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心里也挺酸涩,有男人和没男人到底不一样,大嫂只要端着一副高傲样,大伯子就会把东西送到她面前,她却要在公婆面前耍尽了小丑样,才能得到一些东西,之后又觉得无所谓,毕竟是长辈公婆,就只当彩衣娱亲了。
尤其每当捧着从公婆那里得来的东西出来,大嫂明明羡慕嫉妒的恨不得上前把那东西夺了去,却咬紧了牙关强忍着的样儿,就让她得意不已,大家都是农村人,何必装的跟城里千金小姐似的,她看着都觉得累。
“大哥大嫂,等会儿你们就去家里啊,请的人倒是不多,算上咱们自个家的人,同门子的人还有我娘家人,大姑子一家子,差不多要办四桌席面,博言博源两兄弟啥都不懂,他们爹又不在了,可不得你这当大伯的帮忙主持局面。”董问萍大声笑着道。
贺大伯两口子为人处世向来谨慎,哪怕心里不愿管侄子的婚礼,面上也是答应的妥妥的,让人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董问萍笑呵呵的看向贺老头贺老头,“爹娘,家里酒和菜我都置办齐整了,就是面粉,还缺了点儿……”博言喜欢吃肉包子,她早就听说顾羡包的包子好吃,可再好吃的包子没有精细的白面粉,包出来的肉包子也是粗嘎嘎的难以下咽。
陈雪红感觉她再忍下去准疯魔,强挤着笑,“问萍,爹娘那点儿好面粉,就留给他们自个吃吧,他们年龄大了,吃不得粗面,再说村里人哪家办席面用好面粉的?”她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两老着想。
董问萍抿起了嘴,看都没看陈雪红,而是盯着两老,反正陈雪红也当不了公婆的家。
贺老头贺老太就笑眯眯的,满脸的慈祥。贺老太咧着嘴巴,根本不管两妯娌的机锋,摆摆手说:“我那屋子里这个月刚刚领的面粉还没吃,都提回去,都提回去。”
陈雪红咬咬唇,“爹娘,全给了他们,你们吃什么呢?就是再疼博言几个,也得留够自个的口粮啊。”
董问萍赶紧道:“娘,要不算了,唉,要不是看着博言几个月都没吃上一口白面包子了,我也不会想着他要结婚了,就给他吃顿好的,这孩子自打他爹去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小小年纪就要养家……看的我这当娘的心里不落忍,当初让他去当兵就好了,那样也没这辛苦了……”
贺大伯生怕她提当兵得事情,连忙道:“小董,那面粉你提走吧,爹娘要吃好面,我再给他们买。”
贺老太拿出手绢擦了擦红红的眼睛,“是啊,萍萍,这么多年你辛苦了,好不容易博言要结婚了,日子会过好的,上个月发的面粉家里还剩点儿呢,不够再去买就行了呗,我和你爹饿不了。”
董问萍这才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忘了,爹娘每个月的工资粮票你们两人哪里能吃完啊,爹娘都是和善人,用不完的就会贴补儿孙媳妇的,这么些年,就是有了爹娘的贴补,几个孩子才没饿着,你看大哥大嫂,前几年那么困难的时候,他们都吃的白白胖胖的,显然跟着爹娘享了不少福。”
陈雪红暗暗磨牙,贺大伯悄悄扯扯她的衣服。
董问萍眼睛瞄了眼面色僵硬的大嫂,这妯娌最是虚伪,明明跟着爹娘占了不少便宜,却偏偏不想承认。
贺老头贺老太就喜欢二儿媳妇这一点,得了他们的东西,她承情,好听话像不要钱似的,一串串的往外撒,愣是把他们两个老头老太,说的晕乎乎乐嘻嘻的。
两老心里自有一本账,他们手里好东西多,那不假。他们也愿意帮衬着儿孙,可是人都有个私心,两老也有。他们年龄越老,想法也就越幼稚,也就越喜欢听好听话,更喜欢小辈子想法设法的哄他们开心。
贺老太觉得自己又被二儿媳妇一番话感动了,进了屋拿出一个首饰盒子出来,翻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个血玉镯子,陈雪红眼睛一缩,心里也砰砰砰跳的厉害,娘想干什么?
