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倒是相信他相信的这么快?”策名还以为多少要验明贺兰叶的真身,毕竟调动军队这么要命的事情,可不能因为一人片面之词就做下决定。
万一是个局呢?
策名虽然从贺兰叶身上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到底还是愿意再慎重一二。
却不料策老将军随便摆了摆手:“不会的,柳五的……夫君,官家面前也排的上号。放心就是。”
贺兰叶这下能确定了,策老将军不只是认识柳五,还知道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就太好了。
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将军,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贺兰叶道,“被塞进在下镖车中的二十车兵器,还请老将军派人一道带回临阳,请官家过目。”
这是最强有力的证据,有了这二十车的兵器,任由背后的人耍再多的手段,也承载不了天子之怒。
“这是自然,难为你小孩儿一个,身处险境还能头脑清晰想出自救法子来。”策老将军说着说着,又笑了,“倒是和你媳妇儿有两分像。”
贺兰叶想了想,索性收下了对方的夸赞:“老将军谬赞了。”
“小娃娃,”策老将军乐呵呵添了句,“你媳妇怎么样啊?”
“祖父!”
策名无奈了都,眼下什么局面,祖父居然还有心情和贺兰叶拉家常。
贺兰叶口吻真诚道:“内子乖巧懂事,性情温顺,最是可心惹人怜。”
策老将军听完这话都笑不出来了,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看着贺兰叶:“……小娃娃,能耐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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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巧懂事,性情温顺,最是可心惹人怜的柳倾和,眼下正化身修罗。
柳倾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冰冷着眸,一脚踢开软到在他脚边的尸首,抖了抖刀上的血珠。
柳倾和心情很不好。
前几日,他意外的在驿站遇上了贺兰叶,好不容易跟着她回了客栈好生亲昵了一番,被顺毛摸的舒服的差点忘了自己身份,不了他前脚回到驿站,后脚就发现出事了。
起先是他记起晚上时贺兰叶同他说的镖货一时,他正在回忆着宋家的过去,一觉醒来,就发现了隔壁的客栈空了。
柳倾和是顶着侍卫的身份,平日乱跑无碍,偏生他刚得了贺兰叶的垂青,惹来了公主的垂怜,被人注意了几分,无法随意走动。
好容易得到消息,还是因为第二天宋书皓求见了公主。
奇华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柳倾和多少知道一二,若不是这一次出嫁陪嫁中多了个吴尧,她早就把整个送亲军队给得罪完了。
宋书皓主动求见公主本来就有两分异常,更不要说,柳倾和才刚刚得到了贺兰叶所说之事。
只怕是个有花招的。
亦双的身份的确惹人注意,柳倾和回了房随手捣腾了下,就换了一张脸,乘人不备跳上房顶,屏住呼吸偷听着下面的交谈。
宋书皓来者不善。
他口口声声逼问奇华公主,可是被旧情人勾的动了心思想私奔了,言语间毫无尊重,十分羞辱。
别说奇华是个脾气大的,就是泥人被宋书皓这么羞辱,也会有火气。
奇华当场就闹了。她就算知道贺兰叶是喜欢男人的,这个冲击让她对贺兰叶的心思都浅了不少,可万万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输了阵脚,自然是无比嚣张顶了回去。
谁知就是这么一句气急了的胡言乱语,却叫宋书皓给抓住了把柄,早早悄悄就围了上来的一队人马,包围了奇华公主的房间。
一个吴尧,也只能保护奇华公主的安全,除此之外,他做不到更多。
奇华都慌了,歇斯底里叫着,骂着宋书皓。
宋书皓还抱着袖子站起身,冷笑着:“奇华公主与人私奔不成,索性授意情郎偷窃兵器,意图对乌可友邦下手,挑起两国战事。末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公主,到了阴曹地府,您可要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不懂事的地方了。”
如果说之前柳倾和还不知道宋家打的什么主意,眼下却是一目了然了。
不仅如此,眼下这却是要硬生生将罪名扣在奇华身上,或许,还有贺兰叶。
一想到他家贺兰被逼仓皇逃走,趴在房顶的柳倾和心口一紧,来不及再过多思考,赶在吴尧被放倒之间,从天而降。
