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是极齐整的面南背北的五间房,左侧则连着一溜儿红柱青檐的长廊,在长廊的另一端是临水的一个亭台,在右侧是几件厢房,早有洒扫的宫女和太监在那里侍立,见到商雪袖这一群人过来,齐齐下跪道:“恭迎嬉妃娘娘。”
商雪袖想了想,道了一声“平身”,便向主屋走去。
在门旁边儿站着的宫女急忙掀了锦缎夹着棉的门帘,一股热气便迎面扑在了商雪袖的脸上。
这间正对着门的会客厅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小,进深极大,国色天香的大屏风前足摆了八套桌椅,还绰绰有余。
商雪袖正有些恍惚,听见左边儿仿佛有些动静,便看了来公公一眼,向左侧的屋子走了进去。
朝南的窗子投射进来正午的阳光,窗子下面是北方常见的炕,地下通了地龙的,阳光将窗台上插着的梅花投射出来数道繁乱的影子,炕上面端坐的人正在花影里对着她微笑,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因今天是封妃的大礼,商雪袖打扮的很是隆重。
平素鲜少涂脂傅粉甚至连发髻都很随意的她,梳着朝天髻,乌鸦鸦的青丝上插了按照位份准备的赤金嵌着红宝石的凤钿,两鬓旁是同色的压发,耳廓后是丝丝缕缕的垂珠,两粒璀璨的红钉在嫩白的耳垂上,明艳欲滴——仿佛就是要凸显这种滴落感,下面用极细的金丝绞在一起,垂挂着泪滴形的红宝石,一晃一晃之间,让人心驰神荡。
连泽虞细细的打量着,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
商雪袖穿着一身橙色的锦缎宫装,虽是棉服,仍可看到掐腰处的婀娜。
她外面的斗篷还未来得及解掉,一圈毛茸茸的领子围在玉颈周围,轻飘飘的白色绒毛就拂在她的腮边。
连泽虞觉得自己也有些痒痒的,便下了地,走到近前,伸手将那绒毛拂到一边,眼前的娇容无论何时都那般明艳动人。仿佛受不住他的注视一般,刚才还明眸注视着他的惊喜双眸此刻微微低垂,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连泽虞笑了一下,将她斗篷解开,旁边儿的萍芷接了过来,又向旁边儿的玉萝使了眼色,两人悄没声息的退了下去,来公公便也低声道:“禀皇上,奴才再去旁边儿各个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物件儿?”
连泽虞顾不上看他,只点了点头。
来公公方退了下去,门帘还没放下,就听里面儿嬉妃娘娘柔声道了一声“阿虞”,他头皮上就如同劈了雷一样。
刚才嬉妃和皇上的一言一行,他可都看在了眼里,且不说嬉妃进了屋见到皇上,连礼都没行一个,就单是对皇上直呼其名,也算得上是大不敬了啊!虫不老说今天的第二更。:)感谢凤舞九天的月票,感谢udszy的平安符~
第257章 融融意
来公公又想到皇上,封妃之后就匆忙的来了这里等着,完全不计较嬉妃的行事和对自己的称谓。
他看着眼前这座长春园,不由得寻思着,皇上这是一副关起门来、要和嬉妃仿着外面儿的夫妻过小日子的模样啊!
这么想着的来公公,差点绊倒在门框上,还是旁边儿的小太监急忙扶住了他,他便端正了神色,除了萍芷和玉萝正在张罗着端茶倒水伺候两个主子,其余的都被他拢了来训教了一番。
这位嬉妃娘娘,是被圣上当成眼珠子的人儿,必是要专房独宠的!
想到此他最后总结性的道:“都给我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看着少什么、缺什么,要替娘娘想在头里,别等着娘娘提。”
他极威严的扫了一圈儿:“娘娘性子好,或者不计较,但若是让皇上自己个儿看出怠慢来,哪个也别想好!”
来公公是皇上身边儿的,也是少数经历了那场宫变以后留下来的老人儿,说起话来,多少也带了皇上的意思,下面儿的人哪有不遵从的,便纷纷低了头称是。
来公公正要迈步出去,又退了回来,阴恻恻、恶狠狠的道:“别跟着乱嚼舌头,被咱家知道了,饶不了你们!但看你们是想割了舌头以后怎么个死法!”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关于嬉妃的传言,他们模模糊糊听了个影儿,甚至连影儿都算不上,只知道嬉妃娘娘早先在西郡的时候救助过还未登基的太子殿下,就这么多!
