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峰揽着老妻,慎重的交给跑过来的大儿媳妇和医生,对垂头站在他跟前的程寅振道。
“A级通缉犯绑架军人家属,泄恨报复,火烧山林,性质恶劣,和T区武警特警队联系。”
“是。”
还在焦灼的等待支援队伍时,程海峰发现荒山有人在拿手电打信号,若不是他一直警觉,微弱的灯光就要淹没在渐白的天光里。
可当他看清信号的意思时,程海峰笔挺了大半辈子的脊背佝偻了一瞬。
他稳住心神,喊道,“程寅振,程未来。”
“到。”
“刀疤挟持人质下山谈判,你,”程海峰看着小儿子,“做好狙击准备,你,”脸冲着程寅振,“青皮的作案手法疯狂残忍,不排除他手中有规模性杀伤武器,我们目前尚未折损,他定有不甘,你负责警卫现场,能做到?”
两个儿子啪的一声靠脚,“能。”
程海峰看了两人一眼,一步一步走向荒山。
被人提着衣领半拎的滋味真难受,她现在可以体会被猎人擒住脖颈皮的垂死兔子是什么感觉,程理晕晕迷迷,天马行空。
“程首长,五年多没见,您依然硬朗啊。”刀疤道,好似过年回家探亲,偶遇的老友。
程海峰眼神落在惨不忍睹的程理脸上,哽下喉间的心痛,熬了整宿的凤眼,精光依旧慑人,“你老大,青皮呢?不出来也打个招呼?”
“埋田中健去了,你的好女儿是个狠的,两刀,杀了我的铁把子。”
刀疤脸上横肉抽搐,啪的一下扇了程理一巴掌。
程理全身软绵绵,差点被扇飞,刀疤好似忽的惊觉,口中啧啧啧的掐着程理脖子拉回来。
“大小姐,对不住,刚扇疼了吧?”
刀疤钳着程理的下巴,狠毒的看向程海峰,“当年我们兄弟七个,不过是收拾了一些压榨老百姓血汗钱的渣滓,为的是正义!”
他拍了拍胸口,状似痛心疾首道,“程首长你却不懂我们的苦心,抓了我三个兄弟,最小的亲弟弟还被你们一枪毙了!”
“凭什么?!那些个肥猪吸了多少血,你们不管还不让我们替天行道吗?当官的了不起?”刀疤掐着程理的脖子狠狠摇晃,“我看未必吧……”
“程海峰,”刀疤从腰侧抽出长刀,比在程理的脖颈上,“跪下!给老子过世的弟弟磕头!他妈的,跪!”
刀锋贴在皮肤,贼TM的凉啊!
程理狠狠咬了口舌根,鲜血噗的一下溢满口腔,她睁开眼,口一张,鲜血汩汩流出,整齐的白牙染上艳色,细看下,牙缝中还有碎碎的肉沫,殷红的血顺着下巴滴在刀锋。
“爸,不行……”
程海峰蓦地捏紧了双拳,眼角眦裂。
天空传来呼呼的声音,一辆直升机悬在半空,绳梯垂下,脸带防护罩的特警从天而降。山脚也传来重型车的震动,森林消防车开了进来,长长的机械臂抬起,水龙扑灭大火。
形势俨然逆转,除去程海峰眉间的红色激光点。
刀疤心知老大的布署就位,脖子怪异的一扭,哼哼哈哈的癫狂笑声越来越大。
他扬起长刀,“哈哈哈,都去死吧!”
千钧一发,程理纵身扑向程海峰,两人滚落山坡。
刀,落空;枪声……
刀疤一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的长刀猛的向滚落的程海峰和程理一甩。
“啊—”
他嘴半张,咆哮声半道哑火,瞪着前方,直挺挺倒下。
程未来一击得手,从瞄准镜中看到特警部队落地,身法利索的展开搜谱,心中大石仍旧死死压着胸口,他想了片刻,利落的收拾包袋。
等他从据点下来,找到程寅振问,“大哥,爸和小五呢?我看到他两滚下山了,小五跟破布偶似的了,人呢?”
他焦急的搜寻,血液相连的隐隐不安,让他越加惶恐,尤其是大哥眼角的泪水。
“小五呢,他们人呢?你怎么不说话,好,你不说话,我去找!”
