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傅氏和南乔所想的那样,以钟氏的出身,能够当上太子妃之下位份最高的良娣,和出身荣国公府的傅氏平起平坐,这运气实在是太好。
和钟氏差不多出身的女子,现在都已经和她不是一个阶级的了。
就像那些在裴清殊获封太子之后, 一个劲地想往裴清殊身边凑的大臣们一样,现在许多家族都是卯足了地劲想把女儿送入东宫为妃。
先不说裴清殊的个人条件有多好,光是东宫女眷稀少,高位空缺这一点,就足以吸引许多人了。
因为皇帝年纪渐渐大了,又为了俪妃之故无心选秀的缘故,选秀这件原本对于大齐各个家族和未婚女子们来说都十分重要的事情,都已经渐渐地叫人提不起兴致来了。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太子的册立,意味着新的开始。
那些之前就想将女儿送进宫的人家,原本都快死了心。不过现在,他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为了延和二十七年的选秀,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力求能够让自家的姑娘在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东宫,侍候太子殿下。
当然,有些家族例外。
譬如已经沉寂了许久的英国公府,他们已经彻底没有资格送女儿进宫了。
叶家叛国通敌之事,英国公并不知情。加上汪嘉懿已经与叶晗和离,竟是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现在,汪嘉懿的心里并没有多好受。
她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羡慕宋氏,嫉妒宋氏,嫉妒得快要发疯。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宋氏什么都有了,可是她呢?却成了一个为世人所耻笑的弃妇,甚至是荡妇!
明明她是国公之女,出身比宋氏要高的呀!
汪嘉懿现在无比后悔,如果当初“追求”裴清殊的时候,她能再注意一些方法,不要那么高高在上的就好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
裴清殊重新住到宫里之后,地位和待遇都与过去截然不同。
过去他是皇子,虽然也十分尊贵,但皇帝的儿子太多,后来皇帝又有意不把对他的宠爱表现到明面上来,所以裴清殊并没有受到很多特殊待遇。
不过现在就不同了,他是太子,不管排行第几,他都是所有兄弟当中最尊贵的一个。
宫人们见了他时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是过去没有办法相比拟的。
裴清殊住进东宫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傅皇后和十四了。
虽说现在裴清殊十分忙碌,没办法日日去坤仪宫里晨昏定省,不过和他在宫外住的那会儿相比,傅皇后能见到儿子的次数明显更多了。
十四更是,在得知哥哥当上太子,要搬回宫里住的时候,小胖子都快乐疯了。
现在他没事儿就往东宫跑,只可惜裴清殊现在比从前做王爷时更忙,能陪十四的时间十分有限。
不过就算是这样,十四还是很高兴。起码现在他有了一个随时能抱裴清殊大腿的机会。以前他都是想找裴清殊,要是没人带着他的话,十四连皇宫都出不去。
当上太子之后,兵部那边的事情,裴清殊自然就暂时先放下了。
他现在每天上午,都要听岳安给他讲课,传授为君之道。
岳安就是现在的内阁首辅,皇帝当年的奶兄弟。
裴清殊被册为太子之后,皇帝就封岳安为从一品太子太师,宋尧为太子太傅。
宋尧既是裴清殊的启蒙老师,又是他的岳父,皇帝抬举他并不奇怪。
至于岳安,岳安身为内阁首辅,不管品级如何,本身的地位就很高。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每逢新帝登基,内阁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动。皇帝担心自己的奶兄弟,在儿子继位之后就会失势,所以特意封岳安做了太子太师,让他提前和裴清殊培养一下感情。
这样就算将来皇帝不在了,岳安也不至于混得太惨。
上午上完课之后,下午裴清殊就要到京城各个衙门去巡视。这主要是为了让他更加了解朝廷的各项办事机构,同时与朝中重臣进一步熟悉、了解。
如果在晚膳前还有时间的话,裴清殊就会去向皇帝或者皇后请安。
不管怎么说,皇帝在位二十多年,还是有不少做皇帝的经验的。
无论对错,他都把自己所认为的最有用的东西都渐渐教给了裴清殊。
等裴清殊对朝廷各大机构都有所了解之后,下午的时间里,他就进入内阁,从旁学习内阁大臣是如何处理朝中事务的。
老实说,裴清殊第一天来到内阁的时候,就被奏折的数量给吓了一大跳。
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奏折堆起来,简直像是小山一样!