柳倾和身边的暗探跟着他一起保护公主离开的不过三人,其他的混迹在大军之中,迟早会知道消息,而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会是一步暗棋。
柳倾和一个人想要逃走,十分轻松,带着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拖累,招来了强有力的追兵,就算身边有三五帮手,也捉襟见肘,少了游刃有余。
逃了三天,如果说有什么是柳倾和欣慰的,那就是得知他家贺兰叶早早就跑了,没有叫宋家摸着一丝衣服角,气得宋家吹胡子瞪眼。
眼下因为带了个奇华,柳倾和一行被一部分追兵追到深山,靠着茂密的森林和曲折的山路拉开与追兵的距离。
就算这样,他们也时不时就会被一队人马追上。
奇华毫无任何自保能力,吴尧索性把人用细软的棉纱背在背上,永远正面向敌,靠着不要命的狠劲,一路把奇华保护到现在。
柳倾和不光要保护奇华,还要想方设法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宋家的祸乱,边境或许要升起战事,以及,他家被迫背上罪名的小夫君,每一样都是他的心头重担。
他手起刀落,又解决了一个追兵。
一身侍卫服已经被干枯的黑血和新鲜的红血彻底覆盖,看不出本来颜色。
被血染红的树林间倒下了十余追兵,被吴尧保护在身后的奇华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声叠着一声叫着母妃。
那几个侍卫擦干脸上的血,走到柳倾和面前。
“头儿,接下来怎么办。”
连续几天的被追杀,他们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让奇华和吴尧知晓了他们是什么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奇华才知道,原来到了这种地步,自己的身边除了父皇派来保护她的人外,只有一个吴尧会在意她的生死。
奇华趴在吴尧的背上,软绵道:“你放我下来休息休息吧。”
她再轻,也是一个分量,被吴尧这么一直背负着,给他的压力是很大的。
前两天她还一点感觉都没有,这都被追杀三天了,她也知道了自己不是合该被人捧着的,其他几个侍卫也就是只要她不死就行,唯独在意她的吴尧,是一点伤害都不要她受。
这样的真心之下,奇华也懂得了珍重。
“公主不重,属下背负的起。”哪怕受了伤,哪怕连续几天的厮杀让吴尧已经疲惫到站着都能睡着,可他依旧不愿意放下奇华,让她冒哪怕一点的危险。
奇华落下了一滴眼泪,双手勾紧了吴尧的脖子。
后头的公主和她的侍卫在说些什么,前头的几个暗探都没有听,正在分析着下一步的路程。
宋书皓自从给公主安上了私奔的罪名,以及给贺兰叶私通公主,私藏兵器等一系列重罪之后,立即带着大军冲往南荒,乌可边境。
分明就是要在没有任何阻挡之前,将此事当做他朝对乌可的挑衅,搅起事端。
柳倾和带着公主本想折返,到底他想得更多,不能让宋家得逞,真的边境起了狼烟,那就不是容易休战的。
他不着痕迹绕了三天,终于绕到了乌可的边境。
接下来,他必须要在宋家父子挑衅乌可之前,率先一步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驻守边境的镇南将军府,以及三万大军。
宋家父子想要做什么,必然要骗取镇南将军信任,有了这三万驻守边境的大军,一切就容易多了。
只要,他快一步。
柳倾和回头冷冷看了趴在吴尧背上的奇华一眼。
奇华吓得心都抖了。
眼前的这个侍卫,长得一副好相貌,偏生是个冷酷的,从头到尾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每一次见他,都是一身血腥犹如地狱罗刹,只看一眼,都让她差点哭出声来。
可是一想到这个人是拼死保护她,奇华使劲憋出一个颤巍巍的笑脸,哆哆嗦嗦道:“……可,可有事要本宫做的?”
倒不是个蠢的。柳倾和扫了她一眼,虽嫌弃她拖累,到底是官家的女儿,囫囵把人带回去才行。
“公主可认识镇南将军?”
冰冷的话一点都不想是她的侍卫,反而像是刑房里的审讯。
奇华一点都不敢计较柳倾和的态度,努力回忆着:“依稀是见过。”
见过就行,只要镇南将军不是和宋家勾结一起,有个活人公主去说服力会强一些。
拖累人的公主,勉强有了用处,让她喜不自胜,抱紧了吴尧的脖子哆嗦着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劝说镇南将军!”
说完正事,柳倾和转身就走,一点也不想看腻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家贺兰还不知道在哪儿逃命,他不开心。
不过,他家贺兰到底不是普通女子,这种险境,贺兰应该能应对的过去,起码不会受伤,不会像后头那个娇气的公主一样,六神无主的要人背着逃命。
柳倾和脚步一顿,他若有所思。
贺兰娇滴滴的让他背着,好像也不错。
要不要想个法子先找到贺兰?
