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星把手机揣回兜里,思绪又飘到了茶几的大束玫瑰花上。
到底是谁送的?想不通,扔了又可惜。
于是,拎着行李箱从铭音苑回来的许清然,一进门就看到苏暮星盘腿坐在地板上,透明的玻璃花瓶摆在地上,一旁是散开满地的玫瑰花。
姑娘低着头,拾起地上的花枝往花瓶里插,两侧的碎发垂在胸前,光束打下,暖光散开,有股说不清的柔情流转。
听见门口的动静,苏暮星抬头,“许医生。”
许清然换上拖鞋,开门见山:“谁送的?”
苏暮星从地上起来,拿纸巾擦了擦手,嘴角向下撇,“我也不知道啊...刚刚送来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呢。”
许清然哼了声,“不是我。”
“我也觉得。”
许清然说:“扔了。”
苏暮星弯腰拿起其中一个花瓶,捧在手里,冲着许清然说:“扔了多可惜啊,你看,多好看啊。”
许清然继续哼了声,很不屑地说:“丑死了。”
“......”
许清然努力煽动:“太丑了,影响客厅美观,扔了吧。”
苏暮星瞥了他一眼,直接说:“这是我家,还是你走吧。”
“......”
“走啊。”
“............”
苏暮星把花瓶摆在茶几上,许清然一脸的不开心,提着行李箱往卧室走,动作刻意弄得挺大,想引起某人注意。
苏暮星倒真注意了,她跟在许清然后头,许清然刚要往主卧走,苏暮星及时出言阻止,“等下。”
许清然脚步顿住,转身看她,“你看花啊,跟着我干嘛。”
“......”
苏暮星双手揣在睡衣兜里,抬手指了指右手边的次卧,“床铺已经铺好了,被套床单什么的都是新的。”
许清然眼角一抽,震惊的语气,“分床?”
苏暮星点点头。
“第一天你就跟我分床?”
苏暮星循循善诱:“别这么想嘛,想我了你可以过来看我啊。”
许清然指了指主卧,固执道:“不行,我就要睡这间。”
苏暮星想了想,最终选择让步,“好吧。”
许清然满意的笑,拖着行李箱去推门。
苏暮星慢悠悠往次卧走,轻声说:“那我睡这里...”
“......”
许清然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他转身,哀怨的语气:“你以前不是天天喊着睡我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变了。”
“......”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于是。
当天晚上,两人还是一起睡了。
面红耳赤。
***
接下去的两天过得很快,市局的动作更快。
周二,苏暮星就接到了苏默的电话,采访一结束,苏暮星直接往刑警大队赶。
季岩办公室。
季岩正在吃泡面,苏默坐在一边抽着烟,苏暮星走近,有点迫不及待:“哥,查到什么了?”
苏默吐出几个烟圈,说重点:“黄征,安城大学商学院金融学1986级毕业生。”
苏暮星一愣,良久,出声道:“我妈...我妈也是安城大学86级毕业生。”
苏默嘴里含着烟,点点头,烟灰抖下来,他继续说:“大学毕业,做了几年高中老师,后来下海经商,创办了家房地产公司,业务不错,07年涉足互联网行业,08年金融危机,资金链断裂,公司破产清算。”
苏暮星蹙眉,捡重点问:“08年?”
08年,也就是10年前,刚好是她和苏安出事的那年。
这么巧?
苏默把烟头捻灭,扔到一边垃圾桶,“公司破产后,他捡起老本行继续回学校教书,三年前突然辞职,一直处在待业状态。”他看了眼苏暮星,补充说:“至今未婚。”
苏暮星摇头,“不对,他有儿子,都七八岁了。”
季岩喝了口汤,在一旁插话:“不是亲生的,三年前孤儿院领养的。”
苏默点点头,继续说:“至于和叶路的关系,黄征当年做互联网生意的时候,最大的投资商就是BT集团,后来金融危机,最先撤资的也是BT集团,巨大的资金链缺口,可以说是公司倒闭的直接原因,BT集团最后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黄征的公司。”
苏暮星听完,心中困惑消失了些,可又被更大的迷雾困住。
季岩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朝苏暮星走过去,开口说:“小暮,你查这个黄征干嘛啊?”