程寅振反手抓着程未来的手臂,“你别冲动,还有青皮未落网,快回到你的位置。”
“不,我要去找小五,你是没看见她那样子!”
程未来说着,眼眶就红了,挣脱开大哥的手,就往救护车那边跑去。
刘孝伟刚从救护车下来,看到程未来也往这边过来时,他快步过去,耳朵忽敏锐捕捉到嘀嘀的声音,好似他在训练馆,给学生们掐秒表的声音。
眼光一扫,声音是从他们开来的两辆军用车的底板传出。
“孝伟,你看到……”
轰!轰轰!
接连两声爆炸,荒山脚下乱成一锅粥,尖叫声。脚步声,警笛声,消防车的震动声,天空螺旋桨的呼呼声……
种种声音都不及站在远处,程寅振骇然欲绝的嘶哑悲鸣。
*
开学三天了,程理没来报道,邹麦仁猜想她家里有事太忙,默默替她领了新书,包好书皮,收在后门门口的桌屉。
开学十天了,邹麦仁马上要去省会参加三天的奥数集中培训班,程理还是没来,杳无音讯。
邹麦仁比完奥赛,已经是三月底,和程理快一个月失联了。他开始着急,开始一个个的找人询问。
班主任告诉他,程理家人在他比赛时,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
他不信,他的阿程不会一个字都不说,就离开。
他跑到吴一恒老师家,请求师娘告诉他程理的消息,师娘一个劲儿的避而不谈,被他磨得没办法,抹着眼泪说程理突发疾病出国医治了。
他不信,他的阿程是世青赛冠军,身体素质倍棒,不可能一个月就染上恶疾。
但师娘哭了,他的阿程——到底怎么了?
焦虑不安的情绪,加上中考的毕业压力,让他在一场月考考试途中,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收到学校门卫室给他的一只包裹,里面躺着一只银色的MP3。
咚咚咚的激烈心跳,邹麦仁带上了耳机,一阵空白后,传来沙哑的虚弱声音:
【豌豆,我去R国治病了,很难缠的病,三年,五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你好好的过日子,将来买大房子,或许,或许我还有机会……豌豆啊,遇见你真好。还有,对不起,我……我也想一直一直陪着你,对不起。】
那天,邹麦仁在一中校门口哭得像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高|潮虐完,果然掉收了,哎...
这是小可爱给我虐心虐身的回复么。
hehe,熬着黑眼圈哭晕在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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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邹麦仁以中考第一的优异成绩,升入一中的高中部,三年里,他没什么变化。依然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次次考试第一的学神,奖状奖杯拿到手软。
也依然把自己的时间规划得紧密合缝,学习、书法、小说,三大块紧紧有条。
还是一中的风云校草级人物,校论坛里有关他的帖子,哪怕吃春卷的偷拍,也能一天之内盖上千层高楼。
只有熟悉他的一二人,知道他的变化。
“飞哥,给我一杯西瓜汁。“邹麦仁道。
阿飞无奈极了,道,“我这是奶茶店啊,就只有你,会跟我要果汁。”
邹麦仁勾了勾嘴角,接过口嫌体正直的奶茶店店主递来的西瓜汁。
旁边的一中校友们,见到学神校草都露出八卦眼神。
一个小学妹问,“飞哥啊,你对我们校草好宠溺哦,只给他做果汁。”
“哈哈,”阿飞指了指扔下钱就出门的邹麦仁背影,“他啊,是一颗失了魂的草,只有记忆的果汁能灌溉滋润。”
“咦~飞哥,”小学妹有点受不了的双手抱胳膊,“你不要穿着嘻哈风的大T恤说文艺好不好。”
“哈哈哈,你们小妹妹不懂啦……”
五月的太阳已经很热辣了,邹麦仁抬头看了看,眼睛一阵晕眩。喝了口冰凉凉的西瓜汁,接起电话。
“喂,文涌……就回了,你再等等。”
盛文涌脖子上挂着耳机,穿着一件黑色印花NBA球星的T恤,和黑色休闲裤。他斜靠在楼梯间的走廊窗户前,无聊的盯着楼下来往的居民。
华雅小区的绿化做得十分好,环境也整洁干净,周边学校、超市、医院和公园都相隔不远,是C市东城的优秀小区,三年来的房价翻了一番,程理当年的眼光真不错。
不远的居民楼拐弯处,一位身穿浅灰色T恤的小哥,板着一张白皙的俊朗脸孔,大长腿一步跨了三梯台阶,跑着进了盛文涌楼下的大门。
不一会儿,小哥上来,对他勾嘴浅笑,“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盛文涌哈哈一乐,提起手上的塑料袋,“这不是给你惊喜嘛,卤猪蹄配蜜豆粽,怎么样,够创意吧?”
