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胡说八道,”北宫婵娟一边一手一个的挽着印氏和楚妙璃朝小茶楼外面走,一边半点都不客气地冲着自己兄长回瞪过去,“哥你对着婉儿姐姐许下诺言才多久,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吧?”
“就是、就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到如此儿女之乐的印氏也眉开眼笑地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自家儿子出声起哄,“当初你把婉儿从城外带回来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的说着她是你的命,你要生生世世和她做夫妻的!”
“……”北宫长毅被北宫婵娟和弄得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尴尬心情。
即便他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当初他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取得印氏和北宫婵娟的信任也一样。
就在北宫长毅坐立难安地只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的时候,腰间也垂了只寻尸铃的王小三已经满脸惶恐之色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奔了过来。
“北宫大哥,北宫大哥!你这回可真把我给吓了个够呛!”
他跑得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刚刚我去你家里找你的时候,敲了大半天的门都没人应,我还以为你也和老齐一样被那神出鬼没的恐怖湿尸给害——”
王小三的话才说到一半,他腰间的寻尸铃就毫无预兆地‘叮叮叮叮当’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北宫大哥!有湿尸在这附近!”
听到铃响的王小三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一蹦三尺高。
他满眼惊恐地捂住自己腰间的寻尸铃,一边异常警惕地来回打量着周遭行人,以确定到底是谁引发了寻尸铃的振动,一边抖抖索索地就要从自己袖袋中掏出信炮抛上天空。
乍然看到他这一行径的北宫长毅眼皮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法力锁住了王小三腰间的寻尸铃,让它停止了震动。
而楚妙璃也在同一时刻,悄无声息地在袍袖里划出了一个疾风符,陡然释放开来。
由于没有系统把关的缘故,这一道疾风符的威力极大,只听得呼啦啦一声,连王小三脑袋上的兽皮帽都给吹歪了。
王小三本来被这突然响起的寻尸铃吓了个半死,如今在感受了这样一场大风后,忍不住长吁了口气,一边将信炮重新收回袖袋,一边耷拉着个苦瓜脸,唉声叹气道:“哎哟喂,这苦命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小哥,你刚才一惊一乍地做什么啊?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后背险些没被冷汗给打了个湿透的北宫婵娟拍着胸脯,满脸没好气地呵斥道。
虽然她不知道王小三腰间的铃铛为什么突然不响了,但是却不妨碍她恶人先告状。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刚才真让王小三把信炮发出去了,只怕他们兄妹俩的母亲‘印氏’就肯定要在劫难逃了。
王小三对北宫婵娟一直暗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今见她生气,连忙表情讪讪地拱手告饶道:“还请婵娟妹妹别生我的气,我也是被吓坏了,才会大惊小怪的一听到铃响就以为这附近又有湿尸出没!”
说完,他不待北宫长毅等人询问,又神神叨叨地压低嗓门道:“北宫大哥,你知道吗?老齐被那具藏在漠州城里的湿尸给害了!尸体就丢在东街后巷的那口枯井里!心都被那湿尸给剜走了!现在老齐的娘子和他两个女儿都在那里哭呢!知州大人也在那里,他特地吩咐我过来找你一起去勘查现场!”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北宫长毅不着痕迹地与印氏交换了个眼神,率先朝东街所在的方向疾步走去。
王小三见状,连忙也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北宫婵娟见此情形,也下意识地抬脚欲追,被印氏给一把拽住了。
“婵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北宫婵娟咬着下唇,“娘,我有些不放心哥他……”
“我当然知道你不放心他,我也不放心,但我们跟过去又有什么用呢?只会给他添麻烦!你以为他刚才走的时候,干嘛冲我使眼色?就是为了让我好好盯着你们,不让你们两个胡来!走走走!赶紧跟我家去!别再这外面晃荡了!”
印氏知道刚才若不是儿子眼疾手快地封印了那寻尸铃,又恰恰巧的来了那么一阵风,只怕全漠州城的人都知道它不是人,而是一具湿尸了!