“我这里就只有这么个好东西了,当初就想好了,谁先结婚这镯子就给谁,没想到咱们家高俊大博言几岁,却是博言先结婚,所以这镯子就归博言媳妇了。”贺老太说着就把玉镯递给了董问萍,接着又对陈雪红道:“老大家的也不要有怨言,当初博言把当兵得机会让给了高俊,以至于他这么大还没结婚,现在把玉镯让给博言,也算他还了这个情了。”
陈雪红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她心里都快呕死了,不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可还是不甘心,笑比哭还难看的道:“娘,不会的。一个镯子罢了,给谁不是给,都是你的孙子。”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了。
贺老太嗯了声,不管大儿媳妇怎么想,她老太婆自问做的不偏不向,不管老大家的怨不怨恨,她都不在意。好事儿不可能都可着一人,总得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董问萍见识浅,认不得这血玉镯子是好是坏,更不知道它值不值钱,打心里不想要这镯子,在她心里这血玉镯子不管吃不管饱的,还不如一口袋白面粉值钱呢。
可她瞟了眼心有不甘的妯娌,瞬间就伸过手接过婆婆给的玉镯,极快的塞进了上衣兜里,这妯娌眼热的眼珠子都红的能滴血了,就知道她有多眼馋这镯子了,心里暗道,你再想要,我都不给你,让你干看着得不到。
这镯子虽然她不喜欢,说不定博言媳妇就喜欢了呢?鲜红鲜红的颜色,看着怪喜庆的呢,等回家放了东西,就去顾家把镯子给博言,让他拿给顾羡戴上,明天结婚肯定好看。
贺博源去了镇上买黄豆,贺博言只能丢下看着的书本,帮着顾羡熬煮豆浆,顾羡黄豆泡的多,磨出的豆浆也较多,就分成了两锅熬煮,贺博言坐在灶膛后烧火,董问萍过来了先跟顾羡和顾外婆招呼了一声,悄悄朝儿子招了招手,娘两个在半边嘀咕了几句话,董问萍就走了。
贺博言再回到厨房,接过顾羡手里的锅铲,顺手就在她左手上套了个东西,顾羡只感觉手腕处一凉,低眸一看,竟是一个血玉镯子。
再一瞧这镯子还有点儿眼熟,她疑惑的看向贺博言。
“这是奶奶给孙媳妇的礼物。”贺博言垂眸看着顾羡,眼睫毛像小刷子似的一颤一颤的,脸颊也泛起可疑的粉色,“你戴上很好看。”
贺奶奶给的?
顾羡终于想起这镯子为什么眼熟了,她曾经在郑悦华的手腕上见过,眉头微微蹙着,既然郑悦华戴了这镯子,这辈子贺奶奶怎么把镯子给了她?
贺博言见她蹙眉,抿抿嘴,“你不喜欢?”
顾羡摇摇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哪里能要呢。”说着就要把镯子褪下还给贺博言。
贺博言却紧紧锁着她,“只要你是我媳妇,你就能要。”
顾羡迟疑了。
贺博言又道:“你不要,奶奶就会把它给堂哥。”
给贺高俊不就是给郑悦华,顾羡觉得还是算了吧,不管上辈子这玉镯子在谁的手里,这辈子只能是她的,今后或许还会是她儿媳妇的。
贺博言见她收了镯子,嘴角撩了撩,似有笑意划过。
直到两人把豆腐豆皮在模具里压好,贺博源才从镇上买黄豆回来。
晚饭,贺博言两兄弟是在顾家用的,帮着顾羡泡好了黄豆,他们方才返回家里。
想到明天两人就正式结婚了,临走时,贺博言又盯着顾羡瞧了一眼,那一眼里饱含着丝丝不舍,他们结婚的日子,怎么就不是今天呢?
