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盯着木质书柜上的书看,一层层扫下来,见到一本同款书。
是一位外国诗人的诗集,小众又冷门的那种。
当初她也是为了在伏盛面前装逼才在书城买下这本书,之后又好像在搬家的过程中弄丢了。
她想拿出来翻开对比一下是不是完全一样的版本,这时房门外阗禹和家人的对话声传进来。
“阗禹,你今天干什么都挺快的啊,我家一向训练有素不紧不慢的儿子去哪儿了?”
“是吗,我没注意时间。”
“这不挺好的,他就是有时性子跟你一样随和让我觉得他有些慢节奏。”
“性子随和怎么啦,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好不好。”
“妈,爸在嫉妒你人缘比他好。”阗禹带着笑意说。
盛静鸣顷刻间没了看书的欲望。
那种心底的自卑或者不忿感又来了。
虽然很早就知道阗禹的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能在靠学校一带的新开发商业区有一套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先前推门窥到客厅还有一台三角钢琴,墙壁挂着几幅名画,而他的父母明显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有能力并且懂得给予阗禹最好的物质和教育。
从他们的对话中能感觉得到整个家庭氛围开明又民主,相处模式轻松自由。
所以阗禹的性格自然被培养得独立坦荡,具有亲和力,待人不带有任何偏见的真诚。
这是相形见绌的她所不能够企及的。
维持好一会儿的自卑感慢慢升腾了上来,她坐在阗禹的椅子上低头调节。
阗禹擦着头发推开门就看见她乖坐在他的书桌前一动不动的模样。
橘黄色的台灯和房间的白炽灯将她棕黑色的头发晕开了一朵光圈,她低头被长发挡住的侧脸淡淡的,嘴不知不觉地下拉。
每次她露出这个似乎准备哭的表情,阗禹都反射性地预备好了手去安抚她。
有些甘之如饴又食髓知味的。
“待会儿就到你洗澡啦,我到时候在门外帮你看风。”他走到她跟前,半蹲下,几乎与低头的她平视。
她伸了一只手出来,阗禹看动作以为她又想抱腰,往前倾斜了下,稍微挺直脊梁。
白净的手却落到了他还残留水珠的短发上。
盛静鸣摸了一把他半湿的脑袋,评价:“并没有很好摸,不懂你。”
其实她想抱腰的,临时止住了动作,发现自己还未洗澡,有点不卫生。
阗禹眯起眼笑,“可能因人而异吧。”
她静静地又摸了几下。
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属于她的所有物。
*
等她洗澡的过程有些煎熬,阗禹是第一次做这种类似偷鸡摸狗的事情,不是很熟练,所幸爸妈休息得早,不然撞见了不好解释。
“我洗完啦。”她才刚出浴室又从他的背后偷袭,箍得很紧。
阗禹抓住她拉长到肚子前的手,无奈地笑:“先回房间再抱。”
她听话地松开,搂住他的一只左胳膊。
阗禹的神色微变。
他左手拉伤的筋还未痊愈。
同时让他想起了她手伤和脚伤。
盛静鸣察觉到什么,侧头望了下他的胳膊,手肘处有块淤青,她立刻松手。
阗禹:“怎么松开了?”
“……掌心有点痛。”
阗禹哦了一声,“你的伤口刚刚沾水肯定不好受。”让她先回房间等着,自己去客厅的柜子里翻了翻医药箱。
几分钟后,她坐在椅子上,看到他不止拿了红药水和药雾剂,还提了个风筒。
“忘了说你晚上这么晚还洗头。”
盛静鸣:“不想吹,直接睡可以的。”
“不行,”阗禹皱了皱眉,“你不会以前一直这样湿着头发就睡吧?”
