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懿虽然心里憋火,但还是忍住了,等以后靖嘉就知道了。
####
走到一半,小太监跑到后边跟道:“方大人,皇上叫您上前问话。”
这个上前问话可不是皇上让人停下龙辇,方之平走到前边去站着回话,更不是皇上从龙辇上下来问话,而是方之平跟龙辇靠近,并且跟坐在龙辇上的皇帝齐平,反正怎么离得近怎么来,只不过这龙辇别说停下了,人家都不带减速的,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一边注意自己跟皇上的距离,一边竖起耳朵听皇上说话,还得分出心思来思考怎么回答,这滋味还不如刚刚在慈宁宫的时候好受呢,虽然在那里半边屁股坐在绣墩上比站着都累,还得看着靖懿长公主‘仿佛欠了她几千两银子’的脸,但是那里至少有靖嘉啊,更别说,在他和靖懿只之间,靖嘉还选择了帮他。
“你之前在江南带过几年?”建业帝坐在龙辇上悠哉悠哉的问道。
“臣在江南待了三年。”
当初为靖嘉定下夫婿人选的时候,建业帝是派人调查过方之平的,不光知道他曾经在江南待过三年,还知道他拜了当地的大儒为师。
王宗元的名声他还是听过的,他所在的王家村也是远近闻名,在江南很有威望,江南盐政就得过去个能跟当地望族搭上关系,又足够有身份的人,能达到这个条件的人不少,但足够干净的只有方之平一个,跟哪方面的势力都没有牵扯,能纯粹的为他所用。
只不过怎么把方之平的能力给练出来还是回事儿,毕竟盐政那边越早解决越好,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就看柳士奕能不能这几个月把方之平给带出来了,若是不能他就把柳士奕也派过去。
第52章
回了乾清宫,皇上就把方之平打发去偏殿找柳士奕了, 自个儿则继续跟那些折子做斗争。
再说被皇帝扔下几本折子的柳士奕, 在偏殿是越看越气, 不知道是皇上有意选的,还是上赶着出头的人都是这个心思,清一色的都是要彻查严惩江南盐政的涉及人员, 一个个的都好似铁骨铮铮,要做皇上的忠臣, 但是他们上赶着当皇上手里的那把刀, 自己就不行了,他可犯不上。
本来就有从龙之功, 又是翰林学士, 只要不出岔子,将来入阁基本上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哪用得着再蹚江南的浑水, 办好了可能也就是提前几年入阁,办得不好了, 问责是免不了的, 就怕江南那些人会下狠手, 那样的话,丟官丢命都是有可能的,他是真犯不上冒这个险。
越看柳士奕就越愁, 皇上让他为江南盐政这事儿弄个总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会打着让他接手的主意。
方之平进来的时候, 就见柳士奕眉头紧缩、苦大仇深的看着手里的折子呢。
得,见这情况,方之平也不往前凑了,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各人知道各人事儿,他那点小聪明放在官场还是不够看得的,做新人还是老实点为好。
柳士奕正愁不知道怎么应付呢,抬眼就看见板板正正的站着角落里的方之平,那股老实劲儿,真跟刚入学不久的学生一样。
“下官见过大人。”方之平一板一眼的道。
就见柳士奕突然会心一笑,严肃的面容瞬间变得和蔼了许多,“之平,过来,本官教你怎么看奏折。”
皇上突然提携一个从六品的官,哪怕是未来驸马,但这不是还没成婚呢吗,宗室里那么多闲散的人,皇上都没想着提携,偏偏选中了方之平,还不早不晚的刚刚是这个时候(刚露出要整顿江南盐政的时候)。
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事儿,肯定有他的用意,若是估摸的不错的话,怕是跟江南盐政有关。
只要不是自己去,柳士奕就放松多了,哪怕方之平的处理政务的能力需要他一点一点的去教也没关系,比起处理烂摊子,费点功夫没什么。
比起柳士奕此刻的轻松,方之平整个人都是懵的,顶头上司变脸太快,关键是这个变脸对象还是他,着实让人惊疑。
方之平推辞,“下官资历尚浅,还是先从简单的做起。”那些大臣的折子哪是他现在现在这个级别能看的。
柳士奕更满意了,是个不好高骛远的,官场上最容易被折下去的就是那些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的。
“那是旁的地方,咱们翰林院不讲究这些。”柳士奕笑道,一脸的和蔼,但是坚持要教方之平看折子。
方之平能怎么样,上司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
其实翰林院这地方较之朝廷的其它部门还是挺特殊的,当然它也讲资历,新人一开始要坐好几个月的冷板凳就能说明这一点,但它有时候又不讲资历,翰林院作为能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若是得到皇上的赏识,便能直接在御前行走,哪怕只是帮忙这里不重要的折子,那也是天子近臣的一种,资历什么的便不重要了,靠的还是皇上的看重。
柳士奕作为翰林院职位最高的官员,能力自然是不弱的,他真心肯教,方之平绝对是收益良多。反过来,方之平的资质同样不差,因为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见识,在很多事情上能有点区别于现世的见解,甭管适用不适用,起码柳士奕觉得自己带的人是个有几分灵气的,不是墨守成规的榆木疙瘩。
