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允顶着明星光环,露脸不方便,钟向晚本来让他先回去,她陪迟迟去医院见那位齐医生。可他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宁可全副武装,包得像个粽子,也要紧跟她俩。
迟迟嘀咕:“还说别人吃醋,自己不也这样……”
“你说什么?”钟向晚问她。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连忙摆手,“就是觉得他跟Sean很像啊,不愧是亲叔侄。”
钟向晚莞尔:“是啊,我也发觉了,某些方面他们真的很像。”
因为事先已经通过电话,齐医生在病房的值班室等他们,窝在椅子里翘着腿刷手机。
“齐医生。”钟向晚敲门进去就跟他介绍,“这位是江迟迟,我之前在电话里跟你提过的网络作家,想请你这边帮她收集一点写作的素材。”
椅子上的人站起来,伸出手跟迟迟握了一下:“你好,齐晖。还有五分钟我们的午休结束,下午我都在病区,你可以跟着我,有什么问题就问。”
迟迟被他们这一连串的惊人效率给惊呆了:“啊,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好……好的。”
齐晖取了一件白大褂扔给她:“在病房进进出出的,还是看起来像医护人员比较好。我手底下还有几个实习同学,你混在他们中间,我进病房的时候也可以跟着进,手里拿个本子,有什么问题就记下来,不要当场问。”
他语速飞快,迟迟只想立正回答“Yessir!”
…
这天晚上,迟迟没等魏绍远回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魏绍远回来就看到她的电脑都没关,创作笔记也整本地摊开被她压在肘下,看起来是今天要写的东西还没完成就睡着了。
她姿势很别扭,他想弯身去抱她也不好抱,只能叫醒她:“迟迟,起来,我们去床上睡。”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看了魏绍远一眼:“唔,天亮了?”
“没有,天没亮,但你不能在这儿睡啊!”
她点点头,直起身,一条胳膊搭在他手臂上,他终于可以打横抱起她了,任她窝在自己怀里:“你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坐着都能睡着?”
是啊,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自动就合上了,困得根本来不及挣扎。
她这几天跟齐医生在医院里转悠,其实挺有收获的,都记在本子里了,今天正打算整理,谁知道写一半就睡着了。
最近她饮食、睡眠都还算规律啊,怎么这么容易困,莫非又陷入亚健康状态了?
魏绍远很快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她已经在床上又睡沉了。
他把她拢在怀里拍了拍,掖好被子,看到她电脑还没关,又下床去帮她关电脑,顺便收拾好她摊了一桌子的笔记和各种纸张。
他发誓不是故意要窥伺她的笔记内容,就是偶然一瞥,发现她记录的似乎都是跟医院相关的内容。
结合她这几天的早出晚归,莫非都是泡在医院里了?
还有她笔记里常出现的“齐:”好像是个医生,很明显不是他给她介绍的那位老专家啊,又是她从哪里认识的人?
他一肚子疑问,可是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在他身边完全不设防,睡得稀里糊涂的,又什么疑问都想不起来了。
他在她脸上亲了亲,算了,就让她闹吧,她总是信任他的决定,支持他的事业,取材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他没道理去干涉什么。
只要她别太累就好,自从她住院以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只要她身体好好的,其他都随她高兴。
近来由于旗下子公司兼并的事,还有跟向东岭之间的恩怨,多少惊动了魏氏集团那边。父亲魏顺礼让他到公司去聊几句,已经提了好几次,他都没去,今天接了一通奶奶的电话,那意思好像他想赖也是赖不掉的,明天必须得要去一次。
奶奶其实特别懂他,知道他在回避什么,拍着胸脯说让他放心大胆去跟父亲谈,公司的事怎么样她管不了,但是他的终身大事她不会坐视不理,让他为难的。
“迟迟那丫头我喜欢,你爸爸要敢不同意你们来往,你就来找我!”
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什么时候看出来他们是一对的,要么就是钟允已经提前跟她交过底了?不过有了这个保证,他心里还真就有了底气,父亲一定要让他去谈谈,那就去吧,总要给家里一个交代的。
魏绍远交代好公司的事,带着白俊奇一起去了魏氏集团大楼。魏顺礼的秘书是用了十年的老人儿了,见了魏绍远连忙迎上去:“魏先生,魏总这会儿在开会,请您到他办公室稍微等一会儿。”
“好的,没问题。”
“可是还有一位……”
他熟门熟路往魏顺礼的办公室走,完全不需要人带路,因此没有把秘书的话给听完。
结果就是推门进去,里面赫然还坐着其他人。
饶是镇定从容如魏绍远,看到此刻一身贵气坐在总裁大班椅上,正摆弄桌上黄铜小摆件的女人时也大大吃了一惊:“妈,你怎么在这里?”