她说:“不是啊。”
阗禹的眉刚松开来,听见她补充:“我又不是每天都洗头。”
“你真是。”他有些受不了地摸她湿得掉水的头。
“这样对身体损伤很大的。”他语气较轻地讲。
接着他不听她狡辩,插了风筒插头就顺着她的头发吹起来。
他没开最大档,即使房间隔音效果不差,他也没有轻易冒险吵醒父母。
盛静鸣在学校从不吹头,反正晚修过后散着头发基本都干得差不多了,在家里就更不可能,她就算晚归或是早出女人都不会看她一眼,何况是湿着头发睡觉的小事,只有伏盛会嫌弃她弄湿了枕头赶她出房。
吹了没一会儿,她突然倒下来,叠着半湿的长发额头贴到他的手掌里。
第28章
“不想吹了。”她贴着他的手掌在风筒的嘈杂声中说。
像小猫蹭到他手里撒娇一样。
阗禹的心跳快了些, 指缝里滑过她的头发,轻声:“不吹会感冒的。”
“不会的。”她在他手里挪了挪。
阗禹微微笑,继续不受影响地吹着她过肩的长发, “你低下头更好吹了。”
她侧过头,压着头发不让他摸自己的头发。
眼睛闭上装睡。
盛静鸣带了一套半衣服, 除了明天规定穿的校服,还带了件睡衣来换,宽大的纯棉短袖, 领口宽松。
她一侧头, 白皙紧致的皮肤露出一片, 锁骨到一点点圆肩。
这样在一个异性前毫无防备的信赖姿态。
其实不妥。
阗禹应该说她的, 但没有说。
只是替她拉好了衣服,轻轻摆正她的脑袋,“你装睡也没有用, 不吹干不能睡。”
她干脆将头往他怀里蹭, 细长的手又去抱他的腰身。
阗禹轻笑:“我哪里多了个粘人的女儿。”
“我困了。”她在风筒冒出的热气下不适地开口。
他应好, 动作加快,掀起一把头发对准风筒口来吹。
头发吹干以后,临近十一点,阗禹还帮她上了药, 崴伤的脚也喷了药雾。
空气静得能听见闹钟嗒嗒的走动声响,她盯着他专注涂药的脸看。
这张稍显青涩的脸无疑十分耐看, 几乎没有死角,况且, 他的自制力稳如坚固的城池,对她真无非分之想。
他才十七岁,却已经有了成年人也难以匹及的沉稳心性。
为什么她感到一点挫败感。
她没有吸引力吗。
盛静鸣趁他给自己上药的时候,转头躺倒在他的床上,薄被和枕套皆是蓝白色,柔软中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我想听歌。”她自发地盖上薄被,蒙着被子开口。
为了配合手机坏了的谎言她特地把手机放宿舍了。
阗禹:“等一下。”
他用棉签抹匀药酒,弄妥一切,放好东西,开了台灯调亮度到最低一节,然后关灯拿起充满电的手机,从抽屉找了不常用的耳机出来。
“你睡进去一点。”阗禹掀起被子,垂眸见她紧闭眼有点害怕的神色。
知道怕了?
他意料之中,心里想着等她睡熟了抱她去客房。
“我想睡外边。”她睁眼望他,眸中有光。
“不行。”他却不同意。
盛静鸣翻身不理他,躺在床上俨然不动。
“睡外面我怕你掉下去。”他好声好气地劝。
但她明显软硬不吃,背着他身子微微地弓起来,又模仿起虾公,瘦得脊椎骨明显。
他无奈,先放好手机耳机,伸手抱她挪进去,手尽管有伤,但抱一个女生的重量绰绰有余。
“呜。”她不满,他一放下就开始往床里面钻。
阗禹望着她类似小动物的行为就想笑,坐在床沿,拿好手机和耳机才躺下,跟她隔了一定的距离。
她往里靠也好,至少不会睡得离他很近。
“还听歌吗?”阗禹在寂静的空气中出声。
“听。”她转过头来,在护眼的台灯光线下与他对视。
像是在隐忍着未知名的情绪。
阗禹随即别开视线,把耳机递过去。
“我要自己搜歌听。”她戴好耳塞又伸手。
正插好耳机口准备点开一首安眠曲的阗禹神色一顿,将手机也递给了她。
“先讲好,十一点半前得睡着......”
话还没说完右耳就被她塞进一只耳塞,音乐伴随着她的声音流淌。
“听一下这首歌,旋律很好听。”
阗禹没有睡前听歌的习惯,但既然别人盛情邀请听,他当然不会拒绝别人一番好意。
尤其对象是她。
一个家庭情况复杂的女生应该听不得重话。
英文歌,节奏轻快,歌手声线独特动听。
但是,阗禹听到中间副歌部分时,神色微怔。
“你给我听小黄歌?”他有点不敢置信地问出口。
英语废的盛静鸣:“?”
