然爱着她,当初推开她,难道,只是不想让她跟他一起承受那些痛苦和折磨?
夏凉苦笑一下,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不肯沟通,永远这么倔强,实在让人,恨得牙痒啊……
“心理干预治疗,是怎么样的?”夏凉揉了揉鼻尖,问。
“吃药,打针,必要的时候,电击。”祁东靠在墙上,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随意。
夏凉却在听到电击两个字的时候,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电击?”
祁东点点头:“我刚听说这个治疗方法的时候,也觉得,太他妈变态了。
但是你别说,这个方法真的最管用。
盛总的医生说,他最初发病非常频繁。他当初经受的心理创伤太大了,短时间内家破人亡,至亲接连去世。而且,据我猜测,这家破人亡的原因,还并不一定都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人为?”夏凉惊得手都在颤抖。
祁东撇撇嘴:“他不肯说,但我猜测,应该有很大可能是这样。
医生说最初几年,他甚至在噩梦里都会发病,睡觉的时候身边都得安排陪护,不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为了强迫他忘记那些事,电击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高强度的电击刺激,能让他短暂的失忆,之后就会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会犯病。”
祁东的嘴一开一合,说着他觉得平常,对夏凉来说却震惊到令她恐慌的话。
到最后,夏凉脑海里全是盛风在深夜的医院里,从噩梦中窒息醒来,挣扎痛苦,最后被点击到昏迷,第二天醒来浑浑噩噩失去记忆,宛如一个痴儿的画面。
她的手忍不住捏住自己的脖子,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他醒了,要见一个叫夏凉的人。”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对祁东说。
夏凉听见医生叫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已经又是满脸泪痕。
医生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担心盛风,于是温和的出言安慰:“不用担心,他已经没有危险了,进去看看他吧,他要见你。”
夏凉闻言,忙冲向病房的方向,想要迈步进去,却一阵脚软,险些跪在地上。
医生搀扶了她一下,转头对祁东说:“最近发病太频繁了,我联系了他美国的医生,还是回去做一个疗程干预治疗吧。”
祁东还没说话,夏凉一把抓住医生的手:“他不去!”
她声音大的甚至有些尖利,医生忍不住蹙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夏凉松开手,扯出一个抱歉的僵硬微笑,说:“他能不能不去,不是说如果不受刺激,就不会再犯病了吗?他不会再受刺激了,不会的!我保证!”
夏凉说到最后,甚至伸出三只手指,做出了发誓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