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武将军之女见汪嘉懿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汪嘉懿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随着引路的婢女一路来到兰章阁之后,汪嘉懿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竹青色柿蒂纹杭绸褙子的宋氏。
单从容貌而言,汪嘉懿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比宋氏差。也不知道裴清殊怎么就瞎了眼,放着她不选,却主动求娶这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宋昭屏。
不管她们娘家的身份如何,按说宋氏是皇子妃,汪嘉懿见了她本应行礼。
可汪嘉懿为了先发制人,连礼都不行,上来就埋怨道:“十二皇子妃好大的架子,我请了你三回,可你一次都不肯来,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宋氏浅浅地笑了一下,在主位上坐下:“汪姑娘想多了,我只是诸事缠身,倒不出空来而已。毕竟现在,我已经嫁做人妇,不比待字闺中那会儿清闲,能像汪姑娘这样时常举办宴会。”
汪嘉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嫁人了怎么了,莫不是你们已婚的女子,就比我们未婚的高贵一头不成?”
“汪姑娘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宋氏性子虽然温和,但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姑娘。面对汪嘉懿这样的硬茬时,她也并不慌张,而是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倒是想问问汪姑娘,你我并无故旧,为何一再邀我去英国公府呢?这也就罢了,您今日不请自来,亲自登门,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因为裴清殊对汪嘉懿产生了心理阴影的缘故,他老早就嘱咐过宋氏,尽量不要和汪嘉懿接触,怕她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以往英国公府的宴会,宋氏都没有参加过。
汪嘉懿听了,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装什么装,我和十二皇子的事儿,难道你不知道么?我只是想看看,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又是哪个倒霉的女人,嫁给了一个阶下囚。”
汪嘉懿说话这般刺耳,实在在宋氏的意料之外。
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为什么裴清殊和钟妙珠都说汪嘉懿不好惹了。
宋氏不是个爱惹事的人,但她身为皇子妃,哪能就这般任由汪嘉懿讽刺?
尽管宋氏并不想与人起争执,却还是不得不出言还击:“汪姑娘此言差矣。当初你向殿下求爱,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怎么能叫你与殿下的事情呢?还有,你说殿下弃你而娶我,是有眼无珠,可我却觉得,你今天的行为,恰好证明殿下娶对了人。”
“你!”汪嘉懿没想到,宋氏才名在外,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怼起人来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你胡说!”
宋氏不理她,继续说道:“至于你说我家殿下是阶下囚,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舞弊案发,十二殿下只是因为身在礼部,被请去刑部协助调查而已。又没有人定他的罪,怎么能叫他阶下囚呢?而且自打成婚以来,殿下一直对我很好。我从来都不感觉倒霉,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所以汪姑娘的话,我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呢。”
“哼,你就装吧!”汪嘉懿承认,宋氏的话,她是不知该如何反驳是好。可她有一点,绝对能直击宋氏的心:“你嫁人都这么久了,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十二皇子心里头不着急才怪!等那个风一吹就倒的钟氏比你先生下儿子,你就等着被十二皇子厌弃吧!”