邹麦仁开门,吐槽一句,“神经病。”
打开鞋柜时,邹麦仁的眼神在长毛绒的白兔造型女士家居鞋上停留了一秒,手默默伸向了第二排的男士夏季拖鞋,丢给盛文涌,“换鞋。”
好哥们的神态一一映入盛文涌的眼里,心中咋舌。
三年了,邹麦仁遇到有关程理的事情依旧恍恍惚惚,偏偏自虐般不寄宿,夜夜歇在这间处处有程理痕迹的公寓。
“你端午节怎么过啊?一中会放假吗?”盛文涌问。
“当天放假,”邹麦仁走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关门出来,又走进厨房道,“前天和吴老师联系了,我明天和他们一起过节,你呢?”
盛文涌坐在客厅,捏着块猪蹄啃,“我们县一中比你好一点,星期五下午多放半天,至于怎么过?你不在,我只能在网吧和LOL过呗。”
邹麦仁手里端着两杯水,皱眉嫌弃道,“你洗手了吗?”
“……我洗了啊!”盛文涌翻了个白眼,“快坐下吃。”
他擦了擦手,拿过一个红色线绑的蜜豆棕,“给,你喜欢的甜口味。”
“不要,”邹麦仁拨开他的手,淡淡道,“白色线的是什么味?”
盛文涌一声叹息,他哥们真是中了程理的邪啊,十几年的甜口说变就变。
“腊肉粽,蓝色线的是碱水棕。”
“哦。”
邹麦仁挑了个碱水棕吃,完全按程理的寡淡口味来。
盛文涌不是没劝过邹麦仁,但只要一说让他忘了程理的话,谦谦斯文的好哥们就能反手给他兜一后脑勺,说翻脸就翻脸。
“麦仁,一中保送去Q大的名额明明有你,但昨天又有传言说你放弃了,为什么?”
“我想去S大。”
“Q大是理工男的梦想学府,S大还是差了一截吧?”
邹麦仁沉默一瞬,道,“S大在H市。”
“你?!”
手中的猪蹄惊得跌下来,盛文涌觉得邹麦仁真的没救了。三年了啊,程理没有只言片语,就靠那么点朦胧的青春冲动,也能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我看你才是神经病!”盛文涌生气的一拍桌子,“你能不能从程理的魔障中走出来?她走了三年,出国了!就算去了H市,人家也是高门大户,你一个穷学生攀得上吗?清醒一点吧,兄弟!”
邹麦仁抬起头,坚毅的倔强神情,刺激的盛文涌迭声喊艹。
“邹麦仁,你不能放过自己吗?”
“我和阿程说好的,会一直在一起,她只是去治病,我等她就是。”邹麦仁道。
“所以你就跑去H市?先不说程理回没回国,你知道H市有多少人?两千多万!你怎么找,大海里捞针么?”
邹麦仁扭头,避开盛文涌的视线,“我总要试一试。”
盛文涌气得不行,他哥们智商高,脑子灵活,情商他妈的真低了!原来是不想把话给他掰扯那么清楚的,只是,他哥们真的要吊死在程理这棵树上了。
“就算你幸运值爆表,找到人了,那你想过程理还愿意跟你在一起吗?三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又是程家唯一的女孩,只要追到她,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吧?麦仁,你难道自恋到比所有同龄人都优秀?C市,四线小城市,H市,一线国际大都会!不要用你的单纯痴情,去想程理那个层次的女孩!说不得她早就有了新男……”
“闭嘴!”
邹麦仁腾的一下,撞翻椅子站起来。他眼眶红肿,双手撑在桌面的手指用力到蜷曲泛白。
“你不懂就闭嘴,”邹麦仁嘶喊道,“阿程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她从一开始就无比认真,她对我的好,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喜欢程理,愿意用我所有的时间去努力攀上她,我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