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正要说话,就见潘公从房门外走来,恨恨的看着床上的石秀与他,开口道:“小老儿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只怪小老儿我识人不清,错把女儿给杨雄。今日之事大家也看到了,就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女儿与杨雄正式和离!”
杨雄一听,急了,连忙道:“泰山大人,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潘公冷笑一声,“说什么,说你与石秀两人是如何在我和我儿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的?”
“可怜我儿到现在还躲在房里掉眼泪不肯出来,你这厮还有什么好说的,和离都算是轻的了!”
说着说着潘公老泪纵横,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众人不忍,纷纷安慰道:“莫哭了,潘公,杨雄那厮不过是个上门女婿,却敢这么嚣张,这种人就应该拉到大街上去游行,让全蓟州城的老百姓都见识一下。”
杨雄本想再申辩,听到这句话连忙住了嘴,刚才那几个汉子还好只是平日在肉铺里帮忙的人,他怕万一潘公真的把他拉到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那他杨雄的名声只怕毁完了。
杨雄只能眼睁睁看着潘公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退出了房间。唯独那张和离书还在桌上,格外的讽刺。
先前房间内的熙熙攘攘随着众人的离去,变得安静起来,此刻只剩下杨雄与石秀两人。
“哥哥……”石秀小心翼翼的叫了声。
杨雄不应,他正滞滞的看着桌子上的和离书,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般境地。
“哥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此事定是潘巧云那个贱人做的,待我寻个机会杀了那小贱人替哥哥你报仇雪恨!”石秀阴狠的说道,若是倪溪此刻在他面前,他定会不顾一切杀了她。
刚才他就在寻思怎么会被这么多人看到,现在一想,肯定是昨晚那贱妇发现了此事,故意设的局。
“你住嘴,”杨雄愤怒的打断了石秀的话,刚才潘公已经说了,倪溪因为此事躲在房里一直哭,而现在石秀还在他旁边诋毁倪溪,更是让他心里升起了熊熊的怒火。
“是你对不,”杨雄看石秀的眼神里带着恨意,“昨晚你拿出来的那坛酒有问题,你却骗了我喝下,我才……才……”
杨雄实在不知如何开口,简直是难以启齿,想他一个堂堂男儿,居然被人给……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之前信任的好兄弟,身体得酸痛感提醒着他昨夜里得疯狂,那些画面此刻在脑海里回放,让杨雄的脸色青白交错。
“哥哥,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石秀被杨雄那浓烈的恨意看的心悸,拉住杨雄急声解释道:“我本不想这么做的,可哥哥你昨天突然说要赶我走,我就怕了,才一时情急之下做出了那些事!”
“你滚!”杨雄听到“那些事”时,面色扭曲了下,像是躲避病毒一般闪躲开石秀的手。
“哥哥……”石秀心痛不已,可在他再次靠近杨雄时,只听杨雄冷冷说道:“你若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杀气腾腾的声音让石秀一顿,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若是他再不走,杨雄真的会杀了他。
石秀低声说道:“好,我走。我知道哥哥现在在气头上,我会一直等着哥哥你的。”
说罢,石秀在一片沉默中穿好衣裳,恋恋不舍的离开。
石秀一走,杨雄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穿好衣裳起身,脚一落地,他差点摔倒,心里对石秀的恨又多了一重,若不是怕现在杀了石秀到时候他也要跟着吃官司,刚才非要杀了石秀泄恨不可。
他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跟娘子解释呢,娘子这么爱他,一定不会真的和他和离的!
杨雄耷拉着步伐走到了倪溪房门口,果然,门紧紧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用手去推,门被从里面拴住了。
他敲门,然而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杨雄不管不顾,继续敲着,他知道倪溪在里面。
好半天,倪溪终于出声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来做什么?”
听到倪溪的回话,杨雄惊喜万分,连忙哀求道:“娘子,我不同意和离,昨夜里都是石秀那厮设计害了我,我是被冤枉的,是石秀在酒里下了药才酿成错事,并非我本意!”
“娘子,你原谅我好不好?”
