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难以理解,亦不想理解,只觉得讽刺,认为他和身旁那些试图让佛祖拯救的游客没什么两样,她才会向他比了个中指,挑衅的意味太过明显。
商离衡是和周最夫妻一块儿来永安寺的。徐长安来寺里还愿,周最顺带也将商离衡拖来了。
自从订婚宴那晚过后,商离衡就跟变了个人似得,脾气飘忽不定,时而平静,时而暴怒。别说是底下人,就算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经常忍受商某人的冷暴力。
周最回家找老婆抱怨,徐长安淡定从容地说:“找个时间去趟永安寺,把三哥也叫上吧!”
周最开始还觉得奇怪,不清楚白他家媳妇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现在在永安寺看到慕寸心顿时什么都整明白了。
商离衡隐在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完全就跟没看到慕寸心一样。可是心里却难得起了波澜。
慕寸心还是平日里的打扮,卫衣配牛仔裤,外加一双黑色的一脚蹬,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看到他后眼神躲闪,整个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其实那一晚强/要了她,事后他也很后悔,当时完全是被怒火迷了心智,冲动地做了那样伤害她的事情。可是悔不当初亦枉然,覆水难收,伤害就是伤害了,就算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事后他也想过找她,可是他商离衡骄傲了三十年,现在要他在一个姑娘面前低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于是也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他几不可察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她的眼神有时扫到他,就会忙不迭移开,完全当他是病毒,避之不及。他心里有气,索性就不去看她,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沐浴在日光下的藏经阁。
那座古老的建筑,久经雨雪,历尽风霜,虽然年年修缮,但还是抵不住时间的摧残,迟暮的沧桑显露无疑。
阳光照亮男人半边俊俏的侧脸,柔化了他惯有的疏离,徒然让她生出几分平易近人的错觉。
慕寸心自然是不懂男人心里的千回百转,此刻她只觉得不自在。
她虽然没有古代女子那样将贞操看得比命还重,但到底还是女孩子,突然被人强行要了,还是以那样侵占掠夺的方式,要她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晚过后男人留在她身上的青紫痕迹,一条条、一道道,触目惊心。
关于那晚具体的感受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一的感受就是男人的暴虐和掠夺。
万千风雨,要席卷一切。
怔肿过后,她猛然回神,看到徐长安一脸热情地拉着自己说话。
“你怎么在这?”
徐长安是青陵人,字里行间尽是江南水乡的软糯声调,听在人耳朵里格外舒服。
慕寸心捏着卫衣衣摆回道:“我陪朋友在寺里住几天。”
“我来还愿,以前向佛祖讨了个愿望,现在愿望实现了。”徐长安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周最跟她解释。
她的目光落在夫妻俩身上,比肩而立,十指相扣,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和谐。
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也不过如此——得偿所愿。
而她,呵呵……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心里仿佛被人撬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酸楚涌现出来。
说到底她还是羡慕的。
她不愿多逗留随便寻了个理由就先离开了。
***
傍晚时分,叶绍君来接梁妮,慕寸心不愿打扰夫妻俩独处,就打算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站在公交车站台处没等多久,就看到一辆崭新的玛莎拉蒂停在她面前。
徐长安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叫她:“慕小姐回市区吗?上车,我们送你。”
徐长安笑起来有两个很浅的酒窝,愈发美得倾国倾城。
美人相邀,慕寸心本不该拒绝。但是一想到车上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她就本能地抗拒。她捏了捏帆布包包带婉拒,“不用了徐老师,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多大点事啊!”徐长安再接再厉。
“公交车马上就来了。”
“如果今天我们没碰到,你坐公交车无可厚非,可是既然碰到了,就没有再让你坐公交车的道理,你说是吧,三哥?”
