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以后——溪畔茶
时间:2018-05-27 10:30:41

  惜月给她的打击太猝不及防,她把赎石楠亲人的事给忘了!
  方寒霄疑问地转头看她。
  莹月很后悔地给他解释了,都怪她,她连银票都带出来了,结果出了点意外,就记不得要办的事情了。
  方寒霄听了,探身出去,拍了车夫一下,做了个手势。
  车夫粗着嗓门道:“爷,要回去?是有东西落下了吗?”
  方寒霄点点头。
  车夫就应着:“好勒!”
  他侧出身子,冲后面那辆小车的车夫喊道:“回去,回去徐家,爷要取个东西!”
  小车车夫道:“知道了!”
  两辆车便转了向,掉头重往徐家而去。
  莹月不好意思,又充满感激地道:“谢谢你。”
  方寒霄扶了一把她因为转向而有些东倒西歪的身子,嘴角翘了翘,随意地摇了下头。
  他们走出去不远,不多时回到了徐家门前,后面的玉簪石楠先跳下来,来扶莹月下车。
  莹月一边伸出手去,一边向石楠笑:“我把你的事忘了,你不提醒我一声。”
  石楠自己的亲人,她当然是记得的,只是莹月都哭成那样了,她怎么好拿自己的事再烦主子,就忍住了没有说,想着下回来时再想办法,到底心下有一点失望。
  不想能重又回来,她高兴得不行,笑嘻嘻道:“多谢大爷,多谢大奶奶!”
  一行人往里走,才离开的姑爷姑奶奶,门房上没有必要拦,就放他们进去了。
  绕过影壁,才到外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合着哭声,妇人的怒斥声,这些动静不十分大,但穿透性很强。
  莹月的脚步停住了,石楠吃惊地道:“那个方向是老爷的书房,出什么事了?”
  莹月不知道,但方寒霄毫不迟疑,已经径直顺着动静走过去了,她也有点好奇,就跟了上去。
  徐家宅院比一般京官家要大,但比平江伯府差得远了,很快,绕过几株花木遮挡,他们就来到了事发地。
  这里已经围了好些人了,都是下人,小厮丫头不一而足,挤在房门外探头探脑地。
  方寒霄个高,走到后面,往里一看——他剑眉一扬,把前面几个下人都推开,转头把莹月拉到身边来。
  莹月看清了房门里的情形,惊得抽了口冷气:“——二姐姐?”
  其实惜月衣着都还很整齐,此刻缩在墙角里,看着距岑永春有一段距离,但是,她出现在这里本身已经是很不对劲了。
  于是方寒霄得到了确认。
  而从里间望月失控的又哭又骂中,他也差不多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事由不复杂,岑永春饮过酒后,到这里休息,徐家二姑娘惜月偷偷摸到了此处,正跟岑永春拉扯的时候,望月心疼夫婿,亲自捧着一碗才熬好的醒酒汤来了,撞个正着。
  就闹起来了。
  “都在这里做什么,偷奸耍滑的,个个拉去打上二十板子才好!”
  这是徐大太太匆匆赶到了,望月撞上这一幕以后,气得发晕,没空管别的,房外才围上了那么些人。
  现在徐大太太闻讯一来,她脑筋还是清醒的,第一时间要把不相干的人都驱逐走。
  只是下人们畏惧她,一窝蜂吓跑了,方寒霄并不,他稳稳地站在门边,动都不动。
  徐大太太不知他怎么还会回来,脸都青了:“三丫头,三姑爷,你们别处坐坐去。”
  一时也来不及问他们的归意。
  方寒霄不走,莹月看他不走,就也不动。她忍不住往里面张望,心下吃惊又茫然,又还是有一点替惜月揪心——她怎么会想起来这样做,这是得罪死了徐大太太。
  正想着,忽觉胳膊被碰了碰。
  她抬头,见方寒霄望着她,她也看方寒霄,感觉他似乎在对她使眼色——但是在表示什么?
  这笨姑娘。
  方寒霄不看她了,目光转开了一下,找到后面的石楠,拍莹月肩膀一下,叫她看。
  莹月反应过来,觉得惭愧了,她就是容易走神,方寒霄就能很专注地替她记着她要办的事。
  她就忙向徐大太太道:“太太,石楠的娘和弟弟还在这边府里,我想要了他们去,我买——”
  她想说她买也是可以的,忽然胳膊又被方寒霄撞了一下,她虽然不解,还是闭了嘴,转头又去看他。
  方寒霄却没有别的表示了,只是环胸抱臂,倚靠着房门口,看着徐大太太。
  莹月站在他旁边,这么一来,两个人等于把房门堵住了。
  里间望月的哭骂还在不断响起,岑永春本来没怎么说话,他微醺又困,其实没怎么搞清楚情况,但被吵得烦了,加上看见方寒霄堵在外面,之前才觉得望月大方,不想这时候闹起来跟泼妇似的,他自己觉得打脸,这个脸在别人面前还罢了,少年时的心结让他觉得就是额外不能在方寒霄面前打,张嘴忍不住喝了望月一句:“好了,我又没干什么,你哪来这么多话!”
