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八月薇妮
时间:2018-05-23 11:46:43

  范垣满脸意外地看向琉璃。
  温姨妈有些失望:“是吗?”
  琉璃不容范垣开口,柔声道:“不然我早请他进去坐了,只是他贵人事忙,坐不住的,咱们还是别太耽搁他了。”
  温姨妈叹了口气:“倒也是,我一时昏了头了。”
  范垣盯着琉璃,突然说道:“就算外头的事再怎么忙,也不能撇下家里,如今表弟大喜,表妹的身子又大好,双喜临门,我心里也格外高兴,既然姨妈前头应酬不开,不如且先去,免得冷落了客人们,我在表妹这里略坐一坐,也就走了,横竖都是自家人,很不用在意许多,不然我也于心不安了。”
  温姨妈本是忌惮他位高权重,矜贵自持的,自然不屑应酬这些,如今听了这样贴心的话,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好好好。”
  又忙叮嘱琉璃:“好好地跟你表哥说话,把前儿咱们南边捎来的雨前龙井沏给他喝。”
  温姨妈吩咐妥当,满面春风,仍旧回去周旋了。
  这边范垣跟琉璃对视,琉璃嗤了声:“哼。真没想到……”
  范垣唇角微挑,尽量不让自己得意的太过明显:“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琉璃禁不住吐舌:“是是是,只问这世上,还有谁能猜得透师兄你?”
  不防范垣看着她这幅娇俏的样子,心底砰然之余,也不禁想起了那天黄昏的事……霎时间,一股难以描述的清甜从心底泛起,一直涌到了舌尖,就像是满口都是那无尽绵柔的香甜,令人情难自已。
  他迈步进门:“还不走?没听姨妈吩咐,要你好好招待我的?”
  琉璃望着他轩直的背影,这会儿就像是又回到了在陈府时候的光景,自己又被那个她叫做“师兄”的人摆了一道。
  琉璃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进了门。
  ***
  往日范垣都是悄悄的来,不像是今天这样“名正言顺”。
  他在桌边坐了,不甘寂寞地问:“我的茶呢?”
  不等琉璃吩咐,小桃早快手快叫地去沏了茶,端上来,揭开盖盅一看,果然是雨前龙井。
  琉璃问:“怎么沏这个?”
  小桃吃惊,又忙道:“这已经是最好的了,是才从南边送过来的西湖龙井,连姑娘还没喝过,咱们这里没有更好了的呢。”
  琉璃见她会错了意,却不好解释。
  范垣说道:“这个很好,我正想吃一口。”
  小桃本天生敬畏他,生恐服侍的不周全落了怪罪,如今见范垣有嘉许之意,顿时满面通红:“四爷喜欢就好了,还有新买的芙蓉糕,我再去端些来。”
  范垣淡笑点头,小桃望见他的笑,早已经昏了头,晕晕乎乎出去了。
  琉璃在旁目瞪口呆,直到小桃离开,她才如梦初醒,看看范垣,他正悠然自在地端着茶,喝的甜津呢。
  “好茶。”范垣润了润唇,却总觉着不够尽兴,“你真的没有喝过?”
  琉璃叹道:“我们哪里及得上四爷尊贵,有口福。”
  这本是极寻常的一句话,却突然让范垣心猿意马起来。
  范垣道:“琉璃……”
  他竟然直呼她的名字了。
  琉璃一愣:“干什么?”
 
 
第36章 说亲
  琉璃听范垣直呼自己名字,不禁抬眼看来,正对上他端视的目光。
  两双眼睛对了一对,像是范垣心中蠢动所想的那些,突然透过目光传到了琉璃心中,顿时脸上就热了起来。
  此刻屋内无人,纱窗寂静,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早蝉悠长的噪叫。
  范垣把茶杯缓缓放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敲,便沿着绸缎铺垫的桌面儿滑过去,竟牢牢地握住了琉璃的手。
  琉璃红了脸,又不敢高声:“你干什么?还不放开?”
  范垣悄声问:“你脸红什么?”
  琉璃窘的要否认,但脸热的自己都受不了,又怎能空口白牙地否认。
  对面,范垣望着面前粉漾微红的脸,这是“温纯”的眉眼,跟琉璃多有不同,青天白日的,自然错认不了,这让他的心神稍微收敛了些。
  可掌心团着的那酥手滑腻,柔若无骨,却又叫他情难自已。
  当即把她往这边一拽,低头在那手上亲了亲。
  琉璃猛然一震,又听到外间脚步声响,当下不顾一切用力挣了过来,把手放下,死死握住,且不敢抬头。
  原来是小桃送了芙蓉糕进来。
  因方才得了范垣的嘉许,小桃十分殷勤,把糕放下又问琉璃:“姑娘,方才郑侍郎送的玫瑰酥要不要也一并拿些过来?”虽是问琉璃,眼睛却心不在焉地偷偷瞟着范垣。
  纵然满面通红,琉璃仍是忍不住看向这丫头,暗中怀疑她是不是要把这屋里所有好吃的都翻出来贡献在范垣跟前。
  范垣听了小桃的话,眉峰一动:“原来郑侍郎还带了礼品?”
