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这儿还很热闹, 花轿没到,女眷们都在这儿,来拜访温如意的人特别多。
代表定北王前来参加喜宴的温如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这些夫人中有一些是月初时去王府参加过生辰宴的,有些是因为身份不够没机会去, 现在想要来结识的。
京都城中的人都知道定北王有个备受宠爱的侧妃,再知道多一些的, 则还知道这个侧妃在定北王府中的地位颇高, 快要和王妃平起平坐,她在王爷跟前说的一句话,可能都比人家千百倍的努力还要有用。
王妃年纪小,如今最有可能为定北王生下子嗣的就是这个温侧妃了,不论将来如何, 眼前的, 她总是最得势的那个。
对温如意来说, 这种门面应酬的事她很擅长,也受的住接二连三的人过来拜访,应付人的三诀窍,微笑点头注视人, 对方便不会觉得你难相处。
一直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后大家才散,也不是没人邀请温如意一道去前院看看,温如意都婉拒了,最后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手中的鱼食已经是第三碟。
“娘娘,您不去前面瞧瞧?”豆蔻看池子内的鱼都快被自家娘娘给喂撑了,再听不远处传来的热闹声,娘娘这是准备在这儿坐到开席呢。
“太挤。”温如意又一把鱼食撒下去,这些养在池中的鱼儿像是吃不够似的,争先恐后。
太阳西斜,豆蔻怕晒着她,就朝西边这儿站了些挡阳光,就这时,亭阁外走廊那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几个身影,到台阶时分散开去,有人朝花园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有人则朝着亭阁这儿,很快的往亭阁这儿的人发现了温如意,欣喜朝别人喊:“快去禀报夫人,侧妃在这儿。”
温如意坐正了身子,转过头,比豆蔻还要年长些,瞧着十分稳重的丫鬟走入了亭阁,声音有些喘,神情恭敬道:“侧妃,喜堂里都等着呢,还请您跟奴婢过去一趟。”
等着?等什么?
温如意没反应过来:“去做什么?”
“定北王对我们少爷有恩,今天大喜的日子,理应受一杯新人茶,但王爷日理万机没空前来,就由侧妃您代王爷喝了这杯茶。”
丫鬟语速很快,但说的足够清楚,可对温如意而言,这完全是五雷轰顶的事,没人告诉她要喝茶啊,之前厉其琛让她代定北王府前来参加喜宴时也没提起。
关键是,成亲不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后就直接送入洞房,谁还要给顶头上司敬茶的,敬茶不是成亲第二天的事么?
许久,在豆蔻的搀扶下温如意起身,笑着婉拒:“大喜的日子,新人为重,不必做这些,我代王爷前来是道贺的,这茶喝不得。”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顾大人转了进来,一身喜气满脸的笑意:“温侧妃,原来您在这儿,是老夫疏忽,没将您先请去偏厅,今天王爷没有前来,这一杯新人茶,您可一定要替王爷代了才行。”
对着他那带着几分恭维几分谄媚的神情,温如意有些尴尬:“顾大人,这恐怕不妥,我怎么能代了王爷。”
“如何不妥,王爷待我们君瑜有恩,这茶啊,是一定要喝的。”要不是男女有别,顾少卿早就上前来拉人了。
“王爷这几日没空,不如改日待王爷空了再前去王府拜访。”
“那也是要的,可与今天不一样,时辰不早,侧妃您请,外头都等着呢。”顾大人一副不容许温如意拒绝的神情,话都不让她多说,打定主意要让她去喝这杯茶,心中的算盘打的十分溜。
可对于温如意而言,听到顾君瑜的名字,并不好受,就算是没有当初那么激烈,心底闷闷的到底是不舒服,可又拒绝不了顾大人这番半强迫的好意,人家大喜,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温如意只得跟随前去。
一路上还在寻思是不是找个机会假装晕倒,快到喜堂时,遇到了正在等候丈夫回来的顾夫人。
顾夫人的脸色瞧上去有些精彩。
是那种既不希望温如意过来,又得演出一番着急需她出面的神情,看到温如意身旁的丈夫后,脸上笑意牵强:“老爷。”
“侧妃来了,快去叫人备茶。”无人注意时,顾大人瞪了顾夫人一眼,今天要不是他问了一句,这事儿就给她办砸了,王爷没来怎么了,温侧妃在就让她代喝了这杯茶。
被他这么一瞪,顾夫人心中更是气闷,王爷既然没来,之后上门再去拜访不就好了,非要今天大喜的日子让她儿子儿媳妇给温如意敬茶,这算什么!