就因为别的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各式各样的猜测都有,现在听了来公公这般警告,哪有不害怕的,恨不得从来都没听过这些谣言,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的道:“奴才们不敢。”
屋子外风刀霜剑,屋子里春意融融。
连泽虞正拉着商雪袖参观这他费了不少心思的居所。
“你进来的匆忙,肯定没看到这屋子的匾额了?我题了“和鸣”二字,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再想一个。”
商雪袖便偷偷斜瞥一眼,又低下头:“你题的怎么会不好,只是人家说鸾凤和鸣,说是你和皇后娘娘还合适,放到我这里,被人看见了不是要说我僭越……”
连泽虞握了握她的手,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有个‘鸣’字才好。”
说罢他又引着商雪袖往里间儿走过去,月亮门垂珠帘,帘子被他的大手撩开,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动。
里面是一个布置的极雅致的书房,窗下是一张美人榻,书案上笔墨纸砚都是齐全的,案头还摆了一盆兰草,已经抽了花穗。
商雪袖走了过去,抽出了书架上一本书,见是一本《鼎琢戏考》,便回头看着连泽虞。
连泽虞笑道:“搜集了一些,怕你来这边不习惯。”又牵着商雪袖的手道:“那边是琴案,我一时间没找到什么好琴,等找到了给你送来。”
商雪袖笑了出来,道:“我哪用得上什么好琴,当初跟师父学,不过是为了让我更明白音律,另外就是在台上遇到这样儿需要弹琴的场面,不用月琴师傅在底下替我演双簧儿。”
她依偎了过去,道:“不过还是谢谢你,阿虞。”
回首间,又看到墙上正挂着那副小像,商雪袖不禁羞红了脸道:“怎么就敢挂在这里……我画的又不好,被人看见了,要说我轻狂……”
连泽虞便拿手挡了她的嘴,这么一会儿,商雪袖便已经说了两次“被人看见了”,可见她对于这样陌生的环境内心是何等的不安!
他的心隐隐的疼了起来:“这是嬉妃娘娘的屋子,不经你同意,谁敢进来?就算是进来了,看见了又如何?是我许了的……这是我和你第一次……”他的嘴唇俯到她的耳朵处低声道。
商雪袖大为羞臊,将他推开道:“皇上!你是皇上!”
连泽虞头一次听她这么喊他,心中升起了丝丝缕缕的异样情绪,仿佛她嗔怪的声音里带了小勾子一般,忍不住轻轻的抱了抱商雪袖道:“跟我来。”便又拉着商雪袖出了书房,献宝一般的拉开了那火炕对面的两重幔帐。
帷幔深处,是一张雕花大床,上面的被褥无不是锦绣满眼,看上去就蓬松而舒适。
床前是精致古朴的香炉,散发着幽幽香气,床边儿摆放着盥洗架子、衣柜、妆台铜镜等物件儿,都是精雕细刻,极尽心力。
案几上是一盆花形极好的仙客来,正在盛放,火红火红的让人移不开眼。
“若是不合心意,就让他们换掉。”
商雪袖听了连泽虞的话,便回头道:“怎么会不合心意……阿虞,很差很差的地方我也住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儿已经太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有些奇怪道:“从早上到现在,你一直在忙我的事情,没有正事儿要做吗?”
连泽虞便笑了起来道:“你这是赶我走吗?我再带你看看东边儿的房间就走了。”
商雪袖站在东屋门口,看着打通的两间极大的屋子,里面儿几乎什么陈设都没有,只是地上铺着大红毡毯。
连泽虞轻轻的在后面道:“我没见过你怎样练功,便先叫人这样做了,你要是看到有什么要添置的,就跟我说。”
商雪袖怔怔的回了头,还没说话,眼泪便已流了出来,道:“阿虞。”
连泽虞故作轻松的道:“我藏了一个明剧宗师在宫里,你这身功夫可不能丢,不能唱给天下人,可以只唱给我一个人听……再说,你那么好的腿功和腰功,荒废了岂不可惜……”
商雪袖本来一腔感动,看他说的越发没正形,不由得些许的哀愁也烟消云散,便笑着推搡他出了屋,道:“你快去做你的正事儿去,别在这儿跟我胡闹。”
连泽虞的确有事要做,但不把这边安排好,总是心中挂念。
这会儿虽然事事也都安排妥贴了,却又舍不得离开这方院子。
他在门口看着旁边的宫女太监已经跪了一地恭送,商雪袖还站在那儿,眼角带着泪珠儿,笑的模样如同经了春风细雨的垂丝海棠一般明艳动人,心中便不由一热。虫不老说今天的第一更。:)继续秀恩爱~亲们能看出来么~鱼鱼做太子的时候,在姑娘面前没有自称为孤,现在也没有自称为朕。姑娘对他也一直是你呀我的。友情推荐前朝树《芝兰玉庶》……作者君很懒,什么简介都没给我
第258章 皇后
直至走出了很远,还不由得连泽虞心生感慨,难怪自古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
来公公跟在皇上身后,感觉到皇上的脚步仿佛比以前轻快了三分一般,跟起来更加吃力了,看他并不是往醴泉宫方向,便急着赶了几步,走到皇上身后侧道:“皇上,奴才叫个车辇过来?”