听着杨雄情真意切的哀求,房间内的倪溪讽刺一笑。
在今天之前,杨雄对她说话一直是粗声粗气,很少有好脸色,哪里有这样好言好语过。
不过,对于杨雄刚才所说的话,倪溪还是吃惊了一下,她以为杨雄与石秀早就有了私情,没想到昨夜居然是石秀设计杨雄的,石秀居然走了下药这一步烂棋,看来他也是急了。
如此以来,杨雄只怕恨死了石秀。
反正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倪溪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杨雄,你莫骗我了,若是石秀昨夜害的你,那以往你与石秀同床过那么多次,又是怎么解释?”
杨雄一愣,只听房内的倪溪又说道:“够了,奴已经让阿爹将和离书给了你。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干!”
“你走吧。”声音如同死水一般平静,却又坚定不移。
她是决意要与自己和离了。
杨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他努力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
“娘子……”他试着又喊了几声,房间内却再无回应。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迎儿板着面孔走了过来。
“喏,拿去。”迎儿将一个大大的包袱扔给杨雄。
“这里面都是官……你的衣裳行囊,还有五两银子,娘子说了,让我都给你带走。”
杨雄不去接,执意要叫倪溪出来,他不信倪溪真的这么狠心。
“你去把娘子叫出来,我有话要说。”他使唤迎儿。
迎儿翻了个白眼,这人做出了那么不要脸的事还想着求自家娘子原谅,真是厚脸皮至极。
“娘子说了,若是再这般闹下去,恐怕街坊邻居都招惹过来了,你还是快点拿着走了好!”
杨雄往四周一看,果然大门外有几个脑袋往里探着,一副看戏模样。
这下他不敢再说了,连忙从迎儿手里拿过包袱仓惶从后门出了去,打算等过两天再说。
迎儿见杨雄落荒而逃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走到大门前,对着门外几个看热闹的人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别看了!”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只是看着倪溪所在的屋子,迎儿叹了口气,感叹自家娘子遇人不淑。
娘子这么美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迎儿在心里期待着。
第81章 巧云篇(11)
暂时解决了石秀与杨雄两人, 如今不用看杨雄脸色行事,也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监视着自己,倪溪现在的心情岂止一个爽字了得。不过石秀肯定猜得到被她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报复回来, 她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因此, 倪溪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出门,天天在房间内呆着,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总不能因为那两个人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吧,她还要去见裴如海呢。
石秀与杨雄离开的第二天,倪溪已经给潘公说了,让潘公帮忙寻两个武艺在身的人, 住在家里。虽然需要花点钱, 可这样自己的安全就得到保障了。她不信石秀再厉害还能够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她。
另外为了以往万一,倪溪还将自己绾发的银簪磨的尖细锋利, 睡觉前也放在枕头旁, 还有一个香囊, 里面装了满满的辣椒粉末, 这两样东西几乎不离身。
而杨雄,在那次离开后没过几天就醉醺醺的跑上门来,在门口骂骂咧咧闹着要让倪溪开门,还说死活不肯和离。幸好那雇佣的那两个人在,按照倪溪的吩咐对杨雄一阵好打, 把人赶走了。等下次杨雄再来闹, 依旧是一顿打, 还请了周围的邻居街坊来看热闹,众目睽睽之下,杨雄狼狈至极,灰溜溜的走了。两次之后杨雄没敢再出现,与石秀一样没了音讯,总算恢复了清净。
至于杨雄会不会恨倪溪,那就不知道了,当然就算倪溪知道了也不在乎她现在满心眼里想的都是裴如海,也不知裴如海那边现在如何了。
要知道,倪溪可是忍耐着这么久不去找他,谁知这和尚也太过狠心,竟然真的与她断了联系,莫非他真的打算做一辈子和尚了?
………………
倪溪这边唉声叹气的时候,裴如海那里也不好过。
自从那日回去后,裴如海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报恩寺依然是那般祥和宁静,可他的心却久久静不下来,就连最爱诵的经书,也变得枯燥无味。心境变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会变。
有时看着寺内的香客,那一对对夫妻,亲昵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他会恍惚的想,那个搅动他心神的妇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应该是为她丈夫洗手作羹汤,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吧。
可是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那妇人的丈夫残暴,万一又欺负她了呢?她对着自己哭诉的时候,真的让他的心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他不懂,为何那个男人就不能好好对她呢,那妇人这般的好,这般的动人,她值得这天下最爱的宠爱。若是他,若是他……
然而永远不会是他了。
那妇人是别人的娘子,而他,此生只会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他应该认命的。
可是内心那种浓浓的失落感,又有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呢?
