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看大山村的山,人眼是望不到尽头的,村子里也没人知道山那边是什么样。几人是奔着山货来的,所以不拘于哪里,只管往深山处走。顾羡等人爬的这座山灌木丛生、荆棘密布,寻到山货的机会相对多了些,刚到山深处,顾羡就找到一片白果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银杏树,竟有几十棵之多。
十一月份树上的银杏叶子和白果落了满地,顾羡弯腰捡起一颗白果,使力把它拧开,露出里面白嫩的果核,贺思璇知道白果,也吃过,她奶奶就用白果炖过鸡汤。她见嫂子的动作,走到她面前,见她手里的白果肉依旧是好的,惊喜得道:“咱们来的时间不算晚,这果子还没烂掉,捡回家又能卖一笔钱。”
贺思璇跟着顾羡待了几天,看到什么东西都能想到卖钱。
闻言,董问萍满脸的跃跃欲试,贺博言已经弯腰捡起了白果。
这里常年没人,白果落了一地,如不是和叶子混合在一起,肯定很好捡。但几人都不是会抱怨得人,即便难捡,也捡的起劲。董问萍到底是干惯了活,动作和顾羡有的一拼,两个背篼两人面前各放一个。
几分钟的时间,背篼底就被他们填满了,捡完了一颗树,几人转战下一棵树,一棵接着一棵树,足足捡了将近两个小时,背篼已经装满,他们才停顿下来,董问萍捶捶腰,“哎哟妈呀,我的腰啊。咋地这棵白果树底下的白果这么多呢?”
顾羡抬眸,发现这棵银杏树很大,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贺博言走到她身边,“累吗?”顾羡摇摇头,问贺博言:“这棵白果树怕是有一两百年的树龄了吧?”
贺博言颔首,黑眸望着眼面前的银杏树:“差不多,不然这白果树不会那么粗,想来是这片白果林年龄最老的一棵树了。”
顾羡额前的一缕发被风吹到了眼睛处,她抬手想把那丝头发撩开,瞥到脏兮兮的手,动作顿住了。
贺博言察觉到她的动作,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擦干净手,手绢揣兜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伸到她额前,轻轻把刘海扒到半边去了。
做完这些后,俊脸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碍到眼睛了。”
顾羡一时有点怔愣,回过神脸颊发烫,暗道,这小子。
贺思璇就在旁边用手肘捣捣董问萍,示意她看看她哥她嫂子。董问萍早就看到儿子的动作,用她提醒。给了闺女一个白眼,把她拉到了树那一边,“快点捡果子,多捡一点儿,也能多卖些钱。”
顾羡发现两母女躲到了一旁,心里翻个白眼,他们又没做什么,躲什么躲?
“娘,思璇,别捡了,休息下吧。”顾羡喊道,两背篼白果差不多两百多斤,背回家也差不多了,捡不完明天再来,“我听到旁边有溪水声,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鱼,好久没吃鱼了。”
贺博言眼里染上笑意,“想吃鱼了?”
顾羡喜欢吃鱼,回来这么多天都没见到鱼样子呢,“天冷鱼不好捉,不知道能不能捉到鱼?”
董问萍从树后面走过来,抱起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喝完后,她用衣袖擦擦嘴角的水渍,听了顾羡的话,就大咧咧的道:“管他捉不捉的到鱼,你和博言去看看呗。”
顾羡和贺博言就站起了身,贺思璇也想去,顾羡让她在这里陪董问萍,贺思璇嘟嘟嘴,不甘愿的同意了,她也喜欢捉鱼啊。
两人顺着水流声寻去,走了几十米的样子,看到了一条小溪,小溪里的水清澈见底,间或有条鱼儿自由自在的游过,顾羡睁大眼睛,鱼倒是有,可怎么捉?
