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和石质台阶摩擦碰撞的声音在此空间里非常清晰,似乎都带了隐隐的回声,但地下室深处,却有着其他更加可怖的声音。
如同野兽在低低的咆哮,以及咕噜咕噜的声音。
简单来说,很像恐怖片里森林里的配乐。
膝丸深吸了一口气,走入了最底层。
两点红光如同鬼火一般在黑暗里摇曳着,下一秒红光突兀逼近,刀剑锋利的气流撕扯着黑暗,过快的速度让膝丸刹那间闻到了死神在他脖颈处烙下亲吻时那腐朽的气味。
但下一秒,铁链哗啦绷紧的声音。
以及在他身前强制停下的刀。
袭圌击者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因为锁链的捆绑而暴躁不安。借着微薄的月光膝丸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方才那两点红光就是对方的眼睛。
金色的鬈发和俊秀的面容,以及,狂乱的表情。
“兄长……”
膝丸小声地叫道,同时对髭切伸出手去。
髭切再次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衣下似有什么要隐隐破骨而出。他的腿上,手腕上,腰上都绑着被鲜血浸染的冰冷铁链。
膝丸走进他,他此时显然依旧是神志不清的状态。直接一只手按住膝丸的肩膀,然后咬了上去。他的牙齿很锋利,所以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的衣服,刺穿了他的皮肤,开始大口大口吮圌吸他的鲜血。
膝丸则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抚摸着髭切的头发,一下,一下。然后他低声说:“兄长……我一定会,一定会让你恢复正常的……所以。等我。”
——
第86章 亲吻刀锋(五)
天空凄美如祭坛
夕阳在凝结的血泊中沉默
——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 暗沉沉的上午在雨水中转变为颇为凄凉的日中, 当七海花散里午睡醒来的时候, 她听到了雨点不停敲打着窗棂的声音。
早餐照例和织田组的人一起吃的, 上午她正在准备出征的事宜时——或者直接说,换出征服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七海花散里起身开门, 发现外面撑着伞的居然是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殿, 请进。”她微愣了下,然后行了一礼。
没有一把刀会在三日月宗近面前摆骄傲姿态的, 他的名气、力量和美丽都为他在这座本丸赢得了足够的尊敬。
入座,奉茶, 尽管看起来颇为随性,但他的举手顿足还是一等一的优雅。也许这种优雅已经铭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七海花散里想到, 这样直面相对,才更能体会出三日月宗近身上的魅力来,那种魅力不是隔着屏幕或者文字就能体会到的。
“三日月殿, 是有什么事吗?”七海花散里率先问道。
“哈哈哈, 连闲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这么着急就要切入正题啊。”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果然我这样的老头子不讨人喜欢啊。”
“没有这样的事。”她略微有些窘迫地说道。
“是吗。”
三日月宗近喝了口茶, 姿态是无可挑剔的风雅动人,他指尖拂过杯盏的模样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少女甘心化作他手中之物,以一生的期待得他一时的垂怜。这样淡淡地说完后他便没有继续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空旷的雨声。
如果是压切长谷部本人的话, 此时应该有些不安的。因为正如莺丸所说, 主上在听到她和四花太刀相处不好会感到不高兴——换成五花的稀有太刀, 就更是如此了。而压切长谷部会非常害怕主上可能对他不高兴这个猜想。
所以说到底,还是绕不过主上。
想到这里,七海花散里也象征性地露出不安的表情来,然后她假装迟疑了一下,说道,“三日月殿……”
恩……闲聊是吧?
于是她颇为生硬地进行了一个转折,“您早餐吃了什么?”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给她的回应是非常具有他自己风格的笑声。
好吧。这个闲聊很尴尬。因为她说了后才想起来,早餐都是统一供应的,这意味着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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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我好像变蠢了,是错觉吗?
我…………
我…………
是这样吗?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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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切小姐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杯盏暂停于三日月宗近面前方寸之处,他眸含新月,微笑着迭出这么一句话来。
“……已经是百年的刀剑了,所以谈不上可爱吧。”她有点尴尬地说道。
“可爱和年龄无关啊。” 三日月宗近放下茶杯,居然在桌子那端探过身体摸了摸她的头。
卧、卧圌槽……她对摸头毫无抵抗力啊……!
