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必惊疑,雨麦正是怕主人初到於虚会遇上麻烦,心里不放心就一路跟来了。”
七浮心里正奇怪,女孩倒自己开口解释。
但听她这一番话,七浮顿时一惊:“……雨麦?”
女孩垂眸道:“主人有何吩咐?”
七浮本想脱口而出“你没死?”,话到嘴旁,却是改了。
“对不起,原谅你无能的主人先前的无能之举吧。”他说罢便将雨麦搂在怀里。大概是碰到了仍扎在她肩头的弯钩,七浮一咬牙,松开雨麦,转身去拿消毒用具。
“疼不疼?”取出带血的弯钩,又为雨麦上了药,七浮把她拉到自己座位旁问道,“我把血白璧送给风见月,是想让你保护她,你怎的跟过来护我了?”
“小月还有父亲护着,她借了我力量让我得以过来。听说今夜於虚少寞堂有恶妖作祟,雨麦实在不放心主人……”雨麦轻声道。
七浮摸了摸她的头发,“既然力量还是借来的,一会儿真来了恶妖,还请你躲到我的床铺那里,我在那贴了符纸,妖物不敢靠近。”
雨麦默然摇头:“不可。雨麦既然来了,就务必要帮助主人。”
若是让庄逍听到这句话,他一定会气急败坏地冲七浮嚷嚷“怎么可以让可爱的女孩子和你一起身陷危险”。
无意间在她发中摸到一对毛绒绒的耳朵,七浮微愣,随后捏着她的猫耳笑道,“乖,听主人的话,你的主人还不曾无能到连区区恶妖也对付不了的地步。”
他亏欠雨麦一条命,这回又怎么好意思让她帮忙。
被捏在他手中的猫耳忽一竖,雨麦沉声:“来了。”随后径自转身。七浮尚未反应过来,她已跑出了书房。
七浮赶紧带上武器及符纸朱笔跟着出去。
少寞堂正殿,洞开的窗已被全部关上。七浮穿过药柜,手中弯钩紧了又紧,只等来的妖物现身。
雨麦的速度出奇的快,等七浮赶到,只见她正手执一把等身的大斧,与一只硕大的鼠相斗。
来的是一只蜥鼠,体积比寻常鼠大了百倍有余,背后拖着一条长满鳞刺的尾巴。雨麦苦于体内妖力微弱,几斧子下去只砍出些火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蜥鼠的尾巴照着雨麦一甩,若叫它甩实了,雨麦定会重伤倒地。七浮将水咒写在符纸上,又将符纸凌空抛去,一道水障挡在雨麦面前。而在蜥鼠的尾巴击散水障的当头,七浮一把抱过雨麦,靠着药柜站定。
从妖气的浓郁程度来看,这蜥鼠已能够幻化人形,修为亦不算差,怎么说也不像是一只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小妖。
如此强大的妖物,不好好去外头惹是生非烧杀抢掠,非要来这小小的少寞堂找麻烦作甚?其中必有缘由。
判断完毕,七浮内心已定了主意。他大大方方走到蜥鼠的视线中,微笑道:“鼠妖兄台,此地太小,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与妖借一步说话,小子,你还是个除妖师吗?”蜥鼠所在的方向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它俯下身盯着七浮,足有拳头大的眼珠之中闪过玩味的光。
七浮不为所动:“有何不可?在下只想听你说说来找麻烦的缘由,若事出有因,便替你解决。若事出无因,就宰了你。”
蜥鼠笑了:“口气倒不小,凭你小子几年的道行,还想宰了我?”
七浮拍拍雨麦:“假如商谈无果,自然只好宰了你喂我的猫。”
“与妖谈条件,不觉得蠢吗?”蜥鼠说罢突然张口向他咬来。七浮从雨麦手里拿过大斧,倾入灵力,朝它的大口挥出。但听咯嚓一声脆响,大斧斩断了蜥鼠的门牙,而七浮则顺势丢出五张火符,双脚在蜥鼠鼻头一蹬,翻滚一周后落在雨麦身旁。
然而本该在蜥鼠口中炸开的火符,却被蜥鼠尽数咽下。断了门牙的蜥鼠口中滴答着血与唾液,发出痛吼。
“雨麦,我告诉你一个印,你动作快,这就麻烦你替我在它身边布个阵了。”见蜥鼠生出杀机,七浮无奈地摇了下头,将一张符纸递到雨麦手中,而后迅速用利刃划破掌心,拉过雨麦的手,将血滴在她掌心,温和道,“拿这个画,能不能尽快结束战斗全靠你啦!”