苏暮星不知道怎么说,继续保持沉默。
苏默也推开椅子站起来,两手往兜里一揣,直接说:“你怀疑他跟姑姑的案子有关系?”
苏暮星不置可否。
苏默当她默认,“我们也查了,当年姑姑案子发生的时候,这个黄征远在国外。”
苏暮星明白苏默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不在场证明,如果黄征是当年的黄平,除去死在现场的两名绑匪,那他就是第三人,按照她的记忆,这个黄平是在现场的,这么一来,黄征就一定不是黄平。
苏暮星唇线紧抿,沉默了会,出声问:“还有吗?”
苏默下巴一抬,示意一边桌上的文件夹,“要点我差不多都说了,其他的细节你自己看吧。”
从警局出来,苏暮星拦了辆出租车。
一上车,她一目十行又扫视了一遍资料,最终落在最后一张纸页的黑白合影上,电石火花间,她视线猛地一缩。
“师傅,不去汤臣小区了。”她声音急促:“去海馨小区,成海路上的海馨小区!”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今天五千多字啊
明天见明天见~
晚安~
第59章
四十分钟后, 海馨小区。
苏暮星一直敲门, “黄征先生!黄征先生!麻烦开个门好吗?”
没有反应。
苏暮星手掌不停拍着门,十分钟过去了,大门依旧紧闭,她侧身靠在一边墙上, 破旧的水泥墙像干涸的丘壑,崩裂开,大片的白色粉末扑簌而下, 堆积在边角。
苏暮星拉过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 把披肩的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
最糟糕的可能性一闪而过,难不成黄征躲她?或者,在短短的几天内已经离开安城?
越想越乱,心里像烧着火。
苏暮星脚尖一抬,踢翻一边的鞋架, 塑料拼接的, 搁在门口久了,加上日晒雨淋,原先就已经有些老化。这会一受力,整个塌了,大鞋小鞋滚落下来。
“苏小姐, 你在干嘛?”
苏暮星身形一滞,忽地循声望去,黄征站在楼梯口,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黄征从楼梯口慢慢走过来, 他弯腰把掉落的鞋子一双双重新摆好,整整齐齐排成长龙。
半响,他重新直起身子,看向苏暮星,声音和缓平淡,“苏小姐,上次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苏暮星怔怔看着他,出声说:“我上次也说了,等黄先生想起来了,我会再过来。”
黄征视线收回,掏出钥匙开门,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房门推开,黄征走进去,苏暮星紧跟着在后面,黄征侧身,轻微拧眉,“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苏小姐还是请回吧。”
苏暮星吸了口气,直接说:“您和我母亲是同学。”
黄征视线定在苏暮星脸上几秒,随即挪开,往客厅走。
半分钟后,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黄征侧眸看了眼苏暮星,平和的口吻:“你调查我。”
苏暮星没否认,解释了句:“其他的我没说。”
调查黄征是一回事,指认黄征或许和红猎的事情有关又是另一回事。
黄征只是看她,不说话。
苏暮星也没逃避,神色未变和他对视。
柔和的几抹夕阳从窗外飘洒进来,给男人侧脸打出一抹侧影,鼻梁秀挺,寡淡薄唇,面相柔和清淡,眼角细纹明显。
黄征率先打破沉默,依旧平静地说:“你既然调查过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他的我也不会说。”
他缓了缓,深深看了眼苏暮星,笑了起来,“回去吧,别再过来了。”
苏暮星视线没挪,依旧看着他,“您和我母亲,不止同学这么简单。”
黄征脸上笑意微顿,片刻,目光敛起,“只是同学。”
苏暮星视线收回,低头从包里拿出那张被自己撕下的黑白照片,放在茶几上,朝黄征推过去。
黄征目光下滑,倏然,眸光一滞。
是张穿学士服的合影,黑白照片。总共三个人,苏安站在中间,右侧是黄征,左侧是个陌生男子。
黄征有片刻的怔松,低低地说:“这不能说明什么,一张合影而已。”
苏暮星抬眸重新看向黄征,直接拆穿,“您撒谎。”
黄征喉咙发痒。
苏暮星指尖落在右侧,穿着学士服的黄征手里捧着一束花,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她声音有些发颤:“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在我妈那里看过一样的,一样的戒指。”
黄征低眉不说话,窗外流淌开来的光线,衬托着男人沧桑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成熟魅力。
苏暮星自己下结论,“你们以前是恋人。”
简单的几个字,如平地一声雷。
周遭空气凝结。
好一会,黄征脸上漾开笑容,一贯的清雅得体,“上学谈个朋友而已。”
苏暮星突然问了句题外话:“我妈是个怎样的人?”
