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不归你管,替为师将那三人放倒捆好即可。”
……
约摸又走了一刻钟的光景,四人抵达了岛主的修炼之地。
一名长着羽耳的少年迎接了四人,随后将四人引入一处洞穴。行及深处,羽耳少年做出一个止步的手势,冷声吩咐:“请七浮大人与风见月大人走入法阵。”
他撮起指,蹲下去在平地上一点,一个足够五人站立的法阵涌出光华,片刻后变为刻画的痕迹留在地上。
七浮之前从风见月处听闻了这个解封法阵,此时亲眼见到也不以为奇。他转向庄逍,准备将怀抱的雨麦递给他。
“浮君……七浮大人,您的妖侍卫也要一并进入法阵。”羽耳少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七浮颇为惊讶:“在下还未曾拥有妖侍卫。”
羽耳少年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语调依然清冷,未曾带有任何情绪:“马上您就能拥有。请速速进入法阵。”而后又朝向庄逍二人,“请二位为法阵护法。”
带着困惑被风见月推着进入法阵,七浮按羽耳少年的指示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待风见月亦站定,羽耳少年念咒催动法阵。
七浮忽觉指尖传来钻心疼痛,下意识松了手。雨麦轻巧地蹦到地上,蹭了蹭他的腿部,仰头注视即将从他十指指尖滴下的血。
耳旁忽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有人在用某种特殊的身法靠近。七浮当即警惕起来,右手伸向行囊里的弯钩,在取出来的同时按下机关,没有犹豫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出才伸长的利刃。
利刃割破了什么柔软之物,紧跟着一片血色罩上七浮的视线。从来者颈中喷出的鲜血,扩散在洞中是那样刺鼻。七浮一脚踢开半死不活的来者,才转过身,却发现本该站着风见月的地方,不知何时被一名中年道人取代。
“庄……”他刚想呼唤庄逍,突然看到庄逍正与风见月、剑谙二人一起被一根生有倒刺的绳索束缚着,倒在一旁无助地痛哼。
“嘁,你小子不愧是浮君的转世。”注意到七浮正将灵力灌入兵器,中年道人露出戏谑的笑。他向地上一招手,正欲跳去七浮怀中的雨麦,被一股力量吸向道人手中。
见他揪紧雨麦的后颈,七浮不觉加大了手上力道。此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在短时间放倒庄逍三人,就连他们中实力最强的剑谙师兄,也连挣扎的声音也没有发出,此人的修为,远在他七浮之上。只会体术的他,万不可随意出手。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是冲雨麦来的,只看他望向雨麦眼神中的贪婪即可。
七浮瞥了一眼羽耳少年,但见那少年面露恭敬之色,他当即猜到自己四人被耍了,或者是,本该在此处负责的人被对方调了包。
于是他尽量压下内心的恐慌与焦急,以相对平静的声音问道:“阁下尾随而来,又进入了这个定血契的法阵,敢问阁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中年道人拎了拎雨麦,叉腰笑道:“无亲无故,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小子,你可知为何老子没把限制你的行动?”
“老子马上就能拥有浮君大人最强的妖侍卫了!”中年道人手中腾起离火,黑红的火焰映着二人的脸庞,将二人的影子在洞壁上拉得扭曲,“你的血肉,你的灵力,非常好!非常强!一会儿,就委屈浮君大人为老子的新侍从奉上一切了!”
“……脑子有病。”
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配上自以为是的语气,着实勾起了七浮的厌恶。他自顾自摇摇头,轻叹一声,双手合十,以一种超乎寻常的语速叨念起来。
中年道人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向羽耳少年道:“给我放倒他!捆起来再放到那个位置上!”
“不觉得晚了吗?”在他道出那句话时,七浮睁开一只眼,瞳色在一瞬间由棕褐色转为诡异的苍色,“正好有现成的血在,足以施术。用这么恶心的话来装饰自己恶心的行为,再忍下去,本公子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他轻轻抬手,先前被划破脖颈死去的少年,其肉身如同融化一般缓缓变软,血液从他体表不断涌出。七浮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唇上,舌尖轻轻滑过指尖,凌空写下一个咒,霎时所有血液渗入法阵,而后又沿着法阵的纹样,升起冲天血柱。
“活血……灭灵阵!”似乎压根没想到七浮竟会动用这一高阶符术,中年道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堂堂光明磊落的除妖师之首浮君,竟也会用这种邪术!”
