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寺始建于扬州城之前,当时不过就是一座小庙,随着扬州城的建立,当地的百姓还有朝廷数次的大规模扩建,香火逐渐鼎盛起来,成为这一带有名的寺庙,高僧云集佛法高深,很多人家都会在这里给逝去的家人做法事,希望死者早登极乐遁入轮回。
管家早就打理好一切,一大早起来忙忙碌碌的准备行囊,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寺庙清苦健康之人尚能担待一二,米夫人的身体并不是很康健,需要尽心尽力的维护才行,否则又要在床榻缠绵好些日子,不见荤腥也就不见荤腥的吃法,尽量多带上一些滋补品,希望她能够身体康健度过做法事的日子。
“小姐,养生丸多带一些吗?”
“嗯,娘亲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思念爹爹,愁丝过甚,养生丸能温养五脏六腑,抵消一些是一些吧。”
小小的梨花木箱子里,放着不少瓶瓶罐罐,都是一些必备的日常用药,大部分都是给米夫人准备的,心病难医愁丝伤人,也只能用好东西吊着罢了,好在京城的两位舅舅经常派人送来极品药材,人参,鹿茸,灵芝,冬虫夏草,雪莲花,燕窝等都是成箱成箱往扬州城送,米灵萱叹口气合上箱子。
马车行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辛劳的百姓,小商小贩脆生生的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吸引着过往的人群购买,大商户的门口机灵的伙计也精神抖擞站在那里迎接上门的贵客,热情周到的服务,让不少进去的客人心甘情愿的拿出荷包里的银子。
车轮不停的转动,转眼来到城门口,兵丁们尽职尽责的盘查的可疑之人,管家拿出腰牌晃了晃,在他们恭敬的态度中,离开扬州城,华容寺离城池并不远,半个时辰的光景就来到山门前,这里已经有不少的马车在此停留,米家的马车并未在这里停下来,而是饶过山门顺着小路一直向里面行驶。
她们要去寺庙里做法事,需要居住七天,随身携带不少日程用品,华容寺的僧人慈悲为怀,特意开辟了一条小道,直奔居住的小院子,方便施主们进出方便,管家早几天就来了一趟,要了一间采光不错的庭院,打扫干净就等着吉日出行。
提供给香客居住的地方也分三六九等,她们居住的是上等,周围有好几处不错的风景,离做法事的往生堂也不远,米夫人经过这么一阵的奔波,脸上已经呈现出疲态,金嬷嬷,福嬷嬷手脚麻利的收拾出软塌,米灵萱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了,喂了一颗养生丸,玉嬷嬷去小厨房熬粥,平嬷嬷指挥着小丫头收拾着卧房。
稍微休憩了一会,米夫人的脸色好了不少,稍微洗漱一番带着米灵萱去往生堂诵经,大大的厅堂放着不少的圆型厚实的蒲团,旁边还有不少的小矮桌,文房四宝整齐码放着,这是免费提供给香客抄写经文之用,米灵萱准备给自己的父亲抄写几部经书,供奉佛前享受香火。
金色的大佛庄严慈祥的看着下面的信徒,宽大的案台上供奉着各色素点心,古朴典雅的香炉里燃烧着佛香,蒲团上坐着七八个宝相庄严的僧人,手拿佛珠眯着眼睛,嘴里一遍一遍念诵着《往生咒》《金刚经》《大悲咒》,声音阴阳顿挫,高高低低,让人心神得到洗涤。
米夫人虔诚的跪在蒲团上,面前放着一张凭几,照着经文也默默的祷念着,全部身心都投入到经文当中,外面的一切仿佛成为了背景,脑海里不在有米老爷去世的悲伤画面,闪现的都是以往琴瑟和谐的甜蜜场景,脸上的愁丝也消散的干干净净,让她本来就不俗的容貌硬是增添了几分仙气。
米灵萱耳朵里听着诵经的声音,稳稳的坐在小桌前,手里的小狼毫并没有停顿,行云流水工工整整的小楷出现在眼前,她写的速度不急不缓,恰到好处,脸上带着虔诚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留下经文在空白处一个字一个字的填满,把她对父亲最美好的祝福都尽数倾泻出来。
午饭清淡素小炒,母女两人吃的心满意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佛法的熏陶,心情比上山的时候开阔许多,米灵萱在卧房不大的书桌前,挥毫泼墨,画了一幅《华容寺》,雄伟高大的殿堂若隐若现的出现在青翠之中,高耸的佛塔透过树木伸到半空中,四周悬挂着青铜铃,风吹过荡起一阵清脆铃声。
“小姐,夫人休憩,我们去后面逛逛吧,听小沙弥说,后山有一处樱花林,这个时候特别漂亮呢,吸引扬州城里很多香客前来观赏呢。”
“嗯,等娘亲醒来一起前往吧,你去跟金嬷嬷说一声,准备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
“呃,等待,多带上几个伶俐的小丫头,带上布袋子挑拣一些干净花瓣,娘亲很喜欢这个味道的香脂香膏,正好做一些出来。”
听着米灵萱描述的场景,米夫人也有些意动,樱花林离这里又不远,她也喜欢风吹花瓣飞扬的样子,一群人穿过长长的巷道,刚走上七八个青石台阶,还没有看到樱花林就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花香,米夫人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映入眼帘的就是层层叠叠香气扑鼻的樱花林。
樱花的花瓣雪白中透着红晕,五片花瓣中簇拥着鹅黄色的花蕊,花的形状很像梅花,树干又跟桃树树干,别的品种是绿叶衬托花朵,而樱花却是花多叶少,一枝小小的枝条上竟然有七八朵花,一丛丛,一簇簇,跟飘荡在蔚蓝天空的白云一般,又像冬天化了妆飞舞的雪花,如梦似幻。
路越走花色越浓烈,真真正正像置身于花海当中,有的像夏天傍晚的火烧云,色彩鲜艳不显现一点妖娆,依旧是那么纯真靓丽,使人目眩神迷无法自拔,有的像初秋早上迷迷茫茫的晨雾,隐隐约约,虚虚幻幻,那么真实又那么缥缈,伸手触摸的时候一下子就闪躲不见踪影。
