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用,刚才倪溪看过了,还在书斋内,这让她不禁有了些佩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她来到灶间,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和青菜洗净,配上热油将切好的蒜炸香后倒入青菜和蘑菇一翻炒,加上盐调味,一道香喷喷的蘑菇炒青菜就成了。
再把栗米淘好放入锅内蒸,待蒸气上来水干后,将调好的鸡蛋羹用碗装好放进去蒸。
过了十分钟,鸡蛋羹就蒸好了,取出来一看,原本加的一大勺猪油已经化开了,香气扑鼻,黄澄澄的鸡蛋上面洒着细碎葱花蒜泥,软嫩无比。
考虑到还不知道吴用饭量如何,倪溪把饭菜的份量多做了些,这样就不会担心不够了。她将栗米饭盛进青瓷碗,与做好的两个菜一起放进托盘,端着到了书房。
吴用坐在那儿,不知在沉思什么,竟然连倪溪进来也未曾发觉。
倪溪怕饭菜凉了,忍不住轻声唤道:“教授,你先用点饭吧。”
吴用像是被猛然惊醒,他揉了揉鬓角的太阳穴,待看到桌上的饭菜时,一抹惊讶之色划过。
“这都是你做的?”
绿油油的青菜,黄灿灿的鸡蛋羹,再加上空气中食物的清香,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倪溪给吴用递上筷子:“也不知道教授口味咸淡,奴便随意做了些。”
在倪溪期待的目光下,吴用尝了一口鸡蛋羹和蘑菇炒青菜,表情舒展开来,含笑点头,“娘子这手艺不去开酒楼可惜了。”
这是被雇主夸赞了?
倪溪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总不枉她费了一些心思。
“多谢教授夸奖。”她盈盈一笑。
只是看着吴用桌前香喷喷的饭菜,先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倒是觉得饿了,她不由得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偏偏让吴用看到了。吴用对上倪溪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忍俊不禁,心想这个小娘子还真是性情率真,一举一动都写在脸上了。
“娘子不如一起坐下吃?”
哪有仆妇和主人家同桌吃饭的理?
面对吴用的邀请,倪溪摇了摇头,忍住食物的诱惑说道:“奴在灶上已备好了饭菜,马上就去了。”
她刚才炒菜的时候,把蘑菇青菜给自己留了一小份,现在去吃刚刚好。
不想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因为实在太饿发出“咕”的一声响,倪溪脸色霎时红的似血娇艳欲滴,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赶紧埋下头去,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缝里去。
吴用恰巧听到了,眉一挑,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雇主,这小娘子怎么连顿饭都不敢吃了。
他含着笑意嘱咐道:“既然如此,想必娘子是饿的狠了,快去吃饭吧。以后若是饿了,娘子可自行先吃就行。”
倪溪这下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心想这秀才一定是听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出糗呢?
“奴知道了。”
她回答的声音如蚊虫般细小,福了福身子就飞快的出了门直奔厨灶。
身后的吴用轻笑一声,用筷子优雅的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
平日里总是自己一个人囫囵的过,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他也饿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还看不出她的秉性如何,但作为雇主,倪溪的表现吴用还是挺满意的。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透过窗沿还可以看到外面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吴用的心上突然涌出一股轻快之感。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呢。
再说那边的倪溪在灶上吃完饭后,把锅碗收拾了下,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头,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洒在竹屋前的那片翠绿竹林上,美不胜收。
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晾在外面的衣服刚才摸了下全部干了,倪溪将衣服收进屋里整整齐齐的叠在床头后,才向吴用告辞。
“奴该回去了,”她轻声对着吴用说道。
从这回到家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回去刚刚好,再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娘子路上小心。”
吴用目光温和的说出这句话,他从书桌起身,目送着倪溪出了竹篱笆后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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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中便稍纵即逝,犹如白驹过隙。
倪溪在吴用这边的活计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平日两人以礼相待,虽然不是多么的熟悉,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生疏之感。
在倪溪看来,吴用只是她的雇主而已,随着时日的渐长,倪溪也逐渐掌握了吴用的生活习惯。
每天清晨,吴用就会去村学教书,待到中午,再回来吃饭。下午有时候会小睡一会儿,更多的是呆在书房里,要么凝神沉思,要么醉心书籍。这么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总而言之,用倪溪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吴用的生活是非常的简单单调的。
不过这与倪溪没有多大关系,在倪溪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自由了,每天只需打扫下卫生做下饭就行,吴用也从不会苛刻的要求她什么。
闲暇的时候,她可以去吴用的书房里拿本书翻看打发时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今天中午,奇怪的是,倪溪等了许久,饭菜都热在灶上了,却不见吴用从村学回来。
这秀才平日十分规律守时的,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倪溪隔一会儿就去篱笆外面观望,看吴用是否回来。这样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在竹林小径的一头看见那个青色的熟悉身影。
不过吴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穿着粗衣麻衫的大汉,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他。
仔细一看,倪溪这才发现吴用不似平日那般身姿挺拔走路生风,而是微微虚晃,身形不稳,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莫非他喝醉了?