后座里的男人对于徐长安的询问置若罔闻,静默地把玩着手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不过下一秒画风就突然变了,切换的速度异常惊人。
慕寸心还欲拒绝。不曾想男人直接从后座下来,捏住她手腕三两下功夫就将她塞进了车子。
慕寸心:“……”
徐长安:“……”
周最:“……”
六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商离衡,均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商离衡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里不好等车!”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咳咳咳……”周最憋着笑,心里乐翻了。
徐长安则笑得意味深长。
慕寸心的内心却是无比崩溃的。她拢了拢眉心,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也不知道到底是谢谁。
两人坐在后座,车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尴尬,慕寸心不断绞着手指。
商离衡的余光瞥到慕寸心的小动作,直接开口:“别绞了,手指绞断了。”
慕寸心:“……”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了,只要一紧张,这姑娘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
车子缓缓从永安寺驶入市区,窗外由最开始的黑漆漆一片变得有无数光束射入,车厢里也跟着变得澄亮了许多。
昏沉沉的光线下,男人一张清隽的侧脸半明半昧,深浅不明,旁人辨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慕寸心没有再绞手指,但是右手紧紧拽着包带,指节微微泛白了她都没有意识。
车子毫无征兆地停在时代皇宫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周最解了安全带,说:“三哥,我约了人谈事情,你送慕小姐回去吧!”
徐长安和丈夫做着相同的动作,笑着告诉慕寸心:“今天还有事,下次再聚!”
慕寸心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应承地点头,“好的。”
周氏夫妇离开后,商离衡解了后座车门的车锁坐到驾驶座里。
他等了一会儿,看慕寸心不为所动,依然在后座上正襟危坐。他眉梢轻蹙,不悦地发布命令,“坐到副驾上来!”
慕寸心茫然地对上他那张略带薄怒的俊脸,下意识就拒绝,“不用了,我坐在后面挺好的。”
商离衡犀利的眼神扫过慕寸心,声音更加冷沉,“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慕寸心:“……”
凛冽的气场,不容商榷的语气,慕寸心睫毛微颤,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听话地爬到副驾上。
看到慕寸心的动作,商离衡的脸色当即就缓和了不少。
“去哪儿?”商离衡扭动车钥匙,转过头问她。
“回学校。”她闷闷地答。
明天就开学了,她原定的计划就是直接从永安寺回学校的。
“开学了?”
“明天。”
商离衡开了音乐,熟悉的旋律瞬间倾泻下来。
或许你正在等着黎明
或许你依然无法平静
只为你心中的伤痕
看不到那盏闪亮的灯
……
歌声轻飘飘的,就像悬于头顶的浮云。
男人清润的嗓音伴着虚无缥缈歌声一并送进慕寸心耳里,“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好像花光了商离衡全部的气力。
骄傲如他,何曾在女人面前低过头。
慕寸心听懂了男人是在为上次那件事跟她道歉。
可是她并不觉得他有必要向自己道歉。血债血偿,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她的回答出其不意的平静,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嗯。”
商离衡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然后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空气都好像凝结了。
两人的呼吸声皆有些厚重。
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一整条马路灯火辉煌,绚烂夺目。
霓虹灯奢华的灯光穿透车窗拢在男人的头顶,映衬着他一边棱角分明的侧脸,说不出的低柔与优雅。
窗外无穷无尽的暖光照亮了男人那双搭在方向盘上修长漂亮的大手。骨节分明,白皙圆润,好看得没天理。
慕寸心低头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捏着包带的左手,她搭在包上的右手不自觉就握成拳头,心里无声无息地感慨。
云泥之别莫过于此。
一路无话,彼此都沉默地诡异。
车子终于不负众望在C大北门停下。
看到熟悉的校园,慕寸心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她解了车锁下车,往前走了几步路后又突然折回来敲男人的车窗。
“怎么了?是不是忘拿东西了?”商离衡摇下车窗,他以为她有什么东西没带。
