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雷声
“它们在和我们比耐心。”一个小河人咬着带着血丝的生肉，说道。
它们当然是指狼群。天已经亮了，但是狼群并没有离开，反而守在渔网外围不离开了。
偶尔可以看见两三头狼离开，不一会儿又叼着兔子之类的猎物回来。
狼群的打算并不难搞懂，渔网配合着人类的石矛让它们无法通过，但是只要等待一两天，人类要么会因为饥饿而虚弱，要么会因为等待而懈怠，只需要充足的耐心，那么它们终将会穿过那道屏障，赢来一场丰盛的筵席。
饥饿？小河人和石洞人都很能忍受，在下雨的日子里，他们经常三四天甚至更久的没有食物。
倦怠？那更不会了，狼群是出色的捕猎者，但人类同样是站在顶端的猎食者之一，他们为了捕捉猎物，可以连续跑上一整个白天，直到猎物累瘫。
不过饮用水倒是一个问题。虽然他们身后就是小河，但是小河里面有鳄鱼，这种凶猛的肉食两栖动物，最擅长的就是在猎物喝水的时候突然从水里窜出来咬断猎物的脖子将猎物拖下水去。但是当水鹿用藤条捆住竹筒，不用靠近小河也能打到水后，这个问题也被解决了。
但是狼群可以随时在外面寻找猎物补给体力，人类却只能坐在渔网内侧分享不多的食物，如果没有增援的话，这场比试，终究是狼群的赢面更大。
“你在干什么？”豹爪问道。
他看见水鹿将竹筒里的水都泼到了收集到的干草和树枝上，这些干草树枝差不多是渔网这侧所有收集到的可燃烧物了。
昨晚一夜篝火未灭，这些燃烧物消耗不少，眼下这堆大约也难以支撑一个晚上的燃烧了。而如果在黑夜里，没有了提供光亮的火堆，那么就算有渔网，也无法阻止狼群的侵入。
水鹿一边点燃这些半湿的树枝，一边向豹爪解释：“我们无法再支撑一个晚上，现在能做的就是用烟雾通知部落里的人，让他们来增援。”
小河附近草木繁盛，这里和部落那里更是相隔不短，中间不乏有土坡高木，如果生火可以看见的话，昨天晚上他们就可以燃烧火堆通知部落。黑暗中的火光尚且不能让遥远的部落看到，何况是虚无缥缈的烟雾呢？
就连石洞人当中，也有不少人摇头觉得这个计划不靠谱。
“用竹筒，两边打通的竹筒可以让烟飘得更高。”水鹿点燃了地上的半湿草木。
这个方法也是从罗琦那里学过来的。在晚上捕鸟的时候，罗琦让石洞人用半湿的干草制造出烟雾，驱赶鸟儿朝某个方向飞。
而当白天的时候，水鹿用同样的方法驱赶野兔的时候，他发现那些烟雾比想象中的浓而且能够飘散到很高的天空之上。
火光无法穿过茂盛的森林，但是飘荡到半空中的浓烟却不会被树木所遮盖，只要有人看到这个方向的浓烟，那么必然就会清楚他们的方位，那么他们也就会获得救援。
点燃的草木果然翻滚起来了浓浓的烟雾，两端打通的竹筒就如同一个小烟囱，让烟笔直的向上飘去。
狼群依然环伺，在网的各角落都有男人拿着石矛守住，防止狼群突然袭击。而剩下的本该休息的男人，此刻都围在了那个小小的火堆旁，看着那翻滚上去的白烟。
“烟太少，他们看不到。”一个男人给火堆增加干草。
剩下的人则想办法晒风，他们找到一切能够提供风力的东西——宽大的叶片，穿着的兽皮，腰间的瓢，风力一足，那草上更是浓烟滚滚，直窜云端。
狼群不知道里面的人在感谢什么，但是直觉让它们都焦躁起来，那头黑色的头狼在网的外侧低低嘶吼，似乎在催促着狼群进行下一场的进攻。
沾了水的草木不容易烧掉，而且水鹿格外注意，一看到明黄色的火苗从草里探出头来，就会浇上一点水，不多，但是刚好能够让火苗熄灭。
但是这样依然耗费燃料，身边收割收集来的草木以可见的速度减少。
如果小河部落的人不能够在天黑前赶到，那么他们晚上将没有燃烧的火堆。
豹爪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提出反对，他保持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在很多时候，他提着石矛和外面的狼群对峙，并且用石矛威吓任何敢靠近网的狼，而当轮到他休息的时刻，他就默默的来到火堆旁边，帮着往里面增加树枝或者用兽皮扇风。
沉默就代表支持。
而那些认为水鹿这样只会消耗掉宝贵的燃料的人，此刻便也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将一肚子埋怨对准了渔网外侧的狼群。
————
首先发现异样的是狼群。它们的耳朵尖长，能够帮助它们听得更远，分辨出草丛间的轻响是风吹还是兔子，而此刻在它们耳边响动的，是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它们能够分辨出这种脚步声的主人必然身体高大沉重，胜过成年的公羚羊，也能够从脚步的密集声中分辨出来者数量众多。
很快，它们就意识到来者同样是一群人类，这就让狼群有些犹豫：放弃眼前的猎物心有不甘，但是如果那些人类赶到了这边，那么它们很可能会被赶出这片土地。
人类的听力不如狼，但是看到狼群的异样，他们也意识到了某些事情发生了转机。
