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殊一愣,发现自己面对这些涉及女子怀孕生子的话题时,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比起那些纯爷们来说,他到底还算是比较能适应这方面话题的,于是他尽量神情自然地回答道:“七嫂,我想你怕是多心了,七哥真没跟我说过想要早点要孩子的事儿。况且你们年纪的确是小,这事儿真不着急。七嫂可听说过公孙夫人?”
林氏点点头:“可是研制出牛痘的那个公孙家?”
裴清殊颔首道:“公孙夫人曾经说过,女子若在十八岁之前生产,难产几率极高。七嫂年纪尚轻,七哥又没给你什么压力,真不用急于这一时。”
林氏一听,稍稍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还是按照十二弟说的,再耐心等等看吧。”
裴清殊飞快地看了一旁的钟姑娘一眼后,对林氏说道:“不过钟太医医术高明,七嫂就算无事,请他帮忙把个平安脉也是好的。”
林氏点点头道:“我省得了。”
聊完怀孕生子的话题之后,宋姑娘又起了个头,几人说到读书的事情上来。
“听父亲说,除了四书五经,十二殿下还喜欢读些旁的书?”
裴清殊点点头道:“母妃向来爱书,每年年底,她都会送一个书单给我。平日里我功课也挺忙的,她给我的那些,差不多够看一年的了。”
宋姑娘笑道:“难怪殿下虽尚未出宫,却谈吐不凡,见多识广。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什么道理,都从书中知道了呢。”
林氏有意撮合好友和裴清殊,便看看宋姑娘,再看看裴清殊:“书中不仅有黄金屋,还有颜如玉呢!你们两个呀,倒是一对儿书迷,喜欢到一块儿去了。这个宋家妹妹呀,也是博览群书,再是知书达理不过的一个人了。”
或许是和宋尧相处得很好,先入为主的原因吧,裴清殊对宋姑娘的印象倒还真是不错。
不过他们说了半天的话,钟姑娘都一直没能插上嘴。裴清殊怕冷落了她,就对林氏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看向钟姑娘:“不知钟姑娘可爱看什么书?”
见裴清殊问向自己,钟姑娘微微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比宋姐姐博览群书,不过读些家中女学所授的《女诫》、《闺范》之类的书罢了。得空的时候,也曾看过一些闲书,只不过都登不得大雅之堂。”
听钟姑娘这么一说,裴清殊就明白了,她所说的“闲书”,应当就是类似《西厢记》那种话本小说,或者是公孙夫人和俪妃她们写的那种白话故事。
或许是受俪妃和皇帝他们的影响,裴清殊并不觉得那些书就是杂书。他认为只要能够打发闲暇时光,从中感受到作者想要读者感受的喜怒哀乐,再感悟到一两个人生的道理,也就足够了。
“话不能这么说,老话说的好,‘开卷有益’,只要是书,总没有白读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氏和宋姑娘听了,都纷纷点头。
十四皇子在林氏怀中坐了一会儿,见他们自顾说话,也不怎么搭理自己,竟然就这么趴在林氏怀里睡着了。
林氏宠溺地笑着,将小十四放回小床里,替他盖好被子。
裴清殊见了,也不好多留,和她们几个一一别过,就先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在小十四过三周岁生日之前,裴清殊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以前的老师卢维终于娶了媳妇,打算回京安顿下来了。
卢维回京当日,裴清殊向先生们告了假,亲自出宫到城门口迎接。
他有几年没有见过卢维了?掐指算一算,卢维是俪妃去建福宫的那一年离京的,那就是延和十五年的初冬。转瞬之间,卢维竟然已经离京五年多了,时间过得多快啊!
裴清殊本以为五年多不见,自己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卢维应当会认不出自己,或者对他有些陌生才对。
谁知两人一见面,卢维就远远地冲了过来,给了裴清殊一个大大的拥抱。
“十二殿下,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啊?”
裴清殊被他的直白和热情整蒙了:“先生,成了亲的人,都是这么火爆的么?”
“哈哈哈哈,那你想让我怎么说。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卢维大笑着,揽住裴清殊的肩膀道:“咱们师徒之间,还用整那些虚的嘛?”
“不用不用,哈哈,哈哈。”裴清殊干笑两声,向左右望了望,“先生,您信里不是说给我娶了一位师娘么,怎么不见师娘?”