黄征一怔,好半天,勉强挤出几个字,“很好的人。”
苏暮星说:“黄征先生,您也一样,是个好人。”
黄征笑了,脸上笑容越发放大,眼角额间的细纹交错,“你多大了?居然还用好人坏人这种毫无意义的词去判断一个人?”
苏暮星也笑,几乎确定:“在红猎给我塞纸条的也是您。”
黄征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暮星继续说:“你和母亲曾经相爱过,甚至冒险救我,为什么就不愿意说呢?”
黄征指腹交叉,目光停在苏暮星脸上几秒,半响,视线错开,“十年了,我以前不会说,现在更不会。”
苏暮星神色一黯,隔了会,她说:“黄征先生,我可以一直等。”
十年都过去了。
总有一天。
总有那么一天,让她等到吧。
黄征起身,走去玄关拉开门,下逐客令:“回去吧,以后都别来了。”
***
从海馨小区离开,回到汤臣小区,已经下午五点。
苏暮星倒头栽在沙发上,躺了会,又盘腿坐起来,她拿出包里的文件,不知道是第几遍看了。
明明案子有前所未有的进展,为什么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乱呢?
苏暮星狠狠抓了把头发,把文件夹扔在一边地上,脑袋往后昂靠在一边沙发上,头疼的不行。
她和黄征说,可以一直等。可是能等多久,等过了追诉期?
苏暮星舌尖顶了下后槽牙,拉开一边的柜子,摸了半天掏出半包香烟,抖了支含住烟嘴儿,指腹一按火苗窜动,下一秒,烟丝点燃。
她扔了打火机,狠狠吸了口,微仰着头靠在一边沙发背,眼神放空。
按照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黄征和苏安大学是恋人,黄征的公司很大程度上因为叶路破产。
在她记忆里,十岁以前,叶路和苏安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不至于存在什么狗血的三角恋剧情。后来,陆依云来了,叶路和苏安的感情才渐渐有了裂缝。
如果那朵诡异的黑色花是拐卖案的特殊记号的话,黄征又是怎么知道的?上次在市局会议室,就苏默和季岩的反应来看,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查到这条线。
而黄征不仅知道,甚至远在红猎那天就趁着兵荒马乱给自己塞纸条提醒她。
黄征这个人,太矛盾了。
一边拼命帮她,一边疯狂隐瞒。
想不通......
苏暮星食指掐了掐眉心,嫣红的唇瓣含住烟嘴儿,浅白色的烟雾徐徐喷出。
她和苏母的绑架案和当年跨省的拐卖案到底有什么联系?
明明已经逃出来的苏安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分头逃跑,假设当年绑匪是两名的话,直接死在了大火里,苏安完全没有必要和她分开。唯一的可能是确实存在第三人,苏安为了保护她,才选择分头跑。
可为什么苏安最后死在人贩子的手里,拐卖案和神秘的第三个绑匪到底有什么关系?
“啪嗒—”一下,大门被推开。
苏暮星神经高度紧绷,条件放射的从沙发上腾地站了起来,“谁?”
许清然一怔,客厅里烟雾缭绕的,也没开灯,光线晦暗。
苏暮星眯了眯眼,看清门口的人,表情松懈下来,“许医生,是你啊...”
许清然住过来已经有几天了,可她还是有点不习惯,一个人住久了,突然多了个人偶尔还会反应不过来。
许清然鞋子也没脱,快步走去一边窗边,一把扯开窗帘,推开玻璃窗,转身又快步折回走到苏暮星身边。
苏暮星有点呆,愣着没动。
许清然走上前,垂眼看她,抬手扣着苏暮星的食指,手指灵活的打了个圈顺过她右手夹着的烟,抵在一边的烟灰缸里碾了火。
苏暮星伸手去抱他。
许清然瞥了眼烟灰缸里的烟头,眉间拧起几道清痕,他两手搭在苏暮星肩上,尽量放低声音,“能不能戒了,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