裴清殊这个时候才直观地感受到当阁臣的不易。
或者说……是当皇帝的不易。
因为这些从全国各地,像雪花一样飘来的奏折,虽然会先经过内阁大臣们的分类处理、附上票拟,但最后还是要由皇帝来亲自朱批的。
哪怕是要人代笔,皇帝也得把所有重要的奏折都看过,亲自做出决策才行。
按照规定,大齐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直接向皇帝上奏。
然而就算是这样,每日从通政司呈递上来的奏折,数量也足以使人感到头疼。
在岳安和宋尧,还有次辅魏青松的指引下,裴清殊试着写了几张“票旨”。
票旨即为票拟,也叫做条旨。从全国各地递上来的奏章,在正式呈递到皇帝面前之前,都会先由内阁阁臣把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且贴在奏折的上面,作为给皇帝的参考。
如果皇帝看过之后确认无误的话,就可以直接按照阁臣的意思传下“圣意”。
若是皇帝认为阁臣的票拟上头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皇帝就会御笔朱批,对票旨进行改动,甚至是全盘推翻。
当然,一般来说,内阁大臣都是皇帝的心腹,和皇帝的政见都是比较一致的。
如果是在比较重大的事件上,皇帝的想法和内阁大臣产生了分歧,内阁就会举行集体会议,共同商议此事。然后由首辅出面,集合内阁的意见,再与皇帝商议,以达成共识。
裴清殊知道皇帝和目前的内阁大臣行事风格都是较为保守的,若是想让皇帝真正接受他这个接班人,一开始就不能太过激进。毕竟现在,还不是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大施拳脚的时候。
所以在他正式登上皇位之前,裴清殊不打算做出什么太大的变革,以防生变。
在他试着批阅了一段时间的奏折之后,无论是内阁还是皇帝那边都觉得十分满意。
这样一段时间之后,皇帝就开始带着裴清殊上大朝会,让他在旁听政了。
以太子的身份上朝,和以皇子的身份上朝,感受完全不同。
虽说皇子不同于一般的官员,地位超然,但大齐的皇子太多,皇帝基本上是把儿子们当成官员使的。
过去裴清殊上朝的时候,就是按照他官员的品级站在人堆里。每次大朝会,他天不亮就要起来,急急忙忙赶进宫之后,还没办法立即见到皇帝,要等好久才能等到大朝会正式开始。
现在就不一样了,等文武百官都进了宣政殿之后,裴清殊才会在太监高声唱出“太子殿下驾到”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时,百官要向裴清殊行大礼,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等他免了百官的礼之后,皇帝才会出来。裴清殊再和众大臣一起,向皇帝行礼,然后在皇帝左手边下首的位置上落座。
整个大朝会上,只有皇帝和太子是有座位的。
以太子的身份上朝,虽然身体上不那么累了,不过裴清殊坐在上面,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盯着,所以也不敢乱动,心理上比过去还要紧张。
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虽说现在作为太子,他主要的任务就是旁听,不过将来,他就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手握生杀大权之人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身为人子,他不应该期盼那一天尽早到来。
可他还是像历史上的众多太子一样,不由自主地期待起自己继位后的日子。
……
延和二十七年三月,又到了秀女大选的时候。
皇帝早已无心后宫,这一次也没有再纳新人。
不过他让傅皇后做主,给皇子们,尤其是太子物色了几个新人。
尽管裴清殊前两年就同皇帝说过,不要随意给他送女人的事情,不过今非昔比,裴清殊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他娶妻纳妾,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那么简单,还涉及到了朝中局势、前朝与后宫平衡的问题。
所以对于东宫迟早要进新人这件事情,裴清殊和东宫里的女眷,都已经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裴清殊还是觉得,他不想一下子要太多女人。人的精力有限,他现在又这么忙,裴清殊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还耽误了人家姑娘。
所以他和傅皇后说好,不要给他选太多人。在正式册封秀女之前,先同他商议一下再决定。傅皇后疼爱儿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之后,延和二十七年五月,秀女大选终于落下了帷幕。
东宫这边,定国公之女谢氏被封为正四品太子良媛。永昌伯之女孟氏、内阁次辅魏青松之女魏氏,被封为正五品承徽。
这几位都属于出于政治目的的联姻。
除此之外,傅皇后还挑选了两个出身没有那么高,但品貌上佳、看起来好生养的女孩儿,封为正九品奉仪。
虽说裴清殊现在已经有了两子一女,但作为太子来说,他的子嗣还是不够多。
秀女大选尘埃落定之后没有多久,裴清殊还没来得及和这些新人熟悉一下,宫外突然了传来一个噩耗——公孙越病危。
公孙越缠绵病榻已经有好几年了,听到他病危的消息时,裴清殊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但却情不自禁地为此感到难过。