接着三日月宗近说道,“是主上让我来向你转告一下这次出征推迟的通知,具体来说改到了明天上午,听神乐铃集合就好。”
“啊,好的。”她颇为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碰巧我也不知道这个出征服怎么穿戴……”
这个是真的,她刚刚正在研究怎么穿……身为赤司的时候,她所穿的礼服向来都是那种欧式的,在黑街世界时更是现代装束,所以没有接触这种衣服的机会。——说是偏西方风的,但偏偏也有和风元素。
“啊,这样啊。”三日月宗近点了点头,“我一向也比较苦手穿衣服的事情,脱衣服的话倒是可以……”
“那个,您刚刚说了什么吗?”七海花散里感觉这世界有点玄幻。
“我说我可以脱衣服啊。”他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就好像从家里去某地的话会迷路,但反过来回家的话就很少会迷路了一样。或者稍微暴力一点也没关系,毕竟衣服也只是一种替代品。”
……居然是如此正经的在解释。
……问题是这句话怎么解释还是都很污啊!而且他说了暴力撕扯衣服的话吧!绝对说了吧!= =!
七海花散里不由地抽了抽嘴角,“那个,请进行下一个话题吧,三日月殿。”
“嗯。那么压切你可以去问一下长谷部怎么穿出阵装,毕竟你们是共体的说。”他点头,然后给出个很正统的提议。
“……好的。”虽说她并不想听他的话了= =。
接着又喝了一会儿茶,七海花散里这边的茶叶是烛台切光忠送来的,烛台切光忠说这一茬的茶叶还没有采摘,所以就先把他的藏茶分了她一半。
之后,在三日月宗近的邀请下,她来到平安京老刀的庭院里。
是颇为古朴典雅的庭院,一眼望去尽是池塘。其实也不能说是池塘,因为他们这边的房屋都是建在水上的。房屋由木制的水上长廊作为道路和桥链接在一起,在对面的岸上种着两棵樱花树,一大一小,在阴雨中是难得的亮色。
三日月宗近回房间里取了清酒和吃食,白色的瓷盘上摆放着的小烘饼看起来非常可口。两人坐在回廊中看着外面的雨景,惬意到飞起。
偶尔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啊。
“压切你能成为我们的同僚,我们其实都感觉很开心。”三日月宗近这样说道。
“因为我的性别吗……?”
“不光是。每次迎来一位同伴,我们都会很开心。再加上压切你的特殊性,让我会觉得……我们的本丸,真是被幸圌运之神眷顾着的啊。”
漫天的阴郁色彩似乎都因他这一笑而烟消云散,但很久之后,七海花散里才知道,不是他驱散了那些黑暗,而是他的眼眸,将那黑暗都吸收进了他的身体内部。
同化,酝酿,蛰伏……而后,以一场比这阴雨更加狂乱堕落的姿态——爆发出来。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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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会议室。
审神者坐于首位,一旁是山姥切国广,另一边是太郎太刀。他面前是一张黑色岩石砌成的案几,上面是一个同色的香炉,香炉里的香静静地燃烧着,整个房间显得幽寂、清净、平和。
这个会议是瞒着七海花散里进行的,所以审神者特意派遣了非常信任的三日月宗近去缠住她。
会议的主要内容当然是怎样用七海花散里解决暗堕问题。
膝丸率先提出强行让七海花散里配合大家的治疗,如果七海花散里不从的话就动用武力压制。
“如果她因此而仇恨本丸呢?”小夜左文字问道。
“她练度为0”膝丸若有所指。
众人都没有说话,髭切是本丸唯一已经暗堕的刀,他们也知道髭切被审神者囚禁在地下室里了,膝丸如此偏激,也是有原因的。
片刻后,审神者率先打破沉默,“……我不同意。”
“您难道要为了她放弃我们所有人吗?”台下立刻响起了反驳的声音。
审神者又沉默了几秒后,缓缓说道,“她是我的刀,你们也是我的刀。为了救多个人而杀死少数人这种问题……只要是人类就无法做出选择。因为生命不能用数量来衡量。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一点。”
“……主上,您的话语让我非常敬佩,但是您需要知道,莺丸殿已经初步进行了尝试,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了,只有她才能让我们停止暗堕。您也必须正视、且承认这一点。”一期一振说道。