慕寸心摇头,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却格外用力,“商先生,不用跟我道歉,上次是我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申榜,将军那边我已经断更好几天了,明天晚上才会更新。申榜之后不出意外都会日更,这几天我在拼命码存稿,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第三十二盏灯
慕寸心回到寝室,许诗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许诗是云陌人,南下求学,每个学期返校的时间都比另外三个本地人要早上一天。她每次都会提早将寝室打扫一番,等第二天另外三只到学校,什么都不用收拾,直接入住就行。
不曾想今年慕寸心居然提前了一天回学校了。
一个寒假未见,一见面两人都有些兴奋。
“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兴奋过后许诗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和我妈妈闹得不愉快,到学校来透透气。”
慕寸心说的是实话,正月里和柳含烟为了一些琐事吵了一架,她心里有气,就趁着给师父拜年的机会直接去寺里住了半个月。
小的时候,一到寒暑假,柳含烟嫌她在家里碍眼,就会将她扔到永安寺去,经常一/两个月都不会打一个电话给她,问问她的情况。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后娘养的。
同寝室三年,许诗当然知道慕寸心是单亲家庭。她安慰她:“你妈妈也不容易,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看开点就好了。”
“不说这个了,你寒假过得怎么样?”慕寸心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果断转移话题。
一提起寒假,许诗就头痛,忙和慕寸心倒苦水,“还能怎么样,一天到晚都在应付那些亲戚。说实话我的日子可比你惨多了,我妈害怕我嫁不出去,一天到晚让那些家里那些亲戚给我介绍男朋友,我都快被这些人整得神经衰弱了。”
“不会吧?我们才几岁啊?”
“可不是嘛,在我们老家像我这样年纪的姑娘都嫁人生娃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读大学,我妈能不急嘛!”
“可是就是因为你还在读大学,你妈妈压根就没必要这么着急让你嫁人啊!”
“我也是这样和我妈说的,可是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先找个男朋友处着,等毕业了就结婚。”许诗说起许妈妈的神逻辑就一头黑线。
慕寸心向许诗递去同情的目光,“你妈真是够了!”
“为了这事,我三天两头和她吵,每天细数着开学的日子,就盼着赶快开学我好逃离魔爪。”
和许诗比起来,慕寸心觉得自己的寒假还是过得幸福的。要是柳含烟也这样逼自己,她觉得她一定会崩溃的,没准母女俩早就干/上/了。
不过想想应该也是不可能的,柳含烟从小就对她采取放养政策,什么都不想管她,婚姻大事估计也不会想管的。
慕寸心觉得她自己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容易,不但读了小学初中,还读了高中,上了大学,没有变成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女,沾染上各种不良习性。也没有像一些姑娘一样,早早地嫁人,早早地生孩子,年纪轻轻就被丈夫和孩子捆绑住人生,失去自我,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日渐市侩,最后变成一群目光浅薄的妇女,守着自己的方寸之地,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趋之若鹜。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师父当年的良苦用心,抄经书不但可以磨性子,也可以让她不会迷失自我,抵挡得住这世间形形色/色、纷繁复杂的诱惑。
两个姑娘凑在一起费力地将寝室彻头彻尾清扫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做完所有事,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不想动。
慕寸心的肚子咕咕作响,空城计唱个不停。
她晚上没吃饭,到这会儿委实饿了,何况还做了这么久的体力活。
“诗诗,去吃点东西吧!”慕寸心拿起手机钱包招呼许诗。
“好。”许诗跟在她身后。
刚开学学校里还有些饭店没开始营业,两人跑到校外的一家重庆小吃吃酸辣粉。
“老板来两碗酸辣粉,一碗不要酸不要辣。”慕寸心在店里找了个位子坐下,直接告诉老板。
“好咧!”
许诗乐了,说:“心心,你就你这么奇葩,吃酸辣粉不要酸不要辣。”
慕寸心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傲娇地说:“本姑娘我喜欢!”
许诗是云陌人特别能吃辣,酸辣粉端上来后,两人的碗里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碗红得冒泡,一碗清汤寡水。
许诗还是觉得不过瘾,又加了好几勺辣椒油。看得慕寸心心惊肉跳。
“诗诗你少吃点辣,小心长痘!”慕寸心好言相劝,她可不想明天一大早就听到这姑娘和她抱怨说自己长痘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