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溪畔茶
时间:2018-05-27 10:30:41

  原因?
  不需要的,他也不想琢磨那么明白,他往自己的新房来,还需要理由不成——他总是不来才说不过去。
  而他来都来了,莹月不能告诉他“我没请你”,只好闷闷地把这个“亏”咽了下去。
  方寒霄比她自在,自顾就进了屋子。
  石楠精神抖擞,道:“我去厨房,让吴嫂子多备两道菜!”
  平江伯府主子们不多,一共只有两房头,大房还只剩了两口人,所以都是公用一个大厨房。
  吴嫂子应该是方寒霄这边的人,新房这里的饭食从她手里过,从没受过什么留难,吴嫂子还十分用心,常常变着花样地给送来——直到现在玉簪石楠在府里熟悉点了,她两个比在徐府过得也松快不少,闲工夫多,会自己去拿,吴嫂子才不送了。
  莹月在玉簪含笑催促下,磨蹭着往房里走。
  丫头要不说缠着方寒霄那番话,她不会这样不自在,跟方寒霄聊过一回戏文——基本是她单方面地,她心态本来已经好些了,但才那么说过,方寒霄还随后进来了,她觉着以他当时的距离应该是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但疑心易生暗鬼,她就忍不住想万一叫他听见只言片语的呢,他该怎么想她,多丢人呀!
  所以进了房,她也不走近方寒霄,隔着他好一段距离,跟中间划了道楚河汉界似的。
  方寒霄察觉到了,本来没留心她,因此反而觉出不对来了。
  丫头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没有进门,他没长顺风耳,并没听见什么,但莹月这个反应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昨天还那么吵他,连他闭上眼睛都不放过他,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小毛丫头,哪来这么些古怪。
  方寒霄暂不管她,自己到桌前坐下,玉簪忙上前给他倒茶,又冲莹月使眼色。
  莹月装作没看见,他坐下了,她就好找自己的位置了,走到书案前,拿起笔来继续打腹稿。
  只是她先前一个人都没想出来,现在屋里有个那么强的存在感,又哪还静得下心去,想来想去,脑子里被糊住了一样,就是通透不了,找不着感觉。
  方寒霄独自坐着,感觉倒还不错,她吵的时候很吵,安静的时候也很安静,要总那么跟他叽叽喳喳,那他受不了,便装样子也难装出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形的气氛中,石楠和另一个丫头抬着食盒回来了,莹月能若无其事跟他两处坐着,不能分两桌吃饭,只好过去了。
  怎么说,这种不自在的感觉是会弥漫并进化开的,莹月意识到自己把气氛搞得奇怪了,正因为意识到了,又没个台阶可下,她把自己困住,只有更加不自在了。
  巧的是那个教她装病的丫头还进来服侍,帮着摆饭,莹月见着她,心内就发虚,同时坚定地想——她才不装病,她干不出来!
  为了跟方寒霄表白她非常健康,让他就算听见了什么也不至多想,她努力地吃着饭,还添了一碗。
  她要求添饭的时候,方寒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莹月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不自在感就消除了不少,跟他微笑了一下。
  方寒霄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地想:真的能吃。
  怪不得这么快把自己养圆润了。
  正用着饭,屋外来了一个丫头,抱着一摞各色帖子信件,禀报:“周先生偶感不适,告了假,这是这两日累积下来给老太爷请安慰问的文书,老太爷说,请大爷帮着分一分,该写回信的写个回信,别人一片好意,别拖延了寒了人的心。”
  她说着,眼尖地瞥见窗下的书案,过去一放,脚不点地地飞快走了。
  方寒霄:……
  方老伯爷这是知道他来了新房,才有意这么干,把他拖在这里久一些。
  对方老伯爷的话,他不愿意听的往往就直接不回应,但他心里有个度,并不事事都跟方老伯爷拧着来,十回里违他八回,总也得答应两回。
  用过了饭,他就踱到书案前坐下,墨都是莹月现成磨好了一砚池,他拆了信件,提笔便挨封回起来。
  他忙着,莹月正好不打扰他,新房是一明两暗,共三间屋,她就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边做暖阁及半个库房的小间里,打算歇一会。
  她有点不太舒服——吃多了。
  方徐两家生活水平不同,方家在饭食上要好得多,且也没人克扣她的,莹月比在徐家确实饭量见长,但再长,两碗饭仍然超出了她的正常所用,盛都盛来了,又不好剩下,她勉强塞下去,就有点撑着了。
  这感觉不好过,她躺到炕上,想睡一会都睡不着,只觉胸腹间都好似被什么噎着,她要了茶喝,想把冲下去。
  玉簪起初不知道,依言给她倒了两遍茶,莹月喝了——她更撑了。
  她脸都皱了,玉簪慌了:“怎么了?可是吃着不新鲜的东西了?”