旁边的白俊奇下巴已经掉在了地上——这是老板的亲妈?那个传说中搞定了老魏总然后一走了之,让他心心念念记挂了二十年的奇女子?
“很奇怪吗?又没人规定我不能回国,我儿子乐不思蜀的,我想他还不能回来看看吗?”成素玲抬起头,“你们惊讶够了没有,够了就把门关上,这好歹是你爸爸的办公室。”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一见就气场全开。怕了怕了,白俊奇很有眼色地低声说:“魏总,我先出去等,你们聊。”
请赶快搞定太后老佛爷,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魏绍远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母子俩中间隔着一张红木大桌。
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不是说你不能来,可是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免了吧,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忙,我自己订个车,想去哪儿去哪儿。”
“那你现在住哪里?”
“酒店啊,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会去魏家吧?”
“不是……”
“那要不我去你那儿住?你不是住大平层么,应该挺宽敞的。”
魏绍远清了清嗓子,不吭声了。
“不方便吧?”成素玲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着问他,“跟女朋友同居了?你老妈我也是过来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赶紧跟我说说。”
“妈,你住哪个酒店?我去附近好吃的餐厅订个位子,请你吃顿好的。”
成素玲轻嗤:“就知道顾左右而言他,我是那么容易被美食收买的人吗?”停了一下,又说,“我住四季,那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魏绍远笑:“我去安排,就我们俩吗?”
“你还想带上你那下属吗?”
“……我意思是,要不要叫上爸爸一起?”
成素玲嗯了一声,算是勉为其难同意了。
魏绍远心里已经有数。
他妈妈跟他爸魏顺礼在一起的时候,才二十出头,缺乏社会经验,完全没想到对方已经离婚的说法是权益之计。当时他爸的前一任太太得了绝症,夫妻感情虽然的确一直都不好,但在得了重病的当口离婚,总显得不够道义,一拖就拖了好几年,成素玲也“被小三”了好几年,直到前一任魏太太去世,真相才捅到了眼前,那时魏绍远都已经好几岁了。成素玲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知道来龙去脉简直要气炸,因为在这之前她知道魏家老太太不喜欢她,不想让她进门,她也对婚姻没有执念,觉得有没有那一纸婚书无所谓,只要爱人对自己和孩子好就行了,哪想到根本就是被蒙在鼓里作傻瓜。
她跟魏顺礼很闹了几年别扭,但那时前任太太去世,他也是心力交瘁,家里的事、公司的事、前任太太的遗产和股权……全都等他处理,头发一下都白了好多,也跟她闹不起来了。魏绍远小时候一直跟妈妈过,跟父亲聚少离多,后来身体不好生病吃药,体型变化大得可怕,自己也自卑极了,成素玲不想再在国内耗下去,带着他去了美国,投奔自己的哥哥,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她为了绿卡跟当地人结了婚,这段仓促的婚姻意外地让她收获了久违的快乐,孩子大了之后就常跟丈夫一起出去旅行,像是有意切断跟过去的联系似的,跟魏家人也不肯往来了。
魏顺礼到美国去过几次,主动承担了魏绍远的学费、生活费,甚至还要帮成素玲他们夫妇提前还清房屋的贷款,可还是无法挽回佳人,每次都不欢而散。少年不懂事时魏绍远也觉得妈妈太绝情,现在已经能理解她——既然无法再给予感情上的回应,那就不要让对方有任何的错觉,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曾经想过要共度一生的爱人从此再没坐在一张餐桌上吃过一顿饭,今天她这么爽快就让魏顺礼参加原本只属于母子两人的晚餐计划,证明她回来之前就跟他通过气,甚至根本就是在他的要求下才回国的。
要是为别的事,任魏家人怎么要求,她可能都不会答应,但事关她唯一的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绍远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事业有成,身体也很健康,自问没什么事需要亲妈横跨太平洋回来干预求证的,除了婚姻大事。他爸应该是知道了他跟迟迟之间的事,请了他妈来当救兵,多年没有达成过共识的两人这回要因为他的事站成统一战线了。
之前奶奶跟他通电话,应该就是提前预警,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但他没考虑到自己亲妈这个变数,现在看来会是一场硬仗。
魏绍远一边嘱咐秘书去最好的意大利餐厅订餐,一边试着拨打迟迟的手机,可惜电话没人接听。
他倒不是想搞突然袭击让她来见家长,只是想给她也预警一下,万一他父母这边派人去跟她说了什么,千万不要太在意。
在她受到影响之前,他自己要先搞清楚,为什么父母彼此通气之后,会明确反对他跟江迟迟的结合,然后才好对症下药。
他很久没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了,即使那么年轻的公司要上市,即使魏氏集团内部的争斗波及到他,即使面对向东岭这样凶险的劲敌,都没有过。现在不过是跟亲生父母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三个人还占据了一张桌台的三条边,隔着并不亲密的距离,他还是觉得每句话、每个表情都要慎之又慎。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啊,他一直挺渴望跟父母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如今有了机会,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感觉。
成素玲撕下面包,蘸着面条里的墨鱼汁,边吃边说:“所以说,你现在同居的这个女孩儿以前是阿充的女朋友?他现在叫钟允吧,好像已经是大明星了,我在飞机上都看到有他的广告。这姑娘一定很漂亮了,不然怎么看得上眼?”