你懂个屁!就是得今天,都要让他们瞧见。
夫妻俩来回对视了许久,顾夫人被顾大人那眼底的意思给气的险些背过去,可又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如意被请进去,昔日里自己看不上眼,连给自己儿子做妾她都不乐意的人,如今竟然要坐着受儿子儿媳妇的拜见。
顾夫人一生好强,因为自己出身的原因,她和儿子这些年来在顾家没少受到一些冷遇,虽说都是小事情,讲出来又显得自己气量小,可明里暗里的,顾家人中就有看不上她家世的。
所以她一门心思要给儿子谋一个好亲事。
当初温家丫头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都是年轻时走过来的,那丫头见过几面又怎么会瞧不出她那点心思,但卖豆腐的出身她又怎么瞧的上眼,就是进门做妾也得要个小生意人家,卖豆腐能赚几个钱。
后来知道她被她嫂子送到定北王府时,顾夫人心底里更是瞧不上的,指不定是她自己想去呢,谁都晓得定北王府日子好过,有些人单看长相是瞧不出心思的。
如今人家一跃成了侧妃,定北王对她宠爱有加,甚至都能代王爷王妃来参加喜宴,身份水涨船高了,顾夫人尽管看着不自在却也不会怎么样,到底和自己没关系,可如今,她是要让自己儿子拜她。
顾夫人心底里蔓延上来的难受劲儿,比她自己来拜还要厉害,太戳心窝子了。
走入喜堂的温如意如今是没那心思去关注顾夫人的反应,因为在看到新郎时她就有些不对劲了,脚步显沉,要不是豆蔻扶着她,她都怕自己走不过去。
偏偏顾君瑜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温如意不断调整的呼吸,这喜堂里外可都是人啊,这会儿要是出点意外,她就真的会“名扬”京都城。
就几步的路,温如意感觉像是走了一世纪,她终于到了堂前,本想就这么站着受个礼算了,但赶进来的顾大人无比热切的邀请她坐下,屁股刚沾了椅子,那边就有人将茶端过来摆在她身旁的桌上,所谓吃一口新人茶,是坐在这儿接受他们的拜礼,继而喝茶,而不是让新郎新娘给她敬茶。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她怕顾君瑜来敬茶的话,她会手抖到端不稳。
这么近的距离,顾君瑜看出了些她的紧张,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顺着一旁喊礼的人,跟着头戴霞帔的新娘子朝温如意行了个拜礼。
温如意紧绷着身子,感觉自己要完时,因为他那笑意,心中腾升出来的感觉,忽然平静了很多。
温如意将视线落到了顾君瑜身上,说实在的,进门开始她都没正眼看过他,怕会克制不住,但此时四目相对,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再看他今日一身喜袍,温如意心中的情绪,有了些高兴。
她能够很清晰的分辨出其中有喜悦的情绪,而这喜悦冲上来,温如意还有了想落泪的念头。
不行!
激动到哭可千万不行。
温如意吸了一口气,是了,之前她就想过,原身的执念若不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话,善良的她,应该是希望他过得好,而这世上,成亲生子意味着圆满,不论今后如此,眼下看起来,他是挺幸福的。
寺庙内常有僧人超度亡魂,祛除执念怨恨,了却前尘往事,重新投胎做人;她有执念,它留了下来,化解了这执念不就意味着它会消散么。
温如意拿起杯子,克制着手不抖,掀开杯盖低头抿了口,随后,放下杯子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她看向顾君瑜,看着新娘子,笑着祝贺:“我代王爷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娘子微福了福身子回礼,顾君瑜看着她:“下官谢过王爷,侧妃。”
温如意脸上摆着从容的笑,心中早就开始打鼓了,怎么还没散去,她都真心诚意祝福了,是她想错了方法还是说的不够多。
要不再试试?
