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怪侠一枝梅
时间:2018-05-21 12:51:56

  长亭目光有些闪避,似乎不愿接焦衡的话,心中却早已翻腾不安,只觉莫名沉重,焦衡见她不语,又觉自己僭越了,只将那瓷瓶递给长亭,道:“姑娘,这是解药,你快拿回去,莫到处奔忙了。”
  长亭接过解药,抿了抿唇,迟疑道:“赵权……赵权他可服过解药了?”
  焦衡坦然一笑,道:“殿下方才就已经服过了,姑娘放心。”说罢又将手中的令牌递与长亭面前,正色道:“姑娘,这是殿下送与你的令信。”
  长亭抬眸一看,那小小的令牌上笔走龙蛇地刻了个“晋”字,不正是长亭那日送还赵权的令牌么?
  心中顿时复杂难言,她那时将令牌还给焦衡,便是不想再与赵权有任何瓜葛的意思,可是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今夜竟又遇到他,长亭盯着那块令牌,手却缩了缩,只低声道:“我不要,你还给他罢!”
  焦衡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殿下在我来之时吩咐过,此令信与解药乃一并送姑娘之物,若姑娘不收下令信,解药亦不可收。”
  长亭望着自己手上的瓷瓶,暗道赵权这人真是霸道蛮横,心底却莫名有些暖意,焦衡方才就将解药给她,赵权偏偏要这样说,使她不得不收下令信。
  长亭顿了顿,终是接过了令牌,焦衡亦是松了口气,安慰道:“姑娘莫要怪殿下,殿下赠姑娘令信乃是关怀之意,此令信乃圣上亲赐,见令如见晋王殿下,姑娘如今身在燕国,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殿下不能及时相救,姑娘便将令信拿出,燕国顾忌姑娘身份,终不会伤及姑娘性命。”
  长亭只默然以对,她如何不知赵权的心意,她晃然又想起赵权初赠此令信的情形,她那时失忆,刚与赵权回到京城,赵权日日忙碌,没空陪她,便让她出府去转,又怕她在外遇到危险,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晋王殿下着紧的人,硬将圣上才亲赐的令信放在了她身边……
  她正是清楚赵权赠此令信的心意,才觉这令信重如千斤,像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叫她时时欠着他人情,时时不得快活。
  长亭望着那令信呆了一刻,回过神,对着焦衡抱拳一笑,洒然道:“焦校尉,替我谢谢他,让他保重!你也保重,后会有期!”
  焦衡亦对她抱拳一礼,沉声道:“姑娘保重!”
  长亭冲他点了点头,回身轻跃而去。
  长亭攥着那瓷瓶与令信,一路飞奔而回,那令信好似一块发红的烙铁,直印得她手上心上均是发烫,那瓷瓶却好似寒冰一般,让她发烫的心又渐渐冷下来……
  她很快便回了云程府上,她灵觉过人,轻功又是一流,一闪身边便已进了屋,云徽仍在床前守着云程,长亭放下手中的剑,疾步至床前,那云徽见她回来,心下焦急,忙起身迎道:“江姑娘,可拿到解药了?”
  长亭似是松了口气,笑道:“幸不辱命!”说完将那瓷瓶递与了云徽。
  云徽接过瓷瓶,面上大喜,快步至云程床前,倒了一粒解药出来,刚要给云程喂下,却拈着解药一顿,侧眸看了长亭一眼,长亭见她这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方要说这药无毒,却忽然也生了疑,赵权该不会借此机会下手杀了云程罢?!
  只是这念头只是一瞬间便被长亭否认,赵权若要师兄死,只不必给解药就行,何必画蛇添足,送她□□?
  想罢她移步上前,轻声道:“解药应该无毒。”
  云徽看她一眼,略一踌躇,还是将解药喂给了云程服下。
  那□□霸道,解药药效却也很快,不过片刻,云程脸上的乌色便慢慢淡了下去,长亭与云徽在旁皆是松了口气。
  云徽一直观察这云程的情形,见他面色好转,是解毒之相,这才放了心,起身对长亭行了一礼,谢道:“辛苦江姑娘了!”
  长亭忙扶着她,想起赵权方才所言,脸上却有些复杂之色,只轻声道:“郡主客气,我与师兄分属同门,又自小一起长大,他有难我如何不帮?”
  云徽身上一僵,歉然道:“我方才失礼了,望姑娘莫怪!”