满心后怕的她不顾北宫婵娟的抗议,动作十分强硬的把她和楚妙璃撵小鸡似的撵回家去了。
北宫长毅一拉开与楚妙璃等人之间的距离,就悄无声息地解了两人所佩寻尸铃上的封印,免得等会儿到了知州大人面前又横生枝节。
他们到东街后巷里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围满了各种口沫横飞的好事者。
这些好事者们并不知道老齐是由于什么原因死的,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发挥脑洞,臆想出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
在这些人中,北宫长毅发现了一个熟人。
也就是房阿婆的孙女儿周佳娘。
不过,他并不对周佳娘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
因为周佳娘的家就住在这东街的后巷中,距离这一口枯井也不过数十步之遥。
头上同样戴着一顶缀了绒球兽皮帽的周佳娘在见到北宫长毅后,双眼条件反射地就是一亮。
她顾不得再和小姐妹们挨挤在一起听八卦,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将到北宫长毅面前,用一种充满痴迷的眼神望着他笑道:“北宫大哥!”
“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房阿婆呢?”北宫长毅眉头微锁地冲着周佳娘点了下头,对于这个一看到他就热情十足的姑娘很是头疼。
“奶奶当然是在家里休息啦,”周佳娘叹了口气,“她老人家的身体北宫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孱弱不过……如果不是您没事有事的就送几头漠虎狼过去,小妹我都不敢想……”
周佳娘一边嘤嘤啜泣着,一边试图往北宫长毅身边靠得更近些。
北宫长毅最讨厌的就是女子这种近似于投怀送抱的行为,他猛然沉下脸,说了句:“还请周姑娘自重!”
就在周佳娘羞愤欲死地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挤入人群里头去了。
唉……
见到这一幕的王小三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相貌出众的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的一心要吊死在北宫大哥那棵歪脖子树上呢?
难道她认识北宫大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北宫大哥他早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满脸不敢苟同的王小三一边摇头,一边也追着北宫长毅的脚步,钻到人群里面去了。
周佳娘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恨恨地跺了两下脚,在心里很是懊恼地抱怨:若不是那贱女人突然苏醒了,自己又何至于在自己心悦多年的北宫大哥面前乱了方寸?!
一直都蹲在老齐的尸首身边,和众玄士商量着什么的漠州知州见北宫长毅过来,忍不住长松了口气,朝他频频招手道:“长毅,你快过来,快来瞧瞧能不能从老齐身上找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
北宫长毅应和了一声,带着王小三走了过去。
第130章 世间人(9)
漠州对幅员辽阔的大玄王朝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这里的玄士,也远比其他地方要少得可怜。
要不然,修行根基被废的北宫长毅也不会成为这漠州玄士中的第一人。
被湿尸戮心的老齐,北宫长毅认得。
老齐是个老实人。
虽然做了大半辈子的玄士,但却从不曾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弱小,对妻女也向来都疼宠有加。
这样的一个好玄士不该死得这么凄惨的。
北宫长毅看着死不瞑目的老齐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老齐妻子和女儿们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缓缓阖上了他睁得老大的眼眸。
“大人,您有没有看到老齐的寻尸铃?”北宫长毅敛下心头那点唏嘘,侧眸问身旁的知州大人。
基于玄士强者为尊的习俗,北宫长毅一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主控权自然而然的就被交接到了他手中。
“已经被毁了。”漠州知州叹了口气,将一个血迹斑斑的寻尸铃放到了北宫长毅的掌心里。
北宫长毅眉心微拧的端详了一阵才道:“大人,其实就算你不让小三过来通知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找我?”漠州知州不解地望着北宫长毅。
“是的,”北宫长毅点了点头,环视了一阵四周,压着嗓音道:“我怀疑那藏匿在暗处的湿尸认得寻尸铃!老齐也是因为这样,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对方给杀害了!”
“什……什么?!”漠州知州倒抽了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北宫长毅表情严肃地又重重点了下头,“大人,湿尸类人,它们自然也有它们自己的通讯渠道,说不定,早在寻尸铃被研发出来的时候,它们就已经知晓了它的特征,并加以提防了!”