雨麦瞑目点头,身影当即消失在原地。七浮靠着大斧,趁蜥鼠吃痛之时,倏然向它的右眼抛出利刃。利刃被蜥鼠一爪拍飞,随后拐了个弯又削向蜥鼠的耳朵。
蜥鼠一个转身,利刃擦着它耳朵而过,被七浮拉回来。紧跟着七浮感到眼前一黑,蜥鼠的巨尾以迅雷之势抽在他腹部,将他整个人抽得倒飞出去,撞到药柜上才停住。
七浮呛出一口浊气,用大斧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有体内厚重的灵力护身,这点冲击力顶多让他难受片刻。
即便认识到了差距,他还是忍不住调侃:“鼠妖兄台,用原身欺负一个半吊子的除妖师,你也好意思啊。”
懒得理会他,蜥鼠抬爪向身旁一拍,正在画印的雨麦被它一爪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对二,本来就是我亏。”
“明白吃亏,你还夜闯少寞堂。”七浮冷笑,新的符纸夹在指尖,因封入灵力,边缘散发着浅青的微光。
蜥鼠亦冷笑:“为帮主除尽庸医,本就是我的职责。自从有了少寞堂,十多年来於虚死了多少好兄弟!”
“你也说了,除的是庸医。”七浮抬手,“我虽不曾接触过医药,不过倘若由我接手少寞堂,我定会尽我所能。你既有这等修为,必知我七家的医术乃是竹州一绝。你且放心,有我在,於虚优秀的杀手一个也不会枉死!”
瞎扯的同时他也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雨麦沾血在蜥鼠爪下画出最后一个印,法阵发动,九根以血构成的锁链从印中探出,刺入蜥鼠身体。趁此机会,七浮一声断喝,挥动大斧横劈而去。
挥出的大斧,被一只手轻易挡下。七浮惊愕着看向手的主人,但见法阵中心立着一名肤色黝黑的男子,身缠血色锁链。男子一手挡着大斧,一手卡着雨麦的脖子,因为锁链的束缚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
“七家的人?七宗榆?”男子讶然,口中道出一个七浮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在下七浮,字无沉。”七浮黑着脸道,“怎么,你对七家好像很畏惧?”
“倒不是畏惧。不过小子你出身七家,我倒可以考虑不找你的麻烦。”男子说着放开了雨麦,“但只凭你这点本事,在於虚可是混不下去的。”
七浮一点头:“知道,毕竟於虚是个专业的杀手组织,在这全靠实力生活。”
“知道?帮派路子深,真知道就再好不过了。”男子哼哼冷笑,“十年了,所有前来接管少寞堂的人,都死在我口中或爪下了。记住了小子,你的机会是我心情好赏你的,好好珍惜吧。”
他骤然将妖力外放,剧烈的妖力波动震碎锁链。男子闪身靠近就近的窗,忽然皱眉往掌中啐了一口混着碎牙齿的血。
“明早见。”
说罢他跃向窗外。七浮追过去伏在窗旁,只见他在夜幕中闪身进了闻九空的寝居。
他不由得啧啧感慨。果然这个帮派对他的实力还是颇为怀疑的,不过,怀疑到用妖物来考验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收了杂念,七浮提着大斧走向雨麦,欠身将她拉起。
“走吧,咱也该去睡觉了。”
第10章 010 是不可忍
将少寞堂正殿收拾完毕后,七浮回到书房,但见一刻钟前还是女孩模样的雨麦,此时已变回了猫,白绒绒的一团,窝在他书桌上。
比起十几日前的幼猫,雨麦的原身着实肥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被解开妖力封印的缘故。
方才与蜥鼠战斗时耗尽了风见月渡给自己的妖力,故七浮进来时,雨麦已窝在他桌上睡熟了。
见过雨麦的人形,七浮此时不敢解衣睡觉。他熄灭油灯,和衣躺在床铺上,目光却有意无意望向雨麦。毕竟入夜寒,她先前还受了伤,不晓得就这样窝在那里,会不会受冻?
于是他又爬起来,捧着一条毯子慢慢靠近书桌,手脚麻利地将雨麦裹进毯子里。猫毛蹭着他的手,甚是舒服。
做完这些,七浮方才回到床上,来回翻了几翻后还是脱下了外套。他还真没有和衣而睡的习惯,反正小猫也睡熟了,还是脱吧脱吧……
他双手枕在头下,不禁疑惑自己为何会这般相信雨麦,相信她能听自己的话。他忽而又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怀疑雨麦——放在前世,她本就是他的妖侍卫。
七浮现在终于开始对自己的前世生出些许好奇。很久之前他师父易翊便告诉过他,他乃是上一任祁环居主人的转世,役使修为颇深的两只大妖,受尽其他除妖师的崇拜,故今生也要努力修习符术,再登巅峰。
但七浮并不喜欢浮君那种特立独行的为人处世姿态,加之今生在本行上本就废得不行,故遇上任何事都养成了一个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不晓得是怠惰还是豁达的习惯。眼下既入了於虚,便要趁着新的开始,好生将自己改变一番了。
另外,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探查一下雨麦对浮君的态度。他七浮没什么本事,枉让雨麦继续称呼自己为主人也不好意思,虽然他自幼就心心念念一个妖侍卫。
他迷迷糊糊想着,但觉头胀得很,或许是方才战斗之时太过紧张,随后便慢慢睡去。
……
“闻先生,昨夜?”