一个精壮黑瘦的小河人用力的发出两声尖锐短促的叫声，这是小河人用来在森林里面互相通知的讯号，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有危险，快来救援”。
头狼耸起了背部，那些狼并没有选择离开，反而在经历过渔网的挫败后，它们对那些送上门来的新鲜肉食也不反对。
“不好！它们是要攻击部落人。”豹爪第一个反应过来。
部落里还剩下的人虽然不少，但是青年男性只有十个不到，剩余的女性并没有多少狩猎的经验，如果狼群伏击了他们……
想到这个可能，豹爪的脸上登时雪白一片，耳朵和头颅里似乎有雷声轰轰作响。
雷声？
豹爪摇了摇脑袋，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人们都带着迷茫抬起了头，可是天空上碧蓝一片，并没有任何阴暗落雨的征兆。
“轰隆隆”
声音依然在继续，那仿佛是遥遥滚来的雷声沉闷而响亮，似乎是某种大型动物成群结队走来的声音，人们甚至可以想象到这种动物必然比人还高，它的腿粗壮的如同树木，当它们成群结队的走在大地上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在轰然作响，微微颤抖。
雷声越来越近。古时候有狼烟来传递消息，但是烽火台上，燃烧的真的不可能是狼的粪便，那种东西在野外也很稀少，不可能用来做大规模的燃料，所以古人用来传递消息的时候，烧的就是一种干草，浇不浇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潮湿的草烧起来确实浓烟滚滚，如果加上小烟囱的话，确实可以直上云霄。
第六十一章 异变
“给每个人都先喝一点水，将带过来的鱼肉分给他们，捡拾树枝生火，虎牙，你去煮上一锅热水。”
罗琦指挥着大家去照顾这些累坏了的男人，给他们补充食物和水。
而令人惊奇的是，小河人当中并没有违拗她的指挥，也没有人觉得被一个陌生的外来女人指挥是奇怪的事情，她在这个陌生的部落里拥有了无形的威望，使得部落的人心甘情愿的听从她。
二十个男人几乎人人都受了伤，但是就算这样，这样几乎是想象都不敢想象的最好结果了，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死亡。如果这个时空有宗教的话，那么这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一场神迹。
而这些伤口也得到了治疗，罗琦的行李里面带着一些药草，这种长着尖锐边缘的刺刺草经过试验，能够让兔子身上的伤口加速愈合，此刻都被捣碎了涂抹在他们的伤口上。
黑狐的伤口最深，腰间的那个伤口几乎成了一个血窟窿，涂抹上药草后，罗琦又用干净柔韧的宽大树叶包裹住伤口，用藤条包扎好。
狼群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同伴的尸体，此刻小河人就地将死狼剥下皮来，将狼肉串起来烧烤，烧烤好的狼肉都摆放在了这二十个男人的面前。
不管是哪个部落，狩猎或者采集中功劳最大的那个人都会成为英雄，有资格首先挑选食物。
但是今天，这二十个男人却面面相觑，谁也无法说出谁的功劳更大一些。
有人说：“豹爪杀的狼最多，他可以最先吃肉。”
有人说：“没有水鹿用网拦住狼群，我们现在都已经成为了狼嘴里的食物，还是应该他先吃。”
更有人谈到了之前的赌约，一方说石洞人捕捉的猎物多应该他们先吃，一方说小河人捕捉的小鹿好才是真赢了。本来应该是你争我夺的比赛双方，此刻却因为狼群而变得亲密和洽。
豹爪伸手取了一块肥美的狼腿肉放到了水鹿的面前，没有说什么，招呼其他人不必拘束，尽情享用。
他自己又取了一大块上好的腿肉，递给了罗琦：“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这二十个人都好奇的事情。
方才那轰轰雷声下，狼群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头狼的带领下后退，离开了这里，而随后赶到的小河部落人在罗琦的指挥下忙得脚朝天，给男人们吃喝上药，男人们坚持了一夜，精神疲惫，到现在才有人想起这个问题。
此刻听豹爪发问，人人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喏，就是这个。”罗琦顺手招呼虎牙将他腰间的那个东西递给大家看。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连石洞人也只能勉强看出来这应该是一个黑色的陶罐，但是没有底，上下两边的口上都蒙上了一层处理过的鹿皮。
虎牙用一个绑着厚厚茅草的木棍敲打在鹿皮上，于是那熟悉的“轰隆”声重新响彻在这片树林里。
而这样的奇怪器皿，足足有十几个，或大或小，或宽或窄，小河部落的人刚才正是通过敲打这种东西发出的响声，才让狼群误以为有危险的野兽靠近，不得不退散。
那个奇怪的女人告诉他们，这个东西叫做“鼓”，可以发出巨大的响声。
狼肉可以分享，而狼皮的归属却是一个问题。
