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事不宜迟,我今日就得请假回一趟家族啊。”七浮扶额。
吕重青笑道:“请假不打紧,反正少寞堂也没事,比起坐在这里等到发霉,去外头跑跑也好。”
……
昨天才从花幕街赶向於虚,今日又要回花幕街,一来一去不到两日,七浮已是换了身份。
他乃是乘着马车回来,闻九空驱车,他只负责坐等马车行至家族就好。
到了闹市街,疾行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闻九空掀开车帘,摇头道:“前方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公子稍等片刻,小的先下去探一探。”
不用他说,七浮也晓得发生了事。在嘈杂的人声之中,他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而正是这个声音,让他根本坐不住,车帘一掀走了下去。
原来马车到了街上的擂台附近,被看热闹的人阻了路,平时只有摆铺人的擂台上,眼下正有两人执鞭相斗。
令七浮大感意外的是,台上二人,一边是长昕,一边是长公子七宗榆。而他与闻九空下车之时,二人已斗至尾声。
长昕引以为豪的鞭法,在七宗榆眼前却什么也不是了。七宗榆执鞭而立,身着的玄色长袍不曾被对方的鞭扫到半点。反观长昕已是浑身伤痕,一张可人的脸蛋,竟也被鞭抽了两三道,皮开肉绽。
长昕半跪在地,疼得浑身颤抖,耳畔传来七宗榆冰冷的声音:“如何?小妹若要继续,本座奉陪到底。”
长昕咬着下唇,晃着身体慢慢站起来,软鞭紧握,眼中满是不屈。
“好,这是最后一鞭。”七宗榆连身也不动,九节鞭凌空甩动,发出骇人的呼啸,骤然抽在长昕左肩。长昕疼得惨叫出声,终于捂着左肩向前倒下去。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一直有声音在询问为何七家兄妹互相斗了起来。七浮不顾闻九空的阻拦,艰难地穿过人群,终于挤到台下。
见七宗榆收鞭走向台下,七浮抛出弯钩钩住擂台边缘的一根旗杆,飞身上台,冲他的背影厉声:“长公子!舍妹做错了什么,要您在这等公共场所施刑?!”
即将走下擂台的人停住脚步。
“我与小妹一对一公平比武,这算哪路子的施刑?”说话之时,头也不转。
扶起疼得发抖的长昕,七浮心如刀绞,不由得冷声质问:“公平比武?小妹鞭法远不及长公子,莫非长公子喜好以强欺弱吗?”
擂台那边传来七宗榆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真是有趣!今天这比武,是小妹自个儿向本座提出的,倒不妨说是她自不量力,与本座又有什么关系?本座只负责全力迎战,直到将她打倒为止。”
“可是长公子你——!”七浮还准备给长昕讨公道,长昕却拽了拽他的衣服,“兄长……不要问了……是………是长昕自找……”
“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你倒不如先给小妹治治伤吧。”七宗榆缓缓转过脸,竟一脸满足地勾着嘴角,看上去非常开心的样子,“尤其脸上的伤不及时治疗,可是会留下疤痕的哟。”
第11章 011 妹控猫控
离开长昕房间的七浮,失魂般穿过园中小径,去另一处院落见父亲。
虽已安排妥当了医师,可他并没有就此舒心。当闻九空急急赶着车将兄妹俩送到七家时,长昕已痛得晕厥过去。他根本不知道长昕和七宗榆谈了什么,对街市上发生的一切,他最后的记忆只有七宗榆看向自己时的眼神——似是一个完全胜利者。
见到小女儿受了重伤,父亲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故迅速安排了一切后,便差人给七浮带话,让他整理心情一番,继而去老地方拜见自己。
凉亭之中,冉冉升起香烟一缕。父亲正端坐石凳上,拨弄罢香炉,拎起一壶香茗,为自己与儿子各斟上一杯。
踏进凉亭,七浮默然行礼,而后坐到了父亲对面。
他本想询问长昕的事,父亲却先开口道:“茶是不久前南进的苦丁,无沉不妨先尝尝。”
七浮不自觉眉头一跳。父亲请人喝苦茶,定是有要事相告,或是有长篇大论要讲。
一杯茶饮罢,父亲开了话匣子:“无沉,可还记得为父当年送你去祁环居的理由吗?”