米夫人欣喜的看着周围花朵,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朵飘飘洒洒四周扩散开来,带着与生俱来优雅恬静,划过枝头纷纷落在树下,小路上不一会铺满了花瓣,很像一条娇艳欲滴的花毯子,伸向远方迎接欣赏它炫丽舞姿的贵客,高山流水遇知音,人与花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愿意在草棚里欣赏花瓣雨,想要陪伴这些娇媚花瓣走一程,福嬷嬷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铺上厚厚的毡毯子,隔绝还有些凉意的地气,上面又加了一层柔软长毛的毯子,母女两人优雅的跪坐在哪里,精巧随身携带的小方桌上放着各色点心,手里捧着素雅的茶杯,眼里看着樱花林,尘世间的烦恼仿佛里她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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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纷争
这片美不胜收的樱花林,米灵萱母女并不是唯一的访客,慕名而来的还有好几拨人马,知客僧领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慢慢的靠近樱花林的边缘,也是沿着林荫小道,踩着花毯走向树林深处的茅草房,左侧不远处孤单单的种植的一簇平常的竹子,短而低矮正好形成天然的屏障。
少年公子穿着竹叶缂丝花纹白色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扇,头戴着一定白玉冠,面如满月姿容俊朗,腰间白玉腰简单大方,左右两边挂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祥兽玉佩,眼神看着如梦似幻的樱花林,展开淡淡的笑容,知客僧并不答话,沉默尽职的跟随左右。
“大师傅,每次过来感受不同,今日方才明白,风景依旧娇艳,千变万化的是我的心情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镜花水月缘来缘灭,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光阴,何必执着变与不变呢,每次都是诚心诚意的感受,知道这样既可,施主,您思虑太多了。”
“大师傅不在凡尘中不能体会凡尘事,在下自幼订有婚约,怎奈造化弄人,小姐的父亲骤然离世,在下的父母有悔婚之意,自古以来婚姻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想我李明朗苦读诗书十几载,竟然无力去捍卫我的人生,想来就觉得烦闷惆怅,想那小姐遭遇退婚,名节受损,岂不是在下之过。”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知府大人能有此考虑也没有什么错,你们两人站的高度不一样,看问题的本质也有千差万别,既然施主父母不满意这门亲事,强硬达成也会害了那位小姐的,施主,有时候放手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唉!也许吧,母亲言明双方也就是口头约定,互相换了信物,并没有别人知道,不会毁了小姐的名声,府里头争斗从来没有少过,不进李家门也许她能活到更恣意呢,同窗好友都未吐露心声,实在是家丑难言啊,请大师傅不要见怪,在下的红尘俗世玷污了佛祖的清净之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严重了,我佛慈悲苦度众生,施主能说出来也就解了心中的烦恼,也是法华寺的功德。”
“大师傅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大师傅指点迷津,听说樱花林后面还有几株百年绿萼梅,劳烦大师傅行个方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
李明朗跟着知客僧的脚步越来越远,茅草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的这一番话被米夫人一群人听的干干净净,她脸色不愉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混账东西,李林浦欺人太甚,相公在世的时候常来常往,谁知道人走三年茶就凉了,竟然敢嫌弃我们的宝贝疙瘩。
“娘亲,您不要动气,天下青年才俊多如牛毛,李家公子又不是独一无二的,女儿不在乎被退婚。”
“哼!这世间的事情岂能都由着李家人行事,福嬷嬷,你明日回城一趟,把信物归还,这样的人家幸好没有交换庚贴,也是孩儿的福气。”
“娘亲,孩儿还想多陪伴些日子,婚姻之事还是及笄之后再议吧。”
“嗯,就依你,孩儿看上哪家子弟,娘亲就让他上门提亲。”
“娘亲,说什么呢。”
“呵呵,孩儿害羞了。”
两人讨论完放下胸怀,继续享受那樱花飞舞绚丽画面,什么样的凡尘俗事都淹没在樱花林,匆匆又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穿着桃红挑花喜鹊登枝的长褙子,
脖子里挂着金项圈,下面坠着一块玉麒麟,随着她的走动五彩缤纷的璎珞晃来荡去,头发上插着金灿灿的凤头钗,另一边海棠花步摇甚是精致,白皙的脸蛋上带着一股子骄纵跋扈。
“咦!婉儿,你不是说表兄往这里来了吗?怎么不见踪迹,莫非我们来晚一步,被花心蕊那个臭丫头劫走了吗?”