裴清殊很清楚地知道,公孙越的话在皇帝心中分量极重。可以说如果不是有公孙越极力劝说皇帝立裴清殊为太子的话,裴清殊就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坐上太子之位。
裴清殊能有今天,公孙先生功不可没。
所以一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裴清殊就在第一时间赶去了公孙府。
没想到皇帝的动作比他还快,裴清殊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在里面了。
裴清殊只能和公孙明一起等在外面。
也不知道这君臣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等皇帝从公孙越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竟然眼睛都红了。
他看向裴清殊的眼神,好像也和从前不一样了。裴清殊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所不同。
对于皇帝和公孙越的谈话,裴清殊自是十分好奇。只可惜他和公孙明进去之后没多久,公孙越就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一向大大咧咧、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公孙明,忍不住痛哭失声。
裴清殊顾不上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沉默地陪在好友身边。
公孙越去世之后,皇帝头顶的白发,好像又比从前多了一些。
裴清殊去乾元殿向他请安的时候,就请皇帝节哀顺变,务必珍重龙体。
皇帝看着年轻的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殊儿,你可知道,楚文君临走之前,同朕说了什么?”
裴清殊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主动说出口,只是看向皇帝:“儿臣不知。”
皇帝面色沉重地说道:“他说不久之前,他用紫微星盘测算出来,朕……朕这个皇帝,撑不过延和二十八年。”
“父皇!”尽管裴清殊心里早就清楚,在他记忆当中的前世里,在延和二十八年时就要改朝了,可他一直觉得,自打公孙明一家出现之后,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看皇帝的身体状况,能撑过延和二十八年也不一定呢?
当然,对于这件事,裴清殊心里也是没底的。但当着皇帝的面,他还是要笃定地说:“父皇正值壮年,身体康健,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事?”
皇帝摇摇头道:“殊儿,你就别安慰朕了。其实自打处置了叶家之后,朕晚上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你不知道,朕老梦见你六哥,梦见你六哥问朕,朕到底是爱他,还是害死了他……”
“父皇别多想,梦都是反的。六哥向来孝顺,他是不会那样质问您的。”
“可就算跃儿不怪朕,朕自己心里也过不了这一关。”皇帝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朕糊涂,朕糊涂啊!”
“父皇……”看着皇帝这样难受、这样自责的样子,裴清殊心里也不好受。
“但好在,朕做对了一件事情,就是立你为太子。”皇帝深深吸了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深深地望着裴清殊道:“殊儿,这个国家,朕就交给你了。”
裴清殊听出皇帝的意思,不由震惊地看向皇帝:“父皇!您这是……想做什么?”
皇帝苦笑一声,道:“楚文君的卦,从来就没有算错过。他说延和二十八年新帝会登基,那就一定错不了。朕现在只有一线生机,就是退位。”
裴清殊身为太子,当然不可能皇帝说退位,他就立即说好。不然皇帝定然会疑心他这个太子早就有将皇帝取而代之的心思,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所以裴清殊赶忙劝说皇帝,不要退位。
可皇帝心意已决:“殊儿,你不要再说了。退位这件事情,朕已经想了很久。其实朕很早就觉得这个皇帝做得力不从心了。楚文君的话,只是让朕终于下定了决心而已。”
然而不管皇帝怎么说,裴清殊就是不同意。
他坚决不答应皇帝退位,一再劝皇帝三思。
皇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站在裴清殊对面,慈爱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儿子。
他还那么年轻,又有一副与俪妃相似的五官,生得那么俊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裴清殊都比皇帝要强得多。
更重要的是,和二皇子、三皇子那些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亲情的兄长相比,裴清殊不仅有能力,还心地善良。
如果继承人是他的话,皇帝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去,把江山交给他。
“朕二十三岁登基,已经当了二十七年的皇帝。这个皇位,朕坐得太累了。”皇帝说着,心情沉重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肩,“殊儿,你就让父皇歇一歇吧。”
裴清殊咬着牙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