七浮当即答:“习得除妖术法,强化自身。”
父亲却摇头:“错了。也可能是你当年太过年少,对无兴趣的事听过就忘。当年你师父将你从前的身份告诉为父时,为父是又惊喜又忧虑,毕竟我七家之人生来有血脉里的缺陷,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除妖师。”
“……父亲,竟还惊喜过?”七浮颇感惊讶。
“浮君是一位传奇般的人物,若非他将妖界入口封印,竹州早已恶妖成灾。”父亲吁了口气,“‘若无沉是这样一位人物的转世,今生也能修习成那样,或许能有资本与宗家叫板’,为父当年就是这般想着,方才同意了你师父。”
七浮惊愕起身,脑中拼命回忆十余年前父亲的话,喃喃出声:“成为分家的优秀子弟……”
“看样子,无沉的记性还不差。”父亲端茶抿了一口,“故你儿时对鞭法一窍不通,为父也不曾说什么,有这么一个前世的背景在,料是宗家再嚣张,也不至于欺负到我们分家头上来。”
“如此,那长昕今天……”
“说实话,在此之前长昕因你之事,无意冲撞过长公子,与其好言商谈无果后,便有了今日的比试。”父亲的神色甚是平淡,然而目光中却暗含恨意,“长昕和你的成长,无疑给他们造成了威胁。宗家,是想在全方面将分家死死压制。或许野心让他们希望,分家永不存在才是最好的。”
紧了紧拳,七浮垂头道:“儿不孝,未能在祁环居好好修炼符术,十余年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父亲笑道:“未必。眼下你去了竹州最大的杀手组织,虽只是做一名医馆主人,前路尚有很大期望。”
“……说到这个,儿有一事想与父亲商议。”七浮犹豫片刻,还是取出了药物清单,“於虚医馆少寞堂需要这批药物,不知父亲可否能将之购进?”
与父亲商量完要事,恰有下人禀报长昕已苏醒,七浮转而赶去长昕房中。
长昕那张可人的脸缠着好几圈绷带,只能看到双眼与鼻子嘴巴。七浮赶去的时候长昕正在床上发呆,一见兄长,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泣起来。
慌得七浮大步走去在床边坐下,搂过她并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冲动什么啊蠢丫头……兄长又不是任长公子摆布的人,你这么替兄长出头,知不知道兄长有多心疼?”光看着绷带,七浮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却是想不出一句适合的安慰的话。
纵然伤口已被处理妥当,血仍从绷带渗出,看样子七宗榆那几鞭一点也没有留情。
“兄长……我可能……就要这么留着伤疤过一辈子了,呜……”长昕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抓着兄长的胳膊,“医师说……这个伤口……用药敷也会留下疤痕……兄长……兄长……我……”
七浮将下巴贴在她头顶,轻声细语:“乖,莫难过了,兄长马上去给你想办法,想个不留疤痕的办法。”
……
风家宅邸,风见月房中。
风明赤抱着猫形的雨麦过来,将之交到风见月手上,而后叉腰叹气道:“果然还是免不了。”
风见月不解地摸了摸雨麦,却觉它浑身冰凉,双眼紧闭,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老爹!雨麦怎么了?!”
“妖力枯竭,哪怕有你渡给她也无济于事。按这个状态下去,不出三日雨麦大人的灵魂将陷入沉眠,那样就糟了。”风明赤捏出一张符纸,挥手令之飘到雨麦身上,继而念动咒语,符纸化为白芒,渐渐隐入它的身体。
风明赤唉了一声,拉出书桌底下的椅子,坐上去道:“那天本想用那个仪式,将雨麦大人的本体从你体内祭出,不料半途竟被那流浪除妖师师徒打扰了。”
风见月闻言沉思一番,抱着雨麦冲老爹晃了晃:“哎,要不,我去把浮公子找来,再画一次阵法?”
“光找来顶个什么用。”风明赤把头狠狠摇动,“雀翎岛是非去不可的,周围没有足够的妖气,妖的本体就无法离开人身。”
“那让麦子回到主人身边呢?”
风明赤若有所思一番:“这倒是可行,纵使主人转世,烙印在灵魂里的契约还是在的。在回到本体前,只要有主人的灵力滋养魂魄,理论上来说可以避免妖力枯竭。”
风见月点着头沮丧地揉了揉雨麦脑袋,便是在手指触及雨麦的同时,她突然嗅到了一股正在逐渐靠近的气息。
见女儿忽起身向外走,风明赤一愣:“上哪儿去?”