大雪的日子越来越近，狼皮是上好的皮毛，非常温暖，而一头狼的狼皮足够为一个男人提供一身齐膝的兽皮衣服。
水鹿和虎牙都看向了罗琦。
而罗琦也已经从水鹿那里得知了整个事情的过程：“如果不是小河人给石洞人警示，那么石洞人早就只剩下骨头啦，狼皮应该属于小河人。”
为了表示感谢，罗琦还赠送了小河部落四五只竹筒，竹子是石洞部落的特产，竹筒这种方便取水携带的利器，也只有石洞部落才拥有，早就让别的部落眼红不已，此刻小河部落一下子拥有了五只，当然开心不已。
罗琦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些陶器，小河人喝过肉汤后，颇为喜欢这种新的烹饪方式，陶刀和陶鼓更是每个人心中的“神器”，此刻得了这么多陶器，整个部落都欢呼雀跃。
石洞人没有告诉小河人，他们的箩筐里面装满了鱼，但是在离开前，他们悄悄的往那些陶器里面塞了很多的鱼肉，足够整个部落美美的吃上好几天。
有付出就有获得。
罗琦给了小河部落如此多的礼物，也问豹爪要了一份礼物，一个人。
在石洞人离开小河部落的时候，黑狐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那些药草疗效非常，他的伤口已经完全的止住了血，不过因为伤和年龄的缘故，他在小河部落的位置将会变得非常尴尬，这个由年轻男人担任领袖的部落，对男人的要求也更高，如果不能继续为部落提供猎物，那么就会被部落所抛弃。所以没有多少犹豫的，他也答应了那个奇怪的女人。
这个生长于小河部落的男人，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地方，捂住了伤口，慢吞吞的走在了石洞人队伍的最后面。
伤口很疼，他走的摇摇晃晃，背影寂寥，就像是一头独自觅食的老狼。
————
大河。
江浪奔啸如雷。
一处低矮山顶，十几个男人目瞪口呆的看向了前方，他们人人穿着齐膝兽皮，手上拿着石矛，每个人的额头上，都用了红色的贝壳磨成粉的染料点了一个红点。
在他们目光注视的地方，也是大河的岸边，原来的青绿草地早已经被成片的黑黄色所覆盖。
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鼹鼠，这些鼹鼠在树叶黄落的季节里会聚集起来，然后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奔赴向南方。
而各种野兽，也会守在鼹鼠迁徙必经的路上的，享受这一年一度的盛宴。
各部落的人，虽然他们更喜欢狩猎硬蹄鹿，但是遇到鼹鼠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放弃这种“用石矛顺便一甩都能打到三只”的食物，鼹鼠的肉非常细嫩，味道很不错。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所有人做梦都没有看到的。成千上万的鼹鼠像是一道黑黄色的河流，滔滔的从远处流淌过来，然后奋不顾身的跳入了大河之中，后面的鼹鼠毫不犹豫，都跟着跳入了河水里。
大河波高浪急，轻松的就将这些鼹鼠卷入了水底，等它们再浮上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湿漉漉的尸体。河水奔波不息，将这些鼹鼠卷入了更远的河水中央。
“大河保佑！”看到这样诡异的情景，领头的男人率先跪下，将头颅贴紧了地面，喃喃祝祷。
“大河保佑！”
十几个人齐齐跪倒，声音颤抖。
有些地方有一种竹鼓，就是竹子打通，两边蒙上兽皮，一般做成腰鼓的形式吧。另外用鼓或者别的响亮声音可以驱赶野兽，开始的时候我有想过做简单的炮竹，竹子不是有了嘛，再弄点原材料，就可以做成非常简单的炮竹，声音响亮，而且很具有威慑性，但是想想，那工程量，女主一晚上确实做不到，光硝石就可以难死她了。
第六十二章 意外之惊
黑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质疑过自己。
在小河部落里，虽然他的年纪大了一些，但是丰富的经验让他依然能够成为部落里面难以缺少的一员。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所引以为傲的本领，在石洞人当中毫无作用。
他可以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找到藤条等植物补充水分，可是石洞人随身携带的竹筒里面总是装满了水，根本不用寻找，更令人惊奇的是，石洞人根本不爱喝河流中的水，他们总是用陶锅将水煮沸了再饮用。
黑狐本来还想给石洞人展示一下他出色的狩猎技巧。药草的效果很好，伤口也不那么疼了，不妨碍他的走动。正当他看见了一只兔子要追上去的时候，一个石洞男人拦住了他：“不要浪费时间，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