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七海花散里却变了脸色。
她没有掩饰这一点, 倒也不是说故意表演给其他人看以第一时间撇清嫌疑……她的确是意外了。
所以，旁观的人立刻又觉得可能事情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如果是演戏, 这心机未免也太深了些。
“原因。”七海花散里看着绿间真太郎，淡淡地说道。
“帝光篮球部的理念是什么？”绿间真太郎挑眉, 毫不掩饰眸中的清冷，而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为了胜利, 还是尊老爱幼？”
这话稍微有些过分了。
部分人都皱眉看向了了他。
青峰大辉嘴角扯开笑容, 然后跟着说了句，“当然是为了胜利了。”
“是携手共进。”七海花散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想反驳这一点么？绿间。”
“我并不想反驳您，队长。但我觉得副队这样的职务应该由更强者来担任。”绿间真太郎说道。
这话说完后，不少人便看向了青峰大辉。
事实上，在高一学生中，除了已经担任副队的七海花散里以外，声望最高的就是青峰大辉了。他在这一年来一直担任着二军的队长，曾经一度将一军压迫到几乎溃败的地步。
当然那场比赛我们都知道，七海花散里赢了。
就算双方都明白，赢的是七海花散里，而不是一军。
但双方更明白的是，除却参与者本身以外，其他的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有胜利和失败。
所以那场比赛一军在外人面前依旧是不可战胜的，尽管，他们已经丧失了身为一军的尊严。
眼下，在绿间真太郎以毫不留情的犀利言辞捅破这一点的时候，大部分一军成员——包括井上在内都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青峰。”七海花散里看向青峰大辉，微抬眼时她深色的双眸看似清澈，但却有着风掠过的海澜，那浪潮的内在含义究竟是什么，青峰大辉发觉了，所以他心中不免有些凛然。
“别看我。我可没当副队的兴趣。”青峰大辉这样说道。
——他后退了。
一方面是迫于七海花散里的压力，另一方面，青峰大辉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当二军队长已经够麻烦了，一军副队的话，自然会一堆事的。他的兴趣是在篮球场上所向披靡，而并非沉浸在权力及其伴生的琐碎事物中。
七海花散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
“可是，我有兴趣。”绿间真太郎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这次会议上的第三句话。
虹村修造一直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
七海花散里感觉心中有些烦躁。
她是得按照大体剧情走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急着当队长了。绿间真太郎成为帝光副队的确是剧情里的事件，包括开除灰崎祥吾也是。可是，她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剧□□件被动地发生。
这是一场博弈。
她和所谓命运之间的博弈。
如果这已经注定发生，那么，至少要在她的掌控下发生。
所以，她闭上眼，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与众人划分开的独立空间，再次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已平静无波，所有的清澈都化作深沉，宛若海面上浮现出冰山岛屿，虽只是一角，但足以让人心惊。
“你要违抗我么？绿间。”
周围人因这话而屏住了呼吸。
绿间真太郎迟疑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中说道：“哪怕是队长，也没有直接任免副队的权力。”
“我说的是，你要违抗我么？”
她不是以篮球部部长的身份在和绿间对话。
她是以赤司本人的身份在质问绿间，你是否要违抗我。
带着冷意的高傲字句自她唇畔吐出，她注视着绿间真太郎，继续说道，“你确定么？真太郎。”
虹村修造没有继续旁观下去，而是转身走向教练的办公室。
他知道，绿间已经输了，今天，七海花散里是篮球部最大的赢家。
也许是整个学校最大的赢家也说不定。
*
现在的篮球部，表面上似乎都和七海花散里一心，但今日绿间真太郎直接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伪装。大凡有心人，都能从中看出些许蹊跷之处来。