正当倪溪心生疑惑的时候,那大汉远远瞧见倪溪,瓮声瓮气叫道:“小娘子可是吴教授的内人?”
第5章 有女名婆惜
在宋朝,内人就等同于妻子,只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罢了。
倪溪摇摇头,低垂着眉眼朝大汉叉手见礼,“大哥说笑了,奴只是在教授家中行仆妇之事罢了。敢问大哥是?”
这大汉她看着着实面生,不曾见过。
粗衣大汉挠了挠头,他实在是不懂这个小娘子明明长得娇艳动人,举止有礼,与吴教授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却非要说自己只是一个仆妇。
对比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恶婆娘,真是天壤之别。
不过,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我是保正庄子里的庄客,教授在保正庄子里与保正吃酒,不胜酒力,保正便让我把教授送回家中。”
倪溪一愣,她认识这秀才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说过这秀才有什么朋友更别说见过了。
东溪村与西溪村有两位保正,她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保正?”
“你连这都不知道?”粗衣大汉古怪的看了倪溪一眼。
倪溪无奈回道:“奴一家来郓城时间不长,孤陋寡闻让大哥见笑了,还劳烦大哥告知下奴。”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竹屋相对僻静,自从来到这里,倪溪就没有与外人过多接触,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对于附近的人员结构完全不了解。
粗衣大汉听了表示理解,他扬起头十分骄傲的介绍道:“当然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保正与教授情同兄弟,为人仗义,重情重义……”
原来粗衣大汉口中的保正是晁保正啊,虽然没见过,但那日王婆带自己来东溪村时候见到的那所大庄子就是他的,倪溪心里有了点数。
眼看这大汉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倪溪不得不打断他,“大哥,你可否帮奴把教授扶进家中?”
粗衣大汉这才想起来正事,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嘴,“小娘子气力不足,还是我来吧。”
倪溪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这粗衣大汉一条胳膊粗,好像确实符合“气力不足”这个形象,便任粗衣大汉一人搀扶着吴用了。
不过吴用酒品挺好的,喝醉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安静,一声不吭的任由大汉扶着,俊秀的眉眼微微半眯,只是离得近了倪溪立马闻出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
倪溪皱了皱秀气的眉,忙拿出帕子捂住鼻子,这酒气也太熏人了,也不知这秀才是喝了多少酒。
把吴用安置在床榻上,倪溪谢过大汉,粗衣大汉便径直离去。
倪溪从灶间端了个木盆打了点凉水,用毛巾浸湿,然后再微微拧干敷在吴用的额头上。
头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哪怕倪溪见惯了现代的各色美男,也不得不赞叹吴用一句好生俊俏的郎君。
他本来就长的十分俊朗了,鼻梁高挺,眉飞入鬓,如那朗月清风般风姿卓越。此刻俊容微醺,往常那双深沉的眼眸此刻显得迷离缥缈,额头有一缕发丝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沉稳冷静的气质,反倒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欲气息。
男□□人啊。
“水……”吴用喃喃出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
倪溪听了,忙跑去正厅倒了一盏茶水递到吴用跟前,奈何吴用是躺着的,一喂水就从那薄唇里溢了出来。
没办法,倪溪只得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单薄的肩上,拦腰抱住吴用,咬着银牙将吴用搀扶起来半倚靠在榻上。
时值盛夏,彼此衣衫都穿的单薄,倪溪又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单衣,身体相贴之下,透过吴用薄薄的衣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内里强健的肌肉,带着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倪溪不禁醺红了俏脸。
先前不怎么觉得,此时吴用俊秀的脸上神情恍惚,双眼迷离,怕是醉的狠了,拿着杯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杯盏左摇右晃,里面的茶水溢出一大半来。
倪溪只得俯下身子贴近吴用,洁白晧腕接过他手里那盏茶,动作轻柔的往吴用嘴里喂去。
