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每日跟在她的身边, 看得出来佘老太君的挣扎,在和木易写信的时候,她就没忍住把佘老太君的近况好好地讲了一讲。
算一算, 这信多半还得有一两个月才能到上京,她也就当自己是嘴碎,再也没管过这件事。
想一想,两个月, 佘老太君的病早就好了, 那时候保不定已经拿着她操练武术了,木易若是长了脑子,就不会再多担心。
谁知不过两周,天波府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个不速之客还是一个特别没礼貌的,扒着窗户就翻进来了杨排风的卧室。
“啊——”
若问惨叫何处来?
只怪杨排风刚刚睡下不久,人还没睡熟。她早早地就看到了窗户边有一道人影, 还以为这府里进来了不长眼的飞贼, 趁着那小毛贼翻窗户的工夫,她悄悄走到窗边, 想都没多想,一个过肩摔就险些把那人摔了个人事不知。
“疼, 疼啊!”
耶律昊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浑身上下只觉得被人一瞬间完完整整地卸了似的,没一块儿是连在一起的。他颤颤巍巍地自己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好巧不巧,最近的地方就是杨排风的床。
若说杨排风这个姑娘,平日里根本就看不出来哪儿有姑娘家的样子,只一样,那洁癖绝对能将她摆入姑娘的行列。眼看着耶律昊裹着一大团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土就往她的床上坐,她狠狠地皱了皱眉,刚要张口阻拦,可见某人那可怜巴巴活像重生了一般的模样,她忍了忍,终是没说出口。
“你是姑娘家吗!怎么力气这么大!”耶律昊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刚刚被拆卸过的疼痛劲儿,才来得及指控她。
杨排风自觉理亏,但总归是他招惹在先,心里的愧疚也没有那么深。
“谁让你有门不走,非要跳窗。跳谁的不好,非要跳我的。”
她挑了挑眉,见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心找出来了点创伤药,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整座天波府我就认识你和太君,怎么,还让我去爬太君的窗户?”
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好不好...
杨排风扬了扬眉,居然觉得他说的没问题。
“喂,你为什么来了?”她上上下下地端详着他。
“一个辽人,整日往大宋跑,你就不怕自己撞上了官差,给你抓进大牢里去?”
“我这不是背后有人么!”他指了指杨排风,“多大的排场,谁敢抓我?”
“你要是有一天被抓了去,可千万别说认识我。大半夜跳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的卧室,实在丢人。”
耶律昊还嘶嘶地喊疼,闻言,大喊道,“谁家的黄花闺女要是都你这个战力,还嫁什么人?干脆都上战场打仗去算了!”
“啧。”
杨排风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给他,又拿了一块儿新的面巾。
“这么有理,你怎么不去?”
“我没你能干。”
耶律昊翻了个白眼给她,闭了嘴,专心致志地处理自己的伤口。
方才那一摔,把他胳膊摔出了一个大口子,可疼死他了。
他是不敢指望杨排风会伸一只手指头,可是就这么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他面前看他撕衣裳,还看得津津有味的,这还能是普通姑娘家吗?
“你...你不背过身去?”他在撕扯自己胳膊上的最后一点布料的时候,终于艰难地问出了口。
“哦?”杨排风有些诧异,紧接着就是摇头,“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看习惯了。”
“就你这个小身板,能有什么看头。”她嗤之以鼻。
耶律昊白了她一眼,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就你这张嘴,这副身手,铁定是嫁不出去了。”
“我没打算嫁呀。”杨排风歪了歪头,“我要在杨家住到天荒地老。所以不劳阁下为我准备嫁妆。”
“哪儿有女孩儿不想着嫁人的?”
“我就不想。”杨排风转身替他换了领一盆水来,“能伺候着太君我就很满足了。不想再去伺候男人。”
“切。”耶律昊分神抬头看了看她,“想法还挺多。”
“所以你来了这一趟到底是要做什么?”
看着耶律昊收拾完了自己的骨头和皮肉,杨排风终于开口问他的来意。
这大半夜的,随便翻进一个黄花闺女的卧室,若是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杨排风敢保证,她一定会直接把人踹出天波府。
只见耶律昊擦干净了手,伸进怀里摸啊摸的,不一会儿,就摸出来了一封信。
看着这信的外包装,莫名有些眼熟。
杨排风抿了抿唇,不禁皱起了眉,“这封信怎么在你这儿?”
这不就是前不久她给木易那封吗?
还能是信差不小心掉在了路上然后被这位给捡了过来直接带到了天波府,她的房间?
耶律昊见杨排风面色不善,他赶忙摆了摆手,想要洗清他在杨排风那儿的斑斑劣迹。
“你你你你别这么看我...”他不觉有些惊恐道,“这是我在驿站的时候碰巧发现的,见是你的字,还是天波府的印,我就,就顺手拿来了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等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声音了,还怯怯地补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还有好消息要带给你。”
“你这都是什么毛病?怎么能路上看见别人的东西,顺手就给拿过来了?”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内心喷薄的火气,“这是我写给木易的!”