七浮嘲讽地一勾嘴角:“所谓小人,大概便是你这种吧。对于自己从未熟知,又从未修习过的符术,便忙不迭地称它为邪术。我年少无知见识少,可我能够确定的是,这个术,并非你所谓的邪术。”
血柱围绕着中年道人,将他整个裹在当中。就在七浮将要完全发动符术时,从血柱之中骤然传出雨麦的惨叫。
这声惨叫是极其微弱,并且近乎一闪而逝,然而七浮真切地听到了。在此之后,紧跟着传来了中年道人的惨嚎,是绝望,更是不甘与欲望的破灭。
七浮傻愣愣地看着血柱,浑然不觉有人正在一旁拼命呼喊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本来应当好好与对方谈一谈,哪怕是用言语劝他将自己的道友释放也好。可是眼下……他在做什么啊?
而且更要命的是,受了气之后,竟不知不觉把高阶符术用了出来。
在诸多分辨不清的话语当中,他隐约听见了风见月的声音。
“浮公子你别发疯了!求你啊!这人是别的地方的高阶除妖师,杀了他我们的前途都完了啊!”
第7章 007 於虚帮主
祁环居议事堂,居主易翊与三位长老围坐方桌。见桌上搁了一份厚厚的文书报告,四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风明赤慢条斯理地拧开酒瓶木塞,语气平淡地打破沉寂:“让你们三天两头布置奇怪任务,好了,出事了吧。”
负责刑罚的四长老黑着脸道:“已将触犯门规的弟子押入水牢了,只是不知要罚他几日禁闭。”
“十天半月差不多即是,那除妖师师徒毕竟无组织,如今一死一伤,起因纯属自找不快。”秋晗子瞥了风明赤一眼,“五长老,令爱一行出了事,你却还能不动声色喝酒,想必一早就猜到这样的收场了。”
风明赤配合地抿了一口酒,“懂我者,三长老也。”
易翊苦笑着环视三人:“三位老友,易某请三位来,可不是来开茶话会啊。”
秋晗子撩了撩发饰:“关押犯错弟子,替那外来的除妖师处理后事。如此处理,居主大人还认为不够完善吗?”
“女人懂个甚,居主担心的是於虚那边的反应。”风明赤接过话,“毕竟前几日已派人给於虚帮主送去了请求信,本来将除妖师送去杀手组织就是天方夜谭。如今这位即将前去任职的除妖师又犯下错误,不管怎么说,身为一帮之主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接受这位新人。”
“事情已过去四日,昨天於虚飞鸽传书,道是於虚帮主将于今日亲自前来见七浮一面。”易翊将压在手底已久的书信推到三人视线中。
四长老轻唉一声:“既然是吕行舟亲自前来,那浮小公子定是没戏了。”
“纪兄有所不知,行舟上个月已染疾仙去,此次来的应当是他家公子重青。”风明赤摇起头,“说来也奇,这回浮小公子竟没炸经脉么?”
“似乎是因为中止施术,并不曾导致灵力溢出,经脉也完好无损。”秋晗子拿起手边的白瓷茶杯,浅浅一饮,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不过,差不多已接近极限了。小谙他们回来之时,那小公子的体力已消耗无几,不知四长老为他安排了怎样的水牢。”
……
“别碰我的猫和道友,不然……”
灵力开始膨胀,身体之中,仿佛所有的器官都在裂开。
风见月的喊声还在耳旁回响:“浮公子!杀人要抵命,你万万不能杀他啊!”
“我知道……我知道啊!从一开始,我明明没有打算杀他!是他自己要——!”
近乎失去理智的咆哮戛然而止。透过被灵力加强的双眼,见中年道人的身体在血柱中变得扭曲,七浮咬紧牙关,最终冲了过去,一记手刀切在血柱上。
符术被强行中断,中年道人倒在地上,包裹他的血气化为液体,洒了满地。
七浮剧烈喘息着,他感到身体中的经脉似乎正在断裂……趁自己还有力气,他伸手掰开中年道人的两臂,将雨麦小心抱出来,抱在自己怀里。
“雨麦……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是被吓着了吗?还是睡熟了?雨麦……雨麦!”
洁白如雪的毛,此刻被腥臭的血浸染,雨麦像寻常一样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只是身体慢慢冷下去。一把匕首穿透它的心口,从后背伸出一截,刀口犹闪动寒光。
“……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东西,一样也留不住……”
很遥远地传来了这样一句悲哀的话,也不知从何人口中道出,听在耳中仿佛是某种诅咒。
而在这声喃喃的“诅咒”说完后,一只手搭在七浮的额上。
“喔?没发烧怎么还尽说胡话?兄弟,你难道遭了梦魇了?”