贺博言挽起了裤腿,然后开始脱鞋子,顾羡一把把他拉起来,蹙眉道:“天太冷了,别去。”别为了吃条鱼,再冻感冒了。
知道羡羡担心他,贺博言黑眸晶亮,熠熠生辉的看向她,“我身体强壮,没事。”自家媳妇要吃的东西,不管如何他都要给她弄来。
顾羡拉着贺博言的胳膊,视线顺着小溪向远处看去,这条小溪很长,远远看不到尽头,咦,忽地她眼睛眺望着远处某一点,右手急急的晃了晃博言的胳膊,左手指向前方,“博言,快看,那是不是野鸭子?”
贺博言就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望去,黑亮的眼眸微微眯着,视线里一群野鸭从远处往这边游来,“真是野鸭子。”
即便是野鸭子,它们在水里游着,也不好捉啊!顾羡皱眉。
贺博言撩眼看顾羡,眼角含着笑意,薄唇淡淡的道:“看来今天一定要下水了。”
顾羡轻轻叹口气,哪怕不要这鸭子呢,这么冷的天她也不会让博言下水的。可让她放过这鸭子,她又不甘心,视线落到小溪里,她眉头一动,“这小溪很窄,小溪里到处是石头,能不能想个办法,把野鸭子赶上岸,这样再捉它们,就方便了。”
贺博言黑眸四处搜寻,眼睛瞟到手里拎着的斧头,又瞧了眼旁边的树枝,他淡定的道:“交给我吧。” 说着就砍了一根细长细长的木棍,顾羡见他的动作猜出他的想法,圆眸一亮,心里感慨,还是博言聪明些,她咋就没想出这主意呢。
贺博言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待到野鸭子游至近前时,贺博言举着棍子把野鸭子往岸边赶,好在野鸭子不像鱼儿那么滑溜,它们也会在陆地上生活,贺博言轻轻一挥长棍,那野鸭子颠着胖嘟嘟的身子忙不迭的往岸上跑。
野鸭子一只一只爬上了岸,贺博言和顾羡相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着喜意,贺博言挥着长棍,把野鸭子赶到一处灌木丛里,然后把长棍丢下,两人手拉着手快步上前,野鸭子不像野鸡那么灵活,且这里到处是灌木丛,它们被贺博言顾羡围在了灌木丛里左右乱窜,惊慌奔逃。但也逃不出顾羡和贺博言的大手。
大山里到处是惊喜,顾羡奔跑向前,一把抓住一只鸭子,在旁边扯了根茅草把它腿脚束缚住,贺博言这边也抓住了一只鸭子,递给顾羡,“你来捆绑,我来抓鸭子。”
两人合力,八只鸭子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捉完了,全部用茅草捆着,一只手提了两只野鸭子,往白果林走去。
董问萍没想到儿子他们没捉到鱼,竟捉了这么多只野鸭子,她眼睛都亮了。
贺思璇直念叨这么多鸭子得卖多少钱啊?
顾羡却不打算把野鸭子拿去卖钱,这年头肉稀罕,博言要考大学,伙食不能太差了,这野鸭子就留着自家吃了。镇上水壶厂的何大叔和国营饭店的何二叔都挺照顾她的生意,她打算给他们每人送一只鸭子,张姐也忙了她很多忙,家里没东西也就算了,既然捉了这么多只鸭子,肯定也要给她送一只。
每只鸭子三斤多,八只鸭子也就二十多斤重,把它们全装尼龙口袋里,贺思璇完全背的动。
还剩下两背篼白果,顾羡丢了句,快中午了,我先在前面开路。就极快的背了一背篼白果,往山下去,好在这山虽大却不高,回去的路并不陡峭,她本就力量大,即使是下坡路,也走的如履平地。
贺博言回过神就看到顾羡背着一背篼白果下山了。他心里微微着急,董问萍就开始把剩下一背篼里的白果倒出来一半装尼龙口袋里,朝贺博言嚷嚷道:“你背背篼赶紧去追顾羡,我和思璇后面就跟着来。”
贺博言没来得及说话,提起背篼疾步追赶自家媳妇,顾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微微停顿脚步,贺博言两步追上来,“怎么走这么急?”