“浮公子已受过考验,罗大人认为他已合格。”
“喔,那不错。”
“那公子身世不凡,请帮主放心将少寞堂交给他。”闻九空边说边恭敬行礼,为帮主打开少寞堂的大门。
“既然闻先生这么说,我自然放心。”问罢情况,吕重青跨入门中,径直走向七浮所在的书房。
吕重青今日乃是亲自向七浮询问药物清单一事,因少寞堂多年被闲置,他亦不知少寞堂该是怎么个管法,需要些什么。念七浮出身行商的名门望族,他想了想,还是认为把买入药物的任务交到七浮手上更妥。
甫一进书房,吕重青刚想道一句“浮公子昨夜可还习惯”,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他来得太早,七浮自然还在卧床做梦。然而他床边正坐着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她正将手放在七浮发间,轻轻为他梳理。听见脚步声,女孩转过脸,一双兽瞳清晰地映在吕重青眼中。
“哪儿来的妖物!”吕重青只是微愣,下一秒脱口喝道,右手下意识按在背后的刀柄上。
雨麦此时虽能保持人形,体内妖力却一丝也无。见对方的眼神极其凶狠,她下意识离七浮又近了近,望向吕重青,语气平淡地道:“浮公子的妖侍卫,雨麦。”
吕重青冷哼一声:“净扯犊子!昨天我可没从浮公子那里见过你。来,你给我证明个身份先!”
“不可,主人他还没有醒来,雨麦不能擅自证明身份!”哪知雨麦却坚决地拒绝了。
“那你把他叫醒呗,正好我也有事寻他。”说完,见雨麦仍不动,吕重青不由得起疑,须臾双刀骤然出鞘,他拿刀直指雨麦,故意大声道,“不敢叫?还是说你潜入这儿是抱着目的而来?”
吕重青本就是个大嗓门的豪侠,这么一喊,饶是睡眠质量再好的七浮也终于被吵醒。
七浮扶着额头坐起,见离床仅八步的地方正立着一名提刀的人,瞌睡虫马上被吓得无影无踪。他一伸手就从枕边摸出弯钩,闷声不响甩了过去。
见弯钩毫无征兆袭来,吕重青抬手一刀将之磕飞,继而退到门口,收到大呼:“浮公子你慌什么!鄙人吕重青啊!”
听闻这一名字,七浮忙不迭收回悬在半空的弯钩,不动声色地将之藏回枕旁,清咳一声翻身下床:“睡过头了,不知帮主竟会亲自前来。”
眸光无意瞥见窗外麻麻亮的天,这帮主也是个勤快人,这么早就来寻他,也不知有何贵干。
“不过头不过头,就是眼下有个事儿你先给鄙人解释解释。”吕重青看向雨麦,“这孩子自称是你侍卫,可我昨天压根没见到她。”
七浮笑了笑,拍拍雨麦的脑袋,想也不想脱口道:“她啊,的的确确是我侍卫,昨晚才从花幕街赶来,故帮主白天里不曾见到她。”
沉思片刻,吕重青抄手为难道:“咱们於虚规律重,若是侍卫,定要有个什么证明,并且还要将其加入名册当中,哪怕是妖侍卫也要这般。浮公子你怎么说?”
“这个……”七浮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了雨麦一眼,又看了她颈上悬挂的白璧一眼,讲道理,她如今应当是风见月的妖侍卫,而不是他七浮的。
妖侍卫与主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所谓的“证明”,差不多就是定下血契。也唯有这种以血为媒的方式,才可证明此妖与此人是主仆关系。
踌躇之际,雨麦突然向吕重青行过一礼,“如此,雨麦离开就是。”
话音刚落,她便自顾自跳上窗棂,变回原身一跃而下,丝毫不给二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这?”雨麦的反应让吕重青一愣,“怎么就跑了?我说话有那么严厉吗?”
七浮无奈地摇头,雨麦怕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吧。不知她所剩无几的妖力,够不够支撑她回到风见月身边。
“算了,有事先说事。”吕重青摆摆手,拿出先前七浮提交上来的清单,“我昨天与议事堂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它还给你。”
不解其意,七浮皱了皱眉:“帮主的意思是,这批药物不能够弄到吗?”
“能是能,可对於虚来说比较困难。”吕重青摸着下巴,“浮公子需要的药材,价格非常昂贵。而且,浮公子自己也说过,眼下对于医药一窍不通吧?”
“……的确说过。”
“那么恕我直言,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对于於虚,这笔开支就是浪费了。”吕重青以无法回绝的语气道,“不过浮公子家中世代行商,对于这些药材的采购,应该更为得心应手,所以我还是决定把这任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