阗禹的脸有些发烫,这歌词跳入他的脑子自动被翻译为中文,露骨又热情。
血全涌上脑子。
他这下摘了耳机,敲她的额头,“看手机歌词翻译,你英语不好吗,歌词那么明显。”
盛静鸣:“不看,我英语是很差。”
她把耳塞又套回去,固执地:“你陪我一起听完。”
阗禹神色复杂,苦恼地笑,“你不能欺负英语听力好的人啊。”
“不管。”
*
不知是不是那首歌太催眠,阗禹没能坚持到半夜,自然也没有成功实施抱她去客房的计划。
调了五点的闹钟叫醒的时候,他抱着怀里的人睡意正浓。
之后是盛静鸣刚醒没多久,崴伤的那只脚被他压住了,尽管上过药但还是疼。
男生喉结滑动着,脖子血管脉搏跳动,怀抱温暖。
这一切都真切地告诉了她,真的克服了厌恶与人接触的反感症状。
不过前提下,对象是否只能是他。
盛静鸣试着抽脚出来,然后被压得更紧。
她有起床气。
于是马上毫不客气地咬了他一口。
疼痛唤醒了阗禹,他蓦地睁开眼,见到她黑乎乎的头贴着他的脖颈处,痛意正是从那儿传过来。
“……为什么要咬我?”他没怒,但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脚被你压得很疼。”她的声音委屈得很。
话音一落,阗禹立刻抬脚道歉,然后哄她,“对不起,我睡姿确实不妙。”
压得太久血液循环缓慢,脚上的重量一挪开,疼痛反倒加剧。
“呜。”她从喉咙发出一个音。
阗禹莫名想起昨晚小黄歌的记忆,喉咙一紧,只好揉着她的头说起其他:“我们现在早点起床,五点半出门,走到学校差不多就六点了,我爸妈六点多才起来,这样可以避开他们。”
脚没那么痛了,她终于抬起头望着他。
阗禹带着清晨朦胧的慵懒感,内双的眼皮变成了外双,样子略微不同了些,但一样帅气儒雅。
“有什么问题?”他对上她外双叠多一层的眼眸。
因痛意潋滟着水光的眼眸看着他,距离极近,跟他讲:“想吃马蹄糕。”
阗禹眨眼笑开,眼皮一眨眼恢复正常,顺着她的毛说好的。
*
“看新闻了吧,台风就应该这样,来声势浩大地来,走悄无声息地走,最好让我们一接到放假的通知就撤走的那种!”
课间,金利笑嘻嘻地跟童浩吹水。
“虽然今天一早又得回来上学,但只要想到这周只需再上三天课就可以解放了,还是很爽。”
童浩难得不反驳他,托腮:“而且这周还有校运会,又磨去了两天的课,不然就得上五天课,听说周六一向都是补黑色星期五的课噢叼。”
纪莹莹幽幽地插话:“国庆放完假回来就得第一次段考了。”
金利和童浩神色一收,同时瞪她:“不用你讲!”
杨丽扑哧笑,跟洛星这组的男生玩得算比较熟了,也来调侃:“国庆好好复习吧,听老刘的。”
金利闻言痛心:“别说老刘了,我怀疑她没有男朋友,所以才会这么有空整天盯着我、教训我。”
纪莹莹:“活该,你自找的,谁让你老是捣乱课堂纪律。”
童浩觉得女生那方占理,说他:“哎是啊兄弟,你看老刘也不只针对你一个,上课总睡觉的那位仁兄也被老刘叫过进办公室啊。”
“他不认真听课,可我有认真听T_T。”
童浩:“对老刘来说没区别的。”
洛星浅笑着听他们聊,整理着桌面,抽出下节课要用到的书,顺便拿出橙子味的薄荷糖派发。
她依旧是第一个问盛静鸣,“静鸣,吃不吃这个味的?”
盛静鸣当她是按座位顺序发放,一如既往地摇头没接。
洛星习惯了同桌的拒绝,调位是在段考之后,没多长时间了。她一向喜欢跟自家妹妹类型相似的女孩子,所以开学选了静鸣做同桌。
至于对方不受她恩惠,没能跟她成为好朋友,洛星只觉得轻微可惜。
倒是阗禹能跟她玩得来,像照顾小猫小狗一样待她。
洛星派完糖,思忖了一会儿,改换战略。
她记得静鸣昨天上午上完体育课开始脸色就不太对,当时大家都洋溢在意外放假的惊喜中,她自己也没怎么注意同桌到底不对在哪儿。
盛静鸣练字练累了,大课间因阴雨天气暂停,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她慢慢从略微感到冷到脑子运转发热。
是时候把头发扎起来了。
盛静鸣将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脱下,拿起抽屉里的梳子梳好头发,花了十几秒简单扎了个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