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被百姓知道皇上用自己的女人去施计祸乱南郡,且不论真假,南郡恐怕立时就又会生乱……
齐淑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皇上就坐在她的面前,让她在一道降位份的旨意上盖凤印——那是降贞妃为贞昭仪的旨意!
齐淑紧紧的按住了胸口,她也没有料到皇上这样的疯。
真是疯了!
齐淑看着眼前的明黄色的纸面,浑身起了寒意。
不过数天,皇上便已经着手清查上一次拿嬉妃往年孕事作筏子的风波,虽然最后查到了贞妃的头上,可她有种直觉,皇上定然也知道她在这场风波里做了什么事了……
看着旨意上写着诸如“自恃父功”、“举止张狂”、“不事和睦”之类的字样,齐淑拿起了凤印,双手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抖动。
连泽虞抬眼看了一眼皇后,冷冷对着旁边侍立的白芩道:“还不去帮帮皇后。”
白芩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
齐淑回过神来,这才冷静了一点。
她这是怎么了?
无论如何,皇帝也不会废后的,不过是一个有些愚蠢的贞妃而已,折损了也就折损了。
想到这里,她露出了微笑,沉着而迅速的盖了印章,道:“皇上何必难为一个奴婢?”
她轻轻的将凤印放下,净了手,道:“贞妃既然降了位份,可惜现在四妃便又悬空一位了。皇上可有钟意的人选?”
连泽虞正想摇头,又想到缺了一号,恐怕倒要引得一众女人明争暗抢,把宫里要弄得乌烟瘴气的反而烦恼,他不甚在意的道:“那便李其姝吧。”
李玉的女儿当初本不该留下,他想到以后的事,到底还是对李玉起了愧疚之心,将李其姝提到妃位,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齐淑看他直呼李其姝之名,便是和自己的名字同音,也懒得体贴她去避让一下,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恼怒,最终却仍是面含微笑的应道:“是。臣妾也看婉嫔甚好,那封号是婉妃么?”
连泽虞混不在意的点点头道:“皇后看着安排就好。”
一夕之间,景阳宫易主。
这样尴尬的局面,并不是皇上和皇后所在意的,在意的只有景阳宫的两位身份对调了的嫔妃和她们手下的一应太监宫女。
贞妃——现在已经是贞昭仪的张氏和李其姝手里各自捧着皇后的旨意,呆呆的,甚至连起身都忘了。
最后还是贞昭仪没挺过去,瘫坐在地上,李其姝急忙起了身跑到她身边道:“娘娘!”
贞昭仪握紧了拳头,死死的挡着嘴,那一声声被压抑的哭嚎听到旁边的人耳里,极其的糁人。
李其姝站了起来,道:“都是死的吗?赶紧扶了娘娘起来,顺顺气,去拿水来!”
春喜和冬喜都是一向被严厉管束的,因此脸上并不太见明显的喜色,绣草也一个激灵,跑过去搀扶了贞昭仪坐在软榻上,慢慢的拍着她的后背。
李其姝看贞昭仪已经平静了下来,便摆了摆手,直到屋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自己个儿拿了帕子拭泪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贞昭仪的手背已经被她咬破了几处,渗出血来。
李其姝一边上着药,一边儿道:“妹妹明天便去和皇后娘娘回话,这妃位……”
贞昭仪的手便一紧,回头道:“不必了,”她想了想,到底艰难的改了口:“娘娘,我早就不在意位份了,我没了孩子,心里边儿唯一想的就是怎么都要给孩子报仇。原指望这一次能把那个贱人拉下来,可……”
李其姝听到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抽抽搭搭的道:“所以姐姐更不应该这样糟蹋自己。什么位份……姐姐,偌大一个景阳宫,就算谁是妃,谁是昭仪,谁是美人,有什么不同?皇上……他压根儿就不来啊……”
贞昭仪呆呆的看着李其姝,是啊,有什么关系,皇上不来,也不曾召人侍寝。
从上次的风波过后,别说景阳宫,清欢宫、晚晴宫,没有嫔妃侍寝过……这些事情,不消刻意去打听,便早有机灵的太监宫女在暗地里说道了。
皇上要么去长春园,要么独宿醴泉宫。
“都是一样的命苦。”贞昭仪看着李其姝——这位新晋封的婉妃娘娘,心里这样想着。
太后仿佛受了极重的打击,面对现如今的后宫,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原先每天的请安,也传了口谕说每逢初一、十五过去即可。
可皇后却无法安坐了!虫不老说今天的第一更,不知不觉三百章了哎。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感谢凤舞九天的月票
第302章 交易
连泽虞听着皇后站立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平静而端庄的劝谏着。
里面不乏雨露均沾、开枝散叶这样的意思,他静静的听着,直到齐淑全部都说完,才道:“皇后甚是贤惠,张氏当时有孕,皇后也必定是满心欢喜。”
齐淑抬起头,道:“自是如此。”
连泽虞道:“是么?皇后宫中有人看到了当日张氏常行走的路上有形迹可疑的太监抛洒异物,据说皇后也知道这件事?”