天黑前,赶到丰州前边陲小镇的柳倾和被凉风一吹,想起自己是什么人,默默唾弃自己一番后,柳倾和觉着,官家应该能理解他的小心思。
漆黑一片的边陲小镇,忽地亮起了万家灯火。护送公主出嫁的军队提着手灯,踏夜而来。
而东躲西藏好容易赶到最近平丘上的柳倾和深吸一口气,一脚把背着奇华的吴尧,踢下平丘。
赏月的镇南将军一家人,做好了抵死不开门的准备,却不料坐在院子里赏月,从天而降一对绑在一起的青年男女。
与此同时,一跃而下的柳倾和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迹,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印,对盯着地上哭哭啼啼的华服少女的镇南将军府一家人淡漠道:“奇华公主——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夫君快来救我!”
贺兰叶:“媳妇别怕我来了!”
策老将军[便秘脸]:“……”
镇南将军[一脸问号]:“???”
第77章
三万镇南军,三千送嫁军,十倍只差,只要姓宋的不傻,都知道要怎么来说谎笼络镇南将军府,让镇南军参与到这一场纷争中来。
公主私奔,情郎还带了二十车的兵器,不知道是偷得哪个军营的,这种罪名足以让有血性的军将们闹起一摊子事了。
自打前几天消息传到了镇南将军府,全家人第一反应就信了。
那是奇华公主,在临阳时,端的是嚣张跋扈,镇南将军府的人去临阳述职,家中带的女儿和小子,见着奇华的,都被讥讽贬低过,哪里不知道那个嚣张公主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更不要说,这一半年传的沸沸扬扬的,奇华公主死守一个小情郎,寻死觅活的,对方成了亲都不安分,差点弄死了人家的原配夫人。
这样的奇华会成为和亲对象,镇南将军一家子早就做好了随时从乌可手中把她尸首接回来的准备,没想到,这还没有嫁过去呢,她就私奔了。
还真是奇华能做得出的事!
这场私奔的太没有头脑,简直是把大国的脸踩在地上,镇南将军府的人今儿聚在一起赏月,一方面是避开送嫁军,另一方面,就是聚众痛骂奇华。
镇南将军府世袭三代,曾经流过的血如今虽看不见了,却在边陲每一块土地存在。如今经过了这么些年未曾起战事,算是来之不易了,没想到奇华居然和亲途中私奔,活活一巴掌扇在了乌可王子脸上。
万一起了战事,奇华她担当得起么?
镇南将军气得肺疼,陈词激昂骂着奇华小丫头不懂事,若起战事,他头一个抓了奇华祭天!
站起来的镇南将军怒发冲冠,抬手高高指着天,‘扑通’一声,在镇南将军府众人口中罄竹难书的奇华从天而降。
这些人除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华服的少女完好无损外,其他几个一身血腥,一看就是鏖战中存活下来的。
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的冷面少年说……
奇华公主——驾到。
对天怒骂的镇南将军低着头把那被绑在一个侍卫模样人背上的少女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
除去血迹,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单纯看脸的话,从一脸惊慌难堪中,也能辨认出当初曾见过的模样。
“什么,奇华公主?”镇南将军的女儿瞪大了眼睛挤过来指着地上的奇华不可思议道,“你私奔跟这么多人?!”
“婉婉!”镇南将军连忙叫住自己女儿。
柳倾和扫了眼镇南将军府目前的情况,大约心中有数,这会儿他也懒得说话,收起了方印,带着身后几个手下站在一边扣着脸上的血痂。
他生怕贺兰叶随时会出现,一看见他这么邋里邋遢的模样,不要他了怎么办。
柳倾和很有自知之明,他能留在贺兰叶身边,很大程度上都是靠着他的这张脸。
奇华公主哆哆嗦嗦眼含热泪与镇南将军面面相觑这种关键时候,柳倾和背过身专心致志抠血痂搓血泥,试图把自己拾掇的能看些。
这边柳倾和全心思都在拾掇自己,那边奇华已经哆哆嗦嗦验明了正身,哭着诉说着宋铁航将军父子的暴行。
人证,就是护送她一路厮杀出来的吴尧,其他几个人奇华知道都只是听令与那个陌生侍卫,那个人又太冷漠,话都不说,背过身去,她连叫都不敢叫一声,只擦着眼泪抽抽搭搭道:“若不是这些父皇派来保护我的人,我就真的要背负耻辱被杀了。”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若不是柳倾和带着风刃,被官家安排在送亲队伍中,偏生柳倾和注意到了两份奇怪,在最紧急关头救走了奇华,不然奇华定然是以私奔的名义被斩杀,导致死无对证。
奇华已经吓破了胆子,之前逃亡中不敢哭,这会儿她自认到了安全地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旁边安慰她的,也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吴尧,扶着她无比担忧她的状况。
镇南将军前脚刚骂了人,后脚人家就从天而降滚到他家院子里头哭了,他连尴尬都来不及,就听见了一场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