“哦,你师娘昨天晚上喝多了,在马车里睡着呢。回头等我们在京里安顿下来,再请你来家中做客。”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师娘还真是和先生一样……潇洒啊。”
“哈哈哈,你不如直接说我们是放浪形骸,没个正形。”卢维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过以后不一样啦,为了儿子,我也得踏实下来,好好打拼一番啦。十二殿下,可愿收留在下?”
裴清殊笑道:“求之不得。”
卢维这么多年来,虽然声名很高,但因为出身寻常,又没有官职在身的缘故,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前几年教裴清殊时得来的俸禄和束脩,也都用来帮助困苦的百姓,还有娶媳妇儿了。
所以这次回京,卢维买不起房子,就连租房子都有些困难。这两口子只能回卢维夫人的娘家,也就是孟府居住了。
第105章 决心
裴清殊本以为,以卢维这样洒脱的性子, 应当会娶一个江湖女子, 或是极其出名, 性格独特的才女。谁知卢维最后娶的这位妻子, 竟然还是一位世家贵女,据说是永昌伯府孟家的姑小姐,永昌伯最小的妹妹。
说起这个永昌伯府,也是一个传奇。据说在三十多年前,孟家其实只是商贾,做的还是经营歌舞坊这种不入流的生意。后来,孟家出了一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 嫁给了当时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那摄政王对她极其宠爱, 想方设法地帮孟氏抬身份。最后那摄政王死后被追封为皇帝, 孟氏也被追封为皇后。新帝感怀摄政王的恩德,封孟家后人为世袭永昌伯。
许是因为祖上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家出身,孟家人向来洒脱不羁,在京城的贵族圈中, 好似一个异类。
这样想想, 卢维会看中孟氏,也就不足为奇了。
把卢维夫妇送到永昌伯府之后,永昌伯非常热情,硬是不让裴清殊走,非要留下他一起用饭。
裴清殊推辞不过,只好和卢维还有孟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孟家人个个随和可亲, 不似寻常贵族,总是端着架子。裴清殊刚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后来聊着聊着,喝着喝着,只觉越来越自在,不知不觉中就多喝了几杯。
等回宫之后,玉栏和玉岫两个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念叨,问裴清殊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
“高、高兴嘛。”裴清殊说着话,见玉栏开始解他的衣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下去吧,叫小悦子进来伺候。”
玉栏和玉岫伺候裴清殊已经很多年了,他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她们都见过。只是他现在到底大了,就算玉栏和玉岫比他年长许多,裴清殊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他总想着,这俩姑娘伺候他尽心尽力,不能让人家把一辈子都搭在他的身上。他之前已经提过好几次给她们找婆家的事儿了,可是两个姑娘都坚决不答应,非说要伺候他一辈子。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跟淑妃提了这件事。
淑妃的意思是,玉栏的年纪大一些,在裴清殊还没出宫之前,先让玉栏嫁给一个傅家的管事。等裴清殊的婚事定了,将来一出宫,就让玉栏夫妇去他的皇子府替裴清殊当差。最近淑妃已经在着手帮玉栏相看了,玉栏是傅家的家生子,自然是淑妃说什么是什么,估计最晚今年年底就要嫁人了。
至于玉岫,玉岫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早几年裴清殊说要给她些嫁妆,送她回家嫁人去,可玉岫死活不肯,偏要跟着裴清殊,说是在宫里见贵人们习惯了,也不觉得伺候裴清殊委屈,不乐意回家去过那种鸡毛蒜皮的市井生活。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等玉栏出嫁之后,再帮玉岫寻一个婆家,到时候让他们两口子继续在他的皇子府里住着就是了。
小悦子进来,帮裴清殊擦了身,换了身干净衣裳之后,因为酒醉的关系,裴清殊很快就睡下了。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觉睡得太沉,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死活没起来,晚了一刻钟才到。
陆先生不比从前那位朱先生,虽然人看着慈眉善目的,但治学规矩极严。所以,哪怕是面对功课最好的学生裴清殊,该罚的时候,陆先生一样要罚。
眼看着虎儿都那么大了,还被先生叫上前去打手板,裴清殊只觉得那戒尺一下一下地敲在自己的心口窝上,比让他自己挨打还疼。
裴清殊得了教训,回去的路上一个劲儿地跟虎儿发誓:“以后我一定不喝那么多酒了!谁让我喝我都不喝!”