 
 
第114章 
  寂寂长夜, 长亭与云徽便守在云程床边,长亭细看云程脸色,以呈渐渐红润之态,再看他肩头的伤口, 也已被细心地处理好了,想来是方才长亭去取解药时, 云徽所为。
  床边还放着一盆水, 云徽见云程面上似是还有些血污,便自然而然地打湿了帕子坐在床边替云程擦洗。长亭见云徽动作清缓温柔, 似是极寻常的模样, 心中不由得微微发涩, 只想着她二人自周国逃回燕国,患难与共,想亦是这般互相照顾扶持。云徽贵为郡主,对师兄却是这般温柔体贴,丝毫未有娇贵之气。
  云徽替云程擦洗干净后, 拧干帕子, 手上却一顿,似是想起长亭就在身旁,不由得朝她望去, 二人眼神相对, 却均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云徽将帕子慢慢晾在盆沿上, 似是斟酌了一下, 复又抬头朝长亭笑了笑,似是闲话问道:“此次幸而有江姑娘在,否则哪里这般容易拿到解药。”
  长亭闻言微微垂首,想起赵权赠药之举及那块令牌,不禁百味杂陈,顿了顿,方含笑道:“郡主客气了,我亦是侥幸罢了。”
  云徽观她神色,心有所悟,只似有深意地笑了笑,道:“陈甫虽是文官,身手却在军中十分有名,他狡诈如狐,极是难对付,我常听云程夸江姑娘天资过人,是个武学奇才,此次若非你在,恐怕没有人能这般轻易潜入行馆,逼陈甫交出解药,云程总算是有些运道,只是想必姑娘为制服那陈甫也颇为费力罢!”
  长亭不由得想起赵权所言,他此次乃秘密前往燕国和谈,想那陈甫定只是个幌子而已,不过既派他来,想必此次和谈十分慎重,又关系赵权生死,长亭微一沉吟,只淡笑回道:“还好,我既是偷袭他,他身手又在我之下,倒未费什么功夫。”
  云徽若有所思地觑了长亭一眼,似是庆幸道:“行馆外广布弓箭手,若非姑娘身手,换了旁人,便是拿到了解药也难以脱身。”
  长亭亦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不过乘其不备罢了,侥幸而已。”说罢却不再多言,云徽此人,聪慧剔透,说得多了反倒让她寻着破绽,若是让她知道了赵权来此,恐怕会给赵权带来麻烦与危险,因此,长亭干脆不再多提。
  云徽见微知著,只含笑不再多问,静待云程醒过来。
  未过片刻,云程便脸色如常,渐渐恢复清明醒转了过来,他睁眼,抬眸望见的是云徽关切的眼神,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圈微红,低声道:“云程,你怎么那么傻,为何要替我挡那一箭……”
  云程对着她只极轻地笑了笑,似是安慰她,轻声道:“我没事,莫要担心……”
  云徽听见云程这般柔声安慰自己,心底既是温柔亦是欢喜,可眼眶越加酸涩,只泛着泪光看着云程,忽的想起长亭还在一旁,忙掩了神色,对云程笑道:“今夜多亏了江姑娘,是她替你取回解药的。”
  云程听她口中所说“江姑娘”,不由得微微一怔,俨然想起就是长亭,心中欢喜,忙挣扎起身往四周望去,烛火昏黄晦暗,云程却一眼看到不远处立着的长亭,眼中泛起真实的欢喜与期盼,柔声唤道:“小亭……”
  长亭本站在一旁,听云徽与师兄说话,这才明白,师兄是为了云徽才受了伤,心中滋味莫名,此时师兄唤她,眼中欢喜柔情却令她心中一软,方才心中的不安与酸意此刻顿时都消散了。
  长亭忙几步上前,笑盈盈唤道:“师兄,身上可好些了?方才毒性发作,你整张脸可都黑啦!”
  云程听她语气轻松,想起她从前在山上,亦常常这般逗生病的他,心下亦是宽松不少,宽和道:“那现在脸可还黑?”
  长亭眨了眨眼睛,调皮道:“现在又太白,还不若黑着好看!”说罢轻轻一笑。
  云程只看着她笑,眼角眉梢皆是温柔,又问道:“是你冒险去给我取的解药?那行馆有重病把守,四周布满弓箭手,陈甫此人诡计多端,你可有受伤?”
  长亭面色一顿,迟疑地看了云程一眼,怀中的令牌此刻就像块烧红的烙铁般烫着她的心,好似提醒着她什么,她不自觉地碰了碰那令牌,眸子四处游弋一番方低声回道:“我没有受伤,师兄莫担心了。”
  她终是未将赵权在行馆的事告诉云程,她亦不知为何,亦将赵权赠药与令牌的事瞒了下来,她心底告诉自己,是为了赵权的安全,可心里莫名却有些虚,她到底害怕让云程知道自己收有赵权令牌之事。
  云徽在旁看着两人,心底了然,此时笑道:“云程,趁此刻天还未亮,我们还是赶快回军营罢!若让人知道昨夜行刺之事,倒是不妙!”
  云程沉目颔首,翻身下了床,他剧毒方解,身子底子本就弱,此刻脚底也有些发虚,长亭忙上前扶住他,云程心底欢喜,低声道:“我没事,小亭,你好好在此,我过两日再回来。”
  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什么龃龉,长亭心中有事,却不愿此刻让云程担心,只含笑点了点头,笑道:“师兄快去罢,不必以我为念,我在这里很好。”
  云程点点头,回首朝云徽一笑,道:“走罢!”二人便悄声离去,长亭目送他二人背影离去,心底却莫名有些失落与茫然,怔在那处许久,方才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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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长亭在府中均是无事,云程亦再未回来过,倒是云徽郡主来过几次,不过询问长亭日常起居而已,她待长亭客气有礼,却再未提过从前的话。
  长亭虽知她对师兄的心思,却不知为何,心底并不反感她,许是因为她待师兄是实心实意的好罢,师兄命途多舛,真正关心在意他的人太少。
  长亭虽不反感她可与她也并不交心,可能是因为云徽客套疏离处让长亭总想起一个人,那人亦是这般滴水不漏,却让人难以摸清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皇室中人,皆是如此罢。
  这日傍晚,长亭正在纳凉,身后却来了一人,长亭并未回头,却喜道:“师兄回来了!”
  云程虽是放轻了步子,却还是瞒不过长亭,不由得微弯了嘴角,心中暗起温柔,长亭总是认得自己的脚步声,轻声“嗯”了一声,又道:“小亭可愿出去散散心?”
  长亭回过身,好似又回到山上,拉着云程的袖子欢喜道:“去哪儿?”
  云程见她跳脱的模样如同幼时,不由得也跟着欢喜起来,笑道:“随我来罢!”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二人牵了马,一前一后打马而去。
  不多时便奔到了城外一处湖边,云程并未下马,指着那湖边几棵桂花笑道:“小亭,你看这里可像千汨山剑湖旁?”
  长亭深吸一口气,那湖小巧玲珑,湖水透澈清凌,湖旁几棵桂树,可不正似千汨山的剑湖么,不由得也开心起来,笑道:“倒真有几分神似,就是不知水是否如剑湖一般寒似冰雪,师兄怎么寻到这个地方的?”
  云程怀缅一笑,盯着那湖面道:“偶然间路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长亭想起自己去岁秋日下山,到此时已经快一年没回山了,只是自己可以回去,师兄,却不知能否再回了,思及此,长亭心中不由得有些黯然。
  云程似是有些心事,望着那湖面许久,仿佛有什么事犹疑不定,半晌,方转过头对长亭缓声道:“小亭,你在赵权府中,他待你可好?”
  长亭闻言一怔,只知愣愣地望着云程,云程目光深远清淡,好似无悲无喜,只静静地待她回复,半晌,长亭方轻声回道:“我不知道……”
  她该如何说,赵权待他不好么,不,他千般万般宠纵她,视她如珠如宝,可若说他对她好,他却化她内力,强困她在府中,让长亭这样的人失去自由,岂不是让天上的鹰折断翅膀,哪里还说得上好?
  长亭说完亦是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隐隐怅然,云程看着长亭神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长亭在他面前总是欢喜跳脱的,好似没有半分阴霾在心中,他愿意她就那般欢喜下去,永远不被人间忧愁所扰,可此刻,她脸上却为那人出现了似喜似愁的神色……
  云程心中忽然一痛,好似失落了什么,却只悠悠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去望着静谧无波的湖面,默然无语。
 
 
第115章 
  长亭与云程在那湖边呆了许久, 两人都有心事,一时皆无话,天色渐渐暗下来,云程却笑言得了一壶好酒要同长亭一同品尝, 长亭见他面色如常,自然也不愿再想那些恼人的心事, 再加上心中本有些歉意, 此刻从善如流,与云程打马往城中奔回。
  两人回到府中, 云程便命人备了些下酒的小菜, 他极了解长亭好酒贪杯的性子, 自然安排妥帖,长亭在一旁兴致盎然的模样,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只待只待酒菜上桌,倒觉与从前在山上无二。
  长亭的师父便是个好酒的人,向来在江湖浪荡惯了, 他又未成过亲, 拉扯长亭这样的小丫头长大,自然只由着自己脾性来,幸而教得不算太坏, 长亭虽似他好吃好喝散漫粗糙, 倒也随了他自在洒脱的性子。
  云程摇头一笑, 回房中取来一囊酒, 看了长亭一眼, 含笑道:“这是燕军中常饮的酒,乃仿北方胡人的酒酿造,比之周朝更为烈性辛辣,你可愿尝尝?”
  长亭哪里坐得住,忙跳了起来,从他手中抓过酒囊,得意笑道:“自然是要尝尝的,来了这么些日子,倒不好意思跟云徽郡主讨酒喝,可馋酒得很,还是师兄最了解我!”说罢就将那酒囊塞子轻轻一扯,鼻尖微微嗅了嗅,不禁眉开眼笑地仰颈一倒,竟是满满一大口。
  “啧啧!”长亭皱着小脸,咂了咂嘴,由衷叹道:“此酒入口辛辣非常,直冲心肺,就像刀子一般利落干脆,颇有天高地阔的粗放豪气,令人心中不禁想及黄沙漫天的塞外风光,果然好酒!”
  说罢仰颈又灌了一口,眉目一时也磊落分明起来,长亭洒然一笑,将酒递给了云程,笑道:“师兄,此酒该是策马狂奔后快意畅饮,这桌精致小菜配它倒显小气了。”她一向和云程随意惯了,此番没有旁人在,自然轻松写意,毫不拘束。
  云程接过酒囊,却坐了下来,长亭亦笑嘻嘻地坐在一旁,云程面带笑意,却不及眼底,眸色也有些深,似是有什么心事,手上却未停,又给长亭斟了杯酒,抬眸,却是有些矛盾之色,只听他轻声道:“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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