这么一来,两人相处居然还挺愉快,方之平觉得跟着顶头上司态度好能力好,关键是对他还不错,柳士奕则觉得自己摆脱了江南盐政的烂摊子,必须要教的下属也还算机灵,没让犯难。
不过,自从跟着柳学士学习之后,方之平的时间就紧巴多了,不但上班时间需要兢兢业业,没有时间干别的了,就连下班的时候都要拿出时间来翻阅资料,以至于几乎都没时间约会了,只能让时不时让魏楚帮忙给靖嘉捎点礼物进宫,以表明自己真的不是不上心。
好在靖嘉也知道未婚夫的工作变化,从批改宗学作业到跟着翰林学士学习,肯定会比之前忙得多。所以虽然心里不太开心,但不会怪他,毕竟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倒是太后原本还担心小女儿会想不开,想着叫过来开导开导,但是没想到人家想的倒是比谁都透彻。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别听你皇姐的,她是被自己的事儿给弄怕了,这世间又不是没有恩爱的夫妻,别人能遇上,哀家的女儿怎么就不能遇上,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你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就足够了。”太后嘱咐道,方之平和季舒凌(大驸马)不同,他后院干净,二十岁了都没有侍妾、通房,没道理以后成了婚再纳妾,再加上他是有自己的府邸,不跟父亲、兄弟住在一起,矛盾自然也就少了。
当初皇上给靖嘉找这个婚事是废了一番心思的,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进去了,也是想着靖嘉能跟其他几个长公主不同,能把日子过得舒心。
靖嘉受教的点了点头,这话也就是至亲的人能说给她听,不过母后和皇姐真的都想多了,她虽然一开始对驸马没多少期待,但也没往深了去想过,反正有皇兄和母后在,只要她不愿意,总不会吃亏。
至于后来,慢慢对这个人有了好感,那就更不会想那么多了,如果往后的日子都要算计着过,那得多累,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和则过,不和则分开,当然不至于和离,但关上长公主府大门的权力还是有的,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正是因为把最坏的结果和解决方法都想过了,所以靖嘉才能这么坦然,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个过程,而不是费劲心思去防范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太后倒是挺羡慕小女儿这种心态的,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若是能这样,可能也不至于早早的就跟先帝离了心。
想起已经作古的冤家,太后情绪难免低落,他活着的时候,自己甚至盼着他死去,好让自己的皇儿赶紧继位,不必再活得战战兢兢,但等这个人真的死了,她又觉得怅然。
“你先回宫,,哀家去给你父皇上柱香。”太后道,起身就要往小佛堂里去。
慈宁宫的小佛堂是太后搬过来之后让人收拾出来的,里面还供奉着先帝的牌位。
靖嘉很不能理解母后对父皇感受,从她记事的时候起,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就已经很僵了,她虽然是父皇最小孩子,但却并不得他宠爱,父皇有自己宠爱的妃子和孩子,比如丽贵妃,比如睿王。
父皇活着的时候,她很难感受到父皇和母后之间的感情,倒是父皇驾崩之后,母后反倒是常常怀念他,时常去小佛堂给他上柱香。
“儿臣先告退了。”靖嘉告辞道,并没有要留下来给父皇上柱香的意思,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父皇,能有多少感情,比起父皇,反倒是皇兄更像是她的父亲。
太后也不在意这个,先帝生前人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往哪儿走全凭他的意思,但是死后却几乎没有儿女怀念,哪怕是他宠了二十几年的睿王。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并不值得可怜。
第53章
成婚的日子渐渐近了,宋氏已经在状元府住了小半年, 一开始是为了给次子管家, 后来就是为了准备婚事了, 虽然有礼部安排,甚至连婚房也不在状元府,而是设在公主府, 但男方这边也不是什么都不需要做准备,更何况宋氏既然这么说了, 方道如也没办法非把人接回去, 反正等次子结婚以后,宋氏也就找不到没有理由在那里待着了。
方之平整个人都要忙成一条狗了, 下班时间除了要完成柳学士交代的任务, 还得跟着礼部派来的人熟悉大婚的流程,选择确认自己的傧相团, 大婚的时候男傧相负责跟他一起去迎亲, 然后替他接引宾客和赞礼,当然公主那边也会选出女傧相来。