连泽虞摇摇头道:“不用。”
他本来是想去醴泉宫的,但想到明早的事,便又沉了脸,抬腿向钟粹宫走去。
这一东一西,来公公觉得自己腿都要断了,他也是惯常伺候、一站一天的人,但像今天这样儿跟着皇帝横穿着连城宫跑,还是头一遭。
到了钟粹宫门口,来公公感觉脚都要失去知觉了,合计着晚上要好好泡泡。
他在那儿垂目伺候,连泽虞已经见过了萧太后,坐在了一旁,道:“母后今个儿身子可好些了?”
萧太后干咳了几声,接过了大宫女玉帘递过来的茶水,饮了几口道:“不好还能怎样,现如今哀家说的话,皇帝还放在心上么?”
连泽虞想到他听到封号以后明白过来的那一瞬间的难堪,强自压抑了怒气,道:“母后这是什么话,儿子不是已经听了母后的?那样儿一个封号,儿子又说过什么话?”
“那样儿一个?她还不满还是怎样?”萧太后的声音提高了起来:“听闻册封之后你就急急去了长春园,是嬉妃跟你告状了?”
“她没有。”连泽虞断然道。
他见了商雪袖便说起了封号的事,“嬉”这个字,着实轻佻,他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才能将商雪袖拢在自己身边,却在封号上对不起她!
可商雪袖却并没有什么介意的,那一刻,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安详又满足,道:“嬉戏同音,我很喜欢这个封号。”
他的雪袖,曾带着戏班子走遍五湖四海,怎么会计较这个……她,甚至连吃醋都不会……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起来。
萧太后便重重的“哼”了一声,连泽虞皱了皱眉头,起了身道:“明日嬉妃给您行礼,是册封的最后一步,请母后善待她。”
待连泽虞拜别而去,过了好一会儿,萧太后才缓过气来,道:“他……皇帝他竟然为一个……”
想到玉帘一班宫女太监还在身侧伺候,她生生的把“戏子”两字咽了回去,当真是如鲠在喉!
再一想到长春园……她紧紧的握住了心口的胸襟,道:“让玉茜请皇后过来。”
玉帘欲言又止,萧太后便极威严的“嗯”了一声,她这才走近了柔声道:“听闻皇后娘娘这几天张罗封妃的事儿太过劳累,今个儿上午仪式弄完,回去以后就病了,还叫了太医院的蒋太医诊脉。”
萧太后以往的贴身宫女都死在了祸乱中,玉帘等几个是新派了到太后身边的。
旁的宫女都极羡慕她们,在太后身边,体面、轻省,出去到任何一宫都是抬头挺胸的,只有别人奉承她们的,甚至两位侧妃也都是对她们客客气气的。
可这份体面,是太后给的,若在太后身边却不能分忧解愁,她们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玉帘又低声道:“皇后娘娘是个温柔性子,便是自己病了,也没好意思派人去和皇上知会一声儿,奴婢想着,皇后娘娘定然是顾忌今个儿新封的嬉妃娘娘……”
萧太后便喟然叹道:“淑儿就是太贤惠了,她是皇后,在这宫里,需要顾忌谁?”
“按照规矩,新封的妃,就像静妃娘娘和婉妃娘娘,当初也都是晋封当晚皇上留了宿的……”
玉帘重新换了热茶,道:“茶喝多了,太后娘娘晚上又睡不着了,奴婢吩咐他们用了枣子和菊花,您尝着可得味一些?”
萧太后点点头道:“还是你尽心,可哀家现在这心就安定不下来,什么都尝不出味道来。”
玉帘便道:“这也是皇后娘娘顾全大局、体贴皇上的一份心意。皇上今晚上肯定要去长春园,若知道娘娘身子不爽利,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岂不两难?”
“他们两个才是夫妻,一体同心!”萧太后道:“去,淑儿不好做,哀家便替她说。让小海子走一趟,请了蒋太医一起去告诉皇帝,皇后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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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芸轻轻的将大迎枕垫在皇后的后背处,拉了被子轻声道:“娘娘,您别想太多……”
齐淑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道:“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子。”
不知为何,她觉得一阵一阵的心慌,这不是身体不爽适造成的,从皇帝突然领了一个女人住进了储秀宫那一刻开始,她就前所未有的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轨道一般。
皇帝几乎每晚都要去储秀宫坐一会儿,她也知道时间都不算长,不曾留宿。
从储秀宫出来不是回醴泉宫,便是来她这里过问她的身体如何——但不知道为什么,齐淑就是知道:他并非为了照顾她这个皇后的心情,而是顾忌着那位女子在宫内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