“...上面,上面写了啊...”耶律昊偷偷觑了觑杨排风黑漆漆的脸色,终于消声。
消停了没一刻,他又委屈了:“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来,也不问问我要给你带什么好消息。”
他背过身嘟嘟囔囔的,“就知道和木易通信,人家可是连娃都生了。”
“你说什么?”杨排风几步过来,在他忌惮的小眼神中,拿起了一旁的茶水,倒了满满一杯灌了下去,示意他“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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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昊一边庆幸方才的嘟囔她当真没能听到,一边又有些可惜。
没听见也好,他想。
大半夜的若是给他丢到了街上,怕是要被巡夜的直接丢进大牢,那时候可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又想带给我什么好消息?”杨排风热不住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受不了这位的幼稚。
“我是来报信的。”提到他来的目的,耶律昊有些隐隐的兴奋,连语气都变得期待了起来。
杨排风举起方才他递给自己的信封,一直被他揣在了怀里还温热着,“喏,这个我知道了。”
“不是这个信!”
“是木易,木易生了一个女儿,我阿姐刚刚修养好不久,吵着要来汴京城看看,木易拗不过她,带着好几辆马车就来了。”
“这不,”他指了指自己,好生无辜,“我也是那几车的货物之一,特意前来报信。”
“木易要回来?”杨排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还拖家携口的?”
天啊,他当这个汴京城是吃素的吗!
带着一个没用的货物,一个什么都不懂、娇生惯养的公主,还有连风也吹不得的小娃娃?
杨排风觉得自己些许的困意都一股脑地被吓跑了,只剩下瞠目结舌。
她艰难地问道,“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知道呀。”
她长吁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木易不会连孩子都带来了吧?”
耶律昊成心吓她,无比真挚地点了点头。
杨排风听完了这一切,觉得自己已经近乎虚脱。她将耶律昊赶下了自己的床,自己上去靠在床柱上思考了一番人生。
“那他们哪天到?”
“还有几周吧。我快马加鞭而来,就为了先来看你。”耶律昊朝着杨排风做了了一个鬼脸,被她一张帕子砸了过来,“少贫嘴。”
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不大抱希望地问,“他们不会连怎么进汴京城这件事都没策划过吧...”
见耶律昊那个傻样子,杨排风无奈地叹气。
这回佘老太君不会再病了。相反,她一定每天都欢脱地很。
只可怜她啊...杨排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安慰状,年纪轻轻连婆家都没来得及找,就得为一堆不省心的日夜操劳。
真可怜。
她默默对自己讲。
“我今天晚上睡哪儿?”
偏偏这时候耶律昊还不安安静静地,杨排风奋力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一只手来,指了指窗外。
耶律昊摸了摸鼻子,自觉地去找从前自己住的那里去了。
留杨排风一个人窝在被子里,一夜筹谋,难以入眠。
果然不出杨排风所料,第二日耶律昊和佘老太君一说,明明还有些倦意的佘老太君顿时就不困了,叠声叫人来招呼她起床。可怜她几乎一夜未眠,顶着一对儿肿起来的双眼,站在佘老太君的院子里不知所措。
“排风,你可知道延辉要带着他媳妇来?”
“知道。”杨排风打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呵欠,指了指一旁的耶律昊,“太君,以后能不能让我和你睡一个院子里?他昨夜突然闯进我房间,把我吓死了。”
佘老太君看了看杨排风,又看了看耶律昊,笑道,“你没把昊儿打哭了吧?”
“我怎么会那样嘛...”
“太君英明!”
杨排风白了耶律昊一眼,真是懒得理他。
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木易是佘老太君的半个心尖尖,偏偏又是个惹祸精。她必须得先筹备好这件事情才行。
“太君,木易要来的细节你可都听耶律昊说了?”
“说了。”佘老太君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他们怎么进来汴京城?”汴京城都进不来,就别说想要摸到天波府的门边了。
“咱们杨家在城外有一处僻静的别院,你忘了?”
杨排风翻着白眼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赶紧打起精神,说道,“我这就去亲自看一看,缺什么好及时添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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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人拖家带口而来,恐怕还得住上些许时日,到时候一件一件再搬,可真是麻烦死了。
佘老太君点了点头,十分同意她的想法。她看向耶律昊,问道,“你不是要和她一起?去吧,我老婆子自己开心就行啦!”
“知道了,太君。”耶律昊板板正正地行了个礼,转头就朝着杨排风傻笑。
嗯?
杨排风疑惑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昊儿说了,他觉得你厉害,做什么都厉害,他觉得稀奇,是吧?”佘老太君替耶律昊发声,最后还好心证实了当事人的真实想法。
只留杨排风一个人翻起了白眼。
木易一行人的速度不慢。
因为耶律金娥的迫切心情,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只是木易照顾到耶律金娥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坚持要慢慢地走,这才慢了耶律昊两周到达汴京城外。
那日一大早,杨排风就起了床。首先要去耶律昊那儿叫起这位娇气公子,还要提前为佘老太君准备好出城的一切。在耶律昊来之前,杨排风觉得自己虽然在天波府不算是娇生惯养,那也是一位正经主子,可耶律昊一来,杨排风就觉得自己的地位直线下降,如今还要负责叫公子起床,可真是有失天道。
偏偏耶律昊又是个嘴甜的,每日在佘老太君的面前把太君哄得高高兴兴的,杨排风站在一边,更显得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