傧相自然都应该选择跟自己关系近的, 或是好友, 或是近亲, 但是身份上也不能查差太多,不然女方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自告奋勇给他当傧相的人不少,比如魏楚, 比如二表兄宋高杰, 比如在翰林院当差的同年, 比如两个庶弟……前边三个人是直接定下来的,还有儿时的同窗兼好友,李昊然和郑睿,前者虽然只是童生,但多年的交情了,又合伙做过生意,不请他,方之平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后者如今已经中举了,身份上没什么不妥当的,不然方之平就是再在意几个人之间的友情,也不会把他们都请过来做傧相,那就是不给长公主面子了。
至于两个庶弟,方之平是直接以人选已经定下的理由拒绝了,本身就没多少情谊,干嘛还让他们在他大婚的时候去碍娘亲的眼。
当然除此以外,老祖宗和大嫂也提了靖毅伯府的人,方之平很是坚决的回绝了,并非是他不懂人情往来,而是原本关系就不怎么样,现在也没必要再多亲近,他也不想给老祖宗和大嫂留下自己很好说话的印象,不然以后的麻烦事儿就多了。
“这事是聘礼的单子,你拿回去看看。”宋氏道,除了礼部指定的那些必须的东西以外,候府自然也要往里添别的,因为娶的事长公主,也聘礼上压过前边的小崔氏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皇家失了面子。
方之平把单子接过来,让随从拿着,聘礼单子当然要细看,倒不是放心不下自个儿娘亲,而是看看有什么落下的,还需要往里头添点什么,这聘礼单子也是要入档的,不能出差错。
宋氏和方之平都是谨慎的人,宁可多花点功夫,多费一道手续,也得把事情办得稳稳当当。
不过方之平给长公主的聘礼并非是只从公中出,方道如、宋氏、老祖宗都有往里添补,就是方之平自己也是从私库里拿了东西的,这才把聘礼弄出个样子来。
饶是这样,依旧看得小崔氏眼红,公中的东西自然都要过一遍她的手,这些就让她心疼很久了,谁成想这些人居然还带补贴的。
“这又是谁惹你了。”方之铭不耐烦的道,今儿是十五,为了给她面子,自己特意到她这边来,结果见了面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谁欠她的!
小崔氏把手里的帕子一扔,“你说呢,还不是你们家里的人。”一个已经搬出府的次子娶媳妇给那么多东西干嘛。
结婚多年,方之铭哪里能不知道小崔氏爱财的性子,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他都已经习惯了,“之平时我嫡亲的兄弟,尚的又是皇上嫡亲的妹妹,你就别在钱财上计较了,索性一辈子也就这一次。”
小崔氏半点都听不进去,皇上嫡亲的妹妹怎么了,她又不缺那点东西,用得着侯府眼巴巴的送上去吗,寻常百姓家都知道后面媳妇的聘礼是不能超过嫡长媳的,偏偏就皇家的女儿就不讲规矩了。
方之铭对自己的夫人也是头疼,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讲利益,“咱们侯府有这个态度,以后之平念着情谊也会帮衬咱们一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小崔氏就立马急眼了,“你知道什么呀,前段时间,我和姑祖母让翰学(小崔氏的弟弟,靖毅伯唯一的嫡子)去当傧相,结果你的好弟弟可是一口就回绝了。”这还没娶到长公主呢就是这个态度了,等以后那还了得,能不能认他们这个大哥大嫂还不一定呢。
“翰学跟之平才见过几次面,话可能都没说过一句,你这不是难为他嘛。”方之铭不甚在意,之平对崔家人是什么态度无所谓,只要以后能看在爹娘和他的面子上,将来能多看顾长生他们几分就够了。
小崔氏冷笑,你弟弟是弟弟,我弟弟就不是弟弟了,说起来她跟翰学的关系也不是真的特别亲近,毕竟嫡出的就只有他们俩,小时候争宠是免不了的,但比起庶出的大哥和三弟,她当然更向着自己的亲弟弟了。
方之铭长吸一口气,努力把火气压住,这事儿他跟小崔氏是说不明白了,不能让他毁了长生他们将来的助力。
“你记住你现在是方崔氏,做什么事情之前就是不想想本世子,你能不能替长生他们想想,处的好好关系被你弄的这些破烂事儿给毁了,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他们爹、他们祖父都是没出息的,半点权利摸不着,唯一能帮上忙的二叔,还被他们的娘亲给得罪狠了!”
方之铭是真生气,这会儿眼珠子都快成红的了,蠢妇,当年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人,心都快钻钱眼里去,一点脑子都没有。
小崔氏明显是被夫君的这副模样给惊着了,原本的愤愤不平早就被不安给代替了,她是心疼东西,也恼恨方之平拒绝了让她二弟当傧相,但是倒是不曾想过方之平以后会不管他儿子,毕竟有爹和娘在,怎么着他也不至于不管亲侄子。
不过这话她现在可不敢跟方之铭说,对方现在就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她可不敢招惹他。
方之铭瞧着小崔氏的模样,心里愈发失望,也不提要单独给之平再往里添点聘礼的事儿了,他还是自己从私库里拿,不然还是不剜她的肉吗。
不管怎么说,定安侯府给皇家的聘礼还是很丰厚的,虽然不比长兴侯世子当年娶靖懿长公主的那份,但比起安康和安固两位长公主来却是多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