结婚,顾羡上辈子就经历过,并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但想到要嫁给博言,她心里还是喜悦的。
孙女要嫁去贺家,席面请在早上,等博言贺博源走了,顾外婆才准备明早要用的东西。
贺博言却不同,结婚对他来说却是大事儿,到了家里烧了一锅热水,用香皂从头到脚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不仅如此,他还逼着贺博源也洗的干干净净的,还自顾给了一套说辞,他每天要去卖豆腐磨豆子,不把自己打扫整洁,别人看着脏兮兮的,哪里还有心思买他卖的豆腐。
贺博源本来还不以为意,但想想自个去饭店吃饭,如果是个邋遢的抠鼻子挖眼屎的厨子给他做饭,这饭即便再美味,他也咽不下去啊,想到此,他赶紧把自己洗的清清爽爽的,保证别人看了不会联想到不好的方面,才罢休。
洗了澡贺博言躺在刚做好的大床上,没有一点儿睡意,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着他和顾羡结婚后的情形,越想越有精神,越睡不着觉。
贺博言睡不着觉,贺大伯两口子也躺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不为别的,就因为博言结婚老太婆竟然把她珍藏的玉镯给了顾羡。
这玉镯子她肖想了很久,老太婆都没答应给她,没想到却便宜了顾羡。想到顾羡,她就心肝儿脾胃疼,这明明是她的儿媳妇,现在竟成贺博言的媳妇不算,还夺走了本属于她儿媳妇的玉镯,她都快恨毒她了。
水性杨花的玩意儿,原先还巴结讨好她,转过眼又没有负担的嫁给博言,得亏她家高俊没娶这样的媳妇,说不定就是一顶绿帽子,又想到高俊现在娶的媳妇,可是高干千金,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孙子,她心里那点郁气也就散了。
可是想到那玉镯子,她怎么都想不开,用手捣捣身旁男人的胳膊,“他爹,你就甘心吗?”
贺大伯双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睛,闷闷的道:“不甘。”
陈雪红眼神变得阴沉,“既然不甘,咱们为什么还要忍下去,贺博言他根本不配拥有咱家的东西。”
贺大伯唰得睁开眼睛,“闭嘴。”
陈雪红一怔,转而恼恨的道:“为什么要闭嘴,我就要说,如果是博源得到那玉镯也就罢了,偏偏是博言,他凭什么啊?”
陈大伯阴冷的看向陈雪红,呵斥她:“我让你闭嘴你就闭嘴,说那么多做什么?”如果被爹娘知道博言不是真正的博言,那么真正的博言在哪里,他们给的出来吗?