灰崎祥吾自然是唯七海花散里马首是瞻的，紫原敦虽看似听话，但从不在这类事上发表意见，绿间开始争权，青峰大辉暂时中立，井上听虹村修造的话，一军其他人彷徨不定。
……这就是现在的帝光篮球部。
如果，灰崎祥吾离开的话……虹村修造想到。七海花散里纵使有惊天之才——而事实上她的确是可怕的天才——但也会孤木难支。这样的话，她就不能继续在篮球部中施行强权。
如果绿间真太郎能和她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再加上井上他们，篮球部就真真切切地稳定下来了。
而且这样的话，七海花散里估计也得收敛一下自身的一些行为了。
比如水性杨花这一点。
这样对大家都好。
虹村修造乐观地想到。
尽管虹村修造已足够成熟稳重，沉谋研虑，但他就本质而言仍是一个好人，这让他这想法在那帮坏人中，显得有些单纯了。
被制衡但仍需要将剧情进行下去的七海花散里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那时他并不知道。
而所谓的修罗场，也不过如此了。
“队长。”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啊。”洪村虚造转过身看向赤发少女，然后说道，“你已经是新的队长了，就不用这么叫我了。”
七海花散里摇了摇头，“我一直很尊敬队长您的。”
“那为什么。”虹村修造没说完，但是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提起那夜发生之事。
“为了胜利。”她说道。
这个答案是虹村修造完全没有思考过的，他不禁皱起了眉，“什么？”
“我追求一切的胜利，无论是身为篮球选手的胜利，还是身为女性的胜利。”七海花散里说道。
这个答案其实太过牵强了。
但如果放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道德……”
“您是认真的吗？”七海花散里看着虹村修造，微微地笑了。
这笑很平常。
如果你和其他同学认认真真谈起道德这类的事，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八成会笑你的迂腐。时代已经变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纯粹的年代了。
“我是认真的。”虹村修造当然知道那微笑的含义，但他还是说道，“很认真。”
七海花散里收起了多余的表情。
正是因为时代已经变了，所以虹村修造这样的人才值得尊敬。
“……所以说，我很尊敬队长您的。”她慢慢地说道。
虹村修造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不能放弃那种胜利么？”
“不能。”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会追求……女性的胜利？是有难言之隐么？”虹村修造说道。
“是有不能说出的理由，但并非有苦难言。”七海花散里说道，“我可不是需要同情的人，队长。”
虹村修造苦笑了下，“我知道。”
他现在的心情真的挺复杂的。
“那么，胜利之后呢？”他问道。
七海花散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胜利之后应该干什么……她没有第一时间讯问系统，她有意识控制着这一点，她不想让自己对系统形成依赖。
她问的是自己的心。
但是她没有得到答案，她的思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虹村修造看出了她的茫然，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目光居然因此而柔软了些，也不知道联想到什么了……
“……等那边稳定下来了，就回国吧，队长。”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我咨询了那边，至少得要两年。”虹村修造说道。
“嗯。”七海花散里点头，“那我……”
“等我回去？”虹村修造微微皱眉，“这也是你追求胜利的一部分么？”
“不是。”七海花散里摇了摇头，然后认认真真地说道，“到时候由你来告诉我，成功之后应该做什么。”
两人的目光交汇。
阳光寂静——
“好。”
虹村修造这样说道，同时，听到了心底的叹息。
_(:3」∠)_
在七海花散里宣布部活结束后，很多人都在思考着她所说的内容，但这时的大家还没有想到，这个会议会在帝光篮球部的历史上具有深远的意义。
其后短短三个月时间，奇迹时代的名号，响彻日本高中篮坛。
第55章 傲骨成沙（五十五）
鲜血推动历史车轮前进。