七浮浑身一颤,挣扎着便转醒了。双腿仍麻木着泡在水里,双手也被铁锁高高拴起。
他还真的遭了梦魇。
见他醒来,搭在他额上的手被来者收了回去。来者一身棕色轻便短袍,腰间配了个暗器盒,身负双刀,头戴斗笠,活脱脱一副豪侠模样。
“自我介绍个,鄙人吕重青,杀手组织於虚的现任帮主。”吕重青脱下斗笠,屈膝下蹲使视线与七浮齐平。
“……你是於虚帮主?”七浮颇为惊讶地打量起面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
“不相信吗?”吕重青摸出块雕成剑状的玉佩,“不信就请看这块帮主身份证明玉。家父染恶疾,上个月去世了,我就只好接下於虚了。亏得平时我常在於虚做事,接手后并没有引起手下太多的慌乱。”
……此人怎么如此实诚。
七浮低下头抱歉道:“恕在下失礼,若知道是帮主亲自前来,本该在家中备好茶水相迎……”
吕重青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客套话呢,待你走出这方水牢,咱们就是自家人了。於虚医馆少寞堂还不曾有主人,往后就麻烦浮公子替鄙人好好管管了。”
“呃……可是在下并没有接触过医术……”
“这不打紧,浮公子只消管事即可。”吕重青说罢敛去笑容,压低声音道,“家父之死并非寻常,家父临终前特有吩咐,唯有浮公子可助我查明家父死因。”
万万不曾想到他竟会说出这句话,七浮瞳孔猛然一缩,同样压低声音道了声是。
如果没有吕重青愿意收留他,他离开水牢后也要离开祁环居,回到那个令他难受的家。
吕重青走了,留给他一块用以报道的剑状汉白玉,并将之牢牢藏在他衣兜中。
水牢中又恢复了沉寂,唯听得到水滴从头顶落下,滴在水面上的轻微声响。水里泛起寒意,从七浮脚底开始,一寸寸侵入他尚且虚弱的身体。
一口腥甜黏在七浮喉中,似乎是血,想吐又吐不出来。四日前强行动用高阶符术,又强行使之中止,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可想而知。
强大的灵力正在七浮体内四处游走,修补着破损的地方。在水中泡了四日,滴水不进,颗粒不食,纵然有辟谷之术支撑,七浮每时每刻所承受的痛苦仍不减丝毫。
有一事说来也巧,自从他被中年道人激怒、情绪失控并动用“活血灭灵阵”后,脑中渐渐苏醒了一些记忆。他知道这些记忆来自前世,也知道,当天正是因为中年道人的所做所说,与他前世某个不堪回首的记忆相重合,直接导致了他各方面的失控。
七浮并不想面对前世的任何事情。他觉得,是个男人就该好好面对现状,该怎样怎样,顺其自然也好,努力搏一个前程也好,就是别做白日梦。
前世的辉煌,他的确在很多人口中有所耳闻,可他这辈子注定了与除妖一行无缘,再熟记多少高阶符术也枉然。结果不愿面对什么非来什么,他甚至感觉最近经历的一系列怪事,还是得扯到自己的前世去。
脱开前世的一切,好好体会今生,就这么难吗……
又过两日,到了第三日清晨,七浮尚在小憩,唇上忽贴上一块粘软之物,桂花糖清甜的气味飘入鼻中。
当时七浮正做着吃小妹长昕亲手做的糕饼的梦,嗅到香味,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下去。
一整条桂花糯米糕下肚,七浮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做梦。当看清喂自己桂花糕的人是风见月时,他差点把刚吃的桂花糕喷出去。
“咳……水牢戒备森严,你怎么进来的?”
风见月不以为奇地继续给他塞糕:“五长老我爹,用这个身份跟守卫打个招呼,自然进来了。”
“我那个……可以自己动……手唔……”
“骗谁呢,你现在只能用嘴吃。”风见月抬头看着他被锁住的双手,顿时哭笑不得,趁他说话之时,又把糕往他嘴里推了推。
虽说水牢里应该只有他们二人,可被一位还不怎么熟悉的女子以这种方式喂食……七浮在嚼着桂花糕的同时,不由得红了脸。
见他吃东西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下来,风见月有些着急:“你配合点赶紧吃吃吃,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瞥见她手中托着的食盒内还有两条桂花糕,七浮一咽下口中的糕,当即阻止她继续拿取:“有什么事你可以先说,说完我再吃。”
他顿了顿,“其实我与风姑娘并不是很熟,风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随意。”被长昕知道今日之事的话,他回家定会被她用皮鞭抽个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