陈雪红想到那血红色的玉镯,眼里的嫉妒都快溢出来,“那玉镯它不该给博言啊。”
贺大伯又闭上眼睛,“博言是爹娘的孙子,是二弟的长子,这玉镯给他,很合理。别的不要再说了。”
陈雪红瞪着眼看他,贺大伯猛然睁开眼睛,“除非你想让我坐牢,不然你就去告诉别人博言的身份吧。”
陈雪红脸一白,再也不敢吭声。
……
天还蒙蒙亮,顾美霞一家子除了在上学的张宝强,都来了大山村,顾羡要嫁去贺家,只能早上请客,所以昨晚她和顾外婆把大部分肉菜已经准备好,只等着早上煮熟就能吃了。
今天是孙女的喜日子,顾外婆没让她动手做事,好在顾美霞和三个表姐妹来了,有了她们的帮忙,也用不着顾羡插手。
顾羡这辈子头一次见几个表姐妹,但她要结婚了,也没时间和她们说说心里话,只能想着有时间了大家再约一起聚聚。
顾羡在大山村没有族人,亲人更是只外婆一个,和大姨一家子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就算庆祝结婚了。
顾羡婚事办的紧,顾美霞没来得及给侄女准备东西,只能拿了十块钱给她,两个已经嫁人的表姐也一人给了五块钱,这在现在算是相当多了,顾羡刚开始还不想接,顾美霞却道,她只这么一个侄女,多给点又怎么了?顾羡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接着。
即便今天哥嫂结婚,贺博源依旧在吃了早饭后来到了顾家,做生意就要有个做生意的样,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儿,他就得给人家把豆腐送去,顾羡却只让他把何大叔和国营饭店的货送了就回来,另外的豆腐今天不用拿到菜市卖了,让他送到家里去今天办席用。
顾美霞这才知道,侄女竟做起了生意,她瞧了眼胆大包天的侄女一眼,想到侄女今天结婚,用手指了指她,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顾羡就嘿嘿一笑。
吃过饭没等一会儿,贺博言骑着自行车领着一群贺姓人家来到了顾家,这时候顾羡已经换好新衣服,坐在那里等着他。
虽然顾羡只换了身衣服,但贺博言就是觉得今天的顾羡特别好看,杏眼比往常都圆都亮,腮部也比往日多添了一抹霞色,就连嘴唇都比先前更粉润,整个人美好的紧紧抓着他的心神,脚下像被人用强力胶定住,还是同辈的堂哥善意的推了下他,他才心神恍惚的挪动双腿不由自主就往她走去。
夜夜思着,日日念着的人就在眼面前,马上就要投入他的怀抱,从此两人天天相守在一起,贺博言感觉脚下轻飘飘,有点不敢相信,目光一动不动锁着眼前的人,生怕这一切都是幻想。
同辈堂哥看到博言的情态,都很理解,笑着打趣:“博言,愣在那里干啥,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抱回家。”
贺博言一怔,好似一下子回到了现实,眼前的顾羡却还坐在那里,垂着头抿着嘴,脸颊粉红犹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瓣儿。
他缓缓伸出手,打横把她抱在了怀里,顾羡猝不及防,轻呼一声,撩起眼,对上贺博言看过来的隐忍眼神,她缓缓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让他抱得更方便点儿。
旁边一阵闹哄哄的嬉笑声,顾羡顾不得羞窘,贺博言已经抱着她走了出去。外面停着他骑来的自行车,本来他打算骑着自行车把她载回家的,现在,现在他瞧了眼自行车,却改变了主意,直接略过自行车抱着顾羡出了院门,往他家走去。
后面又传来一阵起哄笑闹声,顾外婆根本来不及失落伤心,就被孙女婿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连忙招呼贺家这些人帮忙抱被子、端盆子,新娘子都被新郎官抱走了,不能这些娘家陪的嫁妆还没走。
顾羡被贺博言抱在怀里,既无奈又欣喜,一双交叉在他脖子处的手碰碰他的脖子,低声道:“放我下来。”
贺博言薄唇溢出两个字:“不放。”抱着她坚定的往家里走去,路上遇到很多村里看稀奇的人,他还故意饶了一圈子,试图让村里人都看清楚,他贺博言是把自个媳妇抱回家的。
顾羡无可奈何,这辈子脸皮已经变得够厚,遇到贺博言这人,她才觉得自己脸皮还是薄了。只能把头埋在他肩膀处,心里自我安慰,你们看不到我的脸,再笑话我,我也不知道。
好在村子即便大,顾家和贺博言离的也近,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到了贺家,后面还跟着一串子抱嫁妆的贺家人。
董问萍看到她儿子直接把儿媳妇抱回来了,心里直呼,她儿子真是好样的,笑眯眯的让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给他们让了一条道,贺博言就抱着顾羡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新房。
贺老头贺老太看着孙子直接把孙媳妇抱回家了,也是连连点头,贺老头更直接,粗声说道:“这小子有种,跟老子当年有得拼。”贺老太悄悄掐了他一把,旁边都是小辈子,老不正经的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