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叶松了口气。迎着秦雪阳骤然升起的火气,淡淡道:“雪阳刚来,她不知道很正常。”
柳倾和也没有多说,只含笑扫视了秦雪阳一圈。
同座的平氏还以为她们关系处的不错,笑眯眯道:“雪阳,这是你柳姐姐,以后回了漠北还要你多多照顾着,现在正巧你来了,你们姊妹可该好好亲近亲近。”
秦雪阳皮笑肉不笑咬着筷子:“一定会和柳姐姐好好相处的。”
“不过柳姐姐会不会来漠北就不知道了,”秦雪阳追加了一句,“毕竟谁知道娇生惯养的临阳贵族仕女,肯不肯跟我阿叶回漠北呢。”
柳倾和轻描淡写道:“三郎在哪我在哪,秦姑娘多虑了。”
秦雪阳眼睛一瞪,差点又要拍筷子。
贺兰叶瞅准时机用筷子敲了敲碟子:“食不言。”
虽然贺兰家的桌子上没有这个规矩,但是贺兰叶觉着再不制止,还不知道这顿饭吃得消吃不消。
贺兰叶今天觉着她不能让柳倾和和秦雪阳两个人单独相处,都是她用得上的人,一旦真建立了什么绝对无法协调的矛盾,最后头疼的还是她。
为此,贺兰叶连书房也没有去,镖局中的事情暂且交给了常恩显,全身心投入到如何安抚这两个人中。
秦雪阳第一次来临阳,多少是好奇的。她带来的大堆随从昨儿在镖局挤了挤睡下,今儿都被安排去客栈,而她本人则缠着贺兰叶,撒着娇:“阿叶带我去逛逛街,我还没有来过临阳呢。”
贺兰叶也需要秦雪阳对临阳多少有熟悉的印象,当即颔首。
却不料还未出门,柳倾和就带着一脸假笑凑过来:“三郎带秦姑娘出去的话,我也该去才是。毕竟秦姑娘一个未婚少女和我家三郎一起,该避避嫌才是。”
柳倾和已经盯了秦雪阳很久了。
他发现了一件事情,对他来说不算是好事的事情。
秦雪阳看贺兰叶的眼神是发光的,可是她的一切动作,都是和贺兰叶格外亲近,没有什么防备。这并不是一个少女对待异性的姿态。
如果他猜得没有错的话,秦雪阳比奇华来的都要危险。
贺兰叶能说什么,抽搐着嘴角同意了。
秦雪阳到底是女儿家天性,喜爱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的,三个人坐着马车一道出去了,她掀着帘子盯着外头,看见了一家首饰铺子,就缠着贺兰叶要进去逛一逛。
她对贺兰叶的亲近太自然了,一点缝隙都没有,却因为贺兰叶与柳倾和的成婚半个临阳城的人都知道,特别是这些首饰铺子,经常接到贺兰家给新太太打簪子的订单,哪里不知道,眼前俊俏可爱各异的三个人,其中两个是成了婚的,另外一个挽着贺兰叶胳膊娇憨可爱的陌生少女,因为她过于亲近的姿态,被店主直接当成了贺兰家的小姑娘。
“贺兰局主这是给夫人姑娘看首饰?小店新打了不少款式,还请贺兰夫人,贺兰姑娘随意挑选。”
秦雪阳见自己被当做了贺兰叶的妹妹,高傲地抬起头:“我姓秦。”
那店主笑容不变:“秦姑娘请。”
柳倾和到底做不出和一个小丫头真的针锋相对这种事,秦雪阳抢先挽了贺兰叶的胳膊,挽了就挽了,他跟在后头,默默注视着贺兰叶的后腰,舔了舔唇。
这两天他委屈大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此,讨到两份好处来。
身处首饰铺子的柳倾和思绪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贺兰叶好不容易令秦雪阳投身首饰中抽出了胳膊,一扭头,只见她以为会小气吧啦低沉的柳倾和正带着一脸诡异而向往的浅笑,盯着她的后背发呆。
贺兰叶一阵发凉,警惕地盯着柳倾和:“喂!”
这种模样在外头看见,实在是让人瘆得慌!
柳倾和回过了神,见那个小丫头已经扑到了柜台边去看着首饰,这才懒洋洋伸出手勾了勾贺兰叶的指尖,暧昧道:“哟,安顿了小情儿,才有功夫来看看我这个正房?”
贺兰叶:“……”
柳倾和也不故意闹她,只趁着那个小丫头不注意,勾着贺兰叶的手指牵着她离开了两步。
“这丫头什么时候走人?”