“小姐稍安勿躁,让丫鬟们在四周找找,小姐走了这么长的路,也乏了,现在草亭里歇息片刻,静候佳音吧,花心蕊小姐不会走在我们前面的,你别忘了她的身体那么娇弱,怎么能走的快呢?”
“瞧着她的那个样子,一步三喘的模样就有气,既然身体不适,在宅院里休憩即可,非要跟着跑到华容寺来,还不是依仗着李老夫人想要做表哥的正妻,哼,姑妈才不会看上她呢,那样的身体也生不出健康的子嗣来。
哪一家的当家夫人都不会要这种儿媳妇的,没事找什么药罐子,再多的家业也抵挡不住三天两头请大夫,哼!本小姐到要看一看她会有什么好姻缘,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攀高枝也有那个资本才行。”
“小姐,花心蕊小姐那是李家姑太太的女儿,扬州知府大人嫡亲的妹妹之女,怎么都要礼让三分,奴婢觉得姑太太说得对,以柔克刚,二少爷今年已经十八岁,已然成年,哪个男子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看看姑老爷,堂堂的扬州知府后院,不也是莺莺燕燕一大堆,都是些娇柔的脸孔,小姐,您装也要装一点,得到二公子的心那是最重要的。”
“什么话,堂堂的侯府千金需要那么低三下四吗?表哥刚是举人功名,本小姐也不一定非要嫁给他,不过就是看不上花心蕊的做派,母亲说了,我是娇贵的世家小姐,不需要委曲求全,怎么说本小姐的三位哥哥都是以后的后盾。”
“也是,奴婢有些眼光短浅了,我们侯府在京城那也是响当当的,多少王孙贵胄上门提亲,夫人都挑花眼了,小姐,四皇子跟您正当年呢,那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混账东西,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别仗着平日里疼宠你几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奴婢自小跟随小姐一起长大,心心念念都是小姐,心里太想让小姐幸福快乐,失去了往日的分寸,请小姐责罚。”
“行了,行了,起来吧,下回不要口无遮拦,要知道祸从口出,我们侯府不过是这几年才有了权势,那也是大哥出生入死跟着睿王殿下,南征北战用命换来的荣华富贵,要是搁在以前,五姑姑也不至于嫁给李家,充其量扬州知府也不过四品,放在京城里都不会有什么打眼看的。
五姑姑嫁到李家受到李家老夫人的刁难,硬生生把养在外面的青梅竹马纳进家门,只有商户才有什么平妻,官宦人家那里有这样的事情,还先一步生下长子,
要不是后来我们侯府崛起,李家老夫人不敢太张扬,五姑姑的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艰辛呢,即使把平妻降为姨娘又怎么样?以前的苦楚莫非就能一笔勾销吗?痴人说梦,嫁人可是睁大眼睛的事情,本小姐一定听母亲安排,姜还是老的辣啊!”
“小姐,就算白姨娘以前享受过,可是现在是咱家姑奶奶当家作主,就是那位大少爷中举了也改变不了外室子的名声,又不能考取功名,威胁不了二少爷的地位,四少爷,六少爷眼看也要长大成人,姑奶奶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可不是,看着李老夫人和气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解气,对于女孩儿家族强盛腰杆才能挺直,夫家对你也高看三分,希望二表哥不要被花心蕊的外表迷惑。”
“小姐您多虑了,二少爷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心里岂能没有成算,您呀,不要多想了。”
“但愿吧,不想五姑姑在操心受累。”
主仆两人正在闲谈着,小路上又出现两群人,不过全身上下的穿戴饰品跟刚才的侯府千金相差甚多,就是后面跟随的仆妇都不是一个档次,全身都是粗布衣衫,
哪里有侯府千金小姐跟前伺候人那么体面的,都是绫罗绸缎,哪位叫婉儿的贴身丫头,浑身上下也比后来的两位小姐气派华贵。
侯府千金并不理会来人,站在草亭的一边,欣赏着枝头春意闹的樱花,她最喜欢花瓣潇洒飞扬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下凡游玩的仙女,
无忧无虑的赏玩着人间美景,花香四溢,萦绕在周身,浓郁不张扬,清雅不寡淡,跟绝世美人一般,不需要过多的修饰一样倾国倾城。
第一次见到这么勾人心魄樱花林,想来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过几日就要离开扬州城回京城,这次难得的行程将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世家千金享受了锦衣玉食,就要承担起家族赋予的责任,以后就要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待嫁,进入夫家又是另一种束缚,娘亲来信说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
镇国公家的嫡出幼孙,母亲信中说他英武伟岸,品性极佳,她对于未来的夫君并没有什么要求,敬我一尺我敬一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她压根都没有看在眼里,那都是话本里糊弄人的玩意,当真的都是傻子,能把日子过成母亲那样的,她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