提到子嗣一事,宋氏难免脸色一白。
但她的难过和担忧,只能在自己人面前表现出来。在汪嘉懿面前,她是绝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无论是谁生下殿下的子嗣,我都是孩子的嫡母。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汪姑娘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操心了。”宋氏放下手中的茶盏,摆出送客的姿态来,“姑娘若有空时,还是赶紧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吧。别光成天想着笑话别人还没怀孕生子的事儿,倒把自己给熬成老姑娘了。”
汪嘉懿见宋氏不但不发怒,反倒反过来讽刺她,气得七窍生烟,拂袖而起。走的时候由于动作太大,把茶盏都给打翻了。
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宋氏面无表情地说:“收拾了吧。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第155章 求救
裴清殊在刑部大牢里头统共也没呆上几天,出狱的时候却是好大的阵仗。不仅四皇子亲自送他出去, 七皇子、公孙明、傅煦、赵虎、容漾, 甚至卢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儿, 全都跑过来接他。
回到皇子府门前的时候, 宋氏还准备了一个火盆,非要让裴清殊跨,说是去晦气的。
裴清殊知她是一片好心,也没办法,只能眼睛一闭,跨了过去。
裴清殊这个男主人一回来,沉寂了好几日的皇子府就好像突然复活了一般, 重新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把亲朋好友们都迎进门之后, 因为来的都是男宾的缘故, 宋氏直接避到了厨房里去,吩咐下人准备一桌酒菜。
裴清殊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七皇子正在和卢维划拳。公孙明在和赵虎比划拳脚, 容漾负责给他们俩做裁判。只有傅煦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品茶, 顺便观战。
只见赵虎才使出三招,就把公孙明放倒在地,疼得他啊啊直叫。容漾却跟没看见似的,袖手旁观。
“你们倒都玩儿得挺开心。”裴清殊颇为无奈地说:“都收拾收拾,吃饭吧。”
赵虎这才收了手,把公孙明从地上拉起来。
要说在场的这些人, 都是裴清殊最亲近之人。不过他们彼此之间,并不是都特别熟悉。玩闹还行,说私事就不大方便了。所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不该多嘴的私密之事绝不多提。
七皇子话最多,大鱼大肉都堵不上他的嘴:“现在四哥跟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的要把参与舞弊之人查个底朝天,跟住在刑部里头也差不多了。工部没了他,好多活都压到我身上来,简直累死我了,我都两天没看见我媳妇儿了。”
裴清殊劝他说:“七哥,你就好好干呗。这次父皇重用四哥查案,想来用不了多久,四哥就要升迁或者调动了。你要是干的好的话,顶上他的位子多好?”
“不不不,不可能的。就我这点能耐,跑个腿办个事儿还行。要是让我操那么多心,不如打死我算了!”
卢维笑道:“七殿下这性子像我,不喜欢受拘束。”
七皇子深以为然地说:“是是是,卢先生说得对啊!我这就是投错胎了,要是没有生在皇家的话,我也要像卢先生那样,做一名隐士!”
裴清殊他们听了,都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七哥,卢先生占你便宜呢,这你都听不出来啊!”
“啊?是么?”七皇子抓抓脑袋,无所谓地说:“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嘛!”
几人言笑晏晏地吃了一顿饭之后,知道裴清殊刚从大牢里出来,一定需要休息,就都相继告辞了。
席上容漾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才单独对裴清殊说道:“殿下,令仪公主很担心您。得空的时候,不如去公主府上坐坐。”
裴清殊心想,淑妃也是藏得够深的了。他的事情,连令仪都没有告诉。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多谢姐夫提醒,回头我一定去府上叨扰。”
送走所有客人之后,裴清殊躺在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午觉。
起来之后,他先听福贵汇报了一下府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才去往后院。
兰章阁那边,宋氏也是午睡刚起。在她梳头发的时候,裴清殊就坐在一旁问道:“我听人说,昨天英国公之女过来找你麻烦了?”
见宋氏点头,裴清殊有些担心地问:“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宋氏笑了笑说:“殿下放心,她能把我怎么样呢?不过是用一些酸话来刺我罢了。”
“那你可别往心里去。她这个人吧,头脑跟一般人不大一样。英国公也是宠着她,管过她一阵子之后,就不舍得再管了。”
“人家还是有这个任性的资本啊。”宋氏不无羡慕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随心所欲地活着呢?”