柳倾和毫不掩饰的撵人,对于贺兰叶来说有些无奈。
按照她的计划,秦雪阳来了,短时间就不会让她回漠北,她留在她身边,能办的事儿挺多。
“还早。”贺兰叶只这样含糊了一句,“你也没有必要和她计较,一个小丫头。”
“一个小丫头不假,可是是一个……”柳倾和身体微微倾斜,凑到贺兰叶耳边轻声吐出一句,“想要和你磨镜的丫头。”
贺兰叶呼吸一滞。
柳倾和垂着眼皮:“我看得出来这丫头知道你的身份,也看得出来,她喜欢你,贺兰,在我眼中喜欢你的人没有性别之分,都是我的眼中钉。”
贺兰叶的手指还和柳倾和勾在一起,她心中一动,主动反手攥住了他的。
“我……”
贺兰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迟疑了下,轻叹道:“回去了,我给你说清楚。”
或许有些事情,她已经可以把柳倾和纳入自己的安全范畴了。
柳倾和微微一笑,眸中流波转动。
两个人刚刚靠近没有一会儿,秦雪阳就不满了,非要贺兰叶去帮她上二层拿一个什么簪子。这种明显支开人的行为落在贺兰叶和柳倾和眼中,只对视了一眼,就听从了秦雪阳的意思。
贺兰叶一走,秦雪阳也不看首饰了,直接走到柳倾和面前来,双手一抱胸,冷冰冰从下到上打量着她:“阿叶怎么会娶你这种不像女人的女人,真是的……”
柳倾和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很快他就确定了,秦雪阳是在损他。
“我听说了,你是高官家的女儿,”秦雪阳淡淡道,“你也识趣点,能够利用身份成为阿叶的妻子,就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了,不要贪恋不属于你的东西。”
柳倾和听着这话不太开心,微微蹙眉:“秦姑娘的话我听不懂。”
秦雪阳冷哼道:“我就直说了吧,你这样软绵绵的只会耍嘴皮子的女人,不配站在阿叶身边!阿叶需要的是能够和她并肩作战,能够给予她支持帮助的人!”
柳倾和这样一想,忽然就高兴了:“这说的不就是我么。”
“你!”秦雪阳简直被柳倾和所表现出来的厚脸皮震惊到了,一急之下口不择言,“你才不配!阿叶只能是我的!”
“是我把阿叶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把她从濒临死亡的地界拉回来的!”
“也是阿叶救了我,把我从死亡中拽了出来!”
“普天之下,只有我最适合阿叶!”
秦雪阳总结道:“阿叶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柳倾和的脸色随着秦雪阳的话渐渐变得面无表情,最后,他低着声道:“真不巧,我乐着被她利用。”
“还有你说的那些,”柳倾和淡淡道,“过去的我没有参与,只不过以后,贺兰叶的一切都不劳烦秦姑娘了。”
“碧落黄泉,有我陪她。”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每日一表白!”
贺兰叶:“……勉为其难害个羞。”
第62章
一时间,秦雪阳似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柳倾和的眸中染上了几分凝重。
而柳倾和只淡淡留下这句话,懒得继续和一个小丫头掰扯,转身走到了另一侧。
他的心情不太好。
刚刚秦雪阳说到,当初从死人堆中……把贺兰叶挖出来。
这是漠北的贺兰叶,是他错过的,未曾碰触过的她。
贺兰叶接收镖局时才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她是怎么走过这一路风雨,到达今天这个人见都尊称一声局主的地步,柳倾和不用想也知道,其中道路的荆棘险阻。
柳倾和有些气闷,他心疼他的姑娘,恨不得能横跨着几年的时间,去拥抱稚嫩的贺兰叶,为她遮风挡雨。
心里的那一点刺痛,化作了一股涨涌,柳倾和有种迫切的想要看见贺兰叶的冲动。
他刚想抬脚上二层去找贺兰叶,只见脸上带着浅淡笑意手中捧着一个木匣的贺兰叶正与掌柜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一眼就看见台阶下的柳倾和。
“五娘?”贺兰叶有些迟疑,她飞速看了眼不远处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秦雪阳,顿时有些头疼。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柳倾和身边,张了张嘴,叹息:“别和她计较。”
柳倾和眼中除了走进的贺兰叶外,看不见任何一人,他全身心都投入在贺兰叶身上,闻言也温顺地点了点头:“嗯。”
就冲着秦雪阳陪伴过年幼无助的贺兰叶的面子上,这个丫头挑衅他,他也忍了。
虽然,他的确不喜欢秦雪阳看贺兰叶的眼神,赤裸裸的好似将人画了个圈,试图打上标记的独占。
柳倾和的手飞快在贺兰叶的腰上掐了一把,见她露出错愕的表情,才缓解了自己的低沉。
“阿叶!”秦雪阳眼睛尖,很快就看见了贺兰叶,她迅速走过来试图隔开柳倾和,眼含警惕,伸手就要挽上贺兰叶的胳膊。