“嗨呀!这么说,老齐岂不是被我给坑害了!”漠州知州一拍大腿,语气里满满地都是懊悔之意。
“大人勿需如此自责,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妙,毕竟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北宫长毅宽慰漠州知州。
漠州知州也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他用力攥了下拳头,哽着嗓音,对老齐的尸身鞠了三躬,“老齐,你是为漠州牺牲的,漠州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得你对他们的付出,你就安心去吧!你的仇,我们掘地三尺也会帮你报!你的家人,我们也会帮你照顾好,绝不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其他兔死狐悲的玄士们也纷纷对着老齐的尸身鞠躬。
老齐的妻子和女儿也因此哭得更大声了。
那些好事者在不知道老齐身份以前,还以为他只是遭了仇杀或无妄之灾什么的,如今在听了漠州知州的话以后,如何不知这是他们漠州又出现了异类——甚至,还是一个能轻而易举杀死玄士的异类!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极大的震骇了现场一干吃瓜群众!
他们面如土色地扭头就要离开,被北宫长毅一声充满威慑力的:“站住!”给惊得僵立原地。
北宫长毅捏着那只被湿尸刻意破坏了的寻尸铃缓步走到那群栗栗危惧的好事者面前,“知州大人的话相信你们刚才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跑——胡乱编排玄士是什么大罪,即便我不说,你们自己也心中有数,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们将功折罪,不知道你们是应还是不应?!”
“应应应!当然应!”那些被北宫长毅一声“站住”给吓傻了的好事者们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他们一边点头还一边哭丧着脸给自己辩白,“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位玄士大人啊……如果我们早知道的话……我们说什么都不可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啊!”
大玄王朝的普通百姓们对北宫长毅这样的玄士向来是既敬且畏的。
他们敬佩玄士们为了国家的牺牲和付出,也畏惧玄士们动辄杀人的强大和冷酷!
不过,敬佩也好,畏惧也罢,都掩盖不了他们确实是在玄士的庇护下,才能够安然生活的事实。
大玄王朝的普通百姓们很清楚,如果没有玄士悍不畏死的付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安稳生活,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对玄士的尊重和敬畏完全是出自肺腑、发自内心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老齐死得委实太过离奇,他们也不会红口白牙的胡诌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恐怖传说来哗众取宠。
相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们必然会把刚才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给揍个半死,来给那位被异类戕害的玄士大人赔罪!
眼见着他们积极认错的北宫长毅微微点头,与漠州知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示意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问他们在老齐还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老齐。
一心想要将功补过的吃瓜群众或点头或摇头,很快就被区分成了两条长龙。
没见过老齐的,让漠州知州派人训斥了一顿后,就放他们离开了,见过老齐的,则被北宫长毅等玄士留了下来,挨个询问。
老齐相貌只能说是平凡,按理说,应该不会惹来这么多人的注意,但是他举着个铃铛到处走街窜巷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东街几条巷子里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说起与他有关的印象来,自然也是滔滔不绝的很。
过与他们的交谈,北宫长毅等人很快就锁定了老齐寻尸铃响起来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出现,让北宫长毅很长时间都没能说一句话。
如果不是他十分肯定,那披着他母亲躯壳的印氏很少出门,他几乎要怀疑……那引动寻尸铃的,又是印氏本‘人’。
因为没道理,每次造成寻尸铃响起的对象,都与他相识之人有关。
王小三对北宫婵娟有情,一直都盼望着能够早日获得北宫婵娟的芳心,娶她为妻,也正因为这样,他对北宫家的一些人情往来十分了解。
更别提,他刚刚才和这地方的房子主人见过一面。
“北……北宫大哥,这、这里不是房阿婆的家吗?!”
王小三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他做惯了北宫长毅的小尾巴,以前也没少跟前者一块儿去给房阿婆送漠虎狼。
因此,他简直不敢相信,杀害了老齐的恐怖湿尸居然会是他认识的那个……那个走路都有些吃力的房阿婆!
作为一城知州,漠州知州也是个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的人物。
觉察到这边动静的他满脸惊诧地望着北宫长毅二人道:“怎么?这房子的主人你们认识?”
北宫长毅微微点头,“是的,这家的主人姓周,曾经祖辈都是我们北宫家的家将,不过他们家的男丁……都为了保护我们英勇牺牲了。”
“唉呀,这是忠义之后啊!”漠州知州脸上顿时带出了几分叹惋,“这样的忠义之后,怎么就被那该死的湿尸给附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