  莹月苦巴着脸:“……我撑着了。”
  要是饭食不新鲜,她这会儿该上吐下泻了,没别的反应,只是噎,那就是单纯撑着了。
  玉簪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大奶奶今日用得多,我以为是想了半日文章,耗神耗的才这样,早知我就拦着了。”
  “我躺一会,应该就好了。”
  莹月虽然难受,但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忍着闭上眼睛。
  她在徐家时都是这样的,一些小毛病徐大太太不会给请大夫,都靠自己挨过去。
  玉簪石楠两个也习惯了这样,便只是有点担心地守着她。
  只是吃撑了这事吧,论病不算病,可也是真的难受,怎么躺都不自在,平躺觉着气短,侧躺压着更噎,莹月不觉就哼哼唧唧起来。
  她能挨,可没坚强到一声不吭,连痛都不叫地挨着呀。
  石楠坐不住了:“我找大爷说去,就是不请大夫,给寻两颗消食的丸药也好。”
  莹月忙伸手拉她:“别去。”
  石楠不解:“为什么?”
  她觉得可以要来的,这点小事,方寒霄不会不帮。
  莹月说不出来,只是哼唧道:“别去嘛。”
  玉簪渐渐回过味来了,一处长大的人,终究是有些灵犀,她低声道:“好,不去,以后我再也不逼姑娘了。”
  她复了旧日称呼,石楠愣了愣,忽然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怎么说的,装病弄成真病,什么事没办成,白吃了一番苦头!
  她立刻也后悔极了:“姑娘真不喜欢他,讨厌他,我知道了,我不该总唠叨姑娘,我以后不说了,那起人再出什么装病的馊主意,姑娘也别理她们。”
  莹月叹气道:“也不是——我没讨厌他。”
  她就是不愿意像她们说的那样做而已。
  石楠没口子应着:“好,好,不讨厌他,反正姑娘爱怎样就怎样吧,可别再像这回似的干傻事了。”
  唉,她们家姑娘就是人软心善,不愿意也不忍心对人疾言厉色,可不就为难着自己了。
  莹月又哼唧起来,她难受呀,哼出来还能好过点。
  方寒霄站在小间的帘外——他本来真是不知道的,但是莹月嘤嘤个没完,小间里跟藏了只小猫似的,隔着堂屋都若有若无地传过来,他定不下心,不得不搁了笔,走了过来。
  然后他串起来发生了什么了。
  为了不勾引他,于是把自己吃撑了——
  方寒霄无语,走出门去。
  他习武之人,脚步本来轻飘,两个丫头全神贯注在莹月身上,都没意识到他在帘外站过一刻,直到过一会后他回来,把两颗红红的还散发着果香的丸子往莹月枕边一放,两丫头方目瞪口呆。
  方寒霄出去了。
  玉簪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丸子闻了闻:“像山楂味。”
  山楂是消食的,这是什么丸子,答案很明确了。
  莹月脸一下红了,就是说——方寒霄起码是知道她吃撑这事了。
  帘子又一掀,方寒霄重新回来,把一张纸展到她眼前给她看了看:先吃一颗,半个时辰后效用不显,再吃另一颗。
  莹月简直没脸见他,自暴自弃地把纸捂到脸上,藏着点了点头。
  方寒霄:……
  他才写的字,墨迹还没干。
  他不管莹月的保护,硬是扳开了她的手,把坏了一点的纸张拿回来,先看一眼糊掉的纸,再看她的脸。
  莹月没反应过来,顶着墨迹点点,只跟他对视一眼,就忙把脸撇过去,还想藏起来。
  方寒霄捏着她的下巴,食指在她脸颊上用点力蹭了一下,然后把染黑的指尖竖到她眼前给她看。
  莹月下巴被控制,想躲也躲不掉,两个眼珠被迫盯在他指尖上,渐渐靠近,快盯成了对眼——
  然后,她反应过来了!