吴用下意识的抿了一口,突然驻了嘴,用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倪溪,眸光悠远长绵。
一缕发丝下落垂在他的额侧,青纱床幔的阴影掩盖住他半张脸,这个男人却依然俊秀清隽的动人心魄。
倪溪的心,在这刹那突然的加快跳动了下。
就在倪溪以为吴用突然清醒的时候,他却开口道:“烫……”
声音低低的,带着酒后的沙哑靡荡,尾音颤颤,懒散而诱人。
倪溪不自觉后退一步,玉手轻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颗心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跳的飞快。
她偷偷拿眼去瞧吴用,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这一眼过去,却哭笑不得。
这秀才哪是清醒了,分明还在醉着,那双眼看似清冷有神,可仔细看去,目光滞滞,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迷离的睁着,哪是在看任顾,只怕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若不是细看,连自己都被骗了去。
“烫……”
见倪溪没反应,吴用的眉眼微微下垂,似失落似抱怨。
他说茶水烫,可刚才倒得时候她明明试过温度的啊,怎么会还烫呢。
倪溪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水,轻轻缀饮了一小口后,对着吴用说道:“不烫啊。”这水温刚刚好。
吴用喝醉后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得,依然那般定定看着倪溪,眼眸沉沉,语气固执且不容置疑。
“烫!”
“好好好,”真是她的冤家啊,倪溪无奈,檀口对着杯盏里的茶水微微吹了口气,才又将它递至吴用身前。
“现在不烫了,快些喝吧。”
吴用这才勉强答应,皱着眉头喝入口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看的倪溪撇了撇嘴,趁着他酒醉,伸出纤指戳了戳吴用的脸颊,待成功的在上面看到一块红色痕迹才肯罢手。
这厮太过可恶,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初见面就拿言语讽刺自己不说,平日不醉酒倒还好,算得上温文尔雅知书识礼,可这喝醉了,又本性暴露出来了。自己忙前忙后把水喂到这厮嘴边,居然还嫌弃。
等水喝完后,倪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吴用搀着躺好,尔后把毛巾换了道水拧干,再次敷在吴用的额头上,才完全松懈下来。
倪溪替他掖了掖被角,正准备转身去别处忙活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以为吴用想吩咐他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于是她把耳朵凑近去听,耳廓对着吴用的唇,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声音微弱,细小,只听他呢喃自语:“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倪溪还没听明白意思,就见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待到来年……我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倪溪听后,不由自主的身子一颤,很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一眼已经沉沉入睡的吴用,她重重叹了口气。
第6章 有女名婆惜
吴用醒来,已经是傍晚了,他从榻上起身,那种醉酒后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
原本今日下了村学后他是准备回去的,晁盖却派人叫自己去庄子上吃酒,同坐的还有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三人本就相识已久,因这段时间来宋江县衙公事繁忙,难得此刻三人聚一下,他便没控制住吃多了酒。
吴用依稀记得他喝醉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为他忙前忙后,照顾着他,她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气息,似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至于具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那人是谁,吴用不需猜便知道,想到那人,他的眼里带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离去?
他步履悠然的踏出竹屋,脚步声极浅,极淡。
傍晚,残阳似血,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一缕凉意,凄凄凉凉的暮色将竹林染尽,哀婉绝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