齐淑轻皱了一下眉毛道:“却有其事,只是那人惯会胡言乱语,又常常偷奸耍滑,臣妾当时觉得其人其言均不可信,便没放在心上,”她撩了裙裾跪在地上,姿态仍是高贵美好,道:“臣妾有罪,若皇上怪罪,臣妾无可辩驳。”
连泽虞道:“皇后请起来吧,你有何罪?”
齐淑站了起来,又道:“皇上……”
“若是劝朕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连泽虞有些不耐烦,干脆的道:“朕国事甚是繁忙,无暇顾忌后宫。”
“可嬉妃……”
“嬉妃怎样?”
齐淑在连泽虞冷冷的注视下,费力的道:“原本就是受罚禁足之人,怎能专宠……”
她抬起头来,道:“即便惹皇上不高兴,臣妾也要进谏,专宠嬉妃,便是太后也心中不喜,此乃不孝,更兼引发六宫不睦,请皇上三思。”
连泽虞冷笑起来:“皇后当为一代贤后。既然如此,朕若按照皇后所说,六宫雨露均分,皇后可高兴么?”
齐淑站在那里,突然之间,一个“高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连泽虞又缓缓的道:“皇后身子经常不适,既然如此,朕若是如同先哀帝那样可好?”
齐淑猛地抬头,盯着连泽虞。
哀帝,便是庆佑帝的父亲,也是引发四王之乱的祸首……
在位期间没有皇后诞下嫡子,因此若干大小皇子为了这个皇位,拉帮结派,明争暗斗,单从这场祸乱过后竟然只余了庆佑帝一人,便知道当时有多惨烈!
连泽虞突然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皇后不如朕的母后啊,朕的母后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齐淑嘴唇哆嗦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臣妾就不行呢?臣妾是哪里不够好?”
连泽虞不再说话。
有的人原本就拥有的很少,却愿意什么都舍弃掉。
有的人拥有的很多,不愿意舍弃掉任何一样,还想要更多。
人心贪婪,他也是后者。
在漫长的沉默中,齐淑到底屈服了,她清楚的知道她需要什么,她背后的家族需要什么。
这一瞬间,齐淑千百次的对自己重复的说着:她所在意的,想要的,那并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
她应该做的,不是去那些被皇上冷落的嫔妃张目,不是以她们为借口去和嬉妃争风吃醋,更没必要去替那些女人争夺帝王宠爱……
理智如她,立刻知道有些事情,是皇上没有办法解决的,比如,未来太子的出身。
她道:“臣妾要一个嫡子,只要一个嫡子。”
连泽虞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去,齐淑明明提出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可她内心则越来越凉,仿佛随着那脚步声,心里结的冰被一片片的踩的碎裂。
那封在冰层之下的,彻骨的,冰冷的水便漫了出来,简直要将她四肢百骸,所有的毛孔都冰冻起来。
————
宋嬷嬷候在长春园的门口,手里提着宫灯,小心翼翼的引着皇上。
商雪袖则倚着门,萍芷看着远处曲曲折折的小径那灯光摇晃,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道:“皇上看见您在这儿迎他,心里必是高兴的。”
商雪袖微笑不语,她长发并未挽起,只在脑后简单的束了起来,风一起,便有发丝调皮的从她身后飞舞出来。
连泽虞看着不远处娇俏而立的商雪袖,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轻声道:“最近她如何。”
宋嬷嬷躬了身子道:“娘娘平日看着心情还好,偶尔写写画画,不然就是出来散步。”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那些戏本子什么的都放下了,平日也不练功了。”
连泽虞点点头,快步走到商雪袖面前,替她拢了头发,笑道:“倒真有些深闺倚闾盼归人的样子。”
商雪袖被他牵了手进屋,又为他用温水拧了手巾递过去。
连泽虞擦了脸,又净了手,才坐在榻上舒了口气,道:“可用过饭了?”