顾羡无奈的瞧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力量大,负重一百斤根本不成问题,可娘不知道啊,如果跟她提议我背一背篼白果,她肯定不愿意,不如我先走,这样她根本来不及说什么。”
贺博言蹙眉,即便知道羡羡力量大,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忧,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量,那力量到底是藏在何处?
回到家里,从来没进过厨房的贺博源满脸的锅灰,站在土灶前笨拙的炒着菜,贺博文则在灶膛后烧火,也是满脸的锅灰,贺思璇放下背着的野鸭子,指着两兄弟的脸就哈哈笑了起来。
贺博源和贺博文也知道自个身上的狼狈,听到贺思璇的嘲笑声,狠狠的瞪向她,“笑什么笑,没见过我做饭呢?”
贺博言帮着顾羡放下背篼,让她歇着,他则进了厨房,看到两个弟弟的黑脸,面无表情的脸无意识的勾了勾嘴角,淡淡的问道:“做好饭没有?”
贺博源摆摆手,表示小意思。
家里有馒头,他把红薯洗干净砍成块扔到锅里,倒了三瓢水,参了两把米,把馒头在篦子上蒸上,稀饭好了,馒头也就蒸好了。他虽然没做过饭,但看过他哥和他娘做过饭,容易得很。就是菜,麻烦了些,不过也被他炒出来了。只不过颜色难看了点。
第39章
董问萍从山上回来, 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到厨房一看。我的妈呀,锅台上盘子里那一坨黑漆漆的是什么玩意儿?这是颜色难看吗?这乌漆嘛黑一坨,跟此刻他们的脸有什么区别,还颜色难看了些,真敢说。
再勾头往锅里一瞧,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这整的跟羊屎蛋子样,这能吃么?这什么玩意?”
贺博源尴尬的摸摸子, 鼻子处又是一片油腻,“娘, 这是花生米子。”
董问萍没好气的道:“你家花生米子长得跟羊屎蛋子一样?”
贺博言看着锅台上那盘黑乎乎的菜, 抿了抿嘴, 这些菜怎么吃?他倒无所谓, 让累了一上午的羡羡吃这些食不下咽的东西?
“娘, 你再看看他烧的稀饭能吃吗?”贺博言提醒道。
董问萍一听大儿子的话,脚下生风的跑去掀开大锅的锅盖, 脸色稍缓, “太干了, 将就着能下嘴。”
盖上锅盖,她就开始说落贺博源和贺博文两兄弟, 说他们哥哥跟博文差不多大的时候, 洗衣做饭什么都会做, 博源都十八岁了, 炒个菜都炒不好云云。
贺博源和贺博文两兄弟挺委屈,如不是怕他们回来饿肚子,他们才不会想着做饭呢,明明起个好心,哪里知道炒菜那么难?
“博文不会烧火,一会儿大了一会儿小了。这菜可不就炒糊了。”贺博源坑起自家小弟毫不含糊。
贺博文人虽小,却不笨,可不接这个黑锅,“是你和我说火大点儿,我才大点儿的;你后来又跟我说火小点儿,我又把火弄小了。你自己不会炒菜,还怨我。”
董问萍不想听他们谁对谁错,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朝着外面喊了声:“思璇烧火,让你大哥切菜,我来洗锅,这黑漆漆的就是猪都不愿吃。咱们快点儿,肚子都饿瘪了。”
贺思璇压了半盆子水,正在洗脸,贺博言已经拿了菜刀,割了半斤野猪肉,砍成方块状,后又捞起案板上的冬瓜,两下子削好皮,清水洗过后几下子就把它们砍好,打算做冬瓜炖肉。
董问萍已经把锅洗干净,贺思璇坐在灶膛后烧火,董问萍炒菜时,就让贺博源和贺思璇在旁边学着,免得下次家里没人时,饿肚子。都是农村孩子,哪能不会做饭呢?