虎儿把受伤的手藏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笑着说:“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怎么没事儿,打这么一回,起码叫你十天半个月握不动笔。”傅煦沉着脸说:“都说了这回让我来挨,你抢在前面做什么,显得就你对殿下忠心么?”
“阿煦……”见虎儿受了伤,傅煦还如此严苛地和他说话,裴清殊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叫了傅煦一声,“虎子也是为了我好,你就别说他了。”
谁知道傅煦生起气来,连裴清殊都敢训:“殿下您也是的,前日临走前怎么和您交代的?永昌伯府的人喝酒都是论坛来的,您不说三杯就倒,但半壶也就是极限了吧。可我听小德子说,您昨儿个竟然喝了整整一壶……”
“小德子这个嘴碎的……”裴清殊小声念叨了一句,十分羞愧地说:“好了好了,我都说我知道错了嘛,以后不会这样了。”
“希望殿下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傅煦神色凛然,一板一眼地说道:“您要知道,您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之间就是共生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若是行为稍有差池,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就有可能人头落地!”
有这么严重么……
裴清殊心里这么想了一下,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傅煦说的其实确实有道理,这一次的确是他大意了。
公孙明见裴清殊被傅煦训得低下了头,赶紧站出来活跃气氛:“好啦好啦,我知道阿煦你是心疼虎子哥,也是为了殿下好,可是就像你说的,殿下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可以规劝主子,却不能没有分寸,让主子难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傅煦一愣,想了想后,对裴清殊施礼赔罪:“殿下恕罪,刚才是傅煦一时情绪激动,失言了。”
“不碍事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裴清殊见虎儿皱着眉头,在旁边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受,于是不再废话,让傅煦赶紧带着虎儿回府上药去了。
等他们走后,裴清殊见公孙明仍然留在自己这里,就问他说:“你怎么还不回去?”
公孙明喝了口茶,开朗地笑道:“还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说。”
其实说句老实话,虽然几个伴读里头,公孙明是来的最晚的,但傅煦沉闷寡言,虎儿敦厚老实,裴清殊还是和公孙明最合得来。
“你说吧。”裴清殊也不赶他,让玉栏下去准备了一些点心,两人边吃边聊。
“刚才傅公子在,这话我没敢说。其实我倒觉得,殿下这回犯错犯的正是时候。”
裴清殊奇怪地说:“这话怎么讲?”
“殿下现在尚未出宫,还没有正式在朝堂上展露头角。如果现在就能早早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更加谨慎行事的话,那于我们这些效忠殿下、追随殿下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福气。”
裴清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大。
“其实在殿下这个年纪,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十分难得了。只是我们视殿下为主,为殿下的期望不免高了一些,还请殿下谅解。”
裴清殊好笑地说:“什么叫在我这个年纪,咱们俩不是同年同月生的么?少在我面前装老成了!”
“嘿嘿,”听裴清殊这么说,公孙明瞬间原形毕露,“其实这头一句话,是我爹说的。”
“公孙大人?”裴清殊一听就来了兴趣,“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啊,殿下是个值得追随之人,让我好好效忠殿下,尽我所能,为您排忧解难,出谋划策。”
裴清殊挑眉道:“那你可知我现在最烦心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婚事了。”
裴清殊叹了口气,不再直着身子,而是用手支撑着下巴,苦恼地说:“母妃近日催得越发紧了。我心里烦,可又不得不尽快做决定。可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我哪能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随便选一个妻子呢?”
“随便选一个当然不行了,毕竟殿下选的不仅仅是皇子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
公孙明的话没有说完,但裴清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这个,裴清殊忍不住又是一叹:“阿明,我也不把你当做外人。说句老实话吧,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好,自己能不能争取那个位子……先不说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他们年长我许多,比我有更大的优势,就是我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也很难过得去啊。”
公孙明有点意外地瞪大眼睛:“殿下你还没想清楚呢?!那你这么努力读书做什么,就为了当个闲王么?!我还以为您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呢!!”
“你先别激动,”裴清殊轻蹙眉头,缓缓道来,“我的想法是,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先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把该做好的事情准备好。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父皇没有撑到我建功立业的那个时候,把皇位传给给了哪个兄长,那起码我还有本事,用自己的能力与之抗衡。”
公孙明摇摇头道:“难,太难了。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殿下想的恐怕太简单了。就拿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位殿下来说吧,您觉得他们哪一个当上皇帝之后还会重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