别人都夸赞他是高僧,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淡泊。他的心,早就一丝一缕的牵挂在那妇人身上了。
裴如海静坐在蒲团上,手中佛珠捻起。他的面前,是庄严神圣的佛像,佛正慈悲的看着他的信徒。
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苦涩,他,已经不是那个虔诚的信徒了。
他的心,乱了。
他是个卑劣的人,他明明做出了选择,内心依然不甘心。每夜辗转反侧难眠,他在嫉妒着那妇人的丈夫。
这样的他,怎么配做一个受众人敬仰的僧人呢?
佛啊,你告诉我应该普度众生,可你却没有告诉我该如何渡己。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师兄。”
突然一道轻柔的呼唤在他耳边响起。
裴如海身躯一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师兄。”
又是一声呼唤,离他更近了些。这个清晰的声音就在耳边,熟悉的让他心悸。
他睁开双眼,一愣。
面前这个穿着水红色衣裳,笑容嫣然的美貌妇人,不是他朝思暮想得那个人儿还是谁?
莫非,这是因为他太过思念眼前人儿出现的幻象?
倪溪颇有些好笑,她在家中实在呆不住了,这人又一直不来找她,万一裴如海真的打算与她山水不相逢该怎么办。那就亏大了。
山不转水转,既然如此,她就来找他吧!
只不过裴如海见到她怎么一副愣住了的反应啊,自己连唤两声他都不理。
倪溪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裴如海眼前晃了晃,终于成功让他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裴如海的眼神复杂。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不是幻象,这妇人真的站在他面前,就在此刻!
难以抑制的喜悦,荡漾在他的心间,可是喜悦过后,又是痛苦了。
她不该来的,她已有了家室,他又是个僧人,他们不应该有任何牵连。
倪溪见裴如海表情冷淡,不满的撅起了红唇:“师兄与奴这么久不见,奴来找师兄了,师兄怎么不高兴得样子。”
“你不该来的。”裴如海轻声说道。
“奴想见师兄了便来了,如何不该来。难道师兄就不想见奴吗?”倪溪反问。
又怎会不想见她呢,他心里着了魔般的想她。
裴如海苦涩一笑。
倪溪细细的打量裴如海,他依旧那么的好看,五官俊美,眼窝深邃迷人的一塌糊涂。但是好像清减了些,而且刚才眼里还有许多红血丝,一看就是很多天没睡好的样子。
这人一天待在寺庙里静心凝神,怎么会睡不好呢,莫非,是因为她?
想到这个猜测倪溪心里就喜滋滋的,也不顾裴如海的沉默了,直接说道:“师兄,奴已经与杨雄和离了。”
裴如海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倪溪,“什么时候的事,为何?”
他的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已经快一个月了,至于原因,奴实在难以启齿。不过这样也好,奴再也不用被人打骂了,也算落得轻松。”
“奴如今,算是个弃妇了呢!”倪溪自嘲说道。
她清浅的笑容,看在裴如海眼里,却是脆弱无比,让他的心又跟着一痛。
“你可有想过之后的打算?”
和离的原因,倪溪不愿说裴如海也不追问。只是这世道艰难,一个美貌妇人,一个年迈老人,又守着家财,日子久了难免不被人惦记,当初潘公招杨雄为上门女婿正是因为如此。
这些简单的道理,裴如海还是明白的,他不禁为倪溪感到担忧起来。
倪溪的笑容苦涩,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裴如海:“还能怎么办,只能一个人过完这辈子了。实在不行奴就剪了头发去庵里做尼姑去!”
“不可,”裴如海急忙阻拦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干爷也不会同意的!”
倪溪幽幽的说:“奴也是没办法了,奴心悦师兄,师兄你却不肯和奴在一起。如今和离了奴一个人形影单只,这日子实在是过得没有意思。”
她的叹息仿佛落在裴如海得心上,让他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巧云,”这是裴如海第一次这样唤倪溪,也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沉声道:“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遁入空门,你我道路不同,我若是和你在一起,会面对种种压力与指责。而你生的这样美貌,仰慕你的人必定不少,总会找到一个良人的,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方才那些做尼姑得昏话莫要再说了,想都不要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