温如意正要张口,原本就胀鼓鼓的情绪从心里直往上窜,像是要冲破她身体一般,往她脑袋顶冲去。
温如意心中一喜,想把话说说完加把劲,在那股劲往上冲时,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自己的灵魂都跟着被它往上扯,要从这个身体中拉出去一般。
那感觉太难受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随时都好像会死去,变成孤魂野鬼。
“祝你……”
温如意的眼前一片漆黑,只在耳畔听到了一声近乎是叹息的悠远声音,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12章 .魂魄离体
雾腾腾的感觉, 轻飘飘的, 整个人像是失重了一般能够随意动。
温如意睁开眼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在屋内,陈设很熟悉, 是她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她在半空中,之前的身高只能触及到窗户的中间,现在头都快顶到了房梁, 伸手可触,温如意抬手想去扶, 却没有意料中触摸感,她的手直接从房梁穿过去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正当她想再尝试一次时, 耳畔传来了略显沉痛的声音, 像是准备要安抚人似的:“王爷,侧妃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温如意这才低下头去看,床榻边上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朝服背对着他, 她高兴的喊了声:“厉其琛。”
没人回应她。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床上, 须臾, 声音微哑:“李太医,睡着的人呼吸会这么微弱么。”
李太医抬手抹了一把汗:“有时是会如此。”还要他怎么解释,脉象有些虚弱之外,瞧不出有什么毛病, 针也施了药也喂了,可人就是不醒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为什么还没醒。”
“……”李太医无语,他其实也不明白啊,晕过去后一天一夜了,还没醒来,可面对定北王,他也只能认命,“臣无能为力,还请王爷饶恕。”
这似乎也不是第一个进来这么说的太医了,厉其琛没有说话,那李太医缓缓朝门口那儿退去,最后离开屋子那几步,走的特别快。
“王爷?厉其琛?你没听见我说话么。”温如意连着喊了好几遍,就差将他外边传的名号也都给叫出来了,可仍旧是没人理她,温如意往前飘了些,飘到了厉其琛的身后,抬手朝他肩膀上拍去。
忽的一下,手臂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和她刚刚碰触房梁时一样。
因为拍的力道有些大,温如意还朝前趔趄了一步,才刚站稳,透过他的肩膀,她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温如意呆了片刻,仔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这是梦吧?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在顾府的喜堂里两眼一黑晕过去的,之后谁扶的她,她被安顿到了哪里,现场又是什么情形,她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恢复意识时,就是这么个模样。
温如意下意识掐了下自己,真的不疼,那就是梦吧,她做了个自己灵魂出窍的梦。
梦里的她在自己院子,那实际上呢,她还在顾府?
若是因为她的晕倒,搅乱了人家的大喜日子,那她现在还是继续昏睡的好。
“娘娘。”门开了,豆蔻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手里端着一碗温如意爱喝的汤,在那儿和床上的人求道,“刘妈妈给您炖了您最爱喝的汤,您醒来好不好。”
温如意印象中没见过豆蔻哭成这样,即便是上回去莞城有惊无险回来,这丫头也只是泪眼汪汪的说着担心的话,可这回,她哭的十分伤心。
“娘娘,求求您快醒来。”
可任由豆蔻怎么喊,床上的人始终是没有动静,豆蔻抹了眼泪将碗放在床边,还想着能不能让这将娘娘给唤醒,站在这儿的温如意却因为这碗汤,嘴馋了。
这梦是不是太真实了点。
豆蔻出去后,温如意一会儿看那碗渐渐凉掉的汤,一会儿看厉其琛,一会儿看看床上,百无聊赖。
她什么都碰不得,自己说话也没人理睬,这灵魂出窍的梦做的还真没什么意思。
温如意看向门口,要不飘出去看看?
正当她准备穿过墙直接去外面时,林管事在外面禀报,说是钱大夫来了,厉其琛眼神微动:“带进来。”
时隔多日,温如意在梦中再度见到了这个捞钱程度远超莆田系的钱大夫。
钱往生背着个药箱,和当初在萧劲侯府时看到的差不多,一身朴素的布衣,怎么都瞧不出他是个会开那样诊金价格的人。
“一直没醒?”放下药箱,钱往生走到床边,在温如意的手腕上覆了帕子,直接把脉,须臾,他微皱着眉头松开了手,“有些虚弱,但没什么病,怎么会一直昏睡不醒,究竟怎么一回事?”
“昨天她去顾府参加喜宴,新人夫妇拜她,喝茶后忽然昏厥。”厉其琛顿了顿,知道他要问什么,“茶没有问题,顾家的吃食也没有问题,她的脉象……越来越弱了。”
就怕找不到病因,因为会无从下手,就如现在,听到说脉象越来越弱,钱往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一直是如此那还好一些,若是越来越弱,就意味着她很快会死。
他转身从匣子内取出了个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想了想后又倒出另外一颗,交给守在门口的豆蔻:“她这样也吞不下去,你融在水里,给她喂下去。”
“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厉其琛重复那个问题,眸色深沉。
“兴许是碰到过头,也有可能是倒下去时撞到了什么,这样的病倒是不多见,按理说不该昏睡这么久。”忽然间晕过去的那些病人,身体上多少有些毛病的,可这温侧妃身体好得很啊,钱往生轻啧了声,“要是都没用,你就换个方法试试。”
厉其琛终于转过身,正眼瞧他。
这一瞧钱往生和温如意都有些惊讶,前者惊讶他对这侧妃的看重程度,温如意却是惊讶他脸上的疲累,那是长时间没有休息留下的痕迹。
这梦和她昏过去的事也太契合了,就好像是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