  徐大太太听见,立即心疼起来,要往里闯,但方寒霄就是不让,她不能直接撞他身上去,看热闹的下人都被她撵走了,她看看自己带来的几个丫头,都不像是能撼动方寒霄的样子,又烦又闷地只能道:“——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两个下人,你要,给你就是了!”
  石楠欢呼一声,掉头就去找人了。
  方寒霄不急不躁,手掌一摊。
  徐大太太快气炸了:“——身契,去把身契拿来!”
  一个哑巴,怎么能这么可恶!
  很快石楠把她两个亲人找来了,丫头也跌跌撞撞飞跑着把身契取来了。
  这类家生子繁衍出来的后代,一般身契是不会去衙门上档的,自家写个就算完了,有的写都不写,反正不怕下人跑了,因为这些下人在外面也没有正当身份,完全是黑户,跑出去的日子未必比在府中安稳。
  方寒霄看了一下,见无误就塞给莹月,同时终于把房门让开了。
  徐大太太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他们闹这种桃色家务,方寒霄是没有兴趣观看的,示意莹月可以走了。
  莹月犹豫着,往那房门里再看了一眼,她可以把两个下人要走,可是她知道她没有办法管到惜月。而她从来比她有主意,这个主意,也是她自己拿的。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低了头,走了。
  回程的车上,她才回过些味来:她揣了一千两的银票来的,石楠那里也兜了一包碎银,结果,一文钱都没花就把人要过来了?
  这当然不是巧合,也不是徐大太太发善心,只是方寒霄时机卡得好。
  她只晓得震惊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要堵截徐大太太。
  这个心机上的差距真是——
  咳,怎么说,他有时候也坏得挺好的。
 
 
第45章 
  回到平江伯府以后,莹月别无它事,日常还是看书。
  在徐家走过一遭,她发现自己心境上生出了一些变化,从前看过好多遍已经看腻的书,再看时,忽然又能看出些新鲜来。
  她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但心中同时又隐隐有一点清楚。
  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皆是文章学问,从前她缺这一环,惜月以捅刀的方式令她领悟了。
  惜月相比徐大太太没有做很过分的事,她不恨她,她们没有反目成仇,可是,她怪她,但她一边怪着她,一边觉得跟她回不到从前了,一边又还是有点担心她,希望她不要太被徐大太太折磨。
  这种复杂又矛盾的心情是她从前没有过的,没经历,她就不懂,有些文意,她就只能走马观花地错过了。
  她从书中得了感悟,回过头再审视自己与惜月之间,所得又不一样。
  她沉思着,慢慢考虑起要不要让人去徐家打听一下那日的后续了。
  而这个时候,后续来了。
  岑永春主动上门来说的。
  这位世子爷娶望月为着什么,就为了压方寒霄一头,能把这口气出了比他娶妻本身对他的意义都大——他又不是没娶过妻,儿子都有了,娶个续弦算多大事儿。
  既然如此,当然得常到方寒霄面前显摆显摆。
  他来了,面上情状甚为烦恼:“寒霄,你相信我,我当真是没有那个意思,谁知道二妹妹怎么想的,又是从哪里见过我,生出那样痴想,唉,现在好似是我犯了错了一般。”
  方寒霄在外院方老伯爷的书房里招待的他,信笔划了四个字敷衍他:清者自清。
  “我们男人间好说话,我说了,你能懂。可是女人家实在是能胡搅蛮缠,我怎么解释,徐氏就是不信,回去跟我哭了一宿。”岑永春叹着气,道,“我细一想,我也有不是之处,成亲才三天,又是回门的日子,二妹妹做出这样事来,怨不得她伤心。现在弄的,我都不好下台了。”
  他嘴里说着不好下台,然而神色间之得意,那是恨不得登台唱一出,在他的真实想法里,妻妹投怀送抱,实是对他男人魅力的莫大称耀。
  方寒霄往椅背里靠了靠,他想离岑永春远一点——一般情况下,他觉得应付他不费多少力气,但譬如眼下,还是需要一点忍耐与养气功夫的。
  一个人生于顶级富贵乡里,也可能长出一身贫贱来,这贫的不是荷包,是骨头。
  岑永春并无自觉,还问他呢:“寒霄,你说我如今怎么办才好?”
  方寒霄先问他:你意下如何?