这一次贺兰叶不着痕迹地错开了身,没有让秦雪阳挽上,只顺手把木匣塞给了秦雪阳:“喏,这些你看看可喜欢。”
秦雪阳绽开一个笑脸,软绵道:“阿叶挑的我都喜欢。”
背后站着的几个店小二和掌柜的默不作声对视了一眼,在分开相立的三人中,似乎看出来了一些什么,挤眉弄眼地用眼睛传递着八卦。
柳倾和这次没有和秦雪阳故意怼上,他退了一步,抱着臂默默看着。
这趟陪着秦雪阳出来的逛街之旅,对柳倾和来说,不太开心。
到了后半截,他不想说话,秦雪阳总揽着贺兰叶不撒手,三人行走着走着,差点就把他扔下了。
还好每次秦雪阳试图撺掇贺兰叶两个人离开时,贺兰叶都惦记着身后一直沉默的柳倾和。
直到回到贺兰家,贺兰叶才发现这一天过得太累了,比出去走镖十天都累。
“叩叩叩——”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很快秦雪阳的声音传进来,“阿叶,陪我转转好么。”
这会儿柳倾和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拆了发髻摘了首饰,闻言扫了躺在凉椅上软绵绵一坨的贺兰叶。
贺兰叶无声叹气,扶着额很是无奈。
“柳五,我先出去一会儿,”贺兰叶想了想,秦雪阳不能干晾着,她来了只能出去陪着,只是这种时候贺兰叶对柳倾和莫名有种心虚,不由干笑着,“很快就回来。”
柳倾和则没有了之前对秦雪阳的针对,淡定得很:“我给你留门。”
贺兰叶出去后,秦雪阳直接让她领着去没有人的地方说话。
贺兰叶直接带着秦雪阳去了最后头新修的排屋,光秃秃的小屋里头点了一根蜡烛,除了家具什么也没有的清静冷冰冰。
一根蜡烛的照明范畴很小,相对坐在竹席上的贺兰叶秦雪阳两个人的影子在跳动的烛火下晦暗不明。
贺兰叶没有先开口,她的目光远远落在身前打开的窗户外,枝叶茂盛的树上趴着蝉,知了知了叫着。
“阿叶,你这个妻子是怎么回事,你娶她是为了借用柳家的势力么?”秦雪阳坐在贺兰叶耳朵身侧,双手环抱着膝盖,完全没有在柳倾和面前针锋相对的模样,瞧着格外的温驯。
贺兰叶不知道该怎么给秦雪阳说她和柳倾和的时候,迟疑了下只含糊着:“算是。”
如果说一开始接下护送柳姑娘这个镖单的时候,她的确有那么两份想要通过柳倾和攀上柳家,借的两份势力,但是自从她与柳倾和真的成婚以后,柳家的势力她反而没有打算借用,一直以来除了亮镖当天造了个势外,都只简简单单当做亲戚走动。
而她与柳倾和目前这种情况,柳家哪怕再让她心动,她都不会去动半分脑筋。
但是如果不是借用势力的话,在秦雪阳眼中是女子的柳倾和,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是这种事情,她没有必要和秦雪阳说,只让秦雪阳觉着她是单纯的借势来的更简单些。
“她知道你的身份么,阿叶,我总觉着她有些奇怪。”秦雪阳闻言眼中亮了亮,可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黯了黯,“她……她好像很喜欢你。”
贺兰叶呼吸一滞:“……为什么这么说?”
她知道的,在她离开后,柳倾和和秦雪阳必然说了不少话,这些话她没有听到,之前只当做了是互相嘲讽之类的内容,但是现在一听秦雪阳这样说,她不肯定了,并且有一种好奇心,好奇柳倾和到底说了什么。
秦雪阳虽然在柳倾和面前表现的嚣张跋扈,但是也只是因为对他顶着贺兰叶妻子身份的不满和泄愤,在柳倾和不在的时候,她还是比较率直,没有添油加醋乱改动,把柳倾和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如果她把你当做夫君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但是我总觉着,她好像比起依附丈夫的妻子来说,更像是……”秦雪阳皱着眉苦思冥想了半天,猛地一拍手,“对了!就像是一个想要让你依靠的丈夫!”
贺兰叶心忽地跳快了速度。
她空空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最后攥着自己的衣角。
嘴角似乎无法压抑地扬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想笑。
柳倾和喜爱她,她知道,可是这种话他从来没有说过,而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贺兰叶只想问问他,到底是有多喜爱她?
她又何德何能呢?
贺兰叶在昏黄的烛光下露出了一个堪称柔软的笑容,带着一丝温柔,眸中藏着一丝缱绻。
笑着笑着,贺兰叶忽地收起了笑容。
她想起来,比起几乎是笨拙的把心捧出来的柳倾和来说,她简直是太……不配了。
心脏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隐隐刺痛,不疼,余韵却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