裴清殊听她这么说,心中忽然有些伤感。
宋氏说的没错。别看裴清殊是皇子,看似身份尊贵,可他肩上的担子很重。就算是出于责任,裴清殊也没有办法像汪嘉懿那般任性地活着。
宋氏也是一样的。裴清殊早就来出来了,宋氏给自己设下的条条框框很多。那些无形的束缚,无论裴清殊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完全解开,只能说是人各有命吧。
晚上裴清殊没有走,就歇在了兰章阁。第二天醒来之后,他本可以留在府里歇息一下的,不过裴清殊惦记着礼部的情况,就换了身衣服出门。
到了礼部之后,裴清殊才发现皇帝这一回真是抓了好多的礼部官员。尤其是他们仪制司的,除了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笔帖式和他一样也被放了出来之外,裴清殊连个可以使唤的手下都没有。
当然,皇帝不可能下令让人抓了这么多礼部的官员之后,就让礼部的功能就此瘫痪。
礼部其他与科举无关的司,都还是正常运行的。
至于空缺着的尚书和两个侍郎之位,皇帝下命,令内阁次辅魏青松暂替礼部尚书之职,翰林院掌院学士暂代侍郎之职。
裴清殊分别去拜见了一下自己这几位临时上司,都得到了非常亲切友好的反馈。
尤其是内阁次辅魏青松,他对裴清殊非常欣赏,一个劲地夸赞裴清殊是个做实事的人,都把裴清殊给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要是真有您说的那么厉害啊,现在我就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继续维持仪制司的运作了。只可惜我现在束手束脚的,不知能做些什么是好。”
在舞弊案正在调查的过程当中,裴清殊这边人手不足,又要避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魏青松理解地说:“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听说十二殿下前段时间都把自己给累倒了,这样可不行。不如就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调养调养身子吧。等案子查清楚了,你再回来办差也不迟。”
他怕裴清殊闲不住,还特意补充了两句:“四皇子那边审案,说不定还要找你去协助调查的。我这边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也会让人去府上找你。”
裴清殊想了想,觉得魏青松说的也有道理。他再心急,也没办法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还是得一步步来的。
从礼部出来之后,裴清殊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按照容漾说的,去公主府看了看令仪。
裴清殊去的时候,令仪正在逗小儿子玩儿。令仪和容漾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被他们送去了容家的家学里读书。小儿子才三岁,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见了裴清殊,便亲热地喊他“舅舅”。
裴清殊洗了手才去抱他,甥舅俩玩得十分开心。直到小容二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才肯和裴清殊分开,投入奶妈的怀抱,甜甜地睡了过去。
令仪见他如此喜欢小孩子,就想说叫他和宋氏也早点生一个。可是话到嘴边,令仪突然想起自己刚成婚那两年,被人催着生孩子的经历,硬是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将心比心,这种事情不管是谁被人催,谁心里都是会不好受的。
“你这回可是吓死我了。”想起最近到处都在议论的舞弊案,令仪露出后怕的表情来,“一听到舞弊案这三个字,我还以为你要掉脑袋了呢。”
裴清殊无奈地说:“皇姐说什么呢,舞弊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参与其中。”
“你姐夫也是这么劝我的,可我就是怕啊……”令仪说着,脸上担忧的神色越来越浓。
裴清殊见了,不由好奇地问道:“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已经出来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令仪说着,对身旁的玉竹低声吩咐了两句。
玉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之后,从里屋拿了一封信出来,送到裴清殊身边。
裴清殊顺手接过那封信,向令仪投去疑惑的目光:“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裴清殊打开一看,便是脸色一变。
写信的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三公主!
“我刚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在整我,差点直接把信给扔了。你说说看嘛,我和昌仪的关系不好,这是连你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写信给我呢?可她信上说,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走投无路之下,才想到给我写信的。”
如同令仪所说,三公主在信上说了,这几年来,她曾向三皇子求助过,向自己的外祖家朱家求救过,甚至还向大公主求助过,可是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三皇子刚开始的时候还耐着性子写过几封信安慰她,后来可能是厌烦了,就对三公主这个亲妹妹的遭遇不管不顾了。
第156章 猜测
三公主在信上说,南疆荒凉偏僻, 气候炎热, 她刚去没多久就病倒了。因为病中无法行房的缘故, 夫君曾俊无视驸马不得随意纳妾的规定, 大张旗鼓地纳了一房小妾,并且对其非常宠爱。
三公主气愤不已,奈何天高皇帝远,她又生着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妾踩到自己头顶上。
后来她的病总算是好了,可那小妾已经怀孕了。三公主哪里容得下那孩子,就打算将那妾室的孩子打掉, 结果被曾俊发现之后, 对她一顿拳打脚踢。
三公主试图反抗过, 可她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弱女子,哪里打得过孔武有力的少将军?
她只能假装求饶,然后偷偷地给三皇子写信求救。
三皇子答应帮她劝一劝妹夫。
曾俊收到三皇子的信之后,关注点全在三皇子答应给他们曾家送多少军饷上面了。至于提到三公主的那部分, 曾俊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三皇子远在京城, 皇子无诏又不得出宫,就算三皇子想要为妹妹撑腰,他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要乖乖地给他们曾家送钱么?
就这样,三公主不仅拿嚣张的妾室无可奈何,还要时不时面临驸马的拳打脚踢。她整日以泪洗面,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拼死反抗, 留在京城。
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最绝望的时候,三公主想过死。她试图自尽,可却被曾家的人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