  琉璃道:“就是一盒子酥,没什么稀奇的,你又从来不爱吃甜食,就不必……”
  “我想吃。”范垣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说。
  琉璃无法置信。
  小桃把郑宰思带的那手信打开,把玫瑰酥拣出来,用个素白的玉碟子盛了,放在桌上。
  范垣望着那玫瑰酥,底下酥酪如雪,顶上表皮焦黄且脆薄,沾洒着桃红色的玫瑰花瓣,隐隐似乎有奶酪的香气,以及玫瑰的花香,就算还没入口,单是眼睛看着,已经是极大的享受了。
  只怕没有几个女孩子可以抵挡这种东西。
  郑宰思生性风流不羁,没入仕之前,常常浪迹花丛,醉卧各大青楼,这种投其所好勾引人心的手段自然是信手拈来,炉火纯青。
  范垣从来不爱吃这些甜腻之物,见状不仅又皱了皱眉。
  突然琉璃悄悄问:“师兄真的爱吃这个?”
  范垣对上她琢磨的眼神,举手拈了一个,垂眸看了眼,慢慢地咬去了半边。
  当着琉璃的面,范垣有条不紊地吃了两个,然后挑衅地迎接琉璃吃惊的眼神。
  琉璃心服口服,只得承认这几年他的口味也终于变了。
  范垣擦了手,吃了茶,琉璃才慢慢从惊愕中醒过来,望着盘子里还剩下三个,便举手也拿了一个起来要尝一尝。
  不料才抬手,还没碰到那酥,手背上“啪”地挨了一下。
  琉璃抬眼:“又干什么?”
  范垣把碟子拉到自己跟前,淡淡道:“没吃够,这几个我带回去。”
  琉璃张口结舌。
  范垣见状,捻起一块雪白的芙蓉糕,往她跟前一送:“吃这个吧,这也很好。”
  范垣因为一口气吃了两个玫瑰酥,心口像是被堵住,举杯吃茶。
  琉璃默默地含泪吃糕,吃了半块,期期艾艾地问:“师兄,你在内阁当值,见了儆儿了吗?”
  范垣才要回答,突然打了个饱嗝。
  琉璃一惊,然后又忍不住笑。
  范垣咳嗽了声,按了按胸口:“每天……呃,总要见几次。”
  琉璃忘了笑,心里的羡慕要长了翅膀飞出来。
  范垣见她不做声,想起那天她哽咽着说想儆儿那一幕,一边暗中调息,一边道:“陛下很好,比寻常孩子要懂事,不必担忧。”
  琉璃不想让他这样说,但又想听有关朱儆的一切,心情十分矛盾。
  范垣道:“有一句话难听些,叫慈母多败儿,你之前虽然守着他,时刻呵护着,但如此反而会让他有一种小孩儿般长不大的感觉,凡事只会想求你的意见。是不是?”
  琉璃回想往事,眼眶湿润,点了点头。
  范垣道:“他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倒也罢了,溺爱些无妨,但他是皇上,如果养成个妇人之仁的性子,如何了得。”
  琉璃觉着他说的非常有道理,但又小声说:“可是,孩子不能没了娘呀……”
  “我从小儿就没有。”范垣的声音淡淡的。
  琉璃一震,后悔自己说话冒失了,忙道:“对不起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
  范垣最知道她的性情,当然不会在意这个:“总之你且安心,只要……你好端端地,不会见不到他的。”
  又略坐片刻,范垣起身告辞,临去果然用帕子裹了那几个酥,拢在袖子里。
  临出门,范垣回头道:“你若爱这个,改日我叫人买些送过来,别不管什么人给的都要吃,留神毒……”
  他本是恐吓,但话一出口,顿时想到那令他刻骨铭心的惨痛经历,顿时把那个“死”生生地咬了回去。
  琉璃好像没往那方面想,鼻头一耸:“郑侍郎又不是坏人。”
  “他脸上写了字了?”
  “那倒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琉璃认真想了想:“他长得好看,鼻直口方,眉清目秀,坏人不会长得那么好看。”
  “你打住!”范垣忍不住,伸手指警告地点了点她。
  琉璃笑道:“郑大人是长得不错嘛,探花一般都会好看些,比如我哥哥也是这样。”
  范垣转身要走,却忍不下心头那口气,扭头道:“他有我好看?”