  她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莹月快羞哭了,这个人怎么这样,他就不能君子一点,当做看不到么。
  方寒霄不君子,他欣赏似的,逮着莹月的脸又看了两眼,才终于发慈悲放过了她。
  脸都丢完了,莹月也不躲了,自暴自弃地摊在炕上。
  方寒霄看够了她的笑话,终于脚步轻快地出去了,玉簪石楠两个也没想到会生出这个变故,都想笑,又觉得对不住莹月,努力憋着,去倒了茶来,扶着莹月让她把山楂消食丸吃了。又打水来给她洗脸。
  丸药还是很管用的,一炷香后,莹月终于觉得舒服些了。
  她很盼着方寒霄赶紧走,但这一个下午,方寒霄占了她的位置,慢悠悠地替方老伯爷写着回信,就是不动弹,中间还来看了她一回,关心她好点了没——如果俊脸写满调侃也算关心的话。
  直到黄昏,他才抱着满满的书信走了。
 
 
第37章 
  莹月这回人没白丢,之前丫头们一直动不动环绕着她嗡嗡,劝她接近方寒霄,把方寒霄的心勾到新房来,有过这次闹剧后,玉簪石楠再也不说了,那六个丫头想说,玉簪石楠还会找别的话题打岔,或把她们拉走。
  六丫头作何感想暂不去提,莹月是可以专心继续写她的第一篇文章了。
  她开始很有雄心壮志,但总是开不出满意的头来,开不出头,就无法继续走下一步,憋了几天,不得已跟自己妥协了一点点——先写,不管写成什么样,写出来再修。
  她不硬抠字眼之后,就顺畅多了,她的思路本身不堵,要写什么是很明白的,不过两天功夫,就把全文都写好了,共计一千零五十个字,三页笺纸。
  没有别人可以分享,她就拿给玉簪石楠看。
  两丫头认识的那几个字完全不足以看懂连贯的文章,但仍然非常捧场地赞不绝口:“大奶奶太厉害了!”
  厉害在哪里,那说不出来,不过只是一种感觉,在她们看来,文章是如徐尚宣那样的正经读书人才能做出来的(虽然他是个学渣),现在她们大奶奶也能写出来一篇,那可不厉害极了吗?
  莹月自己虽然开心,不过还不甚满意,她觉得她读的书还是太少了些,词汇量不足,见识也少,有些情绪在心里想得好好的,笔下写出来就走样了,不如她以为的那么好。
  她没别的事,就抱着这篇文章继续加工润色。
  方寒霄不知忙什么去了,这几天没再过来,但是方慧来过两回,见到她干的事,很好奇,还跟她讨论了一下,然后,转头捅到方老伯爷那边去了。
  她是炫耀着外加表白自己去说的:“祖父,我大嫂可用功了,她天天都在做文章,我也要好好读书,不辜负祖父的期望。”
  方老伯爷欣羡读书人的门第,那是家里人人都知道的,方寒霄不在家的时候,方慧不乐意跟洪夫人过,跑来方老伯爷这里求庇护,把方老伯爷哄得十分宠她,就靠的这一招。
  方老伯爷一听,心里舒服了点,觉得这个孙媳妇虽然换得很凑合吧,但也是有些可取之处,就发了话,叫方寒霄去,让莹月带着文章来给他看看。
  方寒霄才从外面回来,不客气地写了四个字给他:您看不懂。
  方老伯爷眼一瞪:“那要你管,我就是要看!我孙媳妇做的文章,我还不能看看了?你少啰嗦,去把人叫来。”
  方寒霄摇摇头,倒也不跟他争,丢了笔,往新房走。
  他到的时候,莹月没在琢磨她的文章,而是正捧着张银票发呆。
  面值一千两,方老伯爷给她的那张。
  她有一点想用掉这银票了,自己动了念头写文,才忽然意识到她方方面面都有不足,很需要再多读点书。
  她没有别的钱,在徐家时徐大太太好歹一月给她发一两银子,这里她吃穿不愁,但没人和她提起来月银这回事,她也不能问人去要,于是看着锦衣玉食,其实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除了这张烫手的巨额银票。
  她发呆发得很专注,因为内心正在剧烈挣扎她到底用不用,她那小小游记则就摆在手旁边,于是方寒霄到她身后,一俯身就把抽走了。
  莹月:“……?”
  她跳起来红着脸去抢:“还给我。”
  跟自己的丫头分享分享喜悦还罢了,这种不成熟的小文章,哪里好意思拿给别人看。
  方寒霄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腕都扣住了,轻松地镇压着她,另一手把笺纸举到眼前。
  莹月急道:“你别看!”
  她努力想挣扎,毫无效用不说,徒自把自己衣袖往下挣得滑了一截,露出小半雪白莹润的手臂,察觉到方寒霄的眼神移过来看了一眼,她——她不敢动了。
  总算方寒霄的眼神又移了回去。
  一千来字不长,他不多一会就看完了,微有讶异地扬了扬眉。
  这是一篇鲜活之气几乎快跃出纸面的短文。
  没有什么太生僻的用典,词藻也不十分华丽,但看到的人很容易带入到作文者在经历文中一切场景时的心绪,再平淡无奇的画面在她笔下也有一种别样的新鲜感,这一份活泼泼的灵气,极具作文者自己的特色。
  词不惊人,情可动人。
  他把错开的三张纸移开,一低头,见到莹月正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眼睛里面都是委屈。
  好像他把她怎么着了似的——然而良心这种东西,方寒霄觉得自己是不大有的,莹月都这样了,他一点也不心软,仍旧不把文章还给她,只是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示意她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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