魏顺礼保持一贯的威严,坐在对面抬了抬下巴:“你自己问他。”
魏绍远倒很从容:“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我看来当然很漂亮,但跟妈妈你说的那种肯定不一样。她也不是阿充的女朋友,他们认识是因为我,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和普通朋友。”
“那不就像你之前那个朋友向东岭他们两口子一样?也是因为你他们才认识的,后来他虐打他太太,再后来被你救出来的,叫什么来着……”
“钟向晚。”
“对,钟向晚,她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金牌经纪人,钟允就签在她名下。”
成素玲点点头:“我看那姑娘挺漂亮的,又大方得体,当时我也问过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才拼命把人藏起来,你说不是。这回我听你爸说,那个向东岭又打上门来,被你摆了一道赶回美国去了,你是不是还想说对人家没意思,就是出于朋友义气才帮这个忙的?”
“没错。”
“那你是不是太乐善好施了点,或者说,怜香惜玉?对遭遇了不好的事情的这些女孩儿,花了些心思,就当那是爱情了?”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魏绍远耐心解释,“我对迟迟是认真的,其实这回向东岭的事,有一部分也是为了她,但我是因为喜欢她,想保护她,才用手段去对付其他人,这个因果关系不是反过来的。”
“等会儿,你说她叫什么来着?我怎么听着这名字这么耳熟。”
“迟迟,她跟妈妈姓江,全名叫江迟迟。”
成素玲愣了几秒钟,突然把手里的叉子往盘子里咣当一扔,又重重一拍桌子:“你说她叫什么?!”
一旁的魏顺礼慢条斯理地戳了口咖啡,仿佛等的就是这一刻。
魏绍远也不吭声了,他知道她想起江迟迟是何许人也。
成素玲感觉自己上一回这么生气还是得知被魏顺礼隐瞒离婚真相的时候,现在儿子大了,竟然跟他父亲一样这么不靠谱!
她怒目圆睁,放在桌上的手把雪白的桌布都揪紧了,仿佛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一用力就能把这整桌的东西都扯到地上。
“你是还没吃够亏吗,啊?”她激动得声音微微发颤,“你忘了那个女人和她妈当年怎么算计你又是怎么嫌弃你的,好不容易离了婚,现在又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她是给你灌了什么**汤了,你居然还敢信她!”
魏绍远还是不出声,他本来想说他跟迟迟压根就没离婚,法律上一直就是夫妇,但鉴于现在的情况,还是暂时不要说出来雪上加霜的好。
成素玲扭头狠狠瞪了魏顺礼一眼:“看到没有?你儿子就跟你一个样,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任你怎么问怎么说都不开口。不开口就行了吗,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
魏顺礼无奈地撇了撇嘴,冲他发脾气也没用啊,儿子是跟着她长大的,他要是能解决问题,就不用千里迢迢找她回来做救兵了。
结果难得的一家三口一起吃的一顿饭还是不欢而散,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闹得僵。
要不是成素玲浸淫美利坚文化多年,好歹还想着给儿子留点空间,当晚就要直接到他的住处去跟江氏母女对峙了。
也是很头痛。
白俊奇打电话来说迟迟已经回家了,让他放心,她也还不知道他妈妈回国的事情。
魏绍远回到家里,果然看到迟迟已经先回来了,只是她没等他,也没窝在桌子旁边,而是直接倒在床上,胡乱盖了毯子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