  琉璃呆了呆,眨了眨眼说道:“你是状元,状元通常都是才学高些,探花才是长的好看。何况你们又不是同一届,不能比的。”
  范垣突然发现了朱儆跟琉璃之间的一个珍稀的相同点。
  他们母子两个,如果气起人来,是真的会把人活活气死。
  范垣跟郑宰思比美失败,愤愤而去。
  琉璃回到屋里,坐在桌边发呆。小桃收拾了东西,笑对琉璃道:“姑娘,你怎么说郑大人好看,叫我看来,四爷生的才是真的好。”
  琉璃抬头:“是吗?”
  小桃认真地点头。
  琉璃望着她兴奋的表情:“你这么高兴是怎么样?先前不是很怕见到他么?”
  “那是以前,今儿才知道四爷是这样温柔的好人。”小桃满脸桃红,仿佛是桃花成了精。
  女孩子显然被范垣先前那一笑迷的神魂颠倒了,连胡话都开始说。
  琉璃真没想到,范垣竟还有这种深藏不露的本事。
  ***
  是夜,热闹的宴席散了,冯夫人的上房之中,曹氏领着一干媳妇等料理众事,冯夫人则同温姨妈说些闲话。
  不知不觉说起今日的来宾,突然冯夫人笑道:“你瞧今儿的那些夫人奶奶们,必然是先前听说了不少咱们纯丫头的传奇故事,一个个好奇的就那样,非得见见纯丫头。”
  因为琉璃才恢复了“正常”,本来温姨妈不想让她劳心劳力地出来,只不过今儿来的那些人,非富即贵,又有几位国公以及侯府的家眷等,须得好生应酬,不便怠慢。
  偏这些人又都似冯夫人所说,早听说了“温家阿纯”的故事,只听得是个天生痴愚、不会说话的丫头,才进京就蒙受皇恩,赐了御医亲给调治,竟果然手段高明,几个月的时间,不仅能开口说话了,连人都变得伶俐了起来。
  且范府的那些亲戚或者仆人们,有见过温纯容貌的,均惊为天人,便更加赞叹的了不得,让听者们愈发好奇。
  除了这个,今儿的来客们只怕还存了另一个心思。
  毕竟温纯原先是个痴儿,所以从没有人往她身上打什么“结亲”的主意,如今既然已经好了,且很得小皇帝的意,兄长温养谦又高中探花……除此之外,还有一重光环——首辅大人的亲戚,这可真是格外的光彩照人,炙手可热了。
  有了以上这些缘故,自然是非见不可的了。
  冯夫人其实早就想让琉璃见见这些人,毕竟对她而言,纯儿生的绝色,如今人又好了,实在是个无可挑剔、万中无一的好孩子。
  她巴不得让众人亲眼瞧一瞧,看看温家的孩子是何等的出色得意,并不是什么先前所传的痴愚。
  温姨妈见盛情难却,只得叫琉璃出来同众人见了。
  琉璃不见则已,一看……在场的一大半儿,竟都是她认得的,什么宁国公府的老太君,成国公府的诰命夫人,忠靖侯家的女眷等,先前她在宫里封面过节都要召进去寒暄家常,以示皇家恩深的。
  于是敛神静气,只按照冯夫人的介绍,团团招呼行礼了一圈儿。
  她毕竟是做过王妃,皇后,太后的人,就算如今成了“温纯”,那份温和自若,落落大方的气质,却令人一见倾倒。
  这些贵妇人,哪一个不是火眼金睛,人精儿似的?纷纷定睛凝神打量,却见竟是个绝色天成、谈吐气质绝佳、秀外慧中的女孩子,一个个大为赞叹,又拿贴身之物给她,权当见面礼。
  冯夫人犹如自己的女儿被夸赞一般,满面光辉,得意非凡。
  倒是温姨妈忙不迭地随着推辞谦让,不敢收那些赠礼。
  此刻姊妹两个对坐,冯夫人依旧喜喜欢欢地,对温姨妈道:“经过今日这遭儿,你可看着吧,不出三日,得有人上门来提亲了,不是给谦儿的,就是给纯儿的。”
  温姨妈笑道:“今儿来了那许多人,我的眼睛都已经花了,竟像是说尽了一生的话,此刻脑子都是木头一样了,不管是谦儿的亲事还是纯儿,姐姐帮着我多看着罢了。”
  “那是当然了,”冯夫人不由分说,“我早打过包票,定会给纯儿寻一个极好的贵婿才罢。”
  她倒是个风雷迅疾的性子,当即飞快想了想:“宁国公府里有个小公子,年纪跟纯儿差不多,忠靖侯家……承爵的是二公子,这个不太好,听说为人跋扈,别欺负了纯儿。”
  温姨妈听她头头是道说了起来,不禁失笑。
  突然,冯夫人握住她的手:“对了,今儿特意去见纯儿的那个郑侍郎,是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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