“说浮公子,浮公子到。”不等老爹追问,风见月已抱猫噔噔噔小跑出去。
合欢在枝头散开扇一般绒绒的粉花,浅粉色的花绒随风而起,飘落在房瓦上,也飘落在风家大门旁年轻的公子身上。
七浮正为难地看向闻九空。今日他本只是想回家一趟,故并不曾携带祁环居的信物。方才他亮出於虚信物给看门人,但看门人一听是於虚,竟然二话没说就回绝了他的来访。
“风家不大欢迎杀手。”面对七浮的目光,闻九空也只是笑笑,“风家大小姐出世那年,家主夫人便被杀手害死,小的那年听闻过这事。不过,似乎有人将此事嫁祸于我们於虚。”
“原来如此。”七浮看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只好转身走向马车。
“来都来了,走个啥?”风见月的声音突然自他身后传来,“要走也先进来喝杯茶吃些糕点咯。”
……
七浮特意造访风家,自是为长昕而来。
听罢他的叙述,风见月啃了口核桃酥,认真地看向老爹:“符术还有这种用法啊?我也想学了。”
风明赤双手撑着额头,回忆了自己毕生所学一番,肯定地否定了他的话:“实不相瞒浮公子,符术素来只用于除妖与占卜凶吉,至于用于治疗的符术屈指可数。五长老我乃一介武夫,成天捣腾出来的,也只是些用以战斗的符术。”
七浮失望道:“就是说,连精通各种符术的五长老也……”
风明赤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什么乱七八糟的精通啊,你从一些小辈那里听信了这些谣言是吧?这种符术,你师父和三长老,这二位心细的除妖师,或许会有兴趣钻研,五长老我的的确确没有接触过。”
风见月亦失望地吐槽道:“怪不得老爹出去做任务从来都伤痕累累地回来呢……”
“主人的手记……”雨麦忽从风见月怀中挣扎出来,定定地看向七浮,“手记里……雨麦记得……有的……”
七浮被她断断续续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碍着风明赤在,他又不敢过去直接将雨麦从风见月怀里抱过来,只得故作冷静道:“你指的是浮君的手记?眼下它在何处呢?”
“锁……锁鹤阁中……”
雨麦正费力地说着,风见月终于看不下去,将核桃酥推进口中,抱着雨麦大步走向七浮,随后郑重地将它往七浮怀里一塞,“说起来,浮公子来得正巧,从今往后麦子的性命安危就交给你了。”
知道七浮定会发懵,她又忙不迭解释道:“麦子没了肉身,妖力枯竭很快,枯竭完了就得仙逝。正好浮公子灵力强,每日渡给她一些灵力就好给她续命。”
七浮半信半疑看向雨麦,怀中白团一样、体温凉凉的猫,则慢慢投给他一个有气无力的目光。
风明赤自然知道这是谎话,看在眼里,他不禁暗自摇头,心道:“这一人一猫的资深演技真的无话可说。”
“……只渡元气便可?”七浮下意识拨弄雨麦的身体,好让它在自己怀里趴得舒服些,随后他抬头惊喜道,“那……喂食可以么?”
“还用问?自然麦子喜欢什么就喂什么呗,主人大人!”风见月背着手朝他嘻嘻笑道。
第12章 012 试术无果
祁环居锁鹤阁,乃是专门用以放置前人遗留的法器、符术与典籍之地,由三长老秋晗子掌管。
遗物都被放置在设下重重机关与符术的独立房间中,想拿到遗物,势必要付出相应的努力。而每三年祁环居都会挑选出一批实力拔群的新晋除妖师,进入阁中自寻前人遗物。
抱着雨麦离开风家很久,七浮才骤然想起这一点。
偏偏在他离开祁环居后,长昕才与七宗榆有了一战。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已没法追究了。
如此,无法去锁鹤阁,就无法见到浮君的手记。长昕的伤虽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只要眼前浮现起长昕那张缠满绷带的脸,七浮就没法打消找到浮君手记的念头。
他心中主意已明,当下掀开车帘道:“闻先生,可以带我去一趟祁环居吗?”
沉思一阵,闻九空为难道:“不瞒公子,於虚有日落前必须全员回帮的规矩,只要不是执行杀人任务,任何不守规矩的门下子弟,都要遭到严厉的惩罚。依小的看,眼下公子还是先回於虚为好。”
……这种破规矩,怎的哪家帮派都有?
见他低头不语,闻九空补充道:“小的明白公子在想什么,那锁鹤阁小的有所耳闻,并非寻常之处。况且公子眼下已不算祁环居的弟子,哪怕赶往祁环居,想必也未必会被迎入居中。”
七浮纳闷道:“非祁环居弟子不得入居中,闻先生何出此言?那倘若我以於虚使者的身份造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