即便背了一百多斤的东西从山上下来,顾羡也没觉得累,何况中途又和贺博言换着背了几段路,更不觉得累,不过肚子却是饿极了,脚步不自觉的向厨房移动。
董问萍边炒肉,边说,家里还有豆腐,把它煎了。让贺博言去薅把葱。
早上,儿媳妇留了几块豆腐自家吃,豆腐用油煎煎,倒点酱油,撒上小葱,软绵滑腻,浓浓的豆香味儿扑面而来,好吃极了。
贺博言到自留地薅了一把小葱,家里的自留地董问萍打整的十分仔细,小葱鲜嫩玉翠,贺博言把葱剥好皮,在外面压水机处清洗干净,才拿到厨房去切。
“这葱长得挺好。”顾羡的视线落到案板上,贺博言正在切着的小葱上。
贺博言闻的媳妇的声音,撩起黑眸看向她,嘴角就带上了笑意,“饿了吧?饭一会儿就好了。”
董问萍正在炒肉,听了儿媳妇的话,笑眯了眼,咧着嘴露出一口齐齐整整的白牙,“别的不敢说,咱家的自留地我打整的可仔细了。咱们村,你看谁家的小葱有咱们家的长得好?还有那韭菜,我专门给他们搭上了塑料薄膜,给它们保上暖,别人家的韭菜都没有了,咱家的韭菜还绿油油的呢。”说起这个她就一脸的得意。
顾羡就觉得她这婆婆挺有先进之明,这把韭菜搭上薄膜,不是大棚菜吗?
“娘,你怎么想出这主意的?”顾羡略带惊奇的看向婆婆,自家婆婆其实很会过日子,不过身体中的懒惰因子也很多就是了。
董问萍摸摸鼻子,跟贺博源心虚时一个样子,“哪里是我想出的,我是听别人说了一嘴,才记住的,回家试了试,果然行得通。”至于她在哪里听得,她也记不清了。
顾羡就不觉得奇怪了。她婆婆性子开朗,胆子大,心比海都宽,跟谁都能聊一块儿去,哪怕再大的官,她都不憷,照样能大咧咧的跟你聊上半天。
上辈子她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段时间计划生育查的紧,博源媳妇头胎生了个闺女,还想要个儿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在外面跑了几天,竟然把侄女的户口上在了她名下,这样博源就可以继续生,还不用罚款。
当时她多嘴问了句,娘是怎么办到的。她说,她去找了镇长媳妇。她就奇怪了,她一个老百姓是怎么认识镇长媳妇的?
她眉头一动,看了眼贺博言,“博言,咱们镇的镇长叫什么?”难道贺家和镇长认识?
贺博言切好葱,把菜刀放下,董问萍听了儿媳妇的话,也支起耳朵听,贺博言瞥了眼他娘,才淡淡的道:“张姐的丈夫就是咱们镇的镇长。”
董问萍就啊一声,顾羡和贺博言齐齐看向她,贺博源却啧了声,笑着道:“娘,你不会怕了吧?谁让你讹人家的缝纫机票的?”
董问萍抄着锅铲子,“怕你娘的屁,老娘是想着,早知道她男人是镇长,就该多问她要一张缝纫机票,你大姨早就想买一台缝纫机了,一直没找到票。”
贺思璇噗嗤一声笑了,拿着烧火棍子指了指贺博源,“二哥,咱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没摸清楚呢?咱娘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会怕一个镇长媳妇?”她二哥咋这么天真呢?
董问萍瞪向自家闺女,“什么叫天不怕地不怕?我堂堂正正的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需要怕谁吗?只有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有句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贺博源点着头,“是不用怕,咱家又没做什么坏事。”
顾羡眼里却闪过了然,原来张姐是镇长的媳妇,这就能说的通了。不过,她好像记得镇长没过多久就调到县委了,那婆婆找关系找的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