——墨索里尼
所有气势恢宏的壮美乐章都需序曲漫长的酝酿,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去等待那最终章节, 尽管大家都知道若直接跳过等待就得到了快乐只是一时的愉悦, 而并无任何意义。
但是, 那不需要任何付出就可以得到的愉悦, 已经足够令人向往的了。
*
不久后便是期末考试，七海花散里在期间已经顺利安排好了篮球部集训之处, 虹村修造没有来, 他将在冬假期间处理好日本的一些事, 而后和父亲一起前往美国，后者将会在亚特兰大接受七海花散里所提供的治疗。
七海花散里感到可惜, 却也感到庆幸。
“可惜”是人之常情，毕竟她对虹村修造的尊敬和喜欢是真的。
“庆幸”是出于内心卑劣的考虑, 如果虹村修造仍然在日本的话，那么他的正义感将给她的攻略造成很大的麻烦。
期末考试很快就结束了, 暂时将家里的事务安排好后, 七海花散里准备同篮球部一起前往北海道的温泉旅馆, 但这个时候神谷家那边传来消息，神谷家的家主神谷哲一, 去世了。
七海花散里只能先单独在东京呆了一段时间，而后代表赤司家出席了神谷哲一的葬礼。因为婚约的暂时解除, 所以表面上赤司家和神谷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赤司征臣也不必去参加神谷哲一的葬礼。
神谷顺一接任家主之位, 由他的两个叔叔辅佐。
——这, 依旧是表面上的东西。
葬礼上神谷顺一忙得很, 所以没空和七海花散里说话。七海花散里也没说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了该做的事，最后只和神谷顺一说了句“电话联系，我假期在北海道”便离开了。
接着回到东京，和虹村修造正式告别。
虹村修造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一军举行了欢送会，大家起初是强作欢笑，但在虹村修造的感染下，大家也逐渐放下了那份忧伤，开始喝酒畅谈。
后来酒都喝多了，不免说起一些八卦之事。
“修造，当时你突然和赤司副队在一起了，可把我们吓坏了。”龙太郎说道。
“你们心理素质太差。”七海花散里难得开了个玩笑。
“啊，当时是既羡慕又庆幸啊。”浪川也补充道。
“为什么？”
“本来以为赤司你谈了对象后可以多一点女人味，更温柔一些的。”浪川说道。
七海花散里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咳嗽了起来。
又聊了几句后大家开始起哄说让他们当众亲一个，虹村修造稳如泰山地坐着，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七海花散里略微的笑了下，说道，“那就来呗。”
虹村修造看向她，她的眉眼此时看起来温润而精致。
虹村修造走到她面前，她抬起脸，眸子似掺满了星光，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做出了等待的姿态。
于是他捧起她的脸当着众人的面吻了下去。
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大家的笑闹和嘈杂声接连响起。
咔嚓。
有人拍了照片。
“发个推特，不介意吧两位？”浪川摇晃着手机，说道。
“没事。”她说道。
_(:3」∠)_
火车的车轮声和刺耳的鸣笛声远去了，少年们的兴致都挺高的，毕竟这是高中以来的第一次篮球部集训——上次集训只有一军，而没有他们。
这也是七海花散里财大气粗的个人行为了，不然那些社团，哪有给二军集训的经费啊。
绿间真太郎摘下自己头顶带着的猫咪毛绒帽，无视了一旁青峰大辉的吐槽，但他无视不了黑子哲也一直注视着他的幽幽目光，那目光太过强烈以至于黑子哲也的被动隐身技能（……）都消失掉了。
“这是今天的吉祥物。”绿间真太郎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黑子哲也点了点头。
青峰大辉又忍不住说道，“所以说，为什么是猫咪啊？”
“别看有些人表面风光，其实背地里连只猫都没有。”黑子哲也幽幽地说道。
青峰大辉：？？？
这次连一旁喝着可乐的灰崎祥吾也忍不住把嘴里的饮料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畜的尴尬对话啊。
囧rz。
因为青峰大辉总是懒散着不作为，所以绿间真太郎拿了地图开始寻找订好的旅馆。而前者则按起了手机，打算发个推特来炫耀一下自己到北海道集训的事。
然后他就看到了某个照片。
他嘴角扯开笑容，而后将可乐放到嘴边灌了一大口，那冰凉辛辣的液体在舌尖上炸裂开来，混杂着带着二氧化碳的气泡让喉间升腾起不适的感觉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