  岑永春道:“我正是为难着,才来问你讨个主意。二妹妹其实不是个轻浮姑娘,她后来跟岳母说了,只是来岳父书房里找本书看的,并不知道我在那里。岳母要命人打她,她吓得只往我身边躲,也是可怜得很。”
  这个话只能算是遮羞了,徐大太太十分肯奉承岑永春这个贵婿,不可能放任他独自醉眠在书房里,门外一定派了丫头守着。惜月躲过了丫头的耳目,费尽心思地混进去,说是为找本书,很难取信于人——所以岑永春虽然当时还没大醒,都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一开口还是认定惜月对他有意。
  方寒霄又写:徐家意思如何?
  岑永春道:“能有什么意思,就闹着呗,不过我跟岳母说了,叫她不要十分为难二姑娘。”
  方寒霄摇摇头:徐二姑娘危矣。
  他对徐惜月这个人没有任何特别感触,不过要跟岑永春搭上线,所以顺着他往下扯了几句。
  岑永春忙道:“怎么说?”
  方寒霄写:你如跟二姑娘坚决撇清关系,二姑娘危局或可渐解,你这般说,恐怕引得徐家杀心起。
  他懒得称呼徐大太太“岳母”,只以徐家代替,岑永春看着也没觉出来不对,反正他对徐大太太也毫无尊敬之意,一拍桌案,恍然大悟:“寒霄,你说得对,可不是这样,竟是我害了二姑娘!”
  接下来他拉拉杂杂地,又说了几句徐二姑娘可惜了的话,明着是可怜惜月,暗里意思还是炫耀,竟有姑娘为他牺牲至此,这姑娘还是徐家的,怎么能不多说两句呢。
  方寒霄:……
  岑永春格调之低,超乎他的想象。
  当初跟这种人玩不到一块去,真是太应该了,只是如今不得不捏起鼻子应付他一二。
  等他终于忍耐着把过足炫耀瘾的岑永春送走了,静德院传过话来,说方老伯爷有召,让他立刻过去。
  方老伯爷的病情熬过了冬春,如今已经奇迹般地稳定下来了,还能时不时在院子里溜溜弯,所以本来不敢让他知道的一些外面的事情,他渐渐也都知道了。
  方寒霄到的时候,他刚溜完了一圈,招呼方寒霄跟他进屋,然后表情立刻严肃了下来。
  “霄儿,你到底想做什么?岑家那小子怎么会来找你?”方老伯爷连连追问,“你怎么会乐意跟他混一起去?”
  三问过后,他最终问出了最核心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想对隆昌侯府做什么?”
  方寒霄挑了眉,找了张纸:是他来找我,怎是我想对他做什么。
  方老伯爷不客气地拍他脊背一巴掌:“少糊弄我,他娶了徐家大丫头,这里面你能没点怀疑?以你的脾气,他敢上门来,吃顿闭门羹都算好的,你还能出去见他?你见了,那就是有所图!”
  方寒霄写:没有的事。
  方老伯爷全不相信,他倒不是觉得方寒霄多么心机深沉,而是他深知这个孙儿的傲性,当年他许诺过多少补偿,只因他不愿意相信孙儿出事可能与次子有关,孙儿就毫不犹豫地走了,多丰厚的补偿都抛掷不要,宁可一无所有地出去受苦。
  “你是不是,想把隆昌侯抢走的总兵官拿回来?”方老伯爷胡乱猜测着,“可拿回来你也不成啊——”
  要是可以,当年他都不会换世子了,总不能是为方伯爷拿回来罢——那真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还是——!”方老伯爷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激动得头都晕了一下,一把握住方寒霄的肩膀道,“你已经治好了?你能说话了,可是你心里怨我,跟我赌气,所以还假装着骗我是不是?!”
  方寒霄脸色平静,只是垂下了眼帘,令得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一手扶住了方老伯爷,另一手写:祖父,您想多了,就算我好了,难道就能得回总兵官的位置吗?二叔已经承爵,您不能再把他换下来了。
  而没有平江伯这个爵位,他一个白身,又怎可能一跃腾于江河,将漕运收入掌中。
  “……”方老伯爷失望之极地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他半生戎马,终究定力过人,方寒霄静静地陪了他一会,他也就缓过了神来,越挫越勇地追问道:“那你图什么?”
  方寒霄的笔悬停了一会:图耍他一遭。
  方老伯爷很狐疑:“真的?”
  方寒霄点头。
  方老伯爷两分相信之外,倒有八分不信,因为觉得兹事体大,扣住方寒霄不许他走,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祖孙俩正僵持着,日常捡药的小厮来报,说是洪夫人扣住了大奶奶的陪房,指那陪房偷窃财物,想往府外传送,因为金额巨大,所以一下闹开了。
  从前这些琐事都是不会报到方老伯爷面前来的,但方老伯爷想为方寒霄多留些路,所以身体好些以后,有意无意地将府中一些事重新掌控起来。
站内搜索: