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下有良人——茶茶里/匪浅千城
时间:2018-05-21 12:55:20

  方才没留神,酒似乎喝的多了些,苏阆想吹吹风醒神,便随意靠在了车衡上,可今天不知怎的,夜里吹来的风也像是暖烘烘的,醉意倒越发上涌。
  些微迷糊时,肩膀被人啪的拍了一巴掌,身后响起一句轻浮的笑:“这位小哥儿好面生,不知是哪家公子?”
  苏阆眉头一皱,回过头去,眼皮子跳了跳。
  眼前的男子脸色酡红,细长眼角微微上挑,湖绿色的锦衫上还腾腾冒着酒气。
  苏阆不想与他纠缠,甩开他的手欲上马车,那人却不依不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拽,却没拽动,疑惑诶了一声,干脆自己贴了上去,胳膊一伸,欣然道:“果然离近了看着更俊俏,呀,好细的腰。”
  苏阆扫了眼四周,街边乌泱泱全是人,不好把事情闹大,反手拨拉开他卡在自己腰上的爪子,凉道:“睁大眼看清楚,我是男的。”
  醉鬼不屈不挠,身子往前一倾,手再次朝她腰间伸去,笑声含混轻佻:“真巧!本公子也是,此乃…缘分呐。”
  苏阆皱眉,一把将他推开,那人却又黏上来,手竟还伸向她的脖颈,作势要插进她头发里:“脖子真细嫩,快让本公子来好好疼一疼…”
  …蹬鼻子上脸。
  他话音未落,只听肩头咔嚓一声脆响,眼前天地翻转,还不见苏阆如何动作,整个人便被狠狠撂到了地上。
  苏阆双手环抱,俯视着地上捂着胳膊惨叫不停的人:“就这怂样,还好意思学人家好龙阳?”
  街上行人听见声音纷纷瞧过来,苏阆瞥他一眼,转身欲上马车,此人摆明了死缠烂打,怪不得她。
  趴到在地的人疼的脑子清醒了一大半,脸色乍白乍青,扯着嗓子怒吼:“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上去给小爷掀了他!”
  嚯,出门吃酒竟还跟着这么多帮忙揍人的,好大的阵仗。
  原本站在一旁被唬住的几个小厮猛然回神,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扶起身,撸起袖子呼啦啦堵在了苏阆跟前,街边贩子和路上行人的眼睛皆被马车旁的动静引了过去,停下脚步动作往这儿瞧,窃窃议论起来。
  苏阆有些头痛。
  街上人多眼杂的,虽然她不大出门招摇,京中人大多只知苏阆其名不识其人,可保不齐若有认出来的,苏家小女女扮男装深夜逛到华月楼逍遥还和人家打架的的事传出去,苏将军的老脸往哪儿搁?
  围着苏阆的几个伙计见人不动,还以为是吓傻了,挥着拳头朝她打了过来。
  算了,几个皮痒的,还由着让他们揍不成?
  苏阆倏地抬手,握住其中一个人的腕子,正待将他甩出去,围观的人群中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嗓音含笑:“棠弟,你才进京,怎么又贪顽。”
  
 
    
第12章 解围
  周围声音安静了下去,被小厮扶住捂着肩膀哼哼唧唧的男子神色顿住,立时横目喝住了几个小厮。
  苏阆也一愣,旋手将人一把推开:“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何时离开楼中的成斐现下站在她面前,脸上殊无异色,只温然笑道:“我正找棠弟呢,还以为你走丢了,原是在此处和这位公子顽笑,只是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成斐一口一个棠弟说的极顺溜,旁人皆只以为是那个“堂”,脸色皆微微变了,看向挨揍的那个人时眼神里转而多了几分鄙夷。
  一旁气焰嚣张的男子面上一白,不可置信的吞了吞口水。自己一个富商的儿子,方才…把成相在京外的亲戚给调戏了?
  苏阆很快回过味来,扯着嘴角冲成斐笑了笑,抬头时眉毛突地一跳,正与远处手中端着冰盏急匆匆往自己这里来的苏二对上了眼,心道不妙,他若此时过来难保成斐不露馅,忙以眼色制止了他,朝成斐道:“堂兄说的是,我们这便回吧。”
  四周围观的人们很自觉的给两人让开了一条道儿。
  不明所以的苏二眼睁睁看着妹妹和成斐并肩走远,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含着的一口冰水咕咚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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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拐出洛长街,路上灯火渐渐零星起来,人声亦少了许多,月色幽微,偶尔可闻夏夜虫鸣,窸窸窣窣。苏阆望了一会儿两人在路上拉出的颀长影子,道:“方才多谢公子解围。”
  成斐笑笑:“应当的,姑娘跟我客气什么。”
  苏阆脑子里蹦出前些日子他被自己毫不客气拷在树上的那一幕,微微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公子方才在众人眼前唤我堂弟,把自己牵扯了进去,若事情传到成相那里,回去不会受罚吧?”
  “道听途说之事多不可靠,家父向来不信,无妨。何况,”成斐转头看她,“你不就是叫阿棠么?”
  苏阆恍然,拍了下额头:“喔,好巧。”
  成斐含笑,眉目舒展:“阿棠,很好听的名字。”
  苏阆却没搭理这一茬儿,她的关注点向来在实际的问题上,是以本能的略过了成斐那一句轻轻的感慨,抬脸问他:“公子大晚上的跑到华月楼去,成相不会说么?”
  若是苏二敢自行深夜探访风月之地,回府一准儿得挨揍。
  且在她的印象里,成家这种言情书网,文臣世家,家规教养要比她们家那样式儿的不知严多少。
  成斐眉毛微不可察的挑了挑:“闲来无事,去吃些酒罢了,不会。”
  苏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并肩行至路口,苏阆停住步子,见成斐仍在往前走,不由惑然:“你是不是该拐弯了?我记得相府在西边。”
  成斐冲她招了招手,淡声道:“夜深了,先送你回去,我不急。”
  成斐立在她身前,月光洒在他的玉白长衫上,似蒙了一层霜色的寒纱,朦朦胧胧的,衬得他身上文雅之气更多了些。
  苏阆挠挠头发,她怎么觉得这话由她来说倒更合适。
  成斐继续往前头路上去,淡淡唤了一句:“苏姑娘?走吧。”
  苏阆哎了一声,旋即追了上去。
  成斐察觉到她跟上前,稍稍放慢了脚步,苏阆步子迈的大,没一会儿便到了他肩侧,习惯性的背着手踮起脚尖跳了两下,成斐眼底缓缓延上一点笑意,径直往将军府去了。
  府前挂着的灯笼投着黄幽幽的光,苏二叼着根狗尾巴草斜靠在门前,影子拉的老长,见到路上两个人并肩走过来,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苏二瞥了苏阆一眼,又被她瞪了回来,干笑着直起身子冲成斐拱手见礼:“成公子,夜深露重,劳烦公子亲自送阿妹回来,苏城感激不尽。还请公子…”
  苏阆默然打断他:“二哥,你捋直了舌头再吱声吧。”
  苏二嘿然一笑:“这么晚了,相府这大老远的,要么我派人收拾了客房,公子住一晚再回去呗?”
  成斐回了礼,温声推辞:“不劳烦,在下这便回去了。”
  苏城赶忙朝门里招手:“抓紧的去备马车,送成公子回相府。”
  成斐似笑非笑,还未开口,一旁苏阆道:“公子务必乘车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他武功那么菜,还是成相的儿子,万一撞上北狄细作呢?穿的这样得体,长得那么好看,万一遇上劫财劫色的呢?
  成斐眉目舒展:“好。”
  马车轱辘声渐渐远了,苏二打了个呵欠,冲苏阆道:“别看啦,封叔还在里头等着呢,赶紧进去复命了。”
  苏阆赶忙收回眼,跳上台阶:“来了。”
  成斐挺能喝酒,且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能拘着,今夜一见,不由教她觉得此人变通且随和,和印象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成日拽酸词一板一眼的书生倒十分不同。先前她却错的无甚道理。
  苏阆暗中自省,与苏城一起进了房中。
  成斐回府后已然时近三更,黄管家见到他,忙迎了上去:“公子可回来了,老爷现在还没歇,这明儿还得上早朝呢,一天天熬着不行啊,公子快去劝劝吧。”
  老管家郁着眉毛碎碎念,成斐面上一顿,旋即往成相房中去了。
  成相是个对政务认真到几近苛求的官,办不完当天的事绝不歇息,执着的都有些刻板,年不至半百,已然两鬓花白,之前还好,然前些日子泓学院的事情又分到他身上,朝官除却休沐那天五更即要入宫候着,睡觉的时辰真是屈指可数了。下人们皆知劝不动,只能等成斐回来,今日却不知为何又这样晚。
  其实成斐他——也劝不动。不过幸而成相信得过他的能力。
  成斐推门而入,躬身行礼:“父亲。”
  成相微微抬了抬头:“回来了。”成斐上前看了眼成相手中案牍,道:“父亲先去歇息吧,没做完的儿子来处理便是,届时再交给父亲查检。”
  成家中人三代为相,俨然已成朝中储臣世家,何况成斐又是成家后辈中出类拔萃的苗子,处理个把政务自然不在话下。
  成相眼底皆是疲惫的倦意,听他如此说倒在意料之中,闭了闭眼,将手中公文放到案上:“好,你也莫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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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阆当夜四更才得以躺倒在榻上,却死活睡不着了,只能干瞪着眼直到天亮,荞荞端着水推门进来,看到苏阆眼下淡淡的一点黑眼圈,给予同情一瞥,苏阆束好头发,捧一把凉水往脸上拍了拍,问道:“二哥起来了没?”
  荞荞摊手:“阿雨去叫来着,他说要睡死在床上。”
  苏阆眼角抽了抽,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外头天色:“唔,是个阴天,今儿应该不会太热。”
  荞荞笑嘻嘻的凑到她跟前:“是啦,快要凉快起来了,我可盼着秋狝的日子赶紧到,届时小姐多猎些野味回来。”苏阆拍拍小丫头的肩膀:“还能少的了你的?”
  荞荞嘿嘿笑了两声,扬手指了指窗外繁花将尽的海棠,苏阆挑眉,径直出门走到树下,才发现枝上已然长出了青圆的小果子,不过花簇才败,果子只有小指甲盖儿般大小,身上还挂着晨露,一颗颗垂在枝头,煞是可爱。
  诶,不知道卫凌家的海棠结了没有,那么多名种,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晓得结出来的果子是不是一个味儿。
  苏阆松开树枝,拍了拍被露水沾湿的手,抬眼却看见前头路上一个人踢着石头朝这里走过来。
  嘿,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迎上去笑道:“卫凌,今天怎么来的这样早?”
  卫少没抬眼,噗一声将脚下石子踢得老远,苏阆才发现面前人脸色有些发黑,不觉惑然,片刻,才听他闷声道:“苏伯下朝,和我父亲一道回了府上。”
  苏阆不明所以:“然后?”
  卫凌顿了顿,眉毛纠结:“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苏阆扬了扬眉:“你们家做早膳的厨子比较吸引人?”话音未落,卫凌辨不清喜怒的声音蓦然追了上来:“我爹在朝上把人给踹了。”
  苏阆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掏了掏耳朵:“啥?”
  卫凌喟然:“他自己也被踢了一脚,现在还未消气,朝上乱成一团,圣上立时退朝,才没把事态扩大,苏伯放心不下,与他一同回府了,我劝不动,就到你这儿来避避难。”
  一席话说的苏阆有些发懵:“怎么会这样?”
  
 
    
第13章 秋狝
  卫凌冷哼一声道:“老爷子弹劾户部的李大人卖官鬻爵,聚钱敛财,就是那个叫李均的,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好鸟,长得脑满肠肥。”
  苏阆想了想:“啊,我也见过,一颗脑袋得赶你两个大。”她顿了顿,“然后呢?”
  卫凌顺一顺气:“卖官鬻爵是大罪,他当然不认,申平伯也出来说话,指责父亲无据构陷,血口喷人,申平伯后头是谁?满朝上下心知肚明的,当时就乱了,几个官员两边站,越说越厉害,何况李均还不知收敛,气焰嚣张,”他叹道,“我父亲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是忍够了。动嘴不成…就动了脚。”
  苏阆并不了解朝中之事,但她晓得御史老爷子虽然是个烈性子的老臣,却断然不会做无凭无据的事,何况她的舅父戚覃…
  她叉了会儿腰,片刻才道:“踹一踹疏通身心,我觉得挺好。”
  卫凌瞥了她一眼:“父亲回去就把朝靴扔了。”
  苏阆甩手:“扔了就扔了,沾一鞋底的油,多膈应人不是。”
  卫凌眉毛扬了扬,脸色缓和下来,手也跟着她往腰上一叉:“可惜,靴子上镶着好大一块玉呢。”
  苏阆将方才因走路搭到肩上的头发甩到背后,道:“皇上怎么说?”
  “不知道,皇上应还好,然御前失仪,怎么着也得思过几天。”卫凌话锋一转,“关键是还有戚侯爷和太后压着。”
  苏阆鼻子里轻轻一哼:“思过就当休沐过罢,李均不是也上脚了,怕什么。”太后姨母是个没主意的,只知一味依赖戚覃,然从小皇帝暗中经营佐枢的作为来看,他绝非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缺少一个发作出来的当口,结果偏向哪边,还未可知。
  她脑子里灵光突的一闪,看向面色微沉的卫凌:“卫叔虽说性子急了些,何至于如此失了分寸,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卫凌稍一迟疑,抬手蹭蹭下巴,轻轻嘶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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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香炉两端的龙口里袅袅冒出烟雾,殿中只偶尔响起几下纸张翻动的声响,成斐坐在下首,神色平静,手中笔毫在卷上蜿蜒游.走,不时去蘸砚台中研好的鲜红朱砂。
  殿中愈加静谧,依稀可闻刻漏发出的窸窣声,良久,案后的人直起身,合上手中奏折,啪嗒一响。
  成斐早已停了笔,见江涵抬起头来,旋即起身将晾在小桌上的画递给他。
  画上女子栩栩如生,身段窈窕,姿容姝艳,似夏日榴花簇满,热烈红裙衬的腰段和四肢愈加白腻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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