商雪袖道:“用过了。”
话音落下,她看着连泽虞微青的眼圈儿,觉得皇帝煞是辛苦,一大早忙到这般时候,日日月月年年如此。
她难免想起了以前带着班子的时候,不过是每天教导几个伶人,和大岳、小岳师父还有管头儿处理一下俗务,就已经心身疲惫,像连泽虞这样儿的,怕不是从早到晚得有几十个官员轮着议事?
想到这里,商雪袖轻声道:“以前听宋嬷嬷说,阿虞每日清早也都是要打打拳,练练枪的,天长日久,对身子骨儿也是极有助益的,就算是政务繁忙,也别丢下了。”
连泽虞心里熨贴,便拉着她手道:“你自己也懂,怎么听宋嬷嬷说,你反而把功夫丢下了?”
商雪袖便偏了脸过去,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她和连泽虞之间,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波澜了。
她不愿意再因为“伶人”这两个字接二连三的毁损她和连泽虞之间的情意。
往事不可追,原本就有无数双眼睛要盯着她出错,她又何必紧拽着不放,授人以柄呢?
连泽虞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道:“我在安江关第一次看到你,那时候你是不让须眉的安国夫人,第二次是在霍都酬军的时候,你全身着红,金灿灿的,真如一尾鲤鱼精一样……我那时候想,哪怕真的鲤鱼成了精,也一定不及你之万一。”
商雪袖脸红忸怩道:“阿虞浑说什么。”
连泽虞又道:“后来,是在西都……”他语气中带了怅然:“阿袖,我对戏并没有太深入的爱好,可那时候,你舞台上的风姿,艳光四射,只让我觉得天下无可匹敌。”虫不老说今天的第二更~在网页上才看到凤舞是两张月票,感谢凤舞九天的月票,么么哒~
第303章 万寿节
商雪袖脸红道:“阿虞浑说什么。”
连泽虞又道:“后来,是在西都……”他语气中带了怅然:“阿袖,我对戏并没有太深入的爱好,可那时候,你舞台上的风姿,艳光四射,只让我觉得天下无可匹敌。你进入宫中,实在是我自私小气,只想让你常伴我左右,也不想让人再看到商雪袖的颜色,对你来说,实是明珠暗投了。”
商雪袖便笑起来,道:“是啊,我明珠暗投了,既如此,放我出去吧。”
“休想。”连泽虞板了脸,不过片刻,便又展露笑颜,道:“可就连我自己也是颇为遗憾的,都看不到你的戏了。所以,阿袖便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别丢下了。”
商雪袖便伸出了玉指,戳到连泽虞的额头上,道:“你就别冒充戏迷啦!”
说完笑了一阵,她才道:“阿虞若想看,以后我演给你看啊。”想到这里突然道:“过不久就是阿虞的生辰了吧,我给你唱一出戏为你祝寿好了。”说罢就掰着手指头寻思了起来。
她兴致勃勃的说了几个吉利的戏名儿,这才注意到连泽虞只是目光温和的看着她,便停了下来,道:“怎么了?”
连泽虞道:“太后今日下了令,宫中不宜有伶人之戏,所以,今年的万寿节,连外面的戏班子都不会宣召入宫了。”
这曾经是商雪袖十分盼望的事情。
身在深宫,她完全不知道现在明剧如何了,又都有什么样子的名角儿在曲部中大放异彩。
宫中贵人们做寿,或者每逢喜庆的年节,便是各个戏班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
被宣召进宫,也是无比荣耀的事,这意味着戏班子的戏和角儿得了贵人们的认可和赏识——只在这个时候,上京曲部的繁盛才会超过霍都。
商雪袖内心自是万分的遗憾,甚至都未曾想到,这样的禁令一下,她也没法给连泽虞唱戏祝寿了。
连泽虞叹了口气,道:“阿袖,对不起,总有一天……”
商雪袖便猛地惊醒了,打断了连泽虞的话道:“阿虞失言了。”
连泽虞苦笑了一下:“是,我失言了。”
总有一天会怎样?
他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曾经也对着商雪袖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也是这样有头无尾。
今年的万寿节,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万寿节,萧太后总算恢复了些精气神,因皇后从未办过这样儿大的事,便由萧太后指点着她。
按照萧太后的说法,这一次,是要大办的,一方面宫内沉闷已久,总要喜庆喜庆;另一方面也要将皇上的英明之处彰显给百姓们看,登基这一年里很快便天下升平,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