他身后站着整个粟田口,他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他没有退路。
他知道哪怕是自己碎刀,他也要让他的弟弟们继续活下去。
“还有一种方法。”第一排的压切长谷部闭了闭眼,说道,“刀解获得大量材料,然后利用这些材料再次锻造出相同的刀,然后观察对方是否也会出现暗堕气息。”
听了压切长谷部这话,有不少付丧神的脸色并不好看。
“那么谁第一个自愿进行刀解?”小狐丸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压切长谷部接道。
这次没人说话了。
“我不同意。”做出这个决断的还是审神者,他闭了闭眼,虽然表面上还是严肃的,但他嘴角却不由扬起了无人察觉的细小弧度,“……我提议,必须在压切自愿的前提下,你们才可以进行……咳……我是说交融神力。”
“自愿?”这次率先反驳的是烛台切光忠,他皱着眉说道,“如果压切知道真相的话,她一定会为了主上而选择向所有刀派献身的。”
“不太可能吧……?”审神者愣了一下,说道。
“她会的。”第一排座位上淡紫眸子的付丧神说道,“毕竟她是压切长谷部。”
“那么,追加一条,所有人都不允许告诉她真相。”审神者说道。
这次,连他身后的太郎太刀都颇为不赞同的皱起了眉,“主上,付丧神不是人类,不需要以人类的道德观……”
“这是我的决定。”审神者打断了太郎的话,与此同时审神者身上的气势微微改变了,他黑眸逐渐释放出某种令在座刀男都有点心惊的锋芒来,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也是来自审神者的命令。”
“谨遵主命。”
这次,所有付丧神起身,行礼道。
审神者微微颔首,“劳烦你们了。”
然后他意犹未尽地想到,啊,只有这样才有趣呀。
当初他获得圣杯后对圣杯许愿了愉悦,然后被送到了这个世界里。一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对审神者这个职业丧失兴趣了,可正在这时,刀剑们的暗堕开始了。
这让他重新提起了兴趣。
而后是压切长谷部和她所谓的攻略任务。
他既是操盘人也是剧中人,所以,就让他把这个局面搞得更混乱一些吧。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那如果有人不遵循呢?”
“碎刀。”审神者回答道。
碎刀?当然不会了。他只是为了让他们做了坏事后不要告诉他罢了。
另一边,三日月宗近看着不胜酒力而伏在回廊上睡着的七海花散里,眸色深沉。
第87章 亲吻刀锋(六)
既然行动与梦想在这个尘世不可能联袂
我心甘情愿离开这个世界
不能仗剑而生只能中剑而死
——《恶之华》
酒精迅速麻痹大脑的同时也将整个神经系统紊乱掉了, 模糊到几近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七海花散里不由地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的雨声逐渐变大, 冰凉的温度落在自己的额上, 鼻尖, 唇畔。而后是由远及近的震天喊杀声,男人迎风站在山丘之上看着下面交战的双方, 砍杀到现在已经毫无章法, 只是在拼命地从对方身上往下撕一块儿肉而已。到最后,牙齿, 指甲都成了武器。
这样的战斗已经没有丝毫荣誉可言了。
但那残酷的景象却令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血脉偾张。
年少时粗狂莽撞我行我素,不修边幅的外表下一次哪能这匡正天下的熊熊野心。
“匡正天下?当如何?”
“以杀止杀。”
以压切长谷部之名伴他所向披靡, 无人敢捋其锋,而后, 却又随意将她送给臣下。
金晖逝去,残阳吊挂在古老枯枝上。她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如雨点般, 一声声, 钻入她灵魂内里。
效忠主上效忠效忠效忠是她活着的意义赠人也罢折刃也罢效忠效忠只需要效忠就可以了主上是唯一的意义……
那声音逐渐变小又变大,是嘈杂的, 神经质的低语。她从梦中睁开眼的时候雨